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謝晤的神态與動作實在是叫人無法忽視, 聞音怔了片刻, 向着對方低聲問道:“謝老爺,怎麽了?”

聽見聞音這話,謝晤像是驟然被驚醒一般, 先是狠狠地眨了眨眼,這擡眼将視線落在了聞音的臉上,神态比之先前看香囊的模樣還要認真幾分, 倒有些像是過了這麽久了第一次認識聞音一般,直将對方的眉眼看個仔仔細細才算作數。

聞音迎着謝晤的目光, 半晌沒有開口。

也不知道究竟是過了多久,謝晤才像是終于從這份驚訝中走了出來,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拍着胸脯喃喃道:“還好,還好。”

聞音:“?”

謝晤臉色稍緩,只是仍舊猶疑,想了想這才又朝聞音探問道:“聞音姑娘,這陣子……宣兒可有對你說過什麽奇怪的話?”

聞音面對着謝晤的問題, 微微蹙眉仔細想了片刻, 搖頭道:“什麽意思?”

若說奇怪, 聞音覺得謝容宣此人本也算不得普通人,什麽樣的奇怪發生在他身上也算不得奇怪。

謝晤像是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遲疑了一下便又改口道:“那……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麽奇怪的事?”

聞音再次搖頭,隔了片刻又想起一事,随之道:“昨天我跟封師傅在喝酒的時候, 看他自己躲在房間裏面繡花,這個算嗎?”

謝晤擺手道:“這個當然不算。”在謝晤看來謝容宣繡花這事多正常,自然算不得是奇怪的事情。只是随之他就忍不住又擰起了眉頭,搖頭道:“看來那孩子還沒敢說出來。”

“嗯?”聞音輕問一聲,只覺這日的謝晤言行十分古怪。

謝晤卻已經搖頭不打算再說下去,連忙又對聞音說了幾句,兩人這才結束了這番對話。

·

等将聞音送走之後,謝晤便立即趕到了謝容宣的閣樓中,謝晤到的時候謝容宣正坐在書案邊作畫,見得謝晤進屋,謝容宣連忙起身,微紅着臉有些慌亂地攔在桌案前想要擋住謝晤的視線,然而這時候謝晤已經面不改色的負手走了進來,瞥了一眼謝容宣身後的畫就道:“不用藏了,畫的是聞音姑娘,對吧?”

謝容宣藏着的秘密驟然被謝晤戳破,面上緋色更濃,猶如三月春桃猶自清豔,卻仍沒有忘記将那畫像給藏到身後。

謝晤這會兒已經從剛知道真相時候的震驚中回過了神來,他幾步到了屋中桌前坐下,挑眉笑到:“怎麽,這種事情還瞞着爹?”

“爹……”謝容宣幾乎是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只徒勞的想要阻止謝晤說下去。

然而謝晤不是謝容宣,面對這種事情自沒有那麽多猶豫,他嘿嘿一笑,湊近了謝容宣道:“你既喜歡聞音姑娘,為何不肯說出來?”

謝容宣面上紅暈未曾褪去,聽見這話禁不住又捂住了發燙的臉,搖頭沒有說話。

謝晤于是幹脆自己猜測着道:“你在擔心?”

這話終于叫謝容宣眸光微動,他緩緩放下手,微微點了點頭。

“你擔心什麽?你可是我謝晤的兒子,難道你還怕別人看不上你?”謝晤頓時不平。

謝容宣依舊不答,只是看神情分明已是被謝晤料中,謝晤沉吟片刻,總算發現了症結所在,“你真的在怕這個?”

謝容宣微側着身子,目光掃過桌案上面自己剛畫的那一幅畫,如謝晤所料,他所畫的的确就是聞音,畫中的聞音正站在一株桃花樹下,她微微擡眼,視線似乎在遠處,而那眉眼之間自有一股銳氣,非是鋒芒畢露,卻堅定果決,叫人一眼難忘。

畫中是他第一次見聞音時的情景,但眼神卻是謝容宣于明舒山莊時,在山莊內見聞音挺身護衆人離開時,與敵人酣戰時候的眼神。

那眼神他記了很久,也念了很久。

他看着那幅畫,不禁勾起唇角,揚起一抹柔和笑意,旋即又有些無奈地低聲道:“似聞音姑娘這般的人,又怎麽會喜歡這個樣子的我呢。”

他還記得之前聞音曾經帶他離開謝家,去看這天下間形形**的人物,那時候他們坐在酒樓當中,聞音對他說起過這天下間許多種男子,而最後,她對他說起了天下間的大英雄。

那個時候聞音的眼神,他怎麽都忘不掉。

謝容宣一直認為,聞音此人似風,灑脫自由,無拘無束。

但那日在明舒山莊,他所見到的聞音,為護衆人挺身而出時候的聞音,卻更像是一簇烈焰,熾熱而耀目,似要燒盡這天下間一切桎梏。

也是在那時候,謝容宣才終于明白了當初聞音口中的英雄應當是何種模樣。

而同時他也明白過來,自己與那人應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他或許一生也不可能成為那樣的人。

但是那時候聞音的身影卻深深地烙在了謝容宣心間,難以再忘懷。縱然知曉這樣的自己或許無法讓聞音心有所動,卻依然禁不住小心翼翼地想要與她靠近一些,再近一些。

這種感情就連他自己也難以說清。

然而謝晤卻很難明白謝容宣的這番感情,他只是好端端在桌前坐下,翹着腿道:“聞音姑娘怎麽就不能喜歡你了,你不好好試試怎麽會知道?”

謝容宣不解看向謝晤,喃喃問道:“爹?”

謝晤說到此處當即站起身來,輕輕撣了撣衣袖,挺身似笑非笑道:“我若說我有辦法能夠讓聞音姑娘喜歡上你呢?”

聽聞謝晤此言,謝容宣神情有些茫然,像是還未明白謝晤的意思,只是眸中卻隐隐有了些許道不明的期待。謝晤上前拍了拍自己兒子肩頭,壓低聲音笑到:“相比起那些亂七八糟的家夥,你喜歡的人是聞音姑娘,爹也放心了不少。不管怎麽樣,咱們先試試,你不是說聞音姑娘或許不喜歡這個樣子的你麽,那咱們就稍稍改變一下好了。”

謝容宣垂眸輕問道:“爹的意思是?”

謝晤說到這裏,禁不住上下打量起謝容宣身上這一身素白色衣袍,認真道:“首先你得換一身像個男人的衣服。”他說到這裏,指着自己身上所着的衣服道:“比如我這樣的。”

“……”謝容宣看着謝晤身上那通身墨綠其上綴着暗紅色銅錢花紋的繡金錦袍,突然覺得自己聽謝晤的話,實在不是一個好的決定。

·

第二天。

然而就在謝容宣與謝晤父子二人正在為聞音的事情而煩惱的時候,聞音也正在為別的事情而煩惱着。

讓她煩惱的根源,是她一早推門之後看到的東西。

準确的說那不是個東西,而是個人——一個被放在籃子裏,看起來不過剛出生不久的白白胖胖的小嬰孩兒。

那裝着嬰孩的竹籃就放在聞音的小屋門口,聞音就這麽推門,立即就對上了那孩子一雙既黑又圓的眼睛,二者四目相對,片刻的靜默之後,那小孩兒掙紅了臉,扯着嗓子慘烈的哭了起來。

“師姐,外面什麽聲音?”阿哲被這一陣哭聲吵醒,很快也揉着眼睛走了出來,來到了房門處聞音身旁。

看清屋前籃子裏還在哭鬧着的小家夥之後,阿哲動作一頓,眼睛頓時瞪圓了起來。

聞音被小孩吵得腦袋有些暈,眼見阿哲這番反應,不禁皺眉道:“這是你在外面跟人生的小家夥找上門來了?”

阿哲被吓得連忙搖頭,滿臉驚恐地道:“不是不是。”他這麽說着,一頓之後又猶豫着看聞音道:“師姐,難道是你的?”

“我上哪去找人給我生孩子。”聞音好笑地應了一聲,旋即走出房門,往四下看了一通,确定四周沒有了其他人之後才終于俯下身來,将那竹籃給拎了起來,盯着籃子裏還在不住哭泣的小家夥無奈道:“不管怎麽樣,總不能讓他一直這個樣子,你能不能想個辦法先讓他別哭了?”

突然之間屋門外出現了個來路不明的小嬰孩,聞音與阿哲自是滿腹疑問,然而這孩子自見到聞音之後便開始一直哭個不停,兩個人也實在沒有辦法好好靜下來思考,他們只得開始手忙腳亂的開始哄起了小孩。

原本以為将這小家夥哄好了就能夠好好去梳理這件事情,然而兩人卻發現事情遠沒有那麽簡單,因為眼前的小家夥……根本就沒有要止住哭聲的意思。

這小家夥從一開始的扯着嗓門哭到後面斷斷續續哭,再到最後一邊晃着小爪子打人一邊哭,實在是怎麽也哄不好,于是從來沒有照顧過嬰孩的聞音與阿哲兩個人面面相觑,開始找起了原因來。

“他一開始,究竟是為什麽會哭?”阿哲無奈問道。

聞音默然不語,她自然不會說出是自己和那小孩兒相互瞪了一眼,她就把人給瞪哭了。

于是阿哲看着聞音的臉色,接着又道:“尋常小孩兒見到什麽才會高興起來?”

聞音仔細想了一下,“你給他耍一套劍法看看?”

“……”阿哲連連搖頭否定了聞音的建議,想了想又低聲問道:“剛出生的小孩都會找娘吧?因為我們兩個看着不像他娘,所以他才一直哭?”

聞音道:“我們要是知道他娘在哪裏,現在還用想這些事情?”

阿哲無奈搖了搖頭,正要再說,那邊被阿哲拎在手裏的小家夥揮着胖乎乎的手又開始響亮地哭了起來。

阿哲長嘆一聲,不得不提高了些聲音才能夠不被這哭聲蓋過:“師姐!快想想辦法吧,他再哭下去我也要哭了!我們趕緊去把他娘找回來好不好!”

聞音無言,他們要是找得到這孩子的娘,這孩子也不會被仍在他們的門外了。

眼看着這個大麻煩難有解決之法,聞音聽着小孩不住苦惱的聲音,終于心中一動,想到了一件事來:“孩子他娘我們找不到,但我們可以找個最像孩子他娘的人。”

一個……溫柔得大概能把石頭都哄化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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