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櫻樹詛咒 (10)

住腳步等着她。寶笙始終是玄洛的人,在這宮中耳目不少,平日裏宮外有什麽消息,她都能第一時間得知,故而讓阮酥省心不少。

寶笙見池邊無人,便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阮酥。

“玲珑閣托人送來的,說是有小姐想要的東西。”

玲珑閣?阮酥心中一動,抽出淺黃的信紙展開,迅速掃了一遍,嘴角慢慢提了起來。

“文錦從淩雪旋那裏得到消息,祁澈約了承德王壽宴之夜于禦花園的小明月樓商議要事,倒是大膽得很!”

寶笙笑了笑,話語中流露出幾分得意。

“不大膽也不成,小姐有所不知,三王身份敏感,進京雖住在各自別苑中,但周圍早布置下皇城司的耳目,在京中去了哪些地方,來往了什麽人,九卿大人都能知道,反而太後壽宴那日,各地都将進宮賀壽,人多事雜,皇城司沒有功夫分心去注意他們的動向,特別小明月樓,離到時候聽戲的暢音閣又遠,反而是個疏漏。”

“原來是這樣……”

阮酥把那信紙揉做一團放進袖中,想了想道。

“你想辦法把這個消息告訴太子,請他自行裁奪。”

“是。”

到了頤德太後壽辰那日,宮中舉辦萬壽慶典,頤德太後喜兔,今年恰好是兔年,嘉靖帝為表孝心,不僅請了無為寺一衆高僧進宮念長壽經,還勒令将集市上的販賣的兔子全都買來放生。宮中最大的戲樓暢音閣也重新刷金漆、鋪彩瓦,張燈結彩只待給太後慶生。

辰時起,頤德太後穿戴九鳳朝服,在栖鳳宮中坐了,接受百官女眷齊賀,這一次,阮家女眷卻沒有被剔除在外,梁太君喜不自禁,帶了萬靈素大妝前往,輪到她們時,恭恭敬敬磕過頭,剛想退出去,頤德太後卻在珠簾後開了口。

“進來的是阮府女眷麽?”

太後身邊的女官純貴答道。

“回禀太後,正是阮府老太君帶了孫媳婦萬氏前來賀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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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叫住,梁太君和萬靈素都有些忐忑,阮家近一兩年實在是不太平,前些日子又出了萬闕山那檔子事,傳到太後耳中,自然沒有好處。

頤德太後的心思卻不在那些事上,她點頭道。

“聽說你家大女兒阮酥和印侍郎已訂下婚約了?只不知什麽時候完婚,哀家也好備一份賀禮賞給兩個孩子。”

梁太君一時猜不透太後是什麽意思,七公主對印墨寒屬意是人人皆知的,太後如果心疼孫女,出面阻擾他們的婚事還可以理解,但聽她話中的意思,似乎偏向成人之美。

梁太君連忙賠笑道。

“謝太後恩典,只是前些日子臣婦兒媳不幸亡故,酥兒因要為母守孝三年,故而婚事延期了。”

“守孝三年?”

頤德太後皺了皺眉。

“百善孝為先,倒是這麽個理,不過阮酥那孩子也不小了,姑娘家家的,也別太耽擱了。”

梁太君一聽,心頭警鈴大作,若說剛才太後的話還很含糊,現在她卻已經猜中七分了,不知阮酥又擋了哪位貴人的路,太後這是希望她速速完婚了。

“臣婦謝太後提點。”

“嗯,下去領宴吧!”

195 九鳳朝冠

壽宴在延禧殿舉行,嘉靖帝和頤德太後于坐于殿上,嘉靖帝一側依次是太子、各皇子、三王、文武百官,而太後一側依次是皇後、良妃、陳妃等妃嫔,再是公主、太子妃清平、各位王妃、郡主、命婦小姐。

一百零八道菜肴順序而上,籌光交錯,舞樂齊鳴,各家女眷都顧着欣賞歌舞,阮酥的目光卻落在上座的太後身上。

太後身邊的女官純貴姑姑,年逾四十,因伺候得好,太後離不開她,因此年紀到了也未曾出宮,此時她正替太後布菜,笑吟吟地替老人家解說場上表演的歌舞。

雖然樂聲喧嚣,阮酥聽不見她在說什麽,但她十分清楚,每次太後生日,都是純貴姑姑賺各位皇子銀子的好時機,這宴席上哪道菜、哪個節目若是得太後的歡心,純貴姑姑便會告訴太後,這是某某皇子命人準備的,以阮酥對祁念的了解,他雖有心機,卻自持貴為太子,從來都是不屑讨好這些下人奴仆的,而祁澈卻不同,看頤德太後滿含笑意地往他的方向看了幾次,就知道祁澈必定沒少給純貴姑姑塞錢。

太子放不下身段,卻不知這些小人物可是舉足輕重的,因為他們長期待在皇帝身邊,最懂上心,有時候皇帝對他們的信任,只怕還要超過自己的兒子,若是處理不好這些關系,你就算再能幹,也抵不住日積月累的讒言,前世的祁念,便是輸在這些細節。

若是從前,阮酥或許會提點太子兩句,可是如今,她對太子也沒有這麽上心了,她移開目光抿了口黃酒,感受到有人注視,她擡起頭,對面的印墨寒于是對她舉了舉杯,阮酥皺眉,正準備別過頭不理會,注意力卻不覺被印墨寒袖帶裏露出的墨綠一角吸引了。

印墨寒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由牽了牽唇角,他慢慢自袖中取出那個繡着茂蘭的香囊,一雙墨瞳鎖住阮酥,柔軟深情。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分明是知秋的東西!這個蘭花的樣子,還是她苦纏阮酥替她畫的,之後又一針一線地繡了出來,寶貝得什麽似的,竟不想,她是用來送給印墨寒的!

對上印墨寒眼角眉梢的溫存,阮酥突然明白了些什麽,猛地一驚,心中怒意如翻江倒海。

但宴上安排了宮女,知秋和寶笙都不曾入席伺候,所以她一腔怒意無法發洩,只好忍下。

天色漸昏,酒宴正酣,突然有內侍進來笑着禀報。

“啓禀聖上!太後!城樓外不知是誰放了百餘盞孔明燈,霎是好看!”

“哦?”

嘉靖帝聞言,不由面露驚喜,對頤德太後道。

“母後,此乃祥瑞之兆,不如移駕觀之?”

頤德太後自然高興,一時坐着歩攆帶衆人上到城樓,果見夜空之中,成千上百的孔明燈徐徐上升,燈上描金的壽字,透過火光,更是耀眼非常,不由心中大悅。

“不知是誰這樣有心?”

只見清平和祁念對視一眼,搖搖走了出來,對頤德太後一福。

“是太子殿下命臣妾準備的,說是太後大壽,咱們也學民間讨個彩頭,放幾盞長壽燈,臣妾聽說,民間給父母放燈許願,要兒女親自紮了方顯心誠,便帶着府中女眷紮了這些,自己寫了壽字,分發給百姓去放。”

說着,她臉色微微一紅。

“只是臣妾手笨,擺弄不慣那些竹子,燈紮得不大好看,望太後不要見怪……”

她這麽一說,衆人果然留心到她露在華服外的玉白雙手上,傷痕累累,饒是頤德太後與清平的祖母有過不快,此時也頗為感動,親自将她扶起,拍着她的手感慨道。

“好孩子,難為你和念兒夫妻兩如此孝順!下次這些粗活還是交給奴婢來做,看這白嫩嫩的手,紮得可憐,哀家看着也心疼!”

清平微笑。

“這點小傷不算什麽,只要太後萬壽無疆,便是太子與清平的福分了。”

說着,她望向祁念,祁念也含笑看了她一眼,不得不說,清平這個主意,祁念是很贊許,比起祁澈只會做些偷奸耍滑的小動作,這放燈一舉,要高明得多了。

太子讨了彩頭,祁澈心中雖然不痛快,但他臉上沒有表露出絲毫,也稱贊道。

“還是皇兄想得周到!”

正說着,又有人一路小跑上樓來報,說是北魏那邊快馬加急,送了賀禮來給太後祝壽。

如今的北魏皇帝完顏承烈,乃頤德太後親生女兒榮慶公主所生,所以完顏承烈便是頤德太後外孫,雖然沒有見過面,但這血親關系也是兩國的牽絆,千裏迢迢賀壽,更顯得兩國的交情有別于別國,莫說頤德太後,連嘉靖帝也是喜出望外,也不等回到延禧殿,便令将使臣帶來。

一時使臣來了,只見他按中原習俗身着大紅常禮服,帽子上彩球攥對,霎是喜氣,可見逢迎之意,叩拜完畢,他從身後侍從手裏捧過一個紅綢禮盒,舉過頭頂。

“我國陛下命我等奉上鳳凰祥珠寶冠一座,願太後有祥光照,鶴舞夕陽分外紅!”

說罷,揭開紅綢,打開錦盒,只見一座九鳳朝珠冠靜靜躺在絲緞之上,彩羽點翠,鳳眼流霞,三十六顆東珠潔白無瑕,光彩奪目。

衆人都贊嘆北魏皇帝的用心,頤德太後卻有些笑不出來。

鳳有五種:赤色的朱雀、青色的青鸾、黃色的鹓鶵、白色的鴻鹄和紫色的鸑鷟,這頂鳳凰用的便是紫色的鸑鷟,是當年她最恨的秦妃最喜歡的一種,先帝當初為了讨好秦妃,還悄悄對她說,将來廢了頤德,便給她打造一頂九尾鸑鷟鳳冠,所以頤德太後的任何衣服首飾裏,都絕不會出現鸑鷟的樣式。

嘉靖帝和後妃們也都知道太後這個忌諱,面色微變,卻都明白完顏承烈不可能知道這件事,連忙打哈哈道。

“确實是頂好冠,多謝你們陛下一片心意,來人,領使者下去領宴。”

那北魏使者不由有些疑惑,北魏制首飾的技藝不比中原,完顏承烈花了很多心思,幾經輾轉才從一個民間藏家手中高價得了這頂鳳冠,本以為會贏得嘉靖帝母子的歡心,但看他們表情,好像十分敷衍,尤其頤德太後,竟然連個表态都沒有。

他不知到底哪裏出了錯,但也懂得言多必失,既然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便自覺告退再從長計議。

他起身随內侍退下,下城樓時卻與一名紫色麒麟袍的官員和個白衣老道自城樓迎面遇上,由于摸不清對方身份,只得點了點頭,側身避讓。

那紫衣官員經過他身邊時,狀似無意地瞥了他一眼,讓使臣不由心跳加速,這男子如此姿容,在五官普遍粗犷的北魏,只怕不被疑為妖魔便要看做精怪。

“玄洛可算來了!”

沉着一張臉的頤德太後見玄洛與廣雲子自城樓上來,不由露出笑意,她假意肅容責備道。

“你越發大膽了,今天哀家的好日子,你倒不知到哪裏躲懶去了!壽宴也不來,該不該罰?”

玄洛撩袍而跪,先向嘉靖帝行過禮,嘴角微微上翹。

“這可是太後冤枉臣了!今日宮中大辦宴席,人多事雜,玄洛不敢懈怠,便親自帶着繡衣使加緊巡視,确保萬無一失,方能讓太後能安心樂上一日。”

頤德太後雖然嗔怪,但語氣卻是寵溺的。

“這麽說,倒是哀家錯怪你了?”

“玄洛豈敢。”

“貧嘴!罰你一會代替純貴給哀家斟酒布菜。”

“玄洛遵命!”

頤德太後一笑,擡了擡手,玄洛會意,連忙起身扶住。

衆人在一旁看着,心中想法各異,幾位皇子雖然陪着笑,心中卻是一片酸意,太後對這奸佞小人的寵愛也太過了,無論是祁澈還是祁念,使勁渾身解術,也不過駁得太後一笑,而玄洛一來,太後那種喜悅卻是發自內心透出來的,她不喜紫色,但玄洛日日穿紫,卻視而不見,看來玄洛這幅妖孽皮相和奉迎的功夫真是頗得太後喜愛。

玄洛扶着太後走在前面,趁衆人不備,側目看了阮酥一眼,流露出柔柔的笑意,阮酥臉上一燙,生怕被人發現,連忙移開目光,不想正巧看見身邊的王瓊琚一雙杏眼盯住玄洛,目光極為複雜,說不上是驚嘆還是惋惜。

阮酥心中一黯,玄洛這般風采,任何人見了都要為之動容,王瓊琚若是知道真相,想必也不會抗拒這樁婚事吧?

太後這等上了年紀的人,不喜歡歌舞,這一觀燈,壽宴也可散場了,嘉靖帝便告訴她暢音閣已經布置下,請了三個京城最有名的戲班同臺競技,頤德太後喜歡聽戲,便命擺駕暢音閣。一行人正要下樓,随玄洛同來的廣雲子卻在經過掌禮內侍身邊時,盯住他手中捧的九鳳朝冠,一動不動了。

嘉靖帝自從服用了廣雲子的丹藥,于房@事頗有所成,臉色也紅潤了許多,于是對其頗為信任,見他死盯着那頂北魏所獻之禮看,不由神色一凝。

“仙翁,怎麽了?這冠有何不妥麽?”

廣雲子一甩拂塵,雙眉幾乎擰在一處。

“啓禀陛下,今日太後大喜,這種話,原不該說,但為皇家祈福延壽乃貧道之職,便不得不說了。這頂鳳冠周遭陰氣環繞,有冤魂附着,乃來歷不明之物,需開壇做法,驅鬼除靈,萬萬不能帶入太後寝宮,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這一席話,猶如平地一聲驚雷,不僅嘉靖帝和後宮衆妃大驚失色,頤德太後更是顏色慘白。

“仙翁,這是北魏皇帝送來的賀禮,怎麽會來歷不明!你莫不是看錯了吧?”

廣雲子閉目,不欲多言。

“貧道只是把看到的說出來,言盡于此,還請陛下和太後裁奪。”

196 勝券在握

嘉靖帝面色陰晴不定,想了想,沉聲命令道。

“李冀!你不是古玩行家麽?你過來看看,這鳳冠可有什麽來歷!”

禮部尚書李冀叫苦不疊,其實從那鳳冠一奉上來,他便看出不妥,只是這關系到兩國的交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沒有做聲,現在嘉靖帝下令,是無論如何也躲不掉了。

他道了聲是,上前捧了鳳冠反複驗看,額上慢慢見汗,正在實話實說和言辭搪塞之間掙紮,只聽身後玄洛輕聲道。

“事關太後福壽延綿,李大人可要仔細看清楚了!”

李冀身子微微一震,他想起日前玄洛曾找他寒暄,表面上是問今年壽宴慶典籌備的狀況,但話中的隐意,卻是在警告他,此是太後整壽,一旦太後今年有任何病痛,都會和壽宴上發生的不詳之事挂鈎。

李冀是個明白人,他知道今天他若看不出這頂鳳冠的不妥,事後太後一旦有什麽閃失,皇城司都會找到他頭上來,為了明哲保身,他只得直言道。

“如果臣沒有看錯,這頂鳳冠……應是北朝末代皇後的陪葬之物,有名的鸑鷟連珠冠。”

衆人聞言大驚,北朝末代皇後,據說因為皇帝看中了其妹美貌,欲廢後立之,但皇後德行無虧,皇帝找不到廢後的理由,便暗中命人毒殺,因為心虧,特地為她隆重厚葬,陪嫁的珠寶都價值連城。

誰能料到,堂堂北魏皇帝為外祖母準備的賀禮,竟是從盜墓賊手上挖來的明器。

頤德太後氣得渾身亂顫,一甩袖子打翻那頂珠冠!

“完顏承烈!這真是哀家的好外孫,竟如此惡毒,一心咒哀家死!哀家是白生了榮慶這個女兒,不肖!不肖至極!皇帝,還不把剛才那個使臣拖去砍了!”

嘉靖帝不由為難,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何況人家是好心好意來送禮的,如果斬了使臣,這件事必然挑起兩國的不合,造成局勢緊張,萬萬不可!

“母後息怒!”

嘉靖帝賠笑道。

“承烈侄兒再糊塗,也不可能如此行事,其中必然有詐,不如讓仙翁去處理這冠,至于使臣,明日再審不遲,母後先移駕暢音閣,莫壞了興致。”

太後盛怒未消,如何肯依。

“還有什麽興致!好好的壽宴,都被這晦氣東西給攪了!還看什麽戲!”

嘉靖帝見母親生氣,卻又不知如何相勸,只得以眼神暗示皇後和後妃,但頤德太後最是迷信,又喜怒無常,此時誰也不敢出來觸這個黴頭,若是話說的不對、不好,只怕要連自己一塊遷怒。

嘉靖帝只得去看玄洛,可他只是低着頭,并沒有出言相勸的意思。嘉靖帝心中暗自惱怒,這個玄洛,平日對付太後最有一套,此時卻裝聾作啞起來。

阮酥有些糾結,她既然知道玄洛和完顏承浩私下有來往,便敢斷定今天這出鳳冠戲,只怕和玄洛脫不了幹系,她本來不該蹚這趟渾水,但如果頤德太後就此擺駕回宮,壽宴便散了,祁澈和承德王也不能見面,難道真的要放棄給祁澈重擊的機會嗎?

掙紮再三,阮酥還是主動上前,微微一笑。

“陛下、太後,恕臣女多一句嘴,臣女聽說這北朝皇後生前也是信佛之人,信佛之人仙逝後,自有佛祖引渡,怎會化作惡鬼?即便因為薨得可憐靈魂一時得不到解脫,她必也泉下有感太後菩薩心腸,故将遺物既輾轉至此,或許希望借太後的慈悲,得以度化飛升,太後何不将鳳冠送至無為寺供奉,誦經超度,也算積德積福的善事一件,等北朝皇後成佛之後,必然感念太後恩德。”

老年人對這些神啊佛啊的最是信真,阮酥的一番話春風化雨,頗有佛門慈悲之風,倒對了頤德太後胃口,她頓時斂了怒色,眉眼間和軟下來。

嘉靖帝意外地看了阮酥一眼,不得不說,他雖然不喜歡這個狡詐的丫頭,但有時候,她确實比別人有辦法。

“言之有理,世上萬般怨怒,沒有什麽是解不開的,這位皇後若日夜聆聽佛法,自然也會解開心結,早日成佛,母後便不必挂心了。”

頤德太後點點頭。

“就是這麽辦才好!罷了,擺駕暢音閣吧!”

太後銮駕一起,衆人連忙跟上,玄洛卻故意放慢腳步,等阮酥走至身邊時,似笑非笑地道。

“酥兒真真出息了!方才誰都不願多說一句,你卻搶着出頭,倒不似你的作風。”

雖然他沒有生氣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認定此事和他有關,阮酥還是有些心虛,畢竟和他的大計相比,她還是選擇了報複祁澈,她迅速掩去神色中的異常。

“太後對我有成見,借機表現一下,總歸是好的。”

這個答案玄洛十分滿意,就當她是在為了兩人的婚事做鋪墊了,他笑了笑,故意道。

“方才你身邊那個穿藍衣的,想必便是王瓊琚吧?”

阮酥喉頭一哽,按往常,她會選擇性無視玄洛,根本不會搭腔,但此時不知怎麽了,她竟不由自主地刺了他一句。

“沒錯,是不是很美?”

玄洛沒有說話,阮酥忍不住擡頭看他,對上那滿目促狹笑意後,立刻後悔不疊,玄洛趁衆人不備,迅速在她臉頰上輕輕捏了一下。

“依為兄看,不如你美。”

阮酥驀然紅了臉,甩開他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暢音閣是一座六面牌樓,除戲臺外,其餘五面都可觀戲。每年頤德太後生辰,都有到佛前拈戲的慣例,便是将所有戲碼都用寫在象牙箋上,在佛前供了以後,拈出哪出是哪出。一時各人都在牌樓坐定,戲也拈好了,純貴用托盤送至太後跟前,玄洛随侍左右,低頭一看,皺眉使了個眼色,純貴會意,忙趁人不備換了其中一只箋,這才呈上來。

頤德太後一看,都是些熱鬧喜慶的戲碼,特別有一出《八仙上壽》更合她的心意,方才的不快也一掃而光,心中愉悅,便命開戲,玄洛趁她看戲看得入迷,悄悄退了出來,颉英早已立在柱後等待,見他出來,迎上去低聲問。

“今夜太後震怒之事,屬下已将消息放出去,加上顏公子那邊的配合,很快完顏承烈就會知道。”

玄洛點點頭。

“做得很好。”

颉英又道。

“那個使臣,怎麽處置?”

玄洛輕描淡寫地道。

“殺了,動作要快,明日審問他之前就要看見屍體,務必做成畏罪自裁。”

颉英點頭,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阮酥被安排在二樓側樓之上,祁金晶不肯和其他公主一起坐在一樓,死活要纏着她,祁金珠無奈,便重新安排了和阮酥同坐的小姐,換祁金晶同阮酥前去。

祁金晶是個話簍子,看戲也不安靜,拉着阮酥問東問西,一會要阮酥給她解釋唱詞,一會要對戲子的容貌唱作評頭論足,十分聒噪,可是大約因為前世的愧疚,阮酥竟然沒有煩她,一一耐心作答,她雖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着祁金晶,但眼睛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對面牌樓上的祁澈。

終于在唱到第二出《梅玉配》時,祁澈起身自後頭繞了出去,留下神色緊張的淩雪旋一人。阮酥立馬看向右側的承德王,果然不到盞茶的功夫,他也假裝不勝酒力,由內侍扶着下了場。

阮酥挑起一抹冷笑,擡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接下來,就看祁念的了。

小明月樓,是仿造江南名樓明月樓所建,樓邊專門種了植株高聳的櫻花,到春天時,自裏向外望去,明月當窗,櫻花瓣猶如碎雪紛揚,十分風雅,現今雖是盛夏,櫻花已逝,明月卻依舊。

祁澈在樓中坐定,祝玉替他煮了酒便自行退下,不一會,一道高壯人影出現在暗夜之中,低調地進了明月樓。

“咦,那不是承德王麽?他不好好在暢音閣聽戲,到這裏來做什麽?”

祁念說着,別有深意地看了身邊的嘉靖帝一眼,嘉靖帝不愛聽戲,陪了頤德太後一會便準備回宮,祁念馬上跟了上去,說是看見明月樓前的昙花似要開了,邀請嘉靖帝前來賞玩,自古昙花一現都是剎那綻放很快凋謝,嘉靖帝倒是來了興趣,便跟着他一同前往,誰知竟看到承德王鬼鬼祟祟地摸進了明月樓,不由疑心大起,當下也沒心思去看昙花了。

“跟着他上去看看!”

祁念便讓侍衛守在樓下,自己提了一只燈籠在前頭提嘉靖帝引路,上至二樓,果見其中一間廂房亮着燈,透出兩個人影,嘉靖帝吩咐祁念将燈籠熄了,兩人壓低腳步走了過去,卻聽見裏頭傳來一個清朗的男聲,竟是祁澈,只聽他道。

“今日邀承德王來此,乃是有要事相商,望此事出了明月樓,你我都能保守秘密,切勿傳到父皇耳中。”

祁念看見嘉靖帝眼中一觸即燃的怒意,不着痕跡地笑了。

阮酥這丫頭果然有辦法,托她的福,今夜祁澈只怕便要折在此處了。

197 反将一軍

戲臺上,此時正演一出《穆桂英挂帥》,身挑彩旗的刀馬旦手持紅纓槍,與黑胡子花臉戰做一片,挑、刺、翻身,動作潇灑漂亮,引得臺下叫好聲陣陣。

阮酥面帶微笑,指尖輕輕在桌上扣着堂鼓的節拍,祁金晶此時也托腮看得呆住了,直到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頭望去,卻是常和皇兄來往的印大人。

印墨寒對祁金晶拱手微笑,輕聲道。

“下官有話對阮小姐說,可否請九公主稍作回避。”

臣子要求公主回避,按理來說是十分不合禮儀的,但印墨寒和祁澈的關系,以及祁澈對印墨寒的信任讓祁金晶不容忽視,她看了看印墨寒的表情,也不似以前那般蠢鈍,咳了一聲道。

“這戲,在二樓始終不如一樓看得精彩,本宮還是去太後身邊看好了!”

祁金晶一走,印墨寒便很自然地撩袍在阮酥身邊坐下。

阮酥根本不準備搭理印墨寒,甚至連頭都沒偏一下,只是不緊不慢地拿着松子慢慢地嗑。

印墨寒也不生氣,看了阮酥一眼,他輕輕一笑。

“看來你今夜心情很好。”

阮酥的眼睛依舊盯着戲臺。

“大喜之日,自然心情愉悅。”

她以為印墨寒聽不出她話裏的深意,沒想到他沉默了一下,卻道。

“或許要讓你失望了,五皇子和承德王今夜,并不會談論你預料中的話題。”

阮酥猛地一頓,這次卻不得不轉過臉龐,她冷冷盯着印墨寒,心中千百種念頭迅速閃過,她從印墨寒短短一句話很快地理順思路,得出答案。

“也就是說,這是一出請君入甕的把戲,中計的人其實是我?”

印墨寒別開目光,嘆了口氣。

“沒錯,從你第一次派文錦到五王府送首飾,我便留了心,果然近日又發現了王妃的異常,所以我故意讓五皇子放出小明月樓相約的消息,引你……不,引太子前去。”

阮酥咬牙,雙眼寒光湛湛。

“印墨寒……”

小明月樓中,只聽祁澈一嘆,語氣裏頗為憂慮。

“承德王,清剿亂匪軍費不足一事,非同小可,你該啓禀父皇才是,怎麽反倒來找本殿下?”

承德王無奈地道。

“其實早在兩個月前,小王便命人将折子送至京城,可是此次上京,皇上卻絕口不提此事,小王猜不透聖意,後聽說前些日子,聖上身體抱恙,一直由太子監國理事,便知道這折子定是太子壓下了,無奈之下,才想到五殿下您必然不會坐視不理!”

祁澈沉吟半晌,痛定思痛。

“本殿下明白了,父皇最近确實身子不好,你也不要再用這些事煩他了,軍中将士為國流血流汗,都不能虧待,軍費差多少,本殿下給你籌集,只是本殿下與諸王相比,也沒什麽實力,財力雖有限,但添上王妃的嫁妝,也勉強夠了。”

承德王似又感動又惶恐。

“這……怎麽能讓殿下出這個錢!”

“都是為國出力,你也不必和我說這些客套話了,這件事不能讓父皇知道,以免皇兄臉上過不去,你臨走時,我會讓小厮把錢送到城外。”

“謝殿下!”

嘉靖帝在外頭聽着,陷入了沉默,而他身邊的祁念,卻是面色大變。什麽壓下折子,完全是子虛烏有的事!是被祁澈反将一軍還是阮酥有意設計?然而祁念也知道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他很快冷靜下來,微微打量了一下嘉靖帝的臉色,便重重一咳。

很快,明月樓的廂房便被從裏打開,祁澈與承德王看到站在外面的嘉靖帝與太子,面上都閃過驚慌,很快跪下見禮。

“你們二人怎會在此?”

嘉靖帝淡淡開口,絕口不提方才聽到的內容。

聞言,祁澈眉頭緊皺,竟是一言不發。祁念冷笑,只覺低估了這個對手,他決定挽回一局。

“啓禀父王,兒臣方才似乎聽到什麽折子,還有被人壓下一事……”

嘉靖帝瞥了一眼祁念,又重新把視線落在跪地的祁澈與承德王身上。

“承德王你說,私會老五,到底是為何事?”

承德王長得高壯,常年領兵,有着軍人的自持與剛毅,而又因家中的變故,現已露風霜滄桑之态,他不過與比嘉靖帝略長七、八歲,可是看上去卻要老上好幾十歲。

他重重磕了一個頭。

“皇上,老臣夜會五皇子,已知大罪,如今既已被皇上知曉,那老臣便把事情始末一一道來,還請皇上定奪!”

原來承德王封地西南,近來卻頻繁爆發賊禍,雖都規模不大,但長此以往,卻也導致軍費不足,如此承德王早在數月前便遞上了折子,可惜都石沉大海。

這倒與父子倆在門外聽到的內容一致。

祁念肅然道。

“既是這等大事,王爺應當親自與父皇直言;至于折子——”祁念也跪下。

“父皇,兒臣認為一定要仔細清查,以免奸人得道,為禍一方!”

聽到那最後加重的幾個字,嘉靖帝目光一沉。

“這事朕自會查辦!至于承德王,你速速重拟一份折子,待你回西北前,軍費定當撥付!好了,今日便到此為止,你們也散了吧。”

祁念正要起身跟上,嘉靖帝已冷冷道。

“太子也先回吧。”

祁念一震,看來嘉靖帝已然對他起了疑心!他心海翻波,跪伏在地,與祁澈、承德王齊聲道。

“恭送父皇/皇上——”

再說戲臺這邊,印墨寒看阮酥一瞬翻臉,眸光中掩不住的失落。

“酥兒,我有些不懂,你身為閨閣女子,為何偏生要把自己置于危險境地?這些宦海沉浮、爾虞我詐的事,交給男人們便好!你一個小女子,只需歲月安好,享受太平,那樣不好嗎?”

那雙幽沉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注視着自己,眼神純粹至極,看得出是肺腑之言!

可是阮酥卻只想大笑。

“歲月安好,享受太平?”阮酥重複了一遍,聲音滿是嘲諷。

“印墨寒,這就是你的期望嗎?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

雖是不明白她怪異失常的反應,不過印墨寒還是語含殷切急急開口。

“那我們馬上成親,酥兒,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阮酥看着他灼熱中帶着期許的目光,有些怔然。

前世印墨寒也這樣說,于是她便如他所願,收起鋒芒,退居後宅,一心一意去做他背後的小妻子,和他一起侍奉父母,安心理家,還練就了一手好廚藝……所有的一切,不過便是讓當初那個身為“夫君”的男人開懷,她一心一意地努力扮演好賢內助這個角色,然而七載夫妻,最後換來的卻是什麽?!!!

阮酥笑出了眼淚。

“印墨寒,你無法給我幸福,之前是,現在也是。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又一次被她當面拒絕,饒是已經習慣得近乎麻木,不過這次他隐約覺得嚴重得多,阮酥的語氣前所未有地殘酷決絕!印墨寒心頭大痛,他雙唇緊抿,好半天才顫着手,從袖袋中艱難又急切地扯出那只繡着茂蘭的香囊,盡量心平氣和道。

“酥兒,別說這樣孩子氣的話。我知道你惱我,我們雖然各司其主,但是我對你的心意卻從未變過。你看,你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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