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櫻樹詛咒 (8)

輕人頗為苦惱,等真相大白之時,更是惹得承德王李佑成勃然大怒!然而到底抵不過心中相思,李蔓姝竟與獨孤釋私奔回西涼,其兄追到國境也沒有追上,承德王一怒之下便向先帝,也就是嘉靖帝之父請旨,只求出師平定西涼,被先帝駁下。憤懑的承德王于是宣布與女兒斷絕父女關系,直到十幾年前兄長離世,少王妃主動求好,父女關系才稍霁。

而随着西涼國王日漸衰老,兒子們手足相殘的局面又陸續上演,然而與世無争的少王竟也被衆皇子們當成了潛在的威脅,處境堪憂。

如今承德王後繼無人,而唯一的血脈也流落異國,地位微妙,或許便是為了女兒,這位老王爺也會搏一搏,比如助祁澈榮登大寶,照拂其女;而他之所以沒有選擇太子,想必也是因為皇位于祁念,早已是囊中之物,投靠他不過是身為臣子的本分。

與其錦上添花被人忽略,不如雪中送炭功勳千古。

“祁宣雖有野心卻不足為懼,這個祁澈……”祁念哼了一哼,從齒縫中吐出一句。

“先給我查下去!終有一天孤要讓他看看什麽才叫真龍天子!”

萬闕山這事終究被平複了下去。

有了太子的打點,萬闕山黥面之刑被免去,然則這丢了子孫根之事已經在京城中傳得衆人皆知,無外乎比臉上刻字還丢人數倍!、

而造成其間慘禍的人,到底是符家嫡子,雖沒有确屬證據,太子還是親自帶着側妃符玉,和國丈戶部尚書符守正、大舅子符珍一起到虎贲将軍府賠了罪,接待他們的是老将軍萬博贍,庶女萬堇如死得不光彩,長子嫡孫萬闕山又那般不争氣,向來霸道強勢的老将軍也一瞬蒼老了好幾歲,雖則內心不平,卻也不得不給未來儲君顏面。

然而不等多久,符小公子老實了一段日子後,終究抵不過寂寞,又開始與狐朋狗友們走動,尋歡作樂,先前還遮遮掩掩,然則其父符尚書尚且自顧不暇,被那位來自青樓的姨娘巴得無暇分@身,便越發有恃無恐。終于有一天徹夜不歸,等發現時已變成了飄在流花湖上的一具光@裸屍身,遺體腫脹不成人形,最誇張的卻是子孫根也被人齊齊割去,不忍直視。

消息傳來,太子側妃符玉當場昏厥,而符夫人更是氣得病倒,符尚書穿着素衣,一路淚灑皇宮,直入宮中向嘉靖帝告禦狀,點名便是虎贲将軍府害了嫡子符珍,請皇帝為他做主!

嘉靖帝無奈,便讓玄洛發動皇城司查案,終究在流花湖妓舫上捉了一個橫行一方的惡霸王大官人。原來當日王大官人與符家公子同時看中了一個姐兒,正兩相相争,到底是戶部尚書之子財大氣粗,王大官人略輸一籌不甘讓位。回去的路上越想越氣,便幹脆包下另一艘畫舫,等天明符小公子含興而歸,不想竟慘遭殺身之禍,而那王大官人也知道符珍與萬闕山的前事,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企圖來個瞞天過海禍水東引。

都道色字頭上一把刀,無論是萬闕山還是符珍,均是敗在了牡丹花下,令人唏噓!

“真是……因果報應!”

聽完寶笙繪聲繪色的描述,知秋渾身一抖。

“小姐,我怎麽聽得怕怕的,你說世間真有鬼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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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酥搖扇的動作停了一停,她看了眼扇面上的大朵的繡球花簇,複又繼續動作。

“有沒有不知道,不過比鬼神最可怕的……終究還是人心。”

“什麽?”

知秋不解,阮酥搖扇起身。

“你看,這幾天大嫂多麽快活。”

“小姐是說那王大官人是……”

“噓——”寶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笑得頗深。

“究竟是誰又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呢?”

189 香囊回禮(二更)

轉眼數日,便到了端午。似乎怕阮酥忘了端午之約,印墨寒又提前差人送來信,天青色的薛濤箋上是端正堅挺的正楷,然而筆觸之間卻有些猶疑,不似尋常那般一氣呵成……

阮酥看着前世熟悉的字體,有些發怔。自己的字源于他,又因七載夫妻,兩人的字體幾乎難辨其二,不過這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她把紙箋用燭火點燃,扔了出去。

“給印府的禮,都準備好了嗎?”

知秋忙斂住失意,“嗯,都按照小姐的吩咐,準備好了!”

阮酥點頭,本來想不予理會,然而還是不太放心,親自去檢查了一遍。到底是送給印府的賀禮,知秋打點得極其認真,荷葉包的蛋黃粽、竹葉四角肉粽,碼得整整齊齊,就連盛放粽子的竹籃,也被她用心地用五彩絲線打了一個如意結,吊在籃口。

“還有多餘的粽葉嗎?”

知秋吃驚,“小姐這是要親手包粽子?”

阮酥點頭。“印夫人不喜油膩,再備些爽口的口味……”話剛出口,只覺失言,而知秋卻沒有注意到,只把洗得幹幹淨淨的荷葉與粽葉都擺放在旁,又把糯米等物也一齊呈上。

“小姐看看還差什麽?”

“你去弄點堿來。”

饒是不解,知秋還是麻利地奉上,只見阮酥把堿用冷水化開,然後把糯米盡數泡了進去。

知秋眼睛都不眨,“小姐,這樣包粽子有些奇怪。”

“你們以前在南方也沒有吃過?”阮酥奇怪,前世這種粽子便是蔣氏教給她的,說是南方盛行。

知秋搖頭,阮酥敷衍道,“我是幾年前在街上買過,這次第一次做,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知秋來了興趣,“那小姐快包包看,也讓奴婢偷學一手。”

“不要急,這糯米還需要泡一晚。”

等第二天大早知秋伺候阮酥起床時,這才發現小廚房中的粽子已經包好碼放得整整齊齊,看那些粽子四角尖銳,形狀齊整,竟比自己還包得好。

知秋訝然,贊嘆。

“沒想到小姐還有這一手。”

阮酥也不理會,“我還請漁陽名醫羅大夫為印夫人又開了一張方子,午間你一并送過去吧。”

知秋先是一喜,繼而失望。

“難道小姐不去嗎?”

“不去了,我畢竟帶孝之身,萬氏的七七又沒有過去,去別人府上到底不方便。”

雖知她話中的挪塞占了多數,然而知秋也不好再多說什麽,自下去準備不提。

印府,印墨寒見到門口打扮一新的知秋,顯然一愣。

“怎麽是你,你家小姐呢?”

看到他面上難掩的失望,知秋心下一疼,忙道。

“大小姐是極想來的,只是我家夫人七七未過,終是不便到府上拜訪。”

不便拜訪?阮酥何曾是這般拘泥之人,只怕是不願意來吧?!印墨寒心如明鏡,唇邊漾出一絲諷笑,似在自嘲。饒是知道她的拒絕之意,還這般不管不顧地貼上去,印墨寒啊印墨寒,你何時也如此沒臉沒皮過。

“印大人……”

知秋見他笑得古怪,忐忑出聲,印墨寒才似回神,他接過知秋手中的竹籃。

“知秋姑娘這邊請,家母已做好飯,若是不嫌,請一起用吧。”

知秋喜不自禁,簡直不敢确信。

“真,真的嗎?那,那……”

“不過是一頓便飯,姑娘無需客氣。”

被他和煦的笑晃了眼睛,知秋心頭一蕩,鼓起勇氣從袖中取出一只香囊,讨好一般開口。

“差點忘了!這,這是……小姐親手縫的,讓奴婢轉交給大人。還有最上面的堿水粽,也是小姐親手包的,只說印夫人會喜歡……”

墨綠色的香囊上,繡着幾株茂蘭,甚是清雅,印墨寒心中一跳;還有那堿水粽……若說上次的清心丸是巧合的話,這一次,印墨寒如何也不相信這次也是陰錯陽差的猜測雷同!他又驚又喜,看來阮酥并非似話語中那般對自己無情……

見他把香囊小心翼翼地塞入袖袋中,知秋難掩欣喜,激動得語無倫次。

“不知……大人喜歡……不喜歡,奴婢好回禀小姐。”

印墨寒微微一窘,卻還是有些不自在地道。

“這個很好……”

“那真是太好了!我家小姐知道一定會很高興!”

流花湖畔,符府小公子的兇殺案甫一落幕,随即又恢複了往常的熱鬧。

這是京中一處內湖,因風景優美,很多畫舫船娘便在上面做生意,也是遠近聞名的風@月場所。然而除了這些,更是文人墨客、年輕男女賞景約會之處。如今端午,白日的龍舟賽方撤下,已是游船浮水,滿湖燈影。衆多的客人中,遠遠有兩個年輕男女相攜而至,瞬時便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只見男子姿容風雅,笑得如沐春風,看向旁邊的女子滿是寵溺;而女子容色傾城,與身邊公子每每對視,目光都帶了一抹不同的情緒。路人不由叫一聲好,都道是一對登對的璧人!

來人正是玄洛與阮酥。

兩人上了玄洛定的畫舫,對坐艙中喝酒賞景。美人在側,縱情山水,人生最快樂的事情大抵也便如此了吧?

似不滿足隔在彼此間的一尺距離,玄洛繞過桌子,幹脆與阮酥并排而坐。見她一縷發剛好落在眼前擋住了自己視線,玄洛想也沒想便把它捋到阮酥的耳後,看她雙耳上帶着的明月耳珰,把那白嫩的耳垂顯得越發可愛,而這珍珠做成的耳珰,被燭光一照,閃閃發光,直把眼前人襯得越發嬌媚。

他心內發癢,微微低了頭,趁着阮酥還未反對,便準确地噙住了她的雙唇、

耳邊竹槳劃浪,水聲潺潺,彼此的呼吸激烈交纏,阮酥也有些動@情,只覺得自己被點燃,一瞬間只想猛烈釋放……不由間,她攀附上玄洛的脖子,越發用力地加深了這個吻,纏綿吞噬,直到天荒地老……感受到她的變化,玄洛目光一軟,猛烈地回應。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迷亂間阮酥腰帶一松,衣襟大開,夏天的衣裳穿得本就單薄,沒有多時她只覺得胸口一涼,玄洛的吻已經順着她的唇角、往下巴、鎖骨一路往下……

饒是心內覺得不妥,然而阮酥還是沒有制止他的動作。既然彼此心悅,那暢快淋漓愛上一場又當如何?上天已經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她當珍惜那來之不易的真心,管他是閹人也好,不全之身也罷,反正愛就愛了,她絕不後悔!

就在阮酥以為會發生些什麽,半是動搖,半是期待間,玄洛卻突然停止了動作,怔怔地看着她的肩膀。

阮酥瑟縮了一下,目中有些迷茫,卻發現玄洛正曲指輕輕拂過她肩上的肩傷,現在傷口已然完好,可惜還是留下了一個粉紅色的傷疤,在瑩白的皮膚上,宛若一片花瓣。

玄洛在她肩疤上落了一吻,喘息着幫她穿好衣裳,一把揉入懷裏,啞聲開口。

“你這個臭丫頭,若不是又弄出這該死的三年,我們已經……”

已經洞房花燭?

阮酥臉紅,又覺得好笑。

“你笑什麽?”

感受到胸口陣陣顫動,玄洛不滿。

“師兄這樣……好似欲@求@不滿!”

“我就是欲@求@不滿!”聽出她話中的笑意,玄洛發狠一般把阮酥又抱緊了些,惱羞成怒道。

“都是你這個臭丫頭害的!”

阮酥笑得越發歡暢,然而笑着笑着又發現哪裏不對,腿邊似乎有什麽……她歷經過人世,當下便想到一個可能,可是……一看到玄洛那張美得過分的俊美容顏,又迷惑了……

這……怎麽可能?

玄洛卻沒有發現她的異狀,他平複了呼吸,或許是怕一個沖動萬一和阮酥擦槍走火,有些不情願地與她些些拉開了距離,岔開話題。

“聽說你給印墨寒親手包了粽子,還給他母親專門請名醫開了藥方!”

阮酥無奈搖頭,笑道。

“就知道寶笙會‘告狀’,粽子我下午不是已經讓她給你送去一份了嗎?”

“不夠,你還給他母親送了一張藥方!”

玄洛較真起來,簡直還有幾分不可理喻。

眼前藍影一閃,阮酥還欲掩在掌心,卻被玄洛眼疾手快抓住。

只見寶藍色的緞面上,五彩絲線縫制了一個魚戲蓮池的繡樣,竟是一只香囊。

“這是給我的?”

玄洛端詳着上面精致的刺繡,似想到什麽,他湊到阮酥耳邊,笑道。

“師妹這是向師兄表達愛慕之心麽?”

“什麽愛慕之心!”

阮酥臉紅得滴血,當即否認。

“贈梳定情,香囊回禮。況且還是這般如魚得水的繡樣,不是愛慕那是什麽?”

阮酥聽他越說越不像話,羞窘嗔怒!

“再說下去,那我就回去了!”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

玄洛把香囊貼身收好,這才悠悠道。

“太子已向皇上禀明,下月要為太後賀五十五的整壽,屆時三王也會入京,等事情過後,我們的事應該也有眉目了。”

阮酥不明白為什麽他們的事會與三王進京相關,卻也沒有多想,只陷入沉思。

記憶中,若是算上兩歲虛歲,頤德太後也才滿五十五歲。這般大肆操辦,想必賀壽是假,要把三王請到京中才是要緊,說到底,太子和五皇子的正面交鋒總算要來了!

190 生辰賀禮

夏夜和風暖,蟬鳴聲聲透過紗窗,阮酥合上手中冊子,眉間神色略有些沉重。

冬桃給她的兩本冊子,一本記錄着文錦的動向,而另一本,則是她入玲珑閣以來及藏身阮府時收集的所有情報,內容多與十多年前玄氏謀反的秘案有關,雖然沒有确鑿的證據,但上頭羅列的那些蛛絲馬跡,似乎都顯示此事隐情頗深,甚至牽扯到朝中許多重要的人物:符尚書,虎贲将軍府,德元公主,以及一些被皇城司迫害過的官員似乎都與這件事脫不了幹系。

阮酥捏着那份名單,心緒湧動。

他果然,是在複仇。

難怪近日提起玄洛,冬桃的态度和軟了些,她必定發現這位同父異母的哥哥,并沒有一刻忘記家族的血海深仇,十幾年的忍辱,便是為了有朝一日将仇人一網打盡。

阮酥想起玄洛與完顏承浩的來往,不由扶額,冬桃不知道的是,除了複仇外,玄洛其實還有更大的野心,說來也不奇怪,有機會觸碰到那高位的人,自然了解那種一手掌控天下的成就感,但凡在權力中心游走,又有幾人能夠免俗?何況……

阮酥緊緊盯住其中一頁紙,突然擡頭吩咐寶笙。

“去客苑請曹夫子過來一趟。”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夫子曹氏便匆匆趕到了。雖然甄選已結束,然而她還是留在了阮府,除了之前替玄洛和祁念分別試探她之外,曹夫子在阮家一直很低調安分,從不牽扯到任何是非當中,想必這也是她從前在深宮中明哲保身的手段。

阮酥笑盈盈地擡手看座。

“深夜叨擾夫子,實在過意不去,但這阮府之中,只有夫子是宮中出來的人,有些事,也只能請教夫子。”

曹夫子聞言,心中一跳。

阮府的內部鬥争,曹夫子冷眼旁觀這麽久,自然知道其中秘辛,她所求的,不過是一方平靜度日的淨土,期間給那些貴人們做點搭橋牽線之事罷了,太子或者玄洛,她都有往來,但也都涉及不深,不是真正隸屬哪一邊的,而阮酥從阮府人人都能欺淩的弱女到今日在權貴之中游刃有餘,她卻也是得罪不起了。

雖然忐忑,但她還是欠身微笑。

“小姐要問什麽,我定知無不言。”

阮酥點點頭,食指在桌沿上輕輕扣着。

“據我所知,夫子在宮中已有二十年之久,必定對當年玄家謀逆一案也有耳聞了……”

見曹夫子面色劇變,阮酥輕輕一笑。

“放心,我知道此事在朝中是個禁忌,你深居後宮,也不可能清楚些什麽,況且朝堂上的事,我一個女流也不感興趣,我只是想問,當初玄洛……從天牢被撈出來,送進宮的全過程。”

聞言,曹夫子眉間的凝重這才緩解了些許,阮酥和玄洛之間的暧昧已經不是什麽秘密,她若真對玄洛有了感情,想知道他的過去也屬人之常情,有些事,說出來,其實也無傷大雅。

“其實這件事,小姐若留心去打聽,也不是什麽秘密……”

曹夫子嘆了口氣。

“當年玄大人的母親寧黛小姐,因容色傾城,又彈得一手好筝,頗得當時還是皇後的太後喜愛,若不是已和玄家訂了娃娃親,太後都有意将她列做太子妃人選,後來玄家出事,寧夫人自盡,太後幾乎昏倒,死活從陛下手中搶下玄大人一條命,但當時陛下正在氣頭上,雖然答應太後不殺玄大人,卻不肯讓玄家血脈再延續下去,于是連夜下令把玄大人帶進宮中淨身為奴,并随侍在自己左右,以防他有異動。”

阮酥眉頭一挑。

“這個淨身的過程具體是怎樣的?”

曹夫子難以置信地看着阮酥,可對方卻是一臉鎮定自若,絲毫沒有一點未出閣的小姐該有的矜持羞澀,她只得尴尬地道。

“唔,宮中內務府有一處淨身房,專司此職,裏頭掌刀師傅共二十人,當時因玄大人出身高貴,所以為他淨身的是裏頭地位最尊手藝最好的徐長德,具體過程嘛……大概是先喝下一碗麻藥,然後固其腰部,最後按住……”

阮酥終于面色微紅,打斷她。

“好了,這些細節就不用說了,說之後的事。”

曹夫子也覺得十分別扭,清咳一聲道。

“去勢完畢後,掌刀師傅會将割下來的東西放入瓶中貼上名字,懸在專門的房間裏。等人死時,再一同放入棺材以求屍身完整。但是玄大人因為後來有功,脫離奴籍自立門戶時,陛下便準許他将……那件東西帶出了宮。”

見阮酥陷入長久的沉默,曹夫子有些坐不住了,等了一會,方開口問。

“小姐可還有別的事要問?”

阮酥這才回過神來,沉吟片刻,笑道。

“這麽說來,那位徐長德必是手藝高超,你也知道最近我家大表哥出了事,那歹徒下手不幹脆,最近傷口有些感染,不知道曹夫子可有辦法引見徐長德?替我表哥想想辦法。”

雖然覺得她這個理由有些可疑,但曹夫子向來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并不打算深究,只是搖頭道。

“小姐有所不知,徐長德這人好酒,十年前的中秋,他與同僚徹夜飲酒,大醉之後失足掉進了湖中淹死了……”

阮酥眸光一動,扣着桌面的十指猛地停下,她嘆了口氣。

“這樣啊!真可惜,看來我那大表哥只能另尋高人了,時候不早了,曹夫子便回去安歇吧!”

說罷,她又叫寶笙将自己收藏的一套文房四寶拿出來作為禮物送給曹夫子,曹夫子也是風雅之人,一眼看出這是最名貴的徽墨、端硯、湖筆、磁青紙,心中自然有數,今夜的事是必須要守口如瓶的。

送走曹夫子,阮酥的心情越發複雜了,她機械地由寶笙伺候着梳洗完畢,躺在床上後,依然久久不能入眠。

徐長德死在十年前的中秋,也就是替玄洛淨身之後的半年,他的死看似意外,卻又實在蹊跷,難道說有人怕他嘴不嚴,待衆人對這件事的關注淡去後,再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玄洛一向以為,她只是個未經人事的懵懂少女,從不避諱與她身體接觸,當夜他情@動之下近了她的身,卻讓她明顯察覺到了他身體的異樣,就因為前世與印墨寒成親數載,所以某些熟悉的感觸才讓她心驚肉跳。

莫非……玄洛其實……

阮酥一瞬間面紅耳赤,帶着幾分驚悸。

正是因為覺得他對自己沒有威脅,她才敢由随他去放肆,若他其實是一個正常的男人,那麽……就很危險了!

一轉眼半月光陰過去,眼見太後壽宴在即,皇城司這邊的血腥味也淡了些,難得清閑的玄洛在自家園中八角亭納涼,他一身雪白束袖的外袍,長發高高束起,玉帶抹額,長身玉立猶如花樹堆雪。

他時不時從寶弦所端的琺琅碟子裏抓一把餌食抛進池中,引得那紅白兩色錦鯉紛紛游過來搶食,如錦簇的花團一般。

“颉英弄來的這幾個品種倒也好看。”

寶弦連忙狗腿地奉承道。

“大人比錦鯉好看多了!”

玄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有些心不在焉。

“皓芳回來沒有?”

“已經回來了,在花廳裏候着呢!”

“怎麽不早說?”

玄洛拍拍手,徑自離開涼亭,穿花拂柳往花廳去了,皓芳垂首立在案前,見玄洛進來,連忙躬身行禮。

“大人,太後的壽宴已籌備妥當,各個皇子此次備下的禮單,我們的細作也全都拿到了,太子是一座南海白玉觀音,六皇子是一盆翡翠制成的萬年青,八皇子是水晶盤嵌赤金蟠桃……與往年相比并沒有什麽特別,除了五皇子。”

玄洛撩袍在椅子上坐了,拿起琉璃盞喝了一口香茶。

“哦?”

皓芳道。

“五皇子專程從天竺請了一部金書妙法蓮華經,乃大寶寺高僧用金粉親手所書,據說在佛前供過四十九日,天竺離我中原如此遙遠,來回便要一年,這壽禮的用心可見一斑。”

玄洛放下茶碗。

“印墨寒教的吧……倒是會讨太後歡心!不過随他去吧,祁澈能得上寵,對我們只有好處,等有一日老皇帝真動搖了,逼得祁念不得不動手時,我們再去添一把火,弄得兩敗俱傷最好,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似想起什麽,又問。

“祁瀚呢?他那邊就沒有一點動靜?”

皓芳有些無奈地道。

“王遠從登州來信說,三皇子身邊的人倒是勸過他用心備禮,可他至今還對賢妃曾被太後鞭笞的事耿耿于懷,不願阿谀奉承,此次恐怕也只是敷衍了事。”

“那個呆子!”

玄洛雙眉輕蹙。

“讓王遠重新備一份禮,不必名貴,但定要顯出真心,等祁瀚的人到京城,便找個機會悄悄給他換了。”

皓芳應下,他擡眼看了玄洛一眼。

“還有……三王已經進京,目前在各自的別院安頓下了,承思王此次還帶了瓊琚郡主同來,看來确實是為那件事。”

玄洛不甚在意地道。

“知道了。”

皓芳見他半日沒有發話,頓了頓,還是問。

“大人,我們真的什麽也不做嗎?太後對阮小姐好像格外不喜,若賜婚的懿旨下來,便是板上釘釘,再想辦法恐怕遲了……”

玄洛往椅背上一靠,用筆杆輕輕敲擊着案上的白玉雙魚挂,牽起嘴角。

“不急,酥兒那丫頭最近總是躲着我,我倒想看看,她若是知道這件事會是什麽反應?”

皓芳啧啧稱奇,脫口道。

“不會吧?阮小姐近來不是很少拒絕大人了?怎麽又反悔了不成?”

玄洛摩挲着下巴,露出微微苦惱的神情。

“大概是端午游湖那日……被她發現了些什麽,這古怪的丫頭,竟對我警惕起來,你說,我要不要騙騙她,好讓她放心?”

皓芳見他心情好,難得逾越地打趣道。

“大人還是別騙了,否則阮小姐豈不是要更失望?”

玄洛瞪他一眼,嘴角卻是含着笑意。

“和我也這樣沒大沒小,看來應該讓你和颉英一道去地牢審人。”

皓芳也笑。

“大人饒命!”

191 心煩意亂

三王中,承恩王穆清言與承德王李佑成都是只身進京;而與兩位低調的外姓王相反,承思王王甫丞,卻攜妻帶子頗為浩蕩,正妃楊氏乃京中名門之後,未出嫁前與良妃還是閨中密友,她與承思王共育有二子一女,世子王瓊玓二十有一,娶了北方華族女兒為妻,次女王瓊琚剛滿十七歲,尚未婚配,而幼子王瓊璞與八皇子祁雁一般大,卻不似兄姐那般康健,身體有些孱弱。

這般紮眼,到底引人猜測。有說承思王此行便是為女兒擇一門婚事,也有說因幼子身體不好,打算安排其在京城養病,雖都沒得到證實,然則無論何種,承思王此舉卻讓嘉靖帝吃了一顆定心丸,留在京中,變相的也是留京為質,如今三王中當屬他風頭最盛,這般主動服軟做低,倒也皆大歡喜。

而與往常一般,三皇子祁瀚依舊缺席,只派人來京賀壽。當頤德太後拆開他的賀禮時,見竟是一部手抄的《佛說長壽滅罪護諸童子陀羅尼經》,也就是俗稱的《長壽經》,一時微訝;不過與五皇子祁澈天竺大寶寺高僧的金書《妙法蓮華經》相比,就顯得敷衍潦草很多,字跡都談不上工整,龍飛鳳舞一通亂畫,頤德太後随手翻看了一遍便放在了一邊。

見狀,祁瀚的人上前一步。

“此乃三皇子殿下親手所抄,本來殿下覺得作為禮物不妥命下官撤下;然而臣感念殿下一片孝心,便鬥膽呈上,請太後恕罪!”

見頤德太後似有所思,旁邊的祁金珠不失時機道。

“三弟性子急躁,能心平氣和抄寫經卷倒是難得;對了,他還給太後送了幾匹布,均是罕見的南疆天絲墜珠緞。”

再罕見,在南疆也不過是價高的尋常之物吧?頤德太後笑了一笑,這倒符合老三随意的性子;視線再次落在經書上,只看那狂放不羁的字體,祁瀚桀骜不馴的臉霎時浮在眼前。

“抄經能修生養性,金珠,你且把哀家珍藏的佛經挑揀幾本送給老三,他戾氣太重,平常多接觸對他也有好處。”

這便是喜歡三皇子的禮物了?祁瀚的人忙跪地道謝。

祁金珠答應一聲,正要下去安排,卻聽太後吩咐旁人。

“瓊琚也入京了,前幾天随她父母入宮哀家都來不及細看,傳哀家的令,讓她入宮小住幾天。”

祁金珠半憂半喜,能與好友見面,她當然高興;然而想到太後讓王瓊琚入宮小住的目的多半和指婚玄洛相關,又開始憂心忡忡。她略一沉吟,招呼貼身丫鬟碧玺。

“你去阮府走一趟,告訴阮大小姐,我明日未時會在玲珑閣等她。切記,不可失禮。”

祁金珠做事分外妥當,調@教的婢女也十分周全,當阮酥收到她的拜帖時,不由有些怔然。今生自己與金珠不過在幾次宴會上偶然見過面,按理說連交集都沒有,她實在想不通祁金珠為何會主動相邀一見?

連寶笙與知秋也大惑不解。

“小姐,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二公主此行實在蹊跷。”

知秋這話倒是提醒了阮酥,然而就算有事相商,又會是什麽事呢?前世兩人交好,依阮酥對祁金珠的了解,她生性孤傲,平常從不主動沾染麻煩,遇事也屬萬事不求人的類型,就算最後被祁澈為難,也決不低頭。如此,阮酥更好奇她的目的了。

“那小姐是去還是不去?”

“當然要去。”阮酥回答得不假思索,“左右明天也沒有事,你們都陪我走一趟吧。”

玲珑閣中,祁金珠的馬車方在門外停穩,便見一個丫鬟俯首行禮。

“我家小姐已在樓上等候多時,兩位這邊請——”

見丫鬟舉止得體,姿容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言語中也不見谄媚巴結,祁金珠不禁對阮酥有了幾分好感,微微一笑,“有勞。”

禪香沁人,竹簾幽僻,這完全不似尋常的商賈銅臭之所,而主人阮酥目光柔和,也無半分生意場上慣見的矍铄貪婪,祁金珠不動聲色打量了一遍,與阮酥彼此見過禮,便分賓主落座。

“早間便聽說玲珑閣雖是阮家的産業,然而實際的主子卻是阮大小姐,今日一看,這裏處處雅致,品味超群,布置之人定是胸無溝壑,心懷乾坤,阮大小姐是個秒人。”

阮酥親自給祁金珠沖杯添茶,她執起紫玉砂壺把茶湯過濾了三遍,直到顏色變成了純粹的淺碧色,這才停手作了個請的動作。

“二公主缪賞,其實閣中的布置多半出自師兄之手。于我,不過坐享其成。”

見她提起玄洛眸光不由自主泛出的暖意,祁金珠知道自己這次來對了。

她執起茶杯淺茗了一口,入口的茶湯清潤爽口,令人唇齒留香,祁金珠一下便品出其是産自東籬國的茶中極品“鳳尾”。說是極品,只因該茶分外講究沖泡手藝,若是一處不好,味道便會又澀又苦,所以滋味雖好,卻不受歡迎,偏生她又喜歡它的刁鑽,難得阮酥竟用它招待自己,是無心之舉還是……

“阮大小姐好手藝。”

祁金珠真心誇贊,也不繞圈子,直接開口。

“說起來,我這次有一事冒昧相求。”

說完,她眼風一掃,随侍的丫鬟碧玺便躬身退下,如此,阮酥也讓寶笙、知秋回避,等到屋中只剩她二人時,祁金珠才悠然道。

“玄大人對阮大小姐向來親厚,我雖是旁觀者,也看得出阮大小姐待大人有別他人。或許小姐可以說你們二人師出同門,我雖未體會過同門之誼,然則也有兄弟姐妹,只覺得你們之間已非平常的兄妹之情。”

這話要是換成是別人說,阮酥或許會惱,然而換成是二公主,便又另當別論了。

“二公主的意思是?”

“承思王的女兒瓊琚郡主已然進京,太後命人接她到宮中小住,或許不日便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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