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謝容宣被找來幫忙的時候, 只做了一件事情,就讓那個先前哭得天崩地裂的小祖宗止住了哭聲。

——他把那小祖宗抱在了懷裏。

小祖宗也不知道是怎麽突然就安靜了起來, 看模樣竟然還有幾分高興, 就這麽乖乖由謝容宣抱在懷裏, 白嫩的小手輕輕抓住了謝容宣的一縷長發開始把玩起來。

謝容宣任他玩耍着自己的頭發,滿眼柔和看着這個孩子, 小聲道:“這孩子模樣真漂亮。”

聞音與阿哲這時候還在滿心的震驚之中, 他們雖然目睹了謝容宣将小祖宗哄好的全過程, 但卻怎麽也沒看明白他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這件事情簡直離奇得有些過分。

謝容宣說完這話, 抱着孩子往聞音看來,無奈笑到:“聞音姑娘, 這孩子是怎麽回事?”

聞音也很無奈, 她搖了搖頭, 正經應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謝容宣不解的看着二人,阿哲才終于苦着臉将一早發生的事情解釋了出來。

聽完阿哲的解釋,就連謝容宣也是一怔, 旋即低頭看向懷中尚且不知事的孩子, 低聲道:“所以這孩子……是被人遺棄了嗎?”

聞音阿哲對視一眼, 兩人皆未開口。

正如謝容宣所說, 這個孩子是被人抛棄的孩子, 他究竟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究竟是被誰送到這裏,他們都不得而知。

三人默然片刻, 謝容宣心中不忍,低柔着聲音又道:“他是男孩還是女孩兒?”

“是個男孩。”阿哲很快應道。

就在謝容宣來之前,他們為了應付這哭鬧的小家夥已經想盡了辦法,這家夥既不是尿褲子了也不是餓了,反正他們找遍了所有的問題,都找不出這家夥是為什麽哭,直到謝容宣一把将這家夥抱起來,叫他止住了哭聲。

聞音甚至覺得這家夥或許只是想找個看得順眼的人來抱他而已。

謝容宣抱着孩子的動作十分熟練,他看着懷中的孩子,目中透出憐惜之意,喃喃道:“若是找不到他的生父生母,我們可以收養他。”

聞音不置可否,收養一個孩子倒不是什麽大事,反正她已經養了一個游手好閑的阿哲了,再養一個也沒什麽區別,不過阿哲比這小家夥強一點就是不會哭鬧。

但聞音卻不能夠輕易答應下來,因為她認為這個小家夥的出現實在是有些蹊跷。

聞音所居住的這處所在位于煙州城的南邊,往前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林子,往後則是羅雲山,清陽河便自側方流淌而過。進入林子的路并不好走,前方也有樹葉掩映,若非是一早便知道,很少有人會進入其中打擾聞音清閑,而後方的羅雲山更是陡峭,山上還有個羅雲寨,更是沒人願意從那處經過。

所以尋常人要托孤,必然也不會翻山越嶺來到這樣一處地方将孩子留下。

聞音自然不相信這樣的巧合。

如今這孩子出現在這處屋門之外,倒十分像是有人故意為之。故意找到這個地方,故意将孩子留下,故意讓聞音發現這孩子并收留他。

只是那個人究竟會是誰?他将孩子留在這裏的目的又是什麽?

這其中問題實在太多,聞音一時難以作出決斷,但一條性命就在眼前,他們自然也不可能不予理會。

“不論怎麽樣,先将他留下來吧,其他的我會再去調查。”聞音點頭道。

聽得聞音的答案,抱着孩子的謝容宣不禁笑了起來,他似是十分喜愛這個孩子,阿哲在旁邊看得滿心驚訝,忍不住湊過去道:“你到底是怎麽讓這孩子不哭的?”

謝容宣笑意柔和,道:“這孩子本就乖巧,自是不必擔心。”

“……”聞音與阿哲實在不能同意謝容宣的說法,他大概是不知道他來之前這個家夥究竟有多能折騰。

孩子在謝容宣懷中很快便睡着了過去,只是睡着的時候手還緊緊拽着謝容宣的頭發。謝容宣小心将長發自孩子手中抽出,這才将他送到了床上,旋即轉身回到屋外。外面聞音與阿哲已經在等着他了,見他出來合上房門,聞音這才問道:“你從前照顧過孩子?”

謝容宣應道:“小霖年幼的時候便常來謝家,都是我在照顧,所以對照顧孩子稍懂一些。”

“楚霖?”聞音問道。

謝容宣點頭,聞音這才總算知道了為什麽楚霖那家夥總黏着謝容宣年這得厲害。

謝容宣回應了聞音的話,這才問起自己最為挂懷的事情,“關于這個孩子的來歷,聞音姑娘可有線索?”

聞音搖頭,神色卻是若有所思,謝容宣知曉她在思考,便也不多言打擾,只安靜等待着,片刻後才聽得聞音低聲道:“孩子很小,看起來也不過剛出生沒多久,那孩子身上的襁褓其實是一件成年男子的衣裳,看料子十分普通,應該是有人匆忙不知從何處借來的,看這樣子,孩子應該就是在這附近出生的。”

“将孩子留在這裏的,會不會就是孩子的母親?”阿哲認真聽着聞音的分析,聽到這裏,終于忍不住大聲問道。

聞音看了他一眼,又道:“孩子被送來我們卻沒有注意到一點聲響,看來那人功夫很好,應該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特地找到這個地方,将孩子送到這來,想到這裏,聞音覺得自己大概知道了自己應該尋找的方向。

她以前從來沒有再武林中展露過頭角,最近一次便是在明秀山莊裏面,她與這武林唯一的聯系,大概只有她那個身為武林盟主的三師伯。那将孩子放在這裏的人,既然能夠找到這個地方,那人便一定是通過三師伯而知曉她的所在的,那麽她想要查清楚一切,首先要找的人,便一定是那位三師伯。

但想到要為此再去見那位三師伯一面,聞音又覺得頭痛了起來。

謝容宣将聞音的這番神情變化看在眼裏,不禁問道:“聞音姑娘可是有什麽難處?”

“沒事。”聞音搖頭起身,在心中做下了決定,然而要去調查還需要花些時間,她如今要解決的事情,還是這個孩子的問題。

小孩剛出生還沒辦法吃其他東西,聞音還得先去替這孩子找些奶喝才行,想到這裏,聞音很快将此事提了出來,随之又道:“不知能否麻煩謝公子在這裏幫我照顧一下這個孩子?”想來想去,能夠留在這裏讓這孩子止住哭鬧的,也就只有謝容宣了。

“留在這裏?”謝容宣沒能立即答應,看模樣卻似乎有些異樣。

聞音随之問道:“不方便嗎?”

謝容宣搖了搖頭,看了四周屋子一眼,卻是不禁微紅了臉,旋即也沒有等聞音再開口問出來,他便彎眉淺笑道:“那我就在這裏,等聞音姑娘你回來。”

眼見那個小祖宗終于有人肯照顧了,聞音松了一口氣便要離開,阿哲連忙也跟上,聞音看出他是被先前那小家夥的哭鬧給吓怕了,不敢再與那小家夥待在一處,便也随他一道跟來了,以謝容宣照顧孩子的能耐,也的确不需要阿哲在旁邊礙手礙腳了。

·

替孩子找吃的不是一件難事,聞音帶着阿哲很快就在煙州城內成功找到了東西,然而找到了之後,聞音卻并未立即回去,而是先帶着阿哲一道到了一處酒鋪之中。

俗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中人四處行走,武林盟便在每座城鎮中都設下了眼線,聞音雖然不是武林盟中人,但對于自己三師伯的這些手段與勢力仍是十分清楚,這間酒鋪,就是武林盟的其中一處勢力。

她來這裏,自然是為了調查那孩子的事情。

不過片刻的功夫,她便找到了武林盟的接頭人。接頭人并不認識聞音,但卻知道自家盟主有幾位師侄,聞音對那人說明了自己的身份,這便對那人詢問起了季子京的事情:“不知你們盟主如今在何處?”

“姑娘事情可是十分緊要?”那接頭人無奈苦笑一聲問了出來。

聞音看他神情古怪,不禁問道:“怎麽回事?”

那人随之解釋道:“若非緊要,姑娘還請過幾日再來尋盟主,盟主他如今……怕是沒有空管別的事情。”

這話讓聞音聽來覺得十分有趣,她那位三師伯一生都在用各種辦法替別人找麻煩,倒是自己很少被麻煩所纏身,所以聽見這人說出這話,聞音不由得笑了起來,挑眉道:“你倒是說說,三師伯他遇上了什麽麻煩?”

那人猶豫片刻,終于道:“盟主如今正在追查逐月教妖女的下落。”

“妖女?”聞音雖然沒有聽說過什麽妖女,卻是聽說過大名鼎鼎的邪教逐月教的,逐月教能夠與整個武林正道争鬥多年,勢力必然不小。然而在聞音看來,追查區區一個妖女,實在是不至于讓堂堂武林盟主季子京如此頭疼。

果然,事情并沒有那麽簡單,那人點頭接着又苦着臉道:“那妖女……如今有孕在身,算算日子應該就要臨産了。”

“孩子?”剛被孩子的哭聲灌耳整整一早上的聞音聽到這裏,神情立即便變了過來,認真道,“誰的?”

“自然是那妖女的。”那人答得理所當然。

聞音糾正道:“那妖女和誰的?”

那人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才終于對聞音應道:“……盟主的。”

聞音:“……”

她本以為自己這一趟出來要花上許多時間才能夠調查出些許蛛絲馬跡,然而卻沒料到事情會調查得這般順利,或者說這般出乎意料。一切的事情在這裏差不多也串聯起來了,知道她住處的人不多,季子京便是其中一個,而三師伯季子京既然與那妖女有染還有了孩子,那妖女必然也知道一些事情。

所以是那妖女主動趕到了這個地方,将産下的孩子送到了她的住處。

“那妖女如今可有消息?”聞音想到此處,當即問道。

那人無奈搖頭,嘆氣道:“我們只知道那妖女來了這裏,但那妖女武功高強,之前在武林上攪起過不小的風浪,也是個正邪兩道都忌憚的人物,縱然是懷了身孕我們也不是她的對手,她要躲起來,我們哪裏找得到。盟主都來找了兩日了,也還是沒有一點消息。”

聞音聽到此處,心中仍覺不對,三師伯與邪教妖女之間的感情糾葛她暫且不去理會,她只問道:“師伯為何急着要找到那妖女?”

那接頭之人如實應道:“那妖女實力強大,各方勢力皆十分忌憚,如今衆人知道她臨盆在即,自是全都派出人手想要将她擒住或是除去,如今除了盟主,還有至少三方勢力都在找她,盟主的意思,便是想要在那些人到來之前,先找到那人。”

這話讓聞音微微蹙眉,聽到這裏她心中突然生出些不好的感覺,于是又問道:“那群人,如今都到了?”

“盟主遇到的麻煩就在這裏。”那人擰起眉心,低聲嘆道:“那幾處勢力似乎已經在煙州城外找到那妖女的蹤跡了,恐怕比盟主還要先趕到那處。”

聞音聽得此言不禁緊抿雙唇,面色驟然凝重下來,終于在一瞬之間将先前所有的事情聯系在了一處。

天底下有那麽多藏身之處,為何那妖女卻偏偏選擇了這裏?

因為她不是來躲避的,她是來求助的,或者說,是來尋找一線生機的。

她知曉自己身在風口浪尖,生下那孩子之後,産後虛弱的身體自然無法保護那孩子,所以她才将孩子送到了她的房門前,因為她是季子京的師侄,她認為憑着那是季子京的孩子,他們一定會想辦法保護他。

只是——

聞音并未能考慮到這些,她前來查探孩子的事情,卻将謝容宣與那孩子一同留在了那處木屋之中。

聞音面色微變,當即轉身快步往回趕去。

“師姐!怎麽了?”阿哲還沒能完全明白過來,見聞音轉身就走,當即匆忙跟上。

聞音神情冷肅,低聲道:“謝容宣和孩子有危險。”

若當真如方才那接頭之人所說,既然那群勢力已經查到了煙州城外,那麽必然不會放過她所居住的那處小屋,他們極有可能如今已經往那處趕去,而屋中的謝容宣和那孩子……

聞音不敢再想下去,只盼一切并非如自己所想,只盼能夠早些趕回去……還來得及救下他們。

·

此時,河畔小屋中。

謝容宣正坐在窗前,抱着剛剛睡醒過來的孩子,找了些喂他。小孩不哭不鬧,這回不玩謝容宣的長發,改為拽着謝容宣的衣裳不肯松手。謝容宣看着懷中這柔弱的孩子,笑意溫軟輕柔明媚如春。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驟生。

一陣怪異響動突然自四周傳來,謝容宣聽得聲響,當即抱着孩子站了起來,小心将他護在懷中往外望去。

便在那木屋之外,随着那陣響動,不知何時已有數十人出現在屋前,他們皆着一身灰衣,手中兵刃寒光晃眼,殺意頓時凜然。

那群人也不知究竟從何而來,又是如何找到這處,但看來卻是早有準備來勢洶洶,他們來到小屋近前,卻并未有立即要進去的打算,只是滿臉戒備的看着屋中抱着孩子的謝容宣,神情凝重嚴肅。

後方有人走上前來,抽刀似乎便要準備出手,那人群當中的為首之人卻是很快擡手将其攔住,以眼神示意一番,低沉着聲音道:“小心。”

那人連忙停步,神情緊張地看着屋內的謝容宣,小聲問道:“老大,這就是那妖女麽?”

為首之人上下打量着屋內的謝容宣與他懷中的孩子,最後将視線落到了謝容宣臉上,凜冽着眸光颔首道:“這般容貌,非逐月教妖女喬素衣不可,這天底下還有幾個武林第一美人?”

“妖女,總算是找到你了。”為首那人說到此處,斜睨了一眼謝容宣懷中抱着的孩子,冷笑一聲道,“我倒是要看看你這次要怎麽逃。”他雖這麽說着,但卻與身後帶來那群人遲遲未曾上前,似乎對于謝容宣仍有十足的忌憚。

謝容宣原本一心等聞音回來,卻未料得會等來這麽一群看來來者不善的家夥,他不解看着衆人問道:“什麽意思?”

他不過是不解一問,然而聽在衆人耳中卻又是另一番口氣。

為首那人微微皺眉,神色戒備了幾分:“看來你是不肯乖乖束手就擒了?”

謝容宣不答,但見衆人來勢洶洶,雖不知究竟是發生了何事,卻也知道自己應是遇上了麻煩,不禁抱着孩子微退半分。

這群人看出了謝容宣有退縮之意,自然便也大膽了些,那為首之人當即大聲道:“這妖女剛生下孩子身體還很虛弱!大家別怕!給我捉住她!”

謝容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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