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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點着燈, 光線很弱,像是一點螢火, 在桌上随着開門關門的動靜明明滅滅。

聞音進屋的動作很輕, 所以沒能夠驚動屋中的人,她腳步緩慢來到床前,一眼便看清了床上沉沉睡着的謝容宣。

謝容宣似是清減了許多,輪廓清晰的映入聞音眼中,縱然在昏黃燈光下依然顯出蒼白。聞音在他床邊坐下, 猶豫着探出手想要觸碰這已有一月不見的人,然而指尖方至他頰邊, 她便又倏然頓住。

謝容宣的模樣憔悴得像是一碰就碎, 她突然又開始想, 自己為什麽會來這裏呢?

為什麽不知不覺, 就走進了這裏?

時間如細膩的流水汨汨而過, 沉睡中的謝容宣微微蹙眉,像是在睡夢中亦缺少安穩。聞音眉眼間笑意變得柔和幾分,終是将指尖輕輕落在那人眉間, 輕輕揉散了他的愁緒。

謝容宣似有所覺, 眼睫輕輕眨動,轉醒過來。

聞音尚來不及收回手, 指尖依舊虛虛落在謝容宣身上, 謝容宣初醒之下尚未回神,他怔怔看着聞音,視線自她湛然黑眸一直落到那被燈火照得染作了金色的發梢上, 許久也未能再有動作。

這樣的情形自是極為卻少見的,不論是從前謝家之中秀麗雅致的公子,還是後來湖鎮上溫文儒雅的謝先生,他都極少會有這樣怔然無言的時候。

這樣的謝容宣讓聞音看得眉梢輕挑,竟連自己闖進人家房間的尴尬也忘了大半,她收回手,借着燈火看那人的容顏,托腮低聲道:“我吵醒你了?”

謝容宣有幾分猶在夢中的不真實感,他雙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聞音,輕輕搖了搖頭。

聞音帶着些歉意道:“我不想吵醒你的。”

謝容宣猶豫片刻,眨眼輕聲道:“那我……把眼睛閉上?”

他于大病中,聲音仍是虛弱,聞音聽得又是心疼又是發笑,搖頭道:“如果你睡得着的話。”

也許是因為初醒,也許是因為生病,謝容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溫軟,他看起來還有些迷糊,聽見聞音這話,不知為何竟真的再次閉上了眼睛。

聞音無比認真的看着他的睡顏,然而還沒看上幾眼,他便又睜開雙眸,一雙微帶着水汽的眼睛看着聞音,輕聲道:“我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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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音帶着鼻音悶悶地應了一聲,等了許久,終于再也等不了,壓抑着聲音裏紛繁複雜的情緒道:“我們勝了。”

聞音的動作很快,幾乎是解決了整場大戰她便立即離開經天關回到了湖鎮,而那捷報所到的速度也沒有比聞音快上多少,經天關大勝的事情湖鎮的人們也是剛剛知曉,而這件事情顯然人們還沒來得及告知于病中沉睡的謝容宣,所以在聽到聞音這話的時候,他明顯又怔了一瞬,似乎一時沒能夠理解聞音那句話的含義。

聞音輕笑一聲,又道:“大邺勝了。”

就在聞音說話的時候,謝容宣已經撐着身子坐了起來,他青絲長長的落在身側披散而下,襯得面龐清麗柔和,他身形還有些不穩,聞音擡手扶他,他便也輕輕握住聞音的手,喃喃問道:“勝了?”

聞音臉上的笑意更甚,颔首語氣輕快地道:“是啊,勝了。”

謝容宣将這話輕輕重複一遍,眸中的光似是被燭火的光焰漸漸點染生亮,一瞬閃爍猶如天際繁星。

旋即他又想到了什麽,輕聲問道:“可是你怎麽會……”

感覺到謝容宣的指尖還微微發涼,聞音抓着他的手稍用力了些,她唇角不可抑制的上揚着,聲音裏帶着笑意又道:“我想将這句話第一個告訴你,我就來了。”

“聞音姑娘……”

“是你幫了我們。”聞音話聲輕柔,神情專注。

他們如今就在這房間當中,房中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們的眼中也只有彼此。

謝容宣突然間想到這裏,他方才飄遠的意識終于漸漸地回轉過來,他隔着明燈搖晃的光線看向窗前的聞音,雙頰在燈下泛起淺淺的紅暈,他搖頭很快道:“這是大家的功勞,不是我……”

“有大家的功勞,也有你的功勞。”聞音話語中的笑意越來越濃,卻又帶上了些更加複雜難辨的東西,她說完這話,不知為何倏然又安靜下來。

長夜裏突然的安靜讓人頗為不慣,謝容宣擡起頭來,與聞音對視片刻後又微垂下眼,低聲道:“你一路回來肯定累了,我去替你收拾房間……”他說着便要起身,但奈何久病的身子實在是沒什麽力氣,他不過才剛傾身欲起,便被聞音一把拉住,然後搖搖欲墜的晃了幾下,最後毫無懸念的倒在了聞音的身上。

感覺到兩人之間的身體接觸,謝容宣蒼白的臉上迅速有了血色,他掙紮着想要與聞音分開些許,然而那點力氣卻無法支撐他辦到這種事情,他支着身子想要起來,一番動作之下卻未曾将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半分。

聞音微微挑眉,終于有些無奈的撐住了謝容宣不住往自己懷裏鑽的的身體,她捉住那人虛軟無力的手,搖頭道:“現在事情結束了,我也回來了,一定得将你的身子好好調養一番,我才敢将你帶回去給謝老爺交差。”

向來溫雅矜持的謝容宣大概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手忙腳亂的失措過,他聽得這話禁不住停下動作,只等到聞音将話說完,他才低聲又道:“你已經見過我爹了?”

“嗯。”聞音點頭道,“來經天關之前我見過謝老爺一面,謝老爺很擔心你。”

謝容宣無奈笑了笑,提及此事亦是擔憂。

好在這一切都過去了,他們很快就能夠回到煙州,将來只會變得更好。

聞音松開謝容宣的手,來到桌前将燈火撥弄了一番,屋中頓時明亮起來,兩人的身影被暖光拉長在白色的牆上,成雙的影子讓房中再見不到絲毫從前的冷寂。謝容宣看着兩人的影子,看得有些失神,聞音回過頭來,笑意依舊明亮:“你這次立了大功,必能得到重賞,但在那之前,我想先替武林盟的兄弟們謝過你一番。”

“聞音姑娘不必如此,能夠幫得上忙我已經……”謝容宣當即搖頭,并不覺得自己所做有任何功績。

聞音卻沒有停下話音,輕柔着聲音專注看着謝容宣,繼續道:“只是我的心意,不知謝公子是否願意接受?”

這番話出口,謝容宣推辭的話終于再說不出口,他不解的看向聞音,卻見聞音笑到:“我想替謝公子完成一件事。”

便在謝容宣不解之際,聞音接着道:“只是不知,謝公子可有什麽想要實現的心願?”

謝容宣動作一頓,未及發問,聞音便道:“只要是我能夠做到的,任何事都可以。”

“任何事情……都可以?”謝容宣将這話輕輕重複一遍,思緒在窗外的夜幕間飄成了一抹輕煙。

聞音早在等着謝容宣這話,也早在等着他這般反應,于是眉眼彎成了月牙般好看的弧度,低聲應道:“都可以的。”

謝容宣突然之間不再開口,屋內突然的沉默不顯得幽寂,卻萦繞着一層朦胧的情愫,錯開的視線沒能夠讓兩人看出彼此的心緒,聞音看着謝容宣那微垂眼睑的側顏,一遍又一遍在心裏面數着,耐心的等着。謝容宣低頭看着牆上一動不動的影子,眼底的清輝變幻幾番。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聞音終于聽見了謝容宣輕淺的聲音:“真的什麽都可以嗎?”

聞音含笑道:“嗯。”

謝容宣再度沉吟,片刻後終于又道:“那我……”他輕輕咬唇,說到這裏終于下定決心一般,很快将話說出口道:“我想等回去之後,向季盟主讨一樣東西,可以嗎?”

聞音笑意難得的出現了一絲裂縫:“……嗯。”

謝容宣輕聲解釋道:“敘香閣一直想用一種罕見的紫晶石做成飾物,但那種石頭極難雕刻,我們尋了許久,才想到或許只有盟主手裏的玄鐵黑劍能夠在那晶石上雕飾,我想向他讨借一段時間,可以嗎?”

聞音:“……”她覺得季子京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有人會想借他那把斬去過無數性命的寶劍竟,是為了雕刻飾物。

她又想到謝容宣流落至此地,竟也沒忘想這種玩意兒,她覺得此事若讓楚雲徽和他的茗秋閣敘香閣知道了,那人必得感動到無以複加。

也不知她究竟有沒有将謝容宣這話給聽進去,她只是輕嘆一聲,忽地站起身來,再度來到床前。

謝容宣倏然頓住,目光落在聞音的身上不得動彈。

聞音再度到了謝容宣床邊坐下,兩人之間相隔極近,她也不見任何不自在,只将右手撐在謝容宣手邊,挑眉輕聲道:“這件事情我答應你,等回去我就找他要劍,季子京要是不肯答應,我就把他這些年的窩囊事全寫信告訴師父他們,讓師父他們将他嘲笑個幾年再說。”

謝容宣搖頭欲語,聞音不待對方開口,繼而又道:“我這次守在經天關中,也算是有功,對嗎?”

“聞音姑娘。”謝容宣隔着這樣的距離看着聞音,這才發覺對方手臂的動作略有些僵硬不自然,他連忙扶住聞音的手,擔憂道:“你受傷了?”

“既然我也有功。”聞音沒有回應這話,只兀自接着眨眼道:“那我能要點獎賞嗎?”

謝容宣不敢碰聞音傷處,又不肯松開,只得小心觸在對方衣角,聽見聞音這話,他動作微頓,沒有猶豫的點了頭。

聞音挑起眉角滿意的笑了起來,笑意帶着些微促狹,又似玩味,在得到謝容宣的回應之後,她将身子又往謝容宣那處靠近,輕輕俯身,終于将唇印在了對方溫軟的唇上。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久等啦!都讓讓我要撒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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