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不識廬山真面目(6)
昭陽殿。
蕭琉上午的課業是刑法。趙廷尉為人板正嚴直,崇尚以法為則。授課完畢後,蕭徹恭敬地請教:“朕有一事不解。”
趙廷尉最喜學生問詢,和顏悅色道:“陛下請說。”
蕭琉眼中閃過一絲冷芒:“老師說,國當以法而立,皇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
趙廷尉颔首:“是。”
蕭琉嘴角噙着笑:“那若是犯法之人,情有可原呢?”
趙廷尉眸光微動:“還請陛下詳示。”
“朕昨日批閱大理寺的奏折時,看到一則案件。說是有一戶人家,半夜時收留了一位被人欺負,失了清白的女子,百般安慰,勸她不要輕生。第二日起個大早,陪她去府衙報官。又憐她突逢大變,晚上便讓她與這戶人家的女孩相伴而眠。這女子心情雖已平複,但仍舊夜不能寐。”
蕭琉的聲音很平穩:“後半夜時,突然聽到外間的聲響,是她寄主人家的兄長回來了。她本未在意,奈何聽出了那男子的聲音——正是奪了她清白的那位。立刻慌得起身。此時男子亦從母親的口中得知那女子正住在家中,擔心她報官揭發,便欲除之。男子先哄騙母親回屋歇息,然後悄悄走到屋中,看見了那女子。但他同時也看見了他的妹妹。他本想悶死女子,卻擔心女子掙紮被人察覺,于是出外尋了一把利刀。女子在屋內,門窗皆朝着男子處,她逃不出去。最後,她選擇将自己和那家的小妹調換了位置,小妹其時睡得正熟,什麽都不知道。然後她又将兩人的頭發打散,用被子将臉蒙住……最後,男子殺死了自己的妹妹,而女子趁其出外抛屍時,逃走報官。”
鳳新的案件,一般先由大理寺和刑部主審,但像這樣的疑難之事,便需拟兩封文書,一封遞與廷尉府,一封改成奏折呈給皇帝。昨日趙廷尉休沐,是以未能看到。
想到他休沐的原因,蕭琉眸光微暗,語氣裏笑意不變:“不知老師如何看待此事?”
趙廷尉思索片刻,淡淡道:“依鳳新律法,男子強.暴女子,杖責兩百,罰金一百,其後又殺害親妹,當處以斬首。而那女子間接致使小妹之死,亦當受罰。”
蕭琉緊追不舍:“那老師以為,刑量應為如何?”
趙廷尉沉吟許久,一時竟難以給出定論。
蕭琉明白他的顧慮,慢慢道:“這女子本是受害之人,之後也未有害人之心。若她不調換位置,死的人便是她,男子的行徑亦無人知曉。”
說完,見趙廷尉仍沉默不語,笑了笑:“只是一個問題,廷尉勿要過于在意。”
趙廷尉方離開,穆東便小碎步地跑進來,說:“陛下,王妃觐見。”
蕭琉笑道:“也是時候了。宣她進來吧。”
顧霜今日衣飾較往日正式許多。她在來的路上恰好遇見趙廷尉,男女有別,不能過多攀談。她其實很想詢問一些有關趙霏的事,但時間地點不對,人也不對——換成趙夫人或許更好。
她斂去眼中神色,恭敬地朝蕭琉行禮:“臣婦拜見陛下。”
蕭琉親自上前扶起她:“皇嬸懷有身孕,不必多禮。來人,替皇嬸搬張椅子。”他沒有用賜座這樣的詞。
顧霜本欲推拒,但蕭琉看向她的目光很是堅持。她笑着應下,謝過蕭琉。
坐下後,顧霜淡笑着開口:“進宮多日,卻未能及時前來拜見,是臣婦失禮。”
蕭琉怎麽會怪罪,笑着露出牙齒:“皇嬸言重了。”轉瞬将笑容收下,眉心微皺,“倒是攝政王府被火燒一事,皇嬸放心,朕會讓大理寺給皇嬸一個交代。”
顧霜掃了一眼昭陽殿的熏香:“來人既敢在攝政王府放火,必是有萬全的準備。所幸府內人財俱在,若大理寺一時查探不出什麽,倒也無礙。”
這話說得很是體貼。蕭琉卻道:“皇叔為鳳新征戰邊關,朕若是不能在後方替他照顧好王府王妃,待皇叔凱旋歸來,朕有何面目去見他?”
小小的孩子,場面話倒說得極為漂亮。
蕭琉見顧霜但笑不語,想起什麽,臉上一副懊惱的神色:“朕本不欲這些俗事去打擾皇叔,奈何大理寺的寺卿與刑部的官員不明眼色,将大火之事報給了皇叔。”算算時間,早該到了。
顧霜微愣。她沒有特意派人前往邊關,可她亦無隐瞞蕭徹的想法。以鳳新的規矩,攝政王府被燒,自會有人告知蕭徹,只是速度稍慢一些而已。但這樣正好。她越是加急,越是在告訴蕭徹,事情很嚴重。故而反倒沒有太多在意。
可蕭琉的口氣,明顯是以為她不願蕭徹擔心,才故意隐瞞不說。是以大理寺和刑部的信件,應無意間擾了她的計劃。
顧霜不知蕭琉哪裏來了這樣多的心思。他像是唯恐事情不夠亂,不夠多,不夠糟的小孩,否則很難逃出家門,四處尋樂。
這樣的蕭琉,讓她生出一絲擔憂。她擡眼,看着蕭琉狀似天真的笑,嘴角慢慢牽起。
葉木一直躲在攝政王府,顧霜正想着她何時才能從那個殼子裏出來,輕衣就一臉古怪地進屋:“王妃,葉木請求進宮見您一面。”
葉木進來時,臉色很白。顧霜眉心一跳,朝輕衣與蔣嬷嬷使了個眼色,兩人立刻帶着宮人安靜地退下。
葉木的聲音與她的面色一樣蒼白:“王妃,奴婢母親的事……可是真的?”
顧霜怔住,葉木她怎麽知道。見葉木呆呆地看着她,心中不忍,壓下了到口的疑問,輕聲道:“是。”
葉木本來站得便不穩,聞言幾乎是要軟倒在地上。但她的禮數還在,晃了晃身形,終究是站住了。
“怎麽會這樣呢?我一直以為母親是——”她愣愣道,“怎麽會是太皇太後呢?”
顧霜“唰”地一下盯着她,沒有再顧及她的悲傷:“是誰告訴你的?”
葉木竭力将眼眶裏的淚水逼退,低着頭,哽咽道:“今早,奴婢在自己的梳妝臺上看到了一封信。信裏說,奴婢的母親并非因病而逝。”剩下的話她說不出口,頓了頓,“奴婢不敢相信,可信上對母親病症的描述……奴婢去問了紀大夫,發現信上所說皆是真話。”
顧霜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按住她的肩,柔聲道:“好了,不要哭了。”手上漸漸用力,“你比我更明白,此事暫不能聲張。尤其是在壽康宮。”
葉木緊捏着拳頭,下颌緊繃:“奴婢知道。”
顧霜仍舊擔心,專注地看着她的眼睛,與她對視,認真道:“葉木,你很好,哪怕當我得知你每月都要前往長樂宮時,當有人告訴我要小心你時,我從未失去過對你的信任。你母親的事,我很後悔沒有早些與你說。但你要知道,無論當初如何,你永遠都是你母親的女兒。你若活着,最高興的人永遠都是她。”
葉木一怔:“王妃您,您都知道了。”她低下頭,羞愧地開口,“奴婢對不起王妃。”
顧霜看着這個比她大六歲的姑娘,笑道:“你有什麽可羞愧的?忠人之事,本就是你的職責。況且王府身正不怕影子斜,多說些又有何妨。”
顧霜這點承了她的母親,固執地守着心內一片淨土。這世間可以有爾虞我詐,波光詭谲,但清者自清,明者自明。沒有人可以左右她的原則。
葉木仿佛明白了初見顧霜時,心中生出的喜歡。哪怕那時的她害羞、柔和,好像與攝政王妃的位置不符。
信任有時顯得愚蠢,可若非強大,誰又能真正地信任。
葉木将眼淚徹底收下,對顧霜道:“王妃,府中的小亭是太皇太後命奴婢燒毀的。那亭子不能留下。”還未來得及說原因,南澤不知何時已跪在地上。
“主上,地道已被打開。”
韓曠看着眼前的人,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怎麽過來了?”
霓裳冷笑:“你看我像是自願來的嗎?”然後掃了一眼唐芍,冷意更盛,“怎麽,嫌我打擾你和這位姑娘了?”
他們要進去的地方又不是什麽酒樓舞坊,她這副口氣……韓曠按住直跳的額頭:“你現在就給我走。”
一直默不作聲的海昆突然開口,聲音低啞,帶着将要入土的暮氣:“恐怕這位姑娘不能離開。”見韓曠眼中冷芒一閃,慢慢補道,“這附近都是國公府的人,無數雙眼睛在盯着,還請公子三思。”說完想起什麽,“對了,國公爺說,若霓裳姑娘能從這地道裏安然無恙地出來,那她就是名正言順的世子夫人。”
霓裳韓曠皆是一愣。
站在他們身後的少年輕笑出聲:“原來是一對。”
霓裳不争氣地臉紅了。韓曠掃了她一眼,眉梢緊皺,眼中擔憂一閃即逝。
地表開始震動,海昆緊盯着牆面,喃喃道:“快要開門了。”
牆上的門漸漸成型。
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着急又緊張:“不要進去!不要進去!”
韓曠面色一變,幾乎是下意識地轉身,吼道:“給我攔住她!”
四周隐衛一下現身,但還未近顧霜的身,便被南澤一行人格擋。眼看着要打起來,韓曠意識到隐衛會錯了意,急急道:“我是說攔人,不是殺人!”
顧霜亦道:“暫勿傷人。”
兩路人便停了動作,各執兵器,形成對峙之勢。
顧霜透過人群,看到了已經成型的石門,竭力淡定道:“不要進去。”
他們其實離得很近,之前隐衛未得命令,便一直未攔顧霜,任她走進了殿內。這座大殿已不是她第一次來時的破敗寥落,蛛網都被人掃落,像是有人常住之所。
沒有人理會她的話。
顧霜盯着韓曠:“裏面有什麽,值得你們去送死?”
少年邪邪一笑:“王妃這話可就不對了,我們有唐芍姑娘,怎麽就回不來了?”
顧霜冷冷看着他:“唐芍确實知道路線,可知道就一定能出來嗎?”唐芍的作用不過一個向導,若是毫無危險,那麽只需她一人即可,何必要這樣多的人。
少年哈哈一笑:“我還是回答你第一個問題好了。裏面有什麽?”少年神情忽然嚴肅起來,“有我要的自由。”他指着海昆,“有他要的女人。”指着唐芍,“有她要的砝碼。”指着韓曠,“有他要的權力。”頓了頓,看了一眼霓裳,“對了,還有他女人的命。”
他看着顧霜,嘴角又噙上邪魅的笑:“所以你說,我們要不要進去呢?”
石門在少年說話的聲音中慢慢打開。
權力?顧霜仿佛一下被什麽擊中,無數思緒在腦海中瘋狂亂舞。
地道,大赫的軍隊,當年的血戰,遂城的孩子,桂嬷嬷,鹿箭,千面先生,耶律佑。
顧霜喃喃自語道:“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她擡眼看着他們的背影,大聲喊道,“耶律皓!你是耶律皓!”
少年和韓曠的身影皆是一僵。
轉瞬石門合攏,人影消失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小天使們:
因為劇情的需要,“不識廬山真面目”系列必不可少,但其可能在拙劣的作者菌手中顯得有些枯燥,對此作者菌深表抱歉,沒有提供一個特別流暢精彩的故事。但是在“不識廬山真面目”的後半部分以及完結系列“長相思兮長相憶”中,言情部分将會占據大半江山~感謝小天使們的堅持,你們的閱讀是我創作的重要動力。
另外,本篇完結在即,大家有特別想看的番外嗎?作者菌到時候可以先寫。
順便推薦一下自己的接檔古言。一篇重生文《長相憶》,文案暫定,一句話簡介的話,emmm……就是一個渣男重生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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