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櫻樹詛咒 (6)

,同為孝女的阮酥由寶笙扶着姍姍來遲。

她一身白絹孝服,發髻上只插着一朵珍珠攥成的白梅花,面上沒有一絲悲色,她完全無視阮琦兄妹淩遲她的目光,眼角眉間都是冷峭和諷刺。

“滾!你來幹什麽?你不配!”

得知了萬氏的死,都是阮酥一手造成,阮琦怒火高漲,霎時站起身來就要上前,卻被萬靈素及時拉住,拼命搖頭。

“夫君!忍一時海闊天空!”

阮琦胸腔起伏,他也明白就算知道阮酥是幕後黑手,自己也不能拿她如何,因為萬氏做的事本就理虧,梁太君怎會怪罪阮酥和曹氏的揭發?他死拽着萬靈素的手,咬牙忍下這口惡氣。

誰料阮酥輕輕拂過裙擺,竟回頭對阮琦微微一笑。

“配不配,可不是大哥說了算,同為女兒的我,自然要為母親盡孝,大哥和二妹守母親幾日,我也會守母親幾日,告慰母親在天之靈。”

阮酥此次另外一個收獲,便是從管家娘子那裏套出季氏當年的死,根本不是因為身體虛弱,最重要的因素,便是萬氏設計讓她得知阮風亭和她早有茍且,并已育有一子的消息,活活氣死了季氏。今天,她阮酥便要為母報仇,她便是要在這裏惡心萬氏,讓她至死都不得瞑目。

一番話如同雪上加霜,讓阮琦終于忍不住情緒失控,一腳踢開面前燒紙的火盆。

“賤人!我要殺了你!你這個害死我娘的罪魁禍首!”

眼見那滾燙的炭火煙灰通通朝阮酥身上襲來,寶笙急忙閃身上前,用身體護住阮酥,同時飛速起腳,将炭火一塊塊踢了回去,阮琦、阮絮反應不及,下意識啊地一聲抱住頭臉,但身上衣裳還是被燙了幾個窟窿,特別阮琦的脖頸手背處,都被炭火灼傷了。

“靈堂之前,這是做什麽!反了天了你!”

馮媽媽扶着梁太君趕進門來,一拐杖擊中阮琦後背,阮琦抖了一下,滿腔惡怒頓時熄滅了一半。

阮酥見狀,連忙跑到梁太君身後,淚光盈盈一臉受驚的摸樣。

“老夫人救我!酥兒守靈來晚了些,并不知哪裏觸怒了大哥,大哥便罵我是害死母親的罪魁禍首,要用炭火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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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還敢惡人先告狀!”

阮琦氣得渾身發抖,明明是阮酥主動挑釁!這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轉換角色,成了弱不禁風的受傷小鳥,簡直無恥!無恥!

“住嘴!沒出息的東西!你也是朝廷命官,對自己的妹妹都這樣魯莽蠻橫,在外頭還不知怎麽惹人笑話!你娘是為了保全臉面自裁的,和他人有什麽相幹!你想遷怒誰?”

阮酥心裏好笑,她很清楚,萬氏是被馮媽媽帶人勒死的,梁太君希望此事無聲無息過去,偏偏阮琦卻抓着不放,豈不是觸了她的逆鱗?相比之下,阮絮雖然看自己的目光含着明顯的恨意,但她到底忍住沒有發作,看來嫁進羅府的這一年多,她倒是學乖了些。

見阮琦塔憤憤不平的摸樣,梁太君氣不打一處來。

“這幾日朝中文武都會前來吊唁,你爹如今病在床上,你作為阮家的長子,給我知曉些分寸,若在達官貴人面前失了儀态,你的前途還要不要,自己掂量!”

這番話倒是提到了點子上,阮琦愣了愣,果然塔拉下腦袋,梁太君見他老實了,方才哼了一聲,她心中痛恨萬氏所為,這個靈堂她一秒也不想多呆,她扶着馮媽媽的手轉身就走,同時命令身邊的阮酥。

“你也不必在這裏觸他們兄妹的黴頭了,身子又不好!回去呆着吧!有外人的時候再過來!”

阮酥本也沒打算真給萬氏做孝女,聽如此說,應了一聲,跟着去了。

梁太君和阮酥一走,萬靈素連忙吩咐下人重新打掃靈堂,并親自接過涼藥給阮琦塗抹傷處,她嘆道。

“夫君,方才你太沖動了!受不住她的挑唆,只會讓自己處于下風。”

阮琦又恨又煩,一把甩開她。

“你有主意,就不會讓母親慘死在她手上!”

萬靈素垂頭不語,阮絮連忙上前打圓場。

“大哥!嫂嫂是咱們當中最有主意的,要治死那個混賬丫頭,還得聽她的話!你就少說兩句!”

回到屋裏,阮酥命知秋打了一盆涼水來,寶笙以為她要換下被炭灰燎到的孝服,便上前準備伺候,阮酥搖搖頭,親自從多寶格中取了一個琺琅圓罐,叫她坐下。

寶笙不明所以地照做了,她方才全力保護阮酥,卻沒有發現自己肩上也被燒了個窟窿,阮酥将她的衣襟撩至肩下,果見燙壞了一塊皮,她嘆了口氣,叫過知秋,正要替寶笙上藥,她卻猛地站了起來。

“這是九卿大人為小姐專程炮制的,很精貴,小姐你不能……”

阮酥強硬地命令道。

“知秋,把她按坐下。”

知秋應了一聲,卷起袖子作勢要上前,寶笙不好再推脫,便自己乖乖坐下,沉默半晌,她垂眸道。

“多謝小姐,但保護小姐是九卿大人受命,是分內之事,小姐不必如此。”

阮酥手中的藥棉輕輕擦過寶笙肩頭,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

“他是他,我是我,不管是誰的受命,既是舍身護我,我便不會棄你不顧。”

知秋也笑道。

“知道你眼裏只有一個九卿大人,但小姐把你當自己人,你還要見外豈不太生分了?”

寶笙覺得有些臉熱,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還好門外的小丫鬟脆生生的聲音打斷了她們。

“小姐,皓芳大人求見!”

皓芳?繡衣使也是內侍出身,男女之間不用特別避嫌,皇城司消息最靈,玄洛不在京城,想必皓芳是來替他吊唁的,順道過來,莫非是玄洛有話交代?

阮酥把藥罐交給知秋,拍拍手向廳堂走去。

只見皓芳捧着一個約莫三尺長的木匣侯在那裏,見了她,立即欠身奉上。

“大人得知阮夫人過世的消息,特地命我送了賀禮來給小姐。”

賀禮?

阮酥一噎,下意識擡頭左右環視,見屋裏丫鬟婆子都不在,這才松了口氣,玄洛手底下這些人,真是和他一般膽大包天,口不擇言!

阮酥瞪了皓芳一眼,還是勾起嘴角,示意他放在桌上,随口問。

“師兄什麽時候回來?”

皓芳笑笑。

“約莫就是這一兩天了,請小姐不必太過思念。”

阮酥哼了一聲,誰思念他了,真是厚顏無恥。

皓芳走後,阮酥打開那個長木匣,不由怔了怔,玄洛所謂的禮物,竟是一把系着紅線的桃木劍。

她一時哭笑不得,萬氏剛死,玄洛便送了這壓邪斬鬼之物給她,該說他貼心呢,還是添堵?

雖然心中腹诽玄洛有捉弄之嫌,但她還是沒有打算辜負玄洛這番“美意”,于是伸手将劍取出,走進內室遞給知秋。

“穿個穗子挂在我床頭吧!”

萬氏的死,阮家為了顧全顏面,對外宣稱是暴病,然而事實如何,萬家人心知肚明,有萬靈素只會在前,虎贲将軍夫妻都是一派平靜,帶着兒子上完香祭拜過,便靜靜地坐在靈堂前,倒讓梁太君有些不安,但轉念一想,萬氏和其兄夫婦,關系也不見得如何好,如今萬氏死了,還有個萬靈素在阮家掌管事務,他們自然也沒必要出這個頭,把關系鬧僵。

阮風亭此時其實已經能夠下床,聽說萬氏死了,他先是十分愕然,但一想到萬氏對自己下這般狠手,那點顧念舊情的心也沒了,故而根本不願意到靈前來,便推病不出現,甚至以照顧自己為由,免去曹姨娘、周姨娘守靈之禮,阮琦兄妹見狀,越發心寒。

“都是那個小賤人害的!我一定不會放過她!”

阮琦看着跪在對面的阮酥,惡狠狠地咬牙,跪在他身邊萬靈素眼皮也沒擡,聲音壓得極低。

“夫君,請将心思放在建功立業上,家裏的事,自然有我,一切等母親入土為安之後再說吧。”

阮琦聽了,便不說話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陰厲,從齒縫中迸出幾個字。

“靈素,一切全看你的了。”

183 不怕報應?(二更)

阮府一片素白,萬氏雖然死得不光彩,喪禮卻是風光大辦,家中下人均披麻戴孝,萬氏的金絲楠木棺停在靈前,左右各燃着兩盞小臂粗的長明燈,放眼廳中,擺滿了招魂幡、引渡橋、紙車紙童,還專程請了高僧念上三日的“五方破地獄經”。

阮琦夫妻跪在靈前替萬氏擡着孝馬,阮酥借口身上疼痛,梁太君便命她到旁邊的蒲團上坐了,知秋正上來要給她捏一捏肩膀,只聽門外禀道。

“印大人到了!”

印墨寒雖身着素色常服,但面色卻比前些日子紅潤了不少,聽說印夫人的病已好了七八分,加之祁金玉斷了腿,嘉靖帝也不好意思把個殘疾的女兒強塞給他,想來他這幾日心情還不錯。

看來自己的無心插柳,倒成全了他。

印墨寒走近,對梁太君行了個禮。

“逝者已登仙界,還請老夫人節哀。”

梁太君在鋤荷攙扶下起身還禮,她挑眉看了一眼印墨寒,想起阮酥昨夜裏巴巴地來見自己,說的那番話,不由有些頭疼。

按說,阮酥在玄洛府上住了這麽些時日,外頭閑話早已傳得不像樣,阮家上下都覺得臉上無光,這印墨寒卻好似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半點不計較,這個馬上就要晉升吏部尚書,前途無量的年輕人,能對阮酥容忍成這樣,若說不是用情至深,那真是誰都不信。

平心而論,除去之前與阮家結過梁子這一點外,梁太君是很滿意印墨寒的,可玄洛那邊态度也如此強硬,兩邊都不能得罪,看來,果然還是得依阮酥所說的辦法來……

“多謝,正巧老身也有事要與印大人說。”

“晚輩洗耳恭聽。”

梁太君看了眼神色漠然的阮酥,對印墨寒略帶歉意地道。

“京城世家習俗,凡父母故去,子女必須守孝三年,這點印大人想必是知道的吧?”

梁太君的意思很明白了,他和阮酥的親事,阮家不會賴賬,但是在為萬氏守孝的三年內,阮酥都不能出嫁。

印墨寒面色微變。京中那些知禮重孝的大家族,确實有這麽個講究,但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當初嘉靖帝尚且為和北魏搞好關系,在先帝的喪期內将妹妹嫁了過去,更別說仕宦之家喪期娶妻沖喜的先例了,就是阮風亭自己,也是在妻孝內把萬氏扶為正房的。

梁太君似乎看出印墨寒的不贊同,搶先在他開口前道。

“我那兒媳生前和酥兒便有些不合,若是在孝期內替酥兒辦喜事,難免遭人诟病,她一向多病多災的,莫要為這事折了福,印大人你認為呢……”

為母守孝,情理之中,何況梁太君都說到這種地步了,印墨寒若再堅持,倒顯得不近人情了,他擡了擡袖,目光掃過低頭燒紙的阮酥,微笑之中別有深意。

“三年而已,印某可以等。何況酥兒的信物和八字庚帖都在我印家,印某相信老夫人是守信之人。”

梁太君沉吟一聲。她自然可以守信,至于這三年中,那個丫頭會給你折騰出什麽變數來,她便不負責了。

印墨寒拈了三炷清香,敬過萬氏,走到阮酥身邊停住腳步,阮酥眉目冷淡地對他還了一禮。

“靈堂晦氣,印大人不便久留,知秋,你帶大人到前廳去坐。”

在見到印墨寒身影時,知秋便掩不住欣喜,只因場合沉重,不得不咬唇隐忍,聽見阮酥吩咐,連忙走了出來。

對方已下了逐客令,印墨寒也不好硬着頭皮久留,他瑩潤的雙眸鎖住她,語氣溫柔。

“我娘身子已經大好了,她想親自感謝你,端午我娘将親自下廚,在家中設一桌小宴,想請你前來做客,你若不來,想必她老人家會很失望……”

阮酥身子一震,面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動搖,印墨寒嘆了口氣,向她點了點頭,跟着知秋跨出靈堂。

印墨寒前腳離開沒多久,祁念夫妻與祁澈夫婦竟也先後到了。指婚後不久,其餘皇子便也低調完成了婚禮,雖也有滿朝文武來賀,然而卻完全無法與太子大婚相較。或許得知白秋婉與阮酥交好,祁念還特地把她也一同帶上。

官員家眷過世,同級或下級官員來吊唁倒是不足為奇,但萬氏的喪禮,卻連太子祁念和五皇子祁澈都親自到了,這讓阮府上下受寵若驚,阮風亭也不推病了,急忙穿戴整齊前來迎接。

兩對新婚夫婦站在一起,皇子皆是長身玉立,素服珠冠,妃子也都淺裙淡妝,梨花壓雪,竟有一較高下之感,論風華氣度,祁澈不輸祁念,但淩雪旋卻明顯被祁清平比了下去,祁澈面上波瀾不驚,內心卻是翻江倒海。

淩雪旋雖然也身份高貴,但是個被父母保護得太好的大小姐,不谙世事只懂享樂,居然還不是處子,新婚之夜,她自作聰明地弄了些雞血騙他,以為騙過了祁澈,誰知他面上佯裝不知,依然對她溫柔體貼,其實暗地裏早就惱羞成怒,若不是還用得着淩老尚書的人脈,淩雪旋根本見不到第二日早晨的太陽。

直接忽略白秋婉,祁澈的目光掃過祁清平和阮酥,這兩個他當初看中的人,一個嫌他廟小自攀高枝,另一個,卻從頭到尾都沒有給過他一分好臉色。

祁澈曾在阮酥面前放下狠話,對她志在必得。但他沒料到,在他打算請陳妃給嘉靖帝吹吹枕頭風,将阮酥賜婚于他時,印墨寒會先發制人,和阮府直接定親。

得知這個消息時,祁澈氣得一腳将身邊的侍妾踢下了床,但第二日見到印墨寒時,他竟可以保持滿面春風,甚至出言恭喜。

不過一個女人而已,哪裏比得上印墨寒這個能夠助他奪位的助力。

這就是祁澈,利益永遠可以高于一切,在這一點上,他比印墨寒、玄洛,甚至祁家任何一個男人都要來得果斷。

清平在梁太君身邊安慰了幾句,便過來上香祭拜,經過阮酥身邊時,她用低得只有兩個人聽見的聲音道。

“我知道是你做的,真是手段了得啊!只不過,夜路走多了總會撞鬼,仇怨結得多了,就不怕遲早要遭報應嗎?”

阮酥失笑。

報應這個詞,從清平口中說出來,真是分外可笑,若說報應,她的重生,才是這一幹人等的報應吧!

她不置可否,橫豎有阮風亭和阮琦在此逢迎讨好,她也懶得繼續與幾人虛與委蛇,幹脆悄悄躲出靈堂,只與白秋婉略一颌首,便徑自回去,在經過洞門時,卻被假山後突然跳出來的一人攔住。

“阿酥表妹這是要去哪裏?”

男人的聲音十分輕挑,阮酥擡頭,只見一個滿臉猥笑,高大壯碩的男子擋在面前,她凝神看了他幾眼,認出是方才被萬氏夫婦打發回府傳消息的萬闕山,不由牽了牽嘴角。

“原來是大表哥,少将軍不是讓你回虎贲将軍府了嗎?你卻出現在這內宅,是否有些不妥?”

萬闕山嗤笑一聲。

“消息我已派人去遞了,而這內宅嘛……都是一家人,妹妹何必講究這些?”

他逼近阮酥,一只大手眼看就要在她肩頭落下,卻被阮酥閃身躲過。萬闕山也不着急,慢條斯理地欣賞阮酥漸漸浮出的戒備神色,仿佛在看一只無謂掙紮的可憐獵物

“方才你家老夫人和印墨寒說,你要為姑姑守孝三年?那豈不是可惜了這般花容月貌?”

他折下花藤垂下的一枝花蔓,放在鼻端嗅了一嗅,而後猛地收掌狠狠揉碎扔在地上。

“妹妹還沒有嘗過男人的滋味吧,不如我們便在這裏……保管讓你欲@仙欲@死……”

他呼吸逐漸粗重,目中欲@念升騰。阮酥四下一看,直後悔自己大意。今日寶笙被她派去玲珑閣辦事,知秋又去給印墨寒引路,她身邊當真無一人可用;而入目之處,更是沒有半個人影……

184 拿命來償!

靈堂到底不便久呆,阮風亭把祁念、祁澈夫婦引自會客廳,自己親自陪兩位皇子,而女眷們則交由了母親梁太君。

賓主擇席正要坐下,白秋婉便向清平施了一禮,只道與阮酥久日未見,想失陪小敘。

清平曼妙的鳳目中閃過一絲玩味。

“噢?本宮與阿酥也是久未相見,說起來,也應該去看看她,然而老夫人這邊……”

她這般斟酌遲疑,到弄得白秋婉不好再要求了。隔着一方垂簾,太子祁念似乎發現了她的悶悶不樂,遣身邊的羅虎來問,得知了緣由微微一笑。

白秋婉正托着一只素瓷杯怔然發呆,忽聽丫鬟來禀。

“白良媛,太子殿下有請。”

“啊?”

白秋婉愕然擡眸,一眼便瞧見了站在簾下對她微笑的祁念,心中一跳,忙別過衆人紅着臉走過去。

“不知殿下有什麽吩咐?”

祁念見她忐忑不安的樣子,心下一軟,沒好氣道。

“你不是要去見阮酥嗎?”

猶如犯錯被當場抓包,白秋婉飛快地瞟了一眼祁念,好半天才猶疑開口。

“……太子妃走不開,是臣妾不懂事……”

祁念一聽,眉頭一皺。

“哪有那麽多規矩,既然你想去,那孤便陪你去吧。”

白秋婉清麗的雙眸霎時溢滿歡喜,可只一瞬又有些不确定。祁念曾當面說過讓她少和阮酥來往,所以她才趁着男女分席征詢清平意見,然而現在卻……

“可是太子妃……”

“到底誰是你的夫君,你再不走孤就要走了!”

捕捉到她目中的懷疑顏色,祁念莫名煩躁。

本來給臣下吊唁,白秋婉作為小小良媛根本沒有來的必要,若非愛憐于她,祁念怎會主動相邀?可惜木美人似乎完全沒有領會他一番苦心。再說他是她的夫君,是太子府的主人,自己都發話了,哪還有那麽多的顧慮?難不成事到如今她還未完全信任自己?

說完,竟也不顧在外府,從簾下探過手來一把握住了白秋婉的,大步朝外,白秋婉一個踉跄,差點跌倒,祁念頓了一頓,又放慢了腳步。

兩人這番情景自然落在了屋中其他人眼中。目送二人逐漸走遠,清平目光幽沉如海。而隔簾的祁澈似乎也覺得沒有再呆下去的必要,起身告辭,在與皇嫂清平與梁太君別過後,祁澈狀似無意地說了一句。

“聽說阮府要把阮家大小姐的婚期延後三年,三年千日,就不知她最後到底花落誰家?”

清平眼神一凝,而梁太君卻已笑着圓場。

“五皇子有所不知,酥兒與印大人已然訂婚,而印大人也體恤酥兒一份孝心,已答應等她三年。”

祁澈一愣,短暫沉默後贊嘆。

“墨寒好人品,阮府能得此賢婿,真是令人羨慕。”

此言一出,清平心中大震,眸光一瞬黯淡,雙唇越抿越緊。她貌似得到了一切,不過比起阮酥,卻是輸得一敗塗地;太子祁念對她心存愛慕;而意中人印墨寒又非她不娶,就連阮府給出守孝三年的條件,竟也斷然相守。

為什麽?

……憑什麽?!!!

另一邊,祁念牽着白秋婉的手,一路前行。

白秋婉幾次想開口支開祁念,然而話到嘴邊又默默咽下。她開溜出來相見阮酥,除了存探望之心外,自然也是尋其出謀劃策,然而太子這尊大佛如此陰魂不散,一會叫她如何開口,好不容易才能與阮酥見面,卻又無法随心所欲行動,她急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再打什麽鬼主意?不會又要找阮酥那丫頭算計什麽欺瞞孤?”

發現她一會眉頭緊鎖,一會又唉聲嘆氣,情緒全然寫在一張臉上,祁念好笑。

白秋婉慌忙擡頭,當即否認。

“臣妾不敢,況且阿酥待我很好很好,她對太子殿下也絕無二心。”

這般偏袒,若非阮酥是個女人,祁念都有些嫉妒了。

看着她小鹿一般瑩潤清透的雙眸,祁念心中一動。若說從前對阮酥還有那麽一分迷戀與暧@昧,可自從白秋婉漸漸走進內心,他才發覺比起阮酥、清平那一款,這般無害純潔的女子才更是他的心頭之好。如此,對于阮酥,除了榮登大寶後可能的錦上添花美人三千滿園春@色外,更多的卻是将遇良才的坦蕩欣賞。

這個變化連他自己也分外吃驚。

“這般為她說話,那孤呢?你又如何看待?”

見他突然逼近,白秋婉臉色越發大紅,支吾道。

“殿,殿下怎麽能和阿酥比……”

話罷,猛地掙開祁念,疾步朝前走去,聽到身後祁念壓低的笑聲,越發覺得羞窘,腳步越發快,險些連帶路的丫鬟明珠都跟不上。

“白,白良媛,您,您慢一點。”

白秋婉也不理,自顧自往前,然而方進入內宅,卻看見一只繡鞋落在地上,雖素雅,但看做工精致,上面還綴着米珠,便知定不是府中丫鬟的。明珠見她突然停住,松了一口氣,總算讓她趕上了,她福了一福,正建議要不要稍作歇息等等太子時,卻發現白秋婉神色不對,一看地上的繡鞋也面露疑惑。

“奇怪,是誰的鞋落在這裏了……”

明珠話音剛落,只聽前面傳來一聲驚呼,兩人對視一眼,白秋婉已小跑着向前。她本不愛多管閑事,可是方才那聲音怎麽聽着那麽像……阮酥的?只一繞過一叢花樹,便被眼前的情景驚住。

湖邊山石,阮酥被萬闕山壓在上面,身上的衣襟已被扯下了一半,露出了大片盈白的皮膚,似乎是因掙紮反抗,還被萬闕山打了一巴掌,唇角流血,此時她雙手被萬闕山一只大手死死扣住,而那顆頭顱已經順着脖頸鎖骨一路往下……

“這才乖嘛……若妹妹一開始便如此,如何會吃那些皮肉之苦?”

萬闕山拍拍阮酥的小臉,看到她脖子上被他拖将過來扼出的一圈紅痕,懊惱方才對阮酥似乎下手重了些,然而美人帶傷,卻又是另一種不同的風致,他便是愛這口,更覺欲@火焚身。

聽清身下女子破碎的呢喃,萬闕山縱聲狂笑。

“什麽,玄洛?那個假男人,等妹妹被哥哥疼過,便不會再念叨他了……”

說完,就要解自己的褲帶,哪知卻發覺前方有人闖入。他入過戰場,耳力本是極好,可惜耽于情@色,卻麻痹大意了,等發覺正欲行動時終是慢了一步,迎頭便挨了一掌。

他反應也不慢,當即起身便和來人纏鬥起來,正鬥得不相上下,卻聽耳邊一聲冷笑。

“原來是萬小将軍,若非孤親眼所見,還真難以想象你竟是這般無法無天,阮夫人屍骨未寒,卻在此欺淩女眷!還不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他瘋了才會束手就擒!

被一眼叫出名字,萬闕山當下一滞。原以為不過是個愛管閑事的,以暴制暴,不怕他亂講話,然而認出了祁念的身份後,便心下大亂起來,眼看便要處于劣勢,他想也沒想,飛身便逃。

羅虎還欲再追,卻被祁念攔下。

“罷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就算他不回來,還有虎贲将軍在。”

他收回視線,轉身這才發現白秋婉和那叫明珠的丫鬟已幫阮酥掩好衣裳,阮酥臉頰高高腫起,似乎被打得半昏了過去,饒是知道這個女子牙尖嘴利某些時候還有些心狠手辣,然而看到她如今這個慘狀,祁念還是有些不忍。

他解下身上的外袍蓋住阮酥的身體,本想把阮酥打橫抱起,看到旁邊的白秋婉,又收回了動作,吩咐羅虎和明珠。

“你去叫幾個人擡個軟轎過來。羅虎,你去前面把阮相請來。”

話畢,便主動背過身去,還站到幾米開外,在避嫌的同時也能确保她們的安全。

祁念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白秋婉眼裏,她心中一暖,低眸間這才發現阮酥已經醒轉,那雙慧黠的雙眸在短暫的迷茫後,瞬時目光大恸。

感受到她的顫抖,白秋婉抱緊她的身體。

“阿酥……別怕……”

“姐姐,你怎麽……”阮酥聲音沙啞,這才發現身邊竟還有他人,半晌才艱難道。

“我……是不是……”

她那時要逃跑,被萬闕山一把掐住脖子就拖了好幾米,而後又是一巴掌便什麽都不知道了……難道她……一想到這個可能,阮酥幾乎控制不住眼眶中打晃的淚珠。她雖然行為乖張,思想叛逆,然而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骨子裏都是個傳統的女子,雖與玄洛也多有逾越,然則,卻也是因內心逐漸接受了他之後才突破了防線,可是……若是被萬闕山——

阮酥一時心死,不過她已是死過一次的人,如何會這般輕輕松松就被打倒?!眼神陡然狠戾,既然如此,那只能讓你拿命來償——

見她渙散的雙目漸漸凝聚,白秋婉本還為她高興,然而待看清她神色間遮掩不住的濃濃殺意,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擔憂道。

“阿酥……”

“不,我沒事,勞煩姐姐送我回去。”

阮酥對她擠出一個微笑,看她目光堅決,白秋婉一時又沒了主意,正想讓祁念勸說勸說,卻發現方還在入目範圍內的人已沒了蹤跡,而明珠正好帶着人擡着軟轎火急火燎趕來。

“阿酥,轎子來了,我先送你回去。”

她心下一喜,也不計較祁念的去處,與衆人一起把阮酥扶上轎子。

眼見轎子走遠,祁念從樹後閃身而出。發現阮酥醒轉,他便自動回避,免得驕傲自持如她尴尬。幸虧萬闕山沒有得手,不然阮酥豈非無法守孝三年了?

想到這裏,祁念目中也閃過殺意。

他雖然對阮酥已不複從前執着,但并不代表他看中的人便任人随意欺淩,更何況,阮酥也是他的謀士,還救過他的命。于情于理,這個頭他都幫她出定了!

185負荊請罪(二更)

內院,阮琦卧室,萬靈素帶着金盞匆匆推門進來,她原本在前廳陪客,誰知原該跟着萬闕山回府的小厮卻悄悄摸了進來,将萬闕山在後院企對阮酥欲行強暴卻被太子撞見一事小聲說了,萬靈素聽了,又驚又怒,趁人不備躲了出來,一路疾行趕回自己屋內。

萬闕山逃到阮琦卧室,此時已是方寸大亂,一杯接着一杯地飲茶鎮神,萬靈素才踏進門,他立馬從椅子上彈起,三步并作兩步走趕上前拉住她的袖子。

“妹妹救我!”

萬靈素狠狠扯出袖子,指着自家哥哥罵道。

“你這個不中用的東西!平日裏在家胡作非為也就罷了,怎麽把這些混賬事做到姑姑的喪禮上來了!你就算色心大發,也不看看對方是誰?就敢往上撲?那可是個滿口獠牙的毒蛇!你也不怕快活過後,她回頭一口咬斷你的脖子!”

萬闕山午間進靈堂進香時,瞟見守靈的阮酥,只覺嬌美無限,猶如一朵帶露海棠,當即身子骨便酥了一半,一路上念念不忘,他晚間喝了酒,便借酒勁摸回阮府守株待兔,如今幾杯冷茶下去,酒已是醒得差不多了,這才懊悔起來。他倒是不怕阮酥,那個丫頭被人傳得再厲害,面對自己不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若是失身,阮家也只能委曲求全促成這樁婚事。

他唯一失算的地方,便是沒想到太子會來給姑姑吊唁,不僅被他撞見,還交了手,這事情的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現在唯一能想辦法解圍的,便只有萬靈素了,他左右開弓,假意在自己臉上打了幾巴掌,涎着臉苦苦哀求。

“好妹妹!我這也是為了你啊!你們夫妻兩平日沒少受那厲害小姑的氣,我心裏窩火,又多喝了幾杯,這才做下這糊塗事,如今我已經和太子動了手,往小了說,是大不敬,往大了說,便是犯上,到時候連你們也要牽連,你總得想個辦法!”

萬靈素心煩意亂地丢開手,雖說深恨哥哥行為不檢,但總是牽筋帶骨的一家人,她嘴上責罵,卻絕不可能坐視不理,略一沉吟,萬靈素果斷吩咐金盞。

“快去前廳請我爹,還有,找一捆粗麻繩過來!”

再說那頭,阮風亭突然接到羅虎來傳太子口谕,要将賓主皆召集在大廳之中,又命把阮府所有出口封死,派了護院四下搜查,阮風亭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麽,雖眉頭突突直跳,但也只得照辦。

一時間女眷男賓,所有人都集中在阮家正廳之內,正議論紛紛,太子祁已念雷厲風行趕到,衆人見他面有怒色,都不敢言,祁念撩袍在主位上坐了,冷聲道。

“今日各位都因祭奠阮夫人而來,死者為尊,本該肅穆莊嚴,豈料有一名色膽包天的賊子,竟敢潛入後院企圖淫辱阮家大小姐,若非被孤撞見,只怕阮小姐清白不保。這等喪心病狂無法無天之徒,今日若不法辦,上愧天威,下愧英魂!所以阮相,孤只怕要擾一擾夫人安寧了!”

誰能想到,竟然有人敢在阮家的喪事上做出這種事?

太子一番話,聽得衆人瞠目結舌,只有清平臉上一片妒恨,太子會撞見這種事,必定是帶白秋婉去找阮酥了,也不知是為了讨白秋婉的歡心,還是借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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