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櫻樹詛咒 (4)
近日愛食的牡蛎乃相克之物,毒性雖不大,但天氣冷熱交替之際,存在心中,火氣一激,便堵住心竅,纾解不了甚是危險,我先開個方子,再請印大人準備一套銀針……”
印墨寒喜出望外,連忙讓人伺候筆墨,又去尋一套上好的銀針過來。
“久聞九卿大人醫術高明,果然名不虛傳!”
玄洛不置可否地笑笑,走至案邊,龍飛鳳舞将一張單方一蹴而就遞給印墨寒,印墨寒正要道謝,忽聞下人冒冒失失跑進來道。
“啓禀大人!門外來了一行人,護着一輛八寶香車,據說是七公主的銮駕……”
印墨寒面露詫色,祁金玉怎麽這般出格,竟然巴巴地跑到他府中來了!
他下意識看了阮酥一眼,目中似乎含着擔憂,祁金玉暗殺阮酥不成,如今若在自己府中見了她,不知會不會又生出什麽事來!他目光瞟向好整以暇的玄洛,松了口氣,有他在,便容不得任何人動阮酥一根毫毛,意識到這一點,印墨寒稍微放了心,卻又略覺不甘。
“公主駕臨,印大人不去迎接,只怕不妥吧?”
阮酥微笑提醒,印墨寒雙唇微啓,想要解釋兩句,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道了聲自便,随下人一道出去了。
印墨寒前腳剛走,梁上便跳下一個人來,不是冬桃又是誰?她其實也随阮酥一道來了,只是和守在門外掩人耳目的寶笙不同,她一直藏在暗處,故意不讓印府的人瞧見。
阮酥眯起雙眼,吩咐道。
“蛇已出洞,你替我盯緊她身邊的人,我們要先摸清她的把戲,才好将計就計。”
冬桃點頭,重新躍上房梁,悄無聲息隐入暗處,玄洛與阮酥并肩站着,柔聲問。
“真的不需要我幫你?”
阮酥毅然搖頭。
“我自己的恩怨,我自己會了斷。”
Advertisement
知道此行不妥,祁金玉行事也還算低調,除了等候在外院的五名侍衛外,随身只帶了兩個心腹宮女芳绾和蓮绾。
大概是為了迎合印墨寒的喜好,祁金玉穿着一身樸素的散花水霧百褶裙,将通身明豔高貴的氣質銳減了不少,但依舊沒有換來印墨寒的刮目相看,一路上,印墨寒待她疏離客氣,對她的屈就似乎沒有一絲感動,連對話都有些心不在焉。
“公主金枝玉葉,容不得半點閃失,下次還請不要擅自出宮,若有差池,下官實在很難向陛下交代。”
“本宮也是擔心印老夫人病情,才出此下策,對了,本宮還專程從宮中帶了一位太醫給印夫人診治。”
“多謝公主!印某已替家母尋到良方,不勞公主費心了。”
祁金玉面上微微笑着,似乎并不介意印墨寒的怠慢。袖中的手卻慢慢收緊了,印墨寒的魂,只怕全都在屋裏那個小賤人身上,很好,趁着今日這個絕好的機會,我便叫你徹底死了對她的心思!
兩人一同來至裏屋,正坐在印母床前的阮酥,見了祁金玉似乎十分驚訝,不确信地道。
“七……公主?”
說着便要行禮,祁金玉親厚地微笑着,連忙上前攙住。
“阮小姐不必拘禮,本宮同你一樣,只是前來探望一下老夫人,略坐一坐就走!”
她擡頭猛然見到阮酥身邊的玄洛,心下一驚,卻還是假裝鎮定地道。
“九卿大人怎麽也在?”
玄洛微微一笑。
“玄洛是受邀前來治病的,怎麽?公主不願見到我?”
祁金玉道了聲說笑,臉色不太好看,她在印母床邊坐下之際,朝站在一旁的蓮绾使了個眼色,蓮绾便趁衆人不備,悄悄退了出去,阮酥心知肚明,卻也假裝未察覺。
一時備好的銀針拿過來了,玄洛借口要替印母施針,婉言讓衆人不要圍在旁邊,以免造成影響,印墨寒擔心離開自己的視線,祁金玉會趁機對阮酥下手,一時猶豫起來,卻沒料到阮酥主動起身道。
“師兄施針,恐怕耗時不短,若是印大人方便,可否安排公主和阮酥先去廂房等候?”
印墨寒看了她一眼,眉頭竟開始輕跳。
他直覺阮酥知道祁金玉的刺殺一事的主謀,今天這一場相遇,看似巧合,卻又絕不會是巧合,以他對阮酥的了解,但凡謀害過她的人,她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哪怕對方是公主之尊。
印墨寒略覺頭痛,他猜不透阮酥要做什麽,但他若阻礙她,她必然不會給他一絲好臉色,他可不希望剛有所改善的關系又回到原點。
權衡之後,印墨寒決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吩咐下人将祁金玉和阮酥帶往方向相反的廂房內休息。
兩人走出印母卧室,阮酥對祁金玉行過禮,便帶着守在門口的寶笙往西廂走去,祁金玉望着她,露出一絲冷笑,直到阮酥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蓮绾正巧回來複命。
她湊近祁金玉耳畔低語一陣,祁金玉眼中閃過寒芒。
“現在玄洛和印墨寒都在印夫人房中,她身邊只有一個丫鬟,你動作利落些!”
印府的丫鬟把阮酥主仆二人帶進廂房便徑直告退了,剛合上的門很快又被人推開,冬桃閃身進來。
“小姐,我跟過去看了,公主的五個侍衛在前院候着,那個蓮绾把印府轉悠了一遍,在後院發現一塊菜地後,便向前院去了,鬼鬼祟祟交代了侍衛一些話,卻聽不清楚是準備做什麽……”
阮酥凝眉想了一陣,就算是公主,在別人家的地盤上,不可能明刀明槍的殺人,必然想見機行事布下陷阱,陷阱……陷阱?
阮酥突然笑了,原來如此,真是簡單粗暴啊!
她招手叫冬桃湊過來,低聲吩咐了她幾句,冬桃了然,徑自去了。
177 位階妃嫔
祁金玉在阮酥身上再次體會了一把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滋味。
當她被宮中的侍衛手忙腳亂地從井中拉出時,早已摔得鼻青臉腫,失去了意識。然而不知是不是心中的恨意與怨念作崇,那張雍貴驕傲的臉上已然扭曲猙獰,一眼看去竟還有些可怖。
因貴客在自己府中出了事,印墨寒也不得不舍下母親,親自去宮中走一趟,他把玄洛與阮酥二人送上馬車,目光淡淡在阮酥面上掠過,拱手向玄洛行禮。
“九卿大人大恩,印某來日定當登門拜謝。”
“登門拜謝就不必了,總歸酥兒得你所救;再說,今日她又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如此,咱們便兩清了。”
好不容易溫和的關系被他一句話又送回到了原點。印墨寒似也不在意,目光移向他旁邊的女子,卻見玄洛忽得放下簾子,只露出自己那張傾世風華、然則分外狡詐讨厭的臉。他看着印墨寒,聲音中已帶了一抹笑意,語含抱歉道。
“本來宮中我們也應走一趟,可是酥兒肩傷尚未痊愈,一切便只有勞煩印大人了。”
盡管說得十分客氣,然而印墨寒如何聽不出他暗中的警告之意?當看到阮酥與祁金玉雙雙離開,他當然也早料到會有這一遭,若是害怕牽累,怎會任其放縱。
印墨寒暗嘆了口氣。
“大人多慮,我心之于酥兒并不亞于九卿大人。”
說完,他的視線不由又瞟向那道被風拂起一角的車簾,可惜阮酥卻還是一言不發,沒有吭聲。
說不上是失望還是難過,印墨寒眸光閃了閃。而這句分外誠摯類似告白的言語,卻未像往常一般遭到玄洛的反駁,只見他朝自己拱了拱手,
“如此我們就先走一步,告辭。”
馬車中,發現阮酥一直沉默,玄洛不由握住她的手,入手的柔軟讓他心中一蕩,鬼使神差間便大着膽子試探性地用手指摳了摳,見阮酥臉上還是沒有異樣,心下得意,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現在也能随心所欲地拉拉小手了,若是……
不知想到什麽,他臉微熱,幹脆清了清嗓音一本正經問。
“在想什麽?”
阮酥擡眸,笑了一笑。
“只是在想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知道七公主這次能不能得到教訓。”
祁金玉好運氣,盡管傷勢嚴重,卻對性命無礙,阮酥雖然還是覺得便宜了她,然則親眼看到她那副慘狀,還是內心一顫。
玄洛似笑非笑。“怎麽,于心不忍?”
阮酥搖頭。“對待仇敵心軟那才是兵之大忌,我只是,只是……”
她咬了咬唇,說不下去,玄洛長臂一伸把她摟到懷中,已然明白。
“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也很恐懼。雖然知道對方十惡不赦,然而看到他的血染紅了我的劍,親自确定他從一個鮮活的人變成一具屍體,目睹溫熱的血液流出,漸漸凝結……”他嘆了一口氣,拍了拍阮酥的肩膀。
“其實,那時候我還哭了。”
聞言,阮酥睜大眼睛。時過變遷,如今玄洛聊起舊事,聲音中已是帶了調侃笑意,看得出他已經釋然。
只聽他繼續。
“後面死在我刀下的鬼越來越多,這裏面也不乏忠良。有時候我也困惑,如此到底是對是錯。然而——從當今聖上把我從死牢中提出,開恩赦免,我就知道今後注定要走一條不同以往的路。既然開弓沒有回頭箭,那何需計較這些俗念,總歸如何做,都已經洗不白了……”
一句“洗不白”道出了多少心酸,阮酥靠在他的肩膀上。還好玄洛迅速适應了命運的轉變,這才讓他重新成為自己的主宰,不似前世的她,卻是真正的眼盲心瞎,知曉真相後以為認命避世能逃過一劫,哪知……
她嘆息一聲。
“師兄這般強大,我很羨慕。”
“羨慕什麽?”玄洛撫撫她的頭發,“說說看,你今天和祁金玉又是怎麽一回事?”
阮酥冷笑。
“印府後院菜地有一口枯井,估摸是從前屋主所打,然而大抵印墨寒無暇顧及,便也沒有處理。祁金玉發現了此處,便用枯草遮掩想引我過去;我不過讓冬桃把她設置的記號移到別處,以其人之道還其之身!”
“是嗎?那她這這番動作倒也沒有白費。”
玄洛失笑。
“不過祁金玉向來目高一切,你到底以什麽騙住了她,為兄卻是好奇。”
見他目光捉黠,阮酥頗為無奈。
“師兄何必又明知故問。”
玄洛眨眼,“能讓尊貴的七公主屈尊降貴的,全天下恐怕只有一個印墨寒了,莫非……”
他聲音一頓,顯然有些不悅。
“當時我正幫印夫人施針,印墨寒卻突然出去,便是和你有關?”
阮酥知道瞞不過,老實交代。
“縱在外府,七公主身邊也有五個侍衛、兩個丫鬟,要全然瞞過卻也不易。于是我幹脆在她誘我自投羅網前,主動繞去前面,并避開寶笙,讓印府下人找來印墨寒,她大抵以為我和印……一氣之下便……”
“以為你和他幽會?”玄洛氣得呼了一口氣,“便是換成我,我也會……”
“不是說一切都是假的嗎……”
阮酥有些吃不消他突然的怒氣,忙道。然而玄洛還是不買她的賬。
“若是知道你是……罷了罷了。”他霸道地環過阮酥的腰,把她抱坐在自己懷裏,動作雖然迅猛,卻還是精妙地避開了她肩上的傷口。
“聽好了,以後就算作餌,也不能這般,特別不能和別的男人!”
祁金玉回到宮中,經過太醫多日會診,用了無數好藥,卻還是沒有保住一雙腿。目睹最珍愛的女兒頃刻變成了廢人,陳妃哭得一雙眼都要瞎了,喬姑姑在旁勸慰。
“娘娘這般傷心也不是辦法,如今公主受奸人所害,定要為其讨得公道!”
陳妃一聽這才回過神來,只怪傷心過度,倒把最關鍵最擅長的都忽略了。盡管當日印墨寒主動負荊請罪,然則她還是覺得事情蹊跷,怎麽好端端的女兒說落井便落井?想起侍衛們的禀報,她還是覺得後怕,若是再偏斜一步,恐怕祁金玉這條命就交代在那了。
“皇上在哪?”
喬姑姑猶疑了一秒,小心道。
“皇上守了公主半日,方才似乎被饒嫔的人請走了!“
“豈有此理!”
陳妃一拍桌子,“一個個都乘着我的金玉不好,便來搶寵,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貨色!”
或許是聲音太大,昏睡中的祁金玉呻@吟了一聲,陳妃忙上前探視,見愛女還是無聲無息沒有恢複意識,目中又湧出一層薄淚。
“好金玉,我的心肝,母妃一定會為你讨回公道。”
被心腹宮女悠瑤、悠蘭扶着病歪歪地到饒嫔寝宮時,嘉靖帝正要就寝。饒嫔宮中的紅藥一見陳妃這幅形容,當下便明了了她的打算,不等她淚灑殿門,便主動把她迎進內殿。
“方才饒嫔娘娘還說等陛下睡下,便去瞧瞧七公主,不想陳妃娘娘就來了,請娘娘稍等片刻,容奴婢進去通傳一聲。”
一番預備全然無法施展,陳妃心下不悅,然而一聽紅藥話中不對,當即便敏感抓住。
“等陛下睡下?”
嘉靖帝何許人也,如今年歲漸長,力不從心為了寵幸美人都要派玄洛去北魏深山中清出“活神仙”廣雲子為自己煉養心丹調理身子,更不用說當年。饒嫔雖然接近四旬,然則卻也多了一分成熟女性的風韻,加之平常又喜好當那明事理知進退的宮中典範,一直深得嘉靖帝心,如今美人在側,卻自己獨獨睡去,果真透着古怪。
紅藥卻不正面回答,只略施一禮。
“請娘娘稍等,奴婢先去請饒嫔娘娘……”
她話音未落,臉上已挨了悠瑤一掌。
“陳妃娘娘駕到,作死的下人不進去通傳,還要讓娘娘久等!眼中還有尊卑規矩嗎?既然饒嫔娘娘沒有把你教好,那便由我幫她管教管教!”
陳妃陳瑤姝與饒嫔饒婵君一同進的宮,兩人明争暗鬥多年,陳妃為自己能占得一席妃位頗為自得,如今悠瑤以身份出頭,幫她出了一口氣,她不禁心情有些好轉,于是也不阻止自己的婢女,悠然落座,惬意地看着好戲。
眼見悠瑤的第二掌就要揮下,卻聽廳首珠簾一晃,竟是饒嫔走進屋子。也不看自己的人被人掌掴,她不卑不亢地先和陳妃問好,這才似才瞧見臉頰紅腫的紅藥,詫異道。
“不知嫔妾宮中的婢女犯了什麽錯,竟遭此責罰。”
陳妃一看嘉靖帝還未出現,心中不快,然而尚未摸清事情發展卻也不會妄自行動。
“她不敬本宮在先,本宮便代妹妹教教她規矩。”
“是麽?紅藥是嫔妾宮中的人,她平素什麽性子嫔妾最為明了。”饒嫔勾了勾唇,聲音陡然淩厲。“紅藥,你說說,你是如何得罪了陳妃娘娘?”
紅藥跪伏在地上。
“陳妃娘娘求見皇上,奴婢便如實相告說饒嫔娘娘晚些也要去探望七公主,正要進去通傳,不知怎麽的,陳妃娘娘的人便給了我一巴掌!饒嫔娘娘明鑒,奴婢并無不敬之心。”
“陳妃娘娘,不知嫔妾婢女所言可屬實?”
陳妃目光一轉,卻不明說。
“饒嫔還知道本宮是妃,你是嫔啊。本宮入宮也有二十載,皇上除了賜予妹妹與本宮一般的宮妃奉例,以及見到本宮不需行禮等諸多特權外,卻不知什麽時候竟又多了一條,本宮堂堂妃子,難道還要求見你這小小嫔妾不成?”
178 打蛇順杆
廳殿中一瞬沉寂,陳妃還以為饒嫔會向往常一般争鋒相對,然而她卻只是勾勾唇角。
“陳妃娘娘教訓得是,嫔妾下次定會注意。”
俗話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這般好脾氣,讓陳妃滿腔的怨怒霎時沒有發洩出,接連吃了她們主仆二人兩記軟刀子,陳妃決定不再耽誤。
“皇上呢?本宮有要事求見。”
饒嫔不鹹不淡道。
“皇上已然歇息,還請娘娘明日再禀。”
聲音雖然和緩,語氣卻是堅決的。
陳妃最見不得她這般一板一眼的惺惺作态。饒嫔身為是太傅之女,從來行端坐直,娴靜端莊,與自己恰恰相反。或許是因兩人同期入宮,便時常被人拿來比較。陳妃還記得自己年輕時候風光得意,某次無心失儀,被頤德太後點評不莊重,讓其多向饒嫔學習,從那個時候,她便深深地恨上了饒嫔。
陳妃從座上站起。
“皇上在哪?”
饒嫔欠了欠身,“便在後面寝殿,若是娘娘執意如此,那嫔妾也不攔着。”
說完果真讓出了一條道,陳妃臉上浮出一個冷笑,拂袖而過。
這麽多年,她與饒嫔,一妃一嫔。表面是她略勝一籌,然則多少還是遺憾未能列入四妃之列,以前嘉靖帝總以誕下皇子便封她為貴妃來寬慰,年輕時或許還有憧憬,然而這麽多年過去了,陳妃已然心死;再看饒嫔,生了皇子又如何,還不是被自己踩在腳下?
陳妃邊想邊走,不多一會便到了饒嫔的寝宮之外,見殿門口站着幾個宮人,卻都不是嘉靖帝身邊的,見了她,衆人也不敢攔着,躬身行禮間只見陳妃華麗的裙擺從眼前掠過。
“好了,你們在這裏等着。”
行至內門,她把悠瑤、悠蘭留下,幾乎是輕車熟路,拉開了深處那道富貴平安紋樣的繡門。
這饒嫔雖然低她一等,然而宮中的制式和自己的幾乎如出一轍,嘉靖帝那句吃穿出行與自己無二确實也落到了實處,這道門在她寝宮中卻是繡着美人賞花圖。
陳妃醞釀了一下情緒,施施然跨過門檻,“皇上……”
話音未落,卻被眼前的情景驚住。
昏暗燭光間荻花繡帳光影朦胧,然而饒是如此,還是能看清帳中絕非一人,饒嫔人在外面,而現在在繡床上與嘉靖帝颠龍倒鳳的到底是何人?!!!
似乎想到什麽,她氣得發抖,還未發作,被沖撞的帳中人已然怒吼。
“滾——”
驕傲如陳妃從未這樣狼狽過,在廳殿與饒嫔對上時,她雙目幾欲噴火,偏生饒嫔還狀若無事般笑道。
“不知娘娘可見到了皇上?”
陳妃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面對一輩子的手下敗将,她決計不會在她面前露出失色。
“妹妹好算計,路還長,咱們走着瞧。”
饒嫔也盈盈笑答。
“宮中寂寞,有姐姐相陪,嫔妾自當奉陪到底。皇上那邊尚走不開,恕嫔妾不能相送。”
見陳妃走遠,紅藥移步上前。
“聽說陳妃剛好撞見……皇上當場震怒……”
饒嫔唇上漾出一絲冷嘲。
“有本事爬床,就不知道有沒有那個本事自保了。走吧,去看看紅若如何了。”
幾人移步過去,嘉靖帝已然穿戴整齊,而宮女紅若卻赤身@裸@體地跪在床邊,見到饒嫔,擡起滿是淚痕的臉巴巴地望過來,卻被饒嫔無視。
她迎上前,溫柔地幫嘉靖帝整理衣襟。
“皇上,方才陳妃姐姐來過。”
嘉靖帝不在意地嗯了一聲,眉頭皺起。
“這陳妃越發不像話了,怪不得把金玉也被教得那般飛揚跋扈、行事全然沒有章法。”
接過宮女手中的巾帕,饒嫔親自伺候嘉靖帝淨面。
“聽說那個陷阱竟是公主自己事先設置的,本想設計他人……”
“你是說阮酥吧?”
嘉靖帝嘆了一聲,“這個人委實不讨人喜歡,不過金玉也實在不像話!上次太後在無為寺受驚,不知從哪裏傳出的謠言,襲擊阮酥之人竟也和金玉有關……”
聽饒嫔不做聲,嘉靖帝反而奇怪。饒嫔一向公允,所以有些時候嘉靖帝也喜歡和她發發無關痛癢的小牢騷。
“怎麽不說話了?”
饒嫔替他揉着肩膀,“七公主是皇上至親的骨血;而酥兒雖然叛逆無狀,卻也是臣妾親口認下的義女;左右臣妾都會偏倚,不如便少說兩句。”
見愛妃這般善解人意,嘉靖帝親昵地拍拍她的手。
“你啊……”
如此一刻鐘後,饒嫔把嘉靖帝送到寝宮外,欲言又止。
“皇上,臣妾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臣妾宮裏的紅若,不知皇上……”
嘉靖帝皺眉,他今日因祁金玉一事心煩,在饒嫔處用飯時便多喝了幾杯,看到那個眉目明豔的宮女不免動了心思,當下便在饒嫔屋中幸了她,不想竟被陳妃……害得他也沒了興致。
再看饒嫔這般體貼入微,嘉靖帝一時也有些心虛愧疚。
“左右只是一個宮人,就由愛妃做主吧。”
饒嫔心中冷笑,臉上卻還是浮出得體笑意。
“臣妾明白。”
送走嘉靖帝,饒嫔由紅藥扶着,複又回到寝殿。
床榻上的繡帳、被褥一切物事已被下人拿去燒了個幹淨,宮女紅若只披了一件中衣跪伏在地,見了饒嫔,越發抖如篩糠。
“娘,娘娘饒命……”
“不是本宮饒不饒你的命,而是看你能不能保住你的命。”
聞着鼻畔的薄荷香,饒嫔吹了吹茶葉沫子。
“你對皇上有了念想,若本宮有心防備,你以為你還會有今天?”
饒是嗓音柔軟,可是話中的狠戾卻似一把刀,讓紅若頭伏得越發低。
自己伺奉饒嫔多年,自然明了她雖然溫和,卻也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就如她所言,若她對自己有防備,別說沒有今天,怕是命也保不住了。就如之前,也是饒嫔故意只安排她一人侍候酒意微醺的嘉靖帝……
紅若也是聰明人,當下明白了饒嫔的意圖便順着她的心意表忠。饒嫔見她這般上道,也很滿意,親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好孩子,等過些時日,本宮便帶你去見太後,一切自會有最好的安排。”
如此又過了一些時日,祁金玉的事便不了了之,告一段落。便是陳妃各種想為她翻案,可惜嘉靖帝已然失去了興趣,并明令此事休得再提,陳妃心如死灰。
偏生屋漏偏逢連陰雨,與嘉靖帝春風一度的饒嫔宮女紅若居然傳出了有了身孕,被饒嫔親自領到太後跟前拜見,封為正七品常在。雖然品階不高,然則也算有了名分,這位新晉的常在對饒嫔越發忠心,就連宮中為其單獨安排了宅院,也堅決表示要留在饒嫔身邊侍奉,如此主仆情深,饒嫔的人品自然又博得了一陣好評。
而陳妃先聲奪人狀告其獻仆邀寵一事,也被傳為笑談,越發顯得陳妃心胸狹小,善妒成性,宮裏不知從何時還暗中瘋傳她以前加害妃嫔、宮人的事跡,一時又處于風口浪尖。
與此同時,其餘幾位皇子的正妃人選也被敲定,吏部尚書的小女兒淩雪旋成為五皇子祁澈的正妃;六皇子祁宣王妃還是前世的國公府嫡女常行芝;就連十五歲的九皇子祈雁也定了人家,竟是祁清平的堂妹祁清悅,兩人先訂婚,只等到達年歲後再成婚圓@房。
一如往昔,遠在南疆的三皇子祁瀚還是被嘉靖帝遺忘了。
消息傳出的時候,阮酥已回到了阮府。
她正在花樹下逗弄着京巴狗阿樂,早在半月前她便要求回府,然而玄洛卻各種巴着不應,直到不久之前不知誰又把玄洛遣出京城,他這才放阮酥回來。
“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要保護好自己。”
“那還用得着你說。阮酥向來惜命,師兄難道不知?”
“當然知道。”他停了一停,“或許等這次回來,我便能找到根治你寒症的方法。”
阮酥難以置信,更多的還是遮掩不住的喜色。
前後兩世,她都被胎毒荼毒,別人唾手可得的一副好身子,在她眼中卻成為了奢望,若是真的……那便是太好了!
“好了,等我回來。”
玄洛在她額間落下一吻。
發頂上飄下一片花瓣,阮酥擡起頭,竟是阮府櫻林中幾株尚未花朵凋零的晚櫻,其餘櫻樹葉片早已郁郁蔥蔥一片茂綠,唯獨這幾棵,還我行我素地強留下那不多的芬芳。
“這一次,德元公主的人也盡數進了各王府。”
身後寶笙的話語讓阮酥霎時回神。
“是啊,只除了祁清悅尚且清白,其餘的兩個……”
阮酥笑了一笑,“淩雪旋的父親禮部尚書即将告老,于祁澈,娶了一個重臣女兒為妃,除了成全皇上重視老臣的美名之外,卻無半點實際用處;不過作為一介親王,有一個賢良的王妃便是足矣。”
前世祁澈的妃子也是這般無權無勢,祁澈也從不帶其抛頭露面,等他後面向嘉靖帝求娶自己的時候,阮酥才驀然發現他的王妃竟在衆人無意識間,不知何時已毫無聲息地過世了,現在想來也是細思密恐。
“咦,這不是大妹妹嗎?”
阮酥主仆循聲望去,這才發現萬靈素由陪嫁丫鬟金盞扶着,正慢慢地朝自己踱步而來。
兩月未見,她臉色卻不是太好,先前還紅潤健康的膚色,如今已帶了一層疲色,眉目間更透着一層濃濃的愁緒,揮之難去。
風暴前夕
阮酥心內冷笑,據饒嫔那邊透出的消息,祁金玉在無為寺對自己下手一事,只怕萬靈素和祁金璃也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事敗之後,陳妃深恨祁金璃撺掇祁金玉,害她傷了雙腿,所以處處給祁金璃小鞋穿,祁金璃受了這些氣,自然要遷怒到萬靈素頭上,萬氏和阮琦這兩個過河拆橋的東西,便只會埋怨萬靈素辦事不利,特別阮琦,更是找到了冷落萬靈素的借口,開始在外頭花天酒地養女孩子,萬靈素發現後,一怒之下鬧到梁太君面前去,阮琦幹脆借機表明想要納妾的意思,還好梁太君看在萬家的面子上,沒有答應。
如履薄冰的夫妻關系,一定很難捱吧?萬靈素才會這般憔悴。
阮酥柔柔笑道。
“原來是嫂嫂,怎麽看上去臉色不太好啊?今已入夏,暑氣更盛,嫂嫂務必注意身體,畢竟咱們阮府上下,還要靠嫂嫂一人打點。”
萬靈素是個心底透亮的人,立刻便聽得出阮酥的弦外之音,她不想讓阮酥笑話自己過得不順逐,于是收起疲色,微微笑了一下。
“多謝大妹妹關心!只不過昨夜落了枕,沒有睡好,并無大礙。”
“是嗎?那就好。”
阮酥嘆了口氣。
“原本想着嫂嫂身體不适,有些事我便不叨擾了,既然嫂嫂沒有大礙,我便少不得要說一說了。”
萬靈素聽了,心中咯噔一聲,這兩個月,外頭是阮琦尋花問柳,家中有萬氏和做了二房的曹姨娘明争暗鬥,已經鬧得她無暇顧及阮酥死活,倒是巴不得她在玄洛府中住上一輩子才好,偏偏這位瘟神大小姐,元氣才恢複,就緊趕慢趕地回府找麻煩。
心中雖百般不願,萬素靈卻不得不維持着表面的善意。
“大妹妹見外了,既然家事由我一手料理,大妹妹有事盡管開口。”
阮酥聞言,側目看了身邊的知秋一眼,聲音冷了下去。
“知秋,聽見沒有?既然少夫人都這麽說了,你還不把咱們屋子裏遭賊的事禀報上來?若是說晚了,先被老夫人知道,豈不是要追究嫂嫂治家不嚴之罪?”
一番話聽得萬靈素一臉錯愕,還來不及反應,知秋已脆生生地應了一聲,筒子倒豆般告起狀來。
“回禀少夫人,昨夜奴婢收拾行禮,順便清點了小姐的箱子,發現竟少了好些金銀錢物!定有毛賊趁這兩個月小姐不在家,洗劫了咱們的屋子!”
萬靈素聽罷,面色鐵青,這件事她其實是知道的。萬氏因為謀害阮渝之事,阮風亭厭她如敝屢,突然想起翻舊賬,要細查府內往年的開支,萬氏心中有鬼,不得不拿出體己來填補虧空,這次大出血好比在萬氏身上剜肉,她心疼了好幾日後,突然想起阮酥不在府中,一時打起了她的主意,當夜便悄悄命人偷了阮酥箱子裏的五百兩黃金。
萬素靈雖然勸過她此事不妥,但拗不過她道。
“那死丫頭借着阮家的勢,做着自己的營生,這一年也賺得滿盆滿缽,屋裏圓的扁的金的玉的堆成小山,少了這麽點未必就會發現,不如給我救急!”
那時萬靈素便料到遲早會有東窗事發的一日,沒想到阮酥心細如發,這麽快就發現了。
阮酥目光掃過萬靈素有些扭曲的笑容,頗有深意的道。
“嫂嫂怎麽不說話?也是,這些東西堆起來也有一人高了,能從相府搬出去,內宅中人還沒這個膽子,必定得是江洋大盜了,嫂嫂自然是無法的,我看我還是去報官吧!唉!只是堂堂相府失竊鬧到官府,父親的臉往哪裏擱呢?”
萬靈素還未開口,阮酥身後的丫頭寶笙便陰測測地建議。
“何必驚動官府?小姐難道忘了?皇城司最擅長破案,只要和颉英大人只會一聲,派人到府中暗訪,拿住相幹的人拷問一番,這賊,自然要水落石出的!”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語氣中的警告已是不言而喻,萬靈素深知阮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斬草除根的性子,說得出做得到,不由額上見汗,她定了定神,裝作吃驚的樣子。
“竟然有這種事?那倒是我疏忽了,不過大妹妹也莫要過于小題大做,左不過是下流的奴才們一時貪心所做的勾當,還沒有必要勞動外人插手,我自會徹查,妹妹且放心,你屋裏的失物,定會物歸原主的!”
阮酥點頭道。
“如此甚好,我已拟好一份失物清單,供嫂嫂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