67 ☆、衆裏尋他千百度(10)
蕭徹沒有讓她去看授節儀式,甚至連府門都未讓她送出。他說,越送,他只會越不舍。或許陛下授節給他時,他一時沖動,就不接了。
逗得顧霜一笑。
她便聽了他的話,只将他送出屋門。然後目送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眼前。其時金烏還未東升,只有一路燈火陪着蕭徹,燭火偶爾被風吹動,恰如晃動的思念。
蕭徹離開的當日,沈昙便帶着家當入住攝政王府。
只是這家當……葉木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的六輛馬車:“沈醫女這是要将府邸直接搬過來嗎?”
沈昙笑道:“哪裏哪裏。雖說我沈家不比往昔,可也不是六輛馬車就能容下的。”
葉木:“……”半晌緩過神色,“沈醫女請入內吧,奴婢馬上安排人替醫女将東西搬至聽雨軒。”
顧霜如今已經搬回摘星閣,聽雨軒就在它的旁邊。
沈昙滿意地朝她笑,不忘細細叮囑:“這六輛馬車裏,四輛是藥材,一輛是藥具。藥材和藥具可能需單獨辟出一個幹燥通風的屋子來存放。”
葉木知曉她好藥成癡的性格,故而也未多有訝異。恭敬着記下。
沈昙想起什麽,又補道:“對了,攝政王答應了我,說是府上的藥材,若非必要,我都可以拿來一用。我記性不好,先與你說一聲。”
葉木面上應好,心內估摸着是不是要找藥商再進一批。
沈昙知葉木的能幹,不再多言。葉木正欲引她進府,輕衣卻忽然小跑了出來,看見沈昙很是高興:“王妃和我說你今日要過來小住,我先還不信呢。”
沈昙挑眉:“我至少要住到攝政王回朝之時……小輕衣是不是更高興了。”
小輕衣?葉木扯扯嘴角,想起還有旁的事,便向沈昙告退,給兩人留出敘舊的時間。
沈昙和輕衣聊了會兒近況,不知怎的忽然就談到了府內樓閣的名字。
沈昙笑:“這摘星、聽雨雖說文雅,不過到底是世人用爛了的。”想了想,又道,“但卻符合攝政王的性子。他不是那種能靜坐一下午,只為想一個名字的人。”
輕衣搖頭:“你這倒是冤枉他了。”
沈昙不解:“冤枉?”
輕衣眼中的情緒一閃而逝:“我聽木姑姑說,這王府是先皇還是太子時,親自令人督辦的。甚至後來,攝政王常年鎮守邊關,府內的修葺之事也是先皇特地關照的。”
沈昙倒不知攝政王府背後有這樣的故事,覺得好笑:“依你所說,王爺卻是連想都未想過了。”
輕衣一噎,以為也是,笑道:“誰讓王爺有個好兄長呢?”
沈昙點頭,有些疑惑:“不過先皇實是一個風雅之人,不知他怎麽為攝政王府的樓閣庭院取這些名字。”
這次輪到輕衣好笑:“我雖未伺候過皇上,卻也知他們事務繁忙。雖情深義重,但哪裏能一一顧及呢?再者,你方才不是說了,這名字起得挺符王爺的性情嗎?既然符合,不就是名字嗎,無傷大雅的。”
沈昙一哂:“是我迂腐了。”
兩人又轉到旁的話題,聊着走近了摘星閣。
沈昙不是輕衣,在顧霜面前不好随意,初初踏入,便止了聲響。顧霜正在花廊下歇息,聽到腳步聲後慢慢将眼睛睜開。
輕衣上前将她扶起,沈昙見她坐好,方才恭敬地行了禮。
顧霜攏了攏頭發,笑道:“這段時間恐要勞煩沈醫女了。”沈昙自是連說不敢。顧霜憶起她喜歡鑽研醫理,又道,“府中還有一位老大夫,姓紀,就住在不遠處的芷閣。醫女若是覺得無趣,亦可與老人家閑聊一二。”
沈昙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奴婢的本職是照顧王妃,不敢玩忽職守。”
顧霜笑着點點頭,将右手伸了出來:“那你以後便在這個時候過來請脈吧。紀大夫年歲較高,平日起得早,常在早膳後請脈……如此便不會沖突了。”
沈昙稱是。上前認真把脈,半晌才将手收了回去。心中對那位紀大夫的醫術已有了七分了解。
“王妃與胎兒的狀況很好,只是補藥不宜過多。待奴婢與紀大夫商議後,再來詳細回禀王妃。”
顧霜柔柔一笑:“醫女的醫術我是信得過的。你與紀大夫定下後,直接告知輕衣便好。”
沈昙應好,又想着并無他事,正欲告退,卻見顧霜淡淡對輕衣道:“讓她們先退下吧。”顧霜不喜人多,往日身邊只有兩個嬷嬷并輕衣葉木中的一人。蕭徹離開前不放心,令秦昇尋了些有拳腳的婢女,随侍在顧霜的身側。
沈昙約莫猜出她要問什麽。果然,顧霜開口:“不知馮青将軍的傷勢如何?我聽王爺說,似是中毒?”
“是。”
顧霜眼中劃過一絲厲光:“那不知這毒可與南疆有關?”
沈昙一愣,很快搖搖頭:“馮青将軍所中之毒乃鈎吻。鈎吻雖屬劇毒,卻也不是南疆獨有的,各國皆有煉制。”
“這樣呀。”顧霜低聲道,若有所思的模樣。
靜默了片刻,顧霜有些歉意地朝沈昙一笑:“雖說可能會戳中你的傷心事,但——醫女能和我說說你的哥哥嗎?”
沈昙先是意外地擡眼看她,繼而意識到不妥,低頭将眼中的情緒壓下。顧霜沒有再出聲,只是沉默地等待。她給予沈昙舒緩的時間,是因為不會中斷這次談話。
氛圍漸生幾絲尴尬。輕衣卻沒有如往常一般,尋着機會開口解圍。
事關先皇蕭律駕崩一事,牽涉之人顧霜已有計較,但關鍵在于他們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沈易身為先皇禦醫,又英年早逝,可以說是其中最撲朔迷離的一位,是以她一直将沈家放在一旁,沒有細究。
上次皇商染病去世,蕭徹莫名生出幾分熟悉,便讓暗衛調查相似的症狀曾出現在何人身上。
人數倒是不少。偏偏有兩個熟悉的名字。
桂英與趙霏。前者便是葉木的母親,桂嬷嬷。她嫁到王府以前,桂嬷嬷便已因病去世。蕭徹一直敬重桂嬷嬷,是以對她的病很上心。那時紀大夫還未入府,桂嬷嬷的病便由宮中禦醫一直診治。
最後的結果是年事較高,肝髒衰弱,藥石無醫。
至于趙霏,暗衛探知,其在癡傻之前,曾生過一場大病,病症與去世的皇商相似。期間趙家雖遍尋名醫,但主要還是由沈易親自醫治。
可待暗衛欲尋線将沈易查探一番時,線索卻戛然而止。他們得到的,只是沈易多年辛苦搜集而成的醫書或其餘零散瑣碎之事。至于他為先皇和趙霏所定的藥方,并無任何問題。
蕭徹離開前特意前往壽康宮,恐不僅僅是去替她借人。
沈昙沉默許久,終是開口。她的聲音很平靜:“不知王妃想知道哪件事?”
顧霜斂目,只說了名字:“趙家嫡長女趙霏。”
沈昙微訝,她本以為會是什麽刁鑽的問題。既不古怪,神情便不似方才的緊張:“趙姑娘生病時奴婢年歲尚小,有些是奴婢的記憶,也有一些是後來從旁人口中得知的。”見顧霜淡笑着示意無礙,沈昙低着頭繼續,一字一句條理分明。
“先皇在世時,曾舉行過一次秋狝,允許大臣帶上家眷。趙姑娘年歲小,自己偷偷跑到湖邊玩水,夜裏發起了高熱。太皇太後那時還是太後,聽聞此事後便特地派了哥哥前去診治。當夜趙姑娘的燒便退了。但病去如抽絲,趙夫人便帶着趙姑娘提前回到了大安。”
顧霜唔了一聲:“你怎知是太皇太後派你哥哥去的?”
沈昙恭聲回道:“當時我也跟着哥哥一道去了秋狝。太皇太後口谕傳到時,我恰好在哥哥的帳子裏。”
顧霜一笑:“怪不得。”語氣有些不解,“只是趙姑娘後來怎麽就——”
沈昙搖頭,言語間多有維護之意:“趙姑娘的頑症是幾個月後慢慢顯出的。而那時先皇身子漸漸孱弱,哥哥便在一心照顧先皇。”頓了頓,神色有些猶豫,“其實當時,有人曾在暗地裏揣測過原因……只是後來被人禁言了。”
顧霜面色不改:“哦,不知是什麽?”
沈昙張了張口,卻是沒有說出來。顧霜看出她應當十分敬重趙家,這點倒是和葉木一樣。是以并未催促。
沈昙咬了咬下唇:“那時流言猖獗,大意是指趙廷尉與趙夫人似乎血緣相近,所以他們的孩子才會有特殊的病症。”頓了頓,“但那只是流言罷了。這世上有人突發疾病并非什麽怪事。古書上就有許多類似的記載。”
顧霜眉心輕蹙。血緣相近,這幾乎便是在說趙家亂倫了。若真是流言,那麽這污蔑,确實過重了。
“趙家沒有出來辟謠嗎?”
沈昙的神色間亦染上一絲疑惑:“自然是有的。不過起先趙家并未理會。”想了想,解釋道,“許是因趙廷尉為人剛正,不屑與市井流俗多語吧。”
顧霜輕輕一笑:“或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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