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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城南謝家宅院怎麽走?”
在今天之前, 謝容宣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在外面向別人詢問自己家門究竟在何處。
好在謝容宣問的人是個對柳州城十分熟悉的老者,那老者聽完謝容宣的問話,很快便指出了那處宅院的所在。
先前救下了謝容宣的那名男子便跟在他的身後, 聽完這番對話之後仍是有些忍俊不禁。
謝容宣可說是人生第一次這般丢臉了,他微有些不自在的看向那男子, 低聲解釋道:“我很少離家。”
“嗯。”那人含笑應聲, 安慰似地看了他一眼, 随即點頭道:“我這就送你回去。”
謝容宣垂眸回應道:“多謝公子。”
兩人自破廟走出, 正欲離開此處往城南宅院而去, 那人卻看着外面天際密布的雲層與已經全然被遮住天光的蒼穹,緩緩頓住了腳步。
謝容宣不解其意, 轉眼望去才發覺他神情凜然, 笑意也已經消失了下來, 只眯眼往不遠處高牆望去。
“公子?”謝容宣輕聲喚了一句。
那人回應謝容宣的時候, 聲音依舊柔和平靜, 全然不見方才那般冷凝肅然,他無奈笑到:“不巧,我們恐怕暫時走不了了。”
說話間, 破廟外牆頭樹影搖晃人影攢動, 夜色鋪陳而至的地方, 些許寒芒照進眼底, 殺意漸漸彌散開來。
有人來了,且數量不少。
縱然是不通武學的謝容宣,也已感覺到了暗夜中湧動的危險氣息。
“他們這麽快就追來了?”謝容宣本以為他們已經擺脫了那群黑衣人, 卻不知為何此時這群人又再度出現在眼前。
然而那男子卻是有些歉然的搖頭道:“這群人好像是追我的那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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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容宣微微詫異,回頭看他。
那男子攤手承認道:“我好像仇人比較多。”
所以他原本也是在逃命,不過是逃命的路上遇到了同樣被人追殺的謝容宣,想着一個人也是逃,兩個人也是逃,便幹脆抽空救了個人。
就在兩人說話之間,兩人所在的破廟後方高牆上也隐隐現出數道黑衣身影,初升的彎月灑下朦胧月色,将那幾道身影照得清晰起來。
男子“哦”了一聲,用一種真相大白後的愉悅語氣指着後方高牆上的身影道:“那幾個好像才是追你的。”
謝容宣:“……”
兩方追殺的人同時到來,謝容宣心知兩人恐怕兇多吉少,不禁緊蹙眉頭往身旁的那男子望去。男子神色卻是自若,無怪謝容宣總是能從他的身上看到那位名震天下的大将軍關寄雪的影子,如今他站在夜色之下的破廟前,負手臨風,神姿卓然,獨擋千軍而面不改色,此等氣韻,絕非常人。
“既然來了,便現身吧。”男子沉眸靜立,一手已落在腰間劍上。
白日的炎氣被夜風驅盡,夏日的夜晚微浸涼意,牆外行人步聲漸遠,牆後廟中染遍蕭肅。
就在謝容宣認為那男子欲動手與衆人相搏之際,那人卻忽地悄然往謝容宣遞過一眼來,用只有謝容宣能聽見的聲音道:“一會兒我假裝跟他們交手,你做好準備,我們從牆洞離開。”
謝容宣聽得這話微微一怔,果然瞥見寺廟右方牆面有一處破損,恰好能容納一人通過。
他回頭又看那男子,正見他面含笑意,對自己眨了眨眼。
謝容宣:“……”這番反差實在讓他料想不到,從一開始見面到現在,他發現此人裝腔作勢的能力自是一絕,鑽空逃跑的能力更是已臻化境。
似乎是看懂了謝容宣的想法,那男子挑起眉峰輕描淡寫笑道:“跟這群人費時費力,還贏不了,能跑當然得跑。”
這話說得自是在理,但讓謝容宣意外的是這番話竟是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的。
就在兩人說話之間,破廟高牆處的人影們似乎終于有了動靜,牆頭上不住有人站了上來,被月色拉長的影子鋪了破廟外的空地,而就在那前方牆頭衆人現出身影的同時,後方牆頭上先前追逐着謝容宣的那些黑衣之人也跟着站了出來。
月下兩方對峙,壓迫之感驟然升起,竟有幾分劍拔弩張之勢。
謝容宣看着前後高牆上的兩方人馬,輕聲問道:“他們在做什麽?”
男子思忖片刻道:“大概是不知道對方是什麽勢力,相互忌憚吧?”
謝容宣再次望去,果然見那兩方各自站在高牆之上,隔着他們兩人相互進行着眼神交彙,也不知究竟交彙出了什麽樣的結果。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竟然真的這麽沉默交流出了結果來,一眼之下,兩方同時扭頭往謝容宣與那男子看來。
男子不動聲色,上前一步對謝容宣低聲道:“到我後面,記住我剛才說的話。”
謝容宣雖常年在謝家閣樓裏待着,也不會武功,但算起來這段時間跟随着聞音也已經經歷過許多次危急時刻,在這種時候應當如何去做才能夠不給人帶來麻煩,謝容宣自是十分清楚。所以那男子剛剛開口,謝容宣便輕聲答應了下來,他微退半步,視線不經意瞥過那處破損的牆面,已經做好了趁亂離開的準備。
對方的動作極快,幾乎是一眼看來的瞬間,兩方人馬便同時出了手,自牆頭一躍而下,刀劍出鞘聲森然入耳,往謝容宣與那男子直撲而來。
男子等的便是此時,他長劍出鞘,人已若驚鴻般掠出,他身形若電,飄然進入人群之中,數道劍光同時亮出,驚起夜中飛鳥,兩方人馬本就并非出自同一勢力,對彼此也并不了解,被那男子這般一擾,陣勢頓時混亂起來,謝容宣早在後方等待許久,見那男子制造出這般時機,當即轉身往一開始說定的那處角落沖去,成功自那牆壁的縫隙中穿出往外面街巷跑去。
幾名黑衣人自混亂中發覺了謝容宣的動靜,當即大叫一聲便要追上,然而那男子的動作卻是比衆人還要快上一步,他旋身奪過四周衆人長劍,數道铮然聲頓時響起,四把長劍自人前穿過釘入那牆面之中,正好一瞬阻住衆人去路。
便在這一瞬之間,謝容宣身影已然消失于衆人視線之中。
謝容宣沖出破廟,後方刀劍聲依稀傳來,他出來之後卻并沒有立即轉身離開,回身擔憂地往後方不遠處的破廟望去。
廟中打鬥聲響不住,沒有人再能夠追出來,謝容宣便這般等待着,等着那個萍水相逢連姓名皆不知曉的人,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久,廟中忽有火光燃起,緊接着便是一陣驚呼之聲,謝容宣神情微變,凝眸望着那處破廟。
火光沖天而起,而便在謝容宣的注視之下,一道身影自火光中走出,飛快趕至謝容宣身前。
來的人正是先前那名男子,方才的一戰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不少的傷口,他如今看來比之方才還要狼狽不少,胸前後背手臂處皆有傷口,唯有一張臉卻是護得滴水不漏,連半點傷痕都看不見。他見到謝容宣在外面等着也不驚訝,只很快來到謝容宣近前,輕咳一聲拭去唇畔血跡,輕喘道:“他們追來了,我們快走。”
謝容宣點頭,這回卻是換他一把拉過受傷的那人,轉身往窄街另一頭奔去。
破廟之外是一處極為狹窄的街巷,便在兩人轉身的同時,後方看起來同樣狼狽的一群人也跟着自破廟當中沖了出來,向着謝容宣二人的方向追來,謝容宣對此似乎早有防備,見衆人緊追不舍,當即将身旁牆角一處堆積的東西掀開,那一堆破舊的竹竿竹簍和木箱頓時四下散亂零落,阻住了後方的去路。
阻擋住那群家夥之後,謝容宣卻并未帶着那男子順着那處窄巷往跑去,而是帶着他推開了路旁一戶隐蔽的木門穿了進去。
木門後方是一處同樣荒廢的院落,也不知多久未有人住過,謝容宣與那男子等在門後聽着外面淩亂的聲音自旁遠去最後漸漸消失,這才相互對視一眼,同樣送了一口氣。
謝容宣早已經蒼白了容顏,等在原地良久未曾開口。
那男子輕笑一聲,有些驚訝又覺得有趣:“原來你剛才等的時候已經做好打算了。”
“跟你學的。”謝容宣答了一句,想到自己方才經歷的事情,也是禁不住還有些恍惚。
兩人又在院中待了半晌,外面終于再次傳來一陣聲響,兩人也不知外面來的究竟是何人,皆是安靜着未曾開口,屏息等待着,直至一道熟悉的聲音驟然自夜風中飄來,謝容宣才終于緩下神色,低聲道:“是阿哲,是我爹他們派人來找我了!”
那男子笑了笑,跟着松了一口氣,起身捂着身上還在滲血的傷口道:“那正好,你可以跟他們回去了。”
謝容宣輕輕颔首,看着那人身上的傷口又輕聲道:“你跟我一起回去謝家,你身上的傷口需要包紮,你需要好好養傷……”
就在兩人對話之際,外面又是一陣雜亂聲響,自阿哲之後,聞音的聲音也跟着飄了過來:“謝容宣!”
謝容宣頭一次聽見聞音用這樣的語氣喚自己的名字,他動作微頓,随之不禁面上浮起柔和笑意,起身便要回應。然而他身旁的那男子卻也同樣僵了一瞬,他聽着聞音的聲音,原本有些疲憊的笑容中多了一抹懷念的意味,謝容宣看着他的神情,若有所思,卻聽得他輕嘆一聲,輕輕問道:“她是你的朋友?”
謝容宣遲疑一瞬,輕輕颔首。
男子也不知想了什麽,沉默一瞬又輕笑一聲,搖頭道:“你回去吧,我還有事要辦,便不去了。”
謝容宣看着他似乎想到了些什麽,卻并未開口說破,只依然擔憂道:“可是你的傷……”
“只要傷的不是臉,都是小傷。”男子玩笑似地應下一句,聽着外面人群不斷靠近的腳步聲,當即将手中長劍歸鞘,後退兩步,不待謝容宣再勸說,便已經縱身離開了此地。
而也在那道身影消失的同時,荒院小門被人所推開,聞音與阿哲帶着謝家一群人快步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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