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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輕喚成功讓聞音停下了腳步。
她回過身來, 但見謝容宣衣衫淩亂的模樣, 仍是不知為何生出了幾分罪惡感來,于是低下視線問道:“謝公子,怎麽了?”
謝容宣定定看着她, 若聞音沒有挪開視線,她如今應該能夠看得出來,謝容宣的神色有些猶豫。他原本拽着那散亂領口的手微微用力,修長白皙的手指因為那動作而指節泛白。水汽依舊在兩人之間飄蕩,他視線中的聞音也忽有了種不真實的感覺。
沉默就這般持續下去, 謝容宣看着面前的女子, 想起不久之前楚家夫人對自己說的那一席話, 心中頓時猶如擂鼓,平素冷靜溫和的人, 此時竟有了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不知是否是四周水汽太濃,謝容宣只覺得臉頰不住發燙,原本準備好的話一瞬卻又都說不出口來。
這是種從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輕垂眼眸,面上不動聲色, 暗自讓自己沉靜下來。
若是他不肯走出那一步, 那這一步便永遠也走不出去。他必須要做些什麽, 就如同楚夫人所說的那般, 他既然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便要想辦法确定自己的心意。
他想到此處,終是再次擡眸, 再次認真看向聞音。
聞音剛走到一半被人給叫住,心裏面還在為剛才偷看謝容宣洗澡的事情而擔憂,不知道對方是打算追究還是如何,就這麽忐忑的等了半晌,誰知道這一等,就是良久的靜默。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這番靜默終于讓聞音忍不住擡起頭來,卻沒想她剛一擡頭,便撞上了謝容宣專注的眼神。
聞音一怔,迎着這目光不知為何竟是心中陡然一跳,生出一種說不清的感覺來。
謝容宣也沒料到聞音會突然擡頭,他好不容易給攢足的勇氣頓時煙消雲散,攏着自己身上微敞的衣裳倉促退了半步。
聞音看不懂謝容宣的反應:“……?”
謝容宣低頭又是半晌猶豫,終于在聞音看得大惑不解忍不住想要開口詢問之際,将那決心再堅定了一番,旋即輕咬下唇往聞音靠近而來。
這一次他腳步雖有忐忑,卻已不再猶豫,不知為何聞音覺得他的目光與從前有些不同,就像是長空夜下那輪彎月,依舊柔和,卻清晰明亮。
她莫名覺得氣氛有些不同,卻又說不出何處不同。
沉吟之間,謝容宣已經來到她的近前。
二者視線交錯,聞音從空氣中讀到了一絲叫做緊張的東西。
她莫名覺得謝容宣将要說的話十分重要,重要到讓她不得不全神貫注去傾聽,所以她抛去了方才那些亂七八糟的雜念,認真望着謝容宣,想要知道那件讓他如此在意的事情究竟是什麽。
便在聞音的注視之下,謝容宣終于開口。
“聞音姑娘,方才我有一支簪子不慎落入水中,不知姑娘可否幫我尋找?”
“……”
聞音将謝容宣可能會說的話皆想了一遍,但卻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句。
她怔怔看了謝容宣片刻,喃喃問道:“什麽?”
謝容宣好不容易将話說出口來,瞬時感覺輕松了許多,聽得聞音發問,便又将這話重複一遍,聞音聽罷沉默片刻才道:“就這個?”
謝容宣輕輕颔首,能夠說出這話,對他來說已是十分重要的一步。
楚夫人所教第一點,想要讓對方注意到自己,首先便是要想辦法接近對方,讓她與自己走得更近一些。
讓對方替自己找東西,便是楚夫人所例舉的其中一個辦法。當初楚夫人與當時還是楚少爺的楚家老爺第一次見面,便是不慎遺失了自己的手絹,後來楚老爺撿到手絹前來歸還,兩人這才有了後來的故事。
為了有機會提出這個請求,從來不說謊的謝容宣剛剛甚至不惜将自己最寶貝的飾品簪子丢進了水裏,對他來說,這已經算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所以他……臉紅了。
“……”聞音當然不知道謝容宣這番複雜的心理變化,不過要找一支簪子也不是什麽難事,聞音很快點頭答應,随即來到水邊低頭找了起來。
這處溫泉水清澈幹淨,不過因為其上彌漫着的水霧遮擋了視線,也無法立即自那水中找到一根小小的簪子。
而正因為這樣,謝容宣才能夠借着這個機會與聞音多相處片刻。
眼看着聞音在水邊低頭尋找,謝容宣便也跟在她的身旁,找了話說道:“聞音姑娘,你可還記得我們第一天練劍時候的事?”
“那天怎麽了?”聞音正在專心找着東西,應答的時候顯得有些随意,不知為何謝容宣會突然提及那時候的事情。
謝容宣看她這般專注的神情,不禁笑了起來,只是聞音正在尋找水中的簪子,并未注意到謝容宣眼底裏盈滿的溫柔,他輕聲又道:“那天我說,若有機會,定要帶姑娘去敘香閣看看,姑娘還記得嗎?”
聞音擡起頭來,很快想起了這回事:“記得。”
謝容宣便又道:“如今敘香閣就在這城中,我們尋個機會一起去看看可好?”
聞音這才想起來的确有這麽一回事,她素來喜愛舞刀弄劍,對梳妝打扮一直沒太多時間去折騰,但這會兒謝容宣提起,她卻也沒有太多拒絕的理由,正巧閑着也是無事,聞音點頭答應道:“好啊。”
得了聞音點頭,謝容宣眸光微亮,禁不住再次笑了起來。這實在是一個難得的獨處機會,平日有丫鬟下人在旁,謝容宣也沒有太多機會單獨與聞音說話,如今要從這大池子裏面撈出一支小小的簪子,自然要花費不少時間,謝容宣心中許多話便有了說給聞音聽的機會,他接着道:“聞音姑娘,你從前來過柳州嗎,我聽阿哲說你們曾經流浪過幾年,你們去過很多地方嗎?”
“嗯,到過的地方的确不少,不過沒來過這裏,因為我從前認識的一位朋友常往這裏走,我若是來了恐怕會遇見他,所以不敢來。”聞音依然沒有擡頭,但對謝容宣的問題卻是有問必答。
謝容宣聽到此處,不禁問道:“朋友?”他與聞音認識許久,卻從未聽聞音說起過什麽朋友,如今突然聽到,難免有些驚訝。
聞音倒是不覺得有異,點頭道:“三年前認識的,不過很少聯絡,現在他怕是已經将我忘了。”
這話聽着讓謝容宣心中疑惑更多,他正欲開口再問,聞音卻已經放棄尋找一般自那水邊站了起來。
“這樣找不行。”聞音搖頭道,“找得太慢了。”
謝容宣一怔,道:“姑娘不必着急……”他要說的話還沒有說完,自然不必着急,甚至還盼着這過程能夠再慢一些。
然而他話音未落,聞音便已回頭道:“謝公子,你後退些。”
謝容宣欲言又止,卻依然依言後退了幾步。
眼見謝容宣後退到那處位置,聞音滿意的點了點頭,旋即回身往那池水看去,她周身內裏猛然提起,渾然一掌往池水而去,池中之水頓時激蕩而起!聞音身形穿入水浪之中,動作快如逐風流雲,驟然化作一道白色輕影,也看不清究竟如何動作,便在謝容宣驚異又複雜的目光注視之下,再度自那層層水浪中沖了回來。
手裏面還拿着一支銀簪。
身後的水如簾幕般嘩然墜下,濺起無數細小水珠,濕了院落的地面,也将兩人的衣擺沾濕,聞音毫不猶豫的将那銀簪交到謝容宣手中,問道:“是這支簪子嗎?”
謝容宣:“……”
“小心別再掉進去了。”謝容宣沒有回答,聞音便權當做是默認了,畢竟這池子裏應該也不會再有第二支簪子了。
謝容宣:“……好。”
終于替謝容宣找回了東西,這裏便也沒有她什麽事了,聞音轉身離開此地,臨走之前還不忘飛快看了一眼謝容宣微敞的衣袍領口,關切道:“謝公子本就體弱,小心着涼。”這話說得正直無比,連半分雜念也無。
謝容宣紅着臉連忙将衣袍扣緊,看着聞音離開的背影,這才發覺楚夫人所說的辦法,于聞音似乎實在有點……不适用?
·
聞音絲毫不知道謝容宣在短短的時間之內想了如此多的東西,她獨自回到了謝家提前為自己與阿哲安排好的院落。一天的時間過去,聞音本以為阿哲也應該逛得差不多回來了,然而等回到自己住處後,她才發覺那個出去玩了一天的小子竟還沒有回來。
也不知道對方是找不到回來的路了還是遇上了什麽問題,聞音雖然不認為阿哲會輕易走丢,卻仍不得不尋找一番,待到太陽落山之際,她才終于在這處宅院的大門外看到了堆着滿面笑容自外面回來的阿哲。
阿哲不知究竟去了何處,身上還有着一番打鬥的痕跡,所幸并未受傷。
他遠遠走來,見了正在等着自己的聞音,連忙大喊“師姐”快步往聞音跑來,還未走近便忍不住興奮道:“師姐我回來了!”
聞音鮮少見阿哲這麽興奮的模樣,而他一旦露出這樣的神情,多半不會有什麽好事。這小子必然是在外面幹了一番大事回來,聞音一旦這樣想着,便覺得有些頭疼,她不大想理會這家夥,只轉身往宅中走去道:“回來了就趕緊去洗一洗,謝公子是要我帶師弟過來游玩,可不是帶只猴子來。”
阿哲步步跟随着聞音往宅院內走去,卻沒回應這話,臉上笑意依然燦爛無比,做出幾分神秘的模樣眨眼道:“師姐,你猜我今天在外面遇上了什麽人?”
“什麽人都幫不了你,趕緊去洗澡……”聞音這般說着,然而話至一半,卻又驟然頓住,停下了腳步。
因為她看着阿哲故作高深的笑意,突然之間想到了一個人。
一個許久未見的故人。
作者有話要說: 分享一只坐懷不亂一身正氣的女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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