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櫻樹詛咒 (12)

庇護,會是怎樣的境遇,他到底不忍,彎腰攙扶起她,吩咐下仆。

“我還要趕去吏部受官印,你先去雇一頂小轎,把她送回府中,交給老夫人安排。”

知秋聞言,便知印墨寒這是決定收留自己了,心情如同冬樹放花,一掃凄楚絕望,竟是無以倫比的驚喜,誰能料到,她今後竟能跟在這個只能出現在夢裏的男子身邊,這算不算一種因禍得福?

三日一過,太後壽誕終是落幕,在宮中忙着收拾儀仗的同時,阮家也接到了太後一道懿旨,說是阮酥進宮期間,行止端莊溫良,很受太後喜愛,恰巧太後身邊的純如離了宮,所以特命阮酥進宮作為女官随侍左右。

得知這個消息時,阮府上下除了阮琦夫婦外皆是歡喜的,此前也有貴族小姐進宮侍奉太後的先例,只有太後看得上的人才能獲此殊榮,性質和宮女是截然不同的,若是進宮期間能讨太後歡心,便有機會賜婚皇子,可惜現在除了年幼的八皇子,別的皇子都已經有了正妃,而阮酥自己也是有婚約在身的人,但此事揭過不提,若她有心讨好太後,對阮家也是大有好處的。

只有阮酥知道,太後這道懿旨,根本就不是什麽提拔,不過是對玄洛抗婚的回應罷了,一來太後好奇玄洛堅決要娶到的人究竟是圓是扁,二來自己成了太後身邊人,出事玄洛也是鞭長莫及,太後有的是辦法讓她知難而退。

盡管前途未蔔,阮酥還是毫無懼意,雖然這一世因為招惹玄洛,觸碰了太後逆鱗,但她前世也曾是太後身邊紅人,她有自信扭轉乾坤。

女官入宮,自有太後親派的馬車來接,梁太君囑咐了阮酥幾句,便讓寶笙陪她出了府,一路坐車到午門,便有太監換了靛綢小轎來接,阮酥剛要上轎,恰遇太子往皇後處請安歸來,杏黃綢轎在阮酥身邊停住,祁念掀開轎簾一角,那張清俊的臉有些陰沉。

“孤沒想到,足智多謀的阮酥竟也有失算的一日。”

阮酥當然明白他指的是什麽,她不卑不亢地福了一福。

“世事無絕對,印墨寒棋高一招,阮酥也沒有辦法,只是讓殿下失望了,還請降罪。”

雖然被小明月樓一事搞得焦頭爛額,但祁念對女人還是有風度的,阮酥不僅是謀士,還是美人,他嘆了口氣。

“罷了,不怪你,孤也是始料未及,只得告訴父皇折子是搬運時不慎遺失的,雖然最後是掌書內侍頂了罪,但這樣的說辭,父皇究竟能信幾分?孤懷疑,承德王根本就沒有上過那道折子!祁澈和印墨寒一早就挖好了坑,只等我們往下跳。他和承德王配合演的這場戲,可是很讓父皇動容啊!今年東營的閱兵大典,父皇已經交給他主持了。”

阮酥微微一笑。

“勝敗乃兵家常事,殿下忘了,三王還在京中,他有陰謀,我們未必就無良策,三王中最富有的承恩王可是衆人争取的對象,殿下即求賢若渴,何不先下手為強?”

祁念露出苦惱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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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孤又如何不明白?只是穆清言性子古怪,珠寶自不必說,但他如今是書畫不收,美人也不受,倒叫人無從下手。”

阮酥想了想。

“太子殿下若想與承恩王攀上交情,不必做這些事,只用幫他找到一個叫蕭寒的胡人即可。”

祁念微微一愣。

“蕭寒?胡人?”

阮酥點頭。

“此處說話不便,阮酥也不好說得太細,殿下若有心,只要從承恩王身邊的人下手,便能得知蕭寒的信息。”

聽她如是說,祁念便不再多問,剛欲放下轎簾,他又似想起什麽。

“對了,阿酥此去太後身邊,一定要小心那個叫純貴的女人。”

阮酥彎腰笑道。

“多謝殿下提點。”

接阮酥的轎子到栖鳳宮外便停住了,另換了宮女出來引路,頤德太後年輕時,也是個極為厲害的女人,先帝還在世時,她便頻頻幹政,後來嘉靖帝登基後的頭兩年,舉凡大事都必須請示過她方敢定奪,或許是曾經某些手段也并不幹淨,逐漸步入老年的頤德太後越發害怕所謂因果報應,開始信佛,阮酥入宮時,她正在佛前打坐,任何人都不敢前去打擾,阮酥便先去見了太後的心腹純貴。

純貴穿着鴨蛋綠的福紋綢衣,料子不比梁太君身上的差,行動雍容得體,更似貴婦。

“除了太後所居的正殿,栖鳳宮還有兩處偏院,西婳苑便是小姐的居所,餘下的東骊閣,是為瓊琚郡主備下的,明日,她将從二公主處搬過來,與阮小姐一同服侍太後。”

202 暫不離京

聞言,阮酥臉上的笑意一僵。

“郡主也要留京嗎?”

純貴笑得有些高深莫測。

“皇上為承思王府的璞小公子請了醫師診治,而瓊琚郡主擔憂幼弟,也決定一起留下。太後又舍不得郡主,自然便讓她随伺左右。不過璞小公子到底住在王府別院,郡主或許在宮中的時間不會多。”

最後一句,似在遺憾。阮酥心中卻警鈴大作,危機感再次湧上心頭。回家的這兩日,她也無時無刻都不放松對王瓊琚的關注,得知三王不日便要離京,她些些才松口氣,不想竟又況且王瓊琚皇宮、別院兩處跑,表面上是少了在頤德太後面前露臉的機會,實則卻讓她多了更多自由,比起自己困在宮中,若是順水推舟讓她與玄洛頻頻相交,自己豈非鞭長莫及?!

純貴又把太後的飲食起居各種習慣一一交代了一遍,末了含笑道。

“九卿大人過幾日又要外出,小姐可在西婳苑中等待,晚間他或許會來找你。”

聽到這裏,阮酥心跳不由又加快了幾分,臉上也有些燥熱。自那日皇宮一別,他們也有好幾日沒有見面,不知是不是因彼此的關系又更近了一步,阮酥現在已然對玄洛産生了諸如一日未見,如隔三秋的感覺,以至于在家的這兩日,抱着阿樂也會在發呆中莫名傻笑開來。

“謝姑姑提點。”阮酥微微欠身。“阮酥初來乍到,以後還請姑姑多加照拂,此乃臣女玲珑閣所制,還請姑姑笑納。”

說完,她讓寶笙遞上一只寶匣,純貴打開一看,竟是一套碧翡頭面首飾,款式別致,也不算特別貴重,不至于讓受禮人為難,如此并也欣然收下。

“阮小姐客氣,太後禮佛估摸還需一個時辰,小姐若是不嫌,可與我一同恭候。”

阮酥自不推辭,與純貴等了許久,然而太後禮佛完畢卻也沒有立時召見,只說隔日與王瓊琚一同來拜見即可,便早早放她回去了。

得空後,阮酥也沒有閑着,立時乘着小轎又去饒嫔處給她請安。

當日因與玄洛厮纏,隔日她走得可謂匆匆,事後多少覺得不妥。饒嫔讓她入宮,本是想作為助力,打壓陳妃母女,可惜她完成得并不好;如今再次進宮,自然也應主動結盟,畢竟在共同的利益面前,大家還是朋友。

“難得太後對你上心,你也好好照拂她老人家,如此我們母女也能經常見面。你六哥日日與本宮作對,他那個王妃也不是省油的燈,攪的人不得安寧,你來了,正好。”

阮酥知是因祁宣對常行芝的言聽計從讓護犢情深的饒嫔不快。

“六王妃乃國公府嫡女,性子雖有些驕縱,然卻沒多少壞心眼。”

饒嫔不以為意地哼了一聲,毫不避諱地對阮酥道。

“當時就曉得她是個沒腦子的,所以皇上賜婚本宮也沒有阻止,否則——”

她聲音一頓,屏退左右。

“不過本宮卻是氣不過陳妃那般嚣張跋扈,唯一的七公主都已經廢了,還”饒嫔壓低聲音。

“近日本宮的人發現她與五皇子暗中走動,阿酥你怎麽看?”

暗中走動?

阮酥眸光一瞬淩厲。前世中立的陳家突然投靠了五皇子祁澈,以至于在奪位之戰中為其增勢不少;而個中由,阮酥推測便是印墨寒以己為籌碼,與陳妃合作,許諾成事後休棄自己迎娶祁金玉,最終達成與陳家結盟的關鍵。

抛開前世雙方主被動的錯位,難不成今生陳妃也想像前世一般,以榮登大寶為條件,為了七公主的歸宿,再次與五皇子聯手?

“陳妃眼下最關注的便是七公主的婚事,難不成和這個有關?”

饒嫔靜了一靜,看了阮酥一眼,試探道。

“早先本宮也懷疑,然而印尚書對阿酥你一片真心,祁金玉又心比天高,換成別人估摸也說不過去本宮是看不明白了”

自己今生這般抗拒他,若是以此為誘,只怕印墨寒也會答應!如果事成,祁澈又多了一份助力,大抵又會走向前世結局!所以這門婚事堅決不能成立!阮酥略一沉吟。

“先前阮酥進宮,聽聞幾位公主的婚事不日便會有結果,不知現下是否有變化?”

饒嫔眼前一亮,她怎麽忘了,宮中除了她,穆皇後也與陳妃勢不兩立。若自己與阮酥的猜測沒錯,只怕第一個會阻止這門婚事的人便是她。

想到這裏,饒嫔臉上不由浮出笑意。

“幾位公主的婚事自然還需要皇後娘娘過目,明日給娘娘請安時,本宮定當提醒一二。”

隔日,天方将亮,阮酥便已守在頤德太後的寝殿門口。見她如此,純貴一時驚訝,卻也在頤德太後起身侍候時如實禀報。

頤德太後眸光一沉。

“這個阮酥,你說到底是謹慎過頭還是逢迎讨巧?聽說她昨日甫一進宮便把哀家殿中上下都一一打點了一遍?”

純貴親自服侍頤德太後穿好外裳,跪地理清其中皺折。

“阮小姐送的都是自家店鋪玲珑閣中的首飾,倒是不貴重,宮中諸人也不好拒絕。不過這般無一疏漏、投其所好,卻是匪夷所思。”

“什麽匪夷所思,只怕是玄洛提前告知的吧?”

頤德太後笑嘆,“玄洛還真對這丫頭上心了,說起來這小子昨日還巴巴進來見阮酥?”

純貴心中咯噔一聲,噗通跪地。

“奴婢已按照太後吩咐,把九卿大人請到了別處,兩人卻是沒有見面。不過不過阮小姐屋中的燈卻是亮了”

頤德太後點頭,“罷了,夾在哀家與玄洛中間你也難做,以後那小子若是要見便讓他見吧,免得咱們攔着,反而讓他心生叛逆!只是瓊琚這邊你也多多留意。”

純貴知道太後還是沒有放棄拉攏王瓊琚與玄洛的紅線,恭敬道。

“璞小公子既留京治疾,不若請九卿大人為他診治一二,大人的醫術了得,說不準”

“玄洛那小子這般狡猾,哀家若是下旨于他,只怕他又會鬧出什麽幺蛾子,不如”頤德太後以指扣桌。

“瓊琚兩邊跑也不是辦法,你便讓她把瓊璞先接進宮,再在西婳苑旁給他收拾出一個院子,左右阮酥也離不開藥,便讓太醫給他們一起看吧。”

純貴當即明了,正要下去安排,又想起門外的阮酥。

“那外面的阮小姐”

“讓她進來。”

不多一會,便聽珠簾外有人磕頭拜見,頤德太後眼皮都沒有擡。

“可是阮氏阿酥?你進來——”

阮酥垂眸站起,不緩不慢踱步過去,只在珠簾前站定便不動了,動作不卑不亢,卻又拿捏得當,頤德太後暗暗打量。

“不用這般小心,來,進來幫哀家梳頭。”

阮酥這才掀起珠簾,輕聲進去。她執起犀角梳,這正是頤德太後最喜歡的一柄,上面鑲嵌的東珠讓她有些晃神。

一瞬間,竟不知是在前世還是今生。

她微微擡眸,看向鏡中那張雍貴的臉,閃過恍惚。前世金珠死得不明不白,自己随後慘遭休棄,起初也曾抱怨太後的不聞不問,現在想想恐怕那時候頤德太後也岌岌可危,雖能維系空殼,得新帝祁澈忌憚,然而最後想必她與玄洛的下場也不會太好

憶起眼前的人前世對自己的關愛,阮酥目中有淚意湧過,她趕緊低眸壓下。

若說前世主動接觸嘉靖帝、頤德太後,是存了三分功利;如今,顯然已多了幾分真心。

素手輕輕分開有些灰白的長發,阮酥替頤德太後上過發油,一點一點把發絲梳開,一縷縷挑起,又和假髻合二為一。這般一氣呵成,手法熟稔,頤德太後眸光更沉,她看向鏡中的自己,覺得哪裏不對,卻又找不出半分端倪。終于,阮酥放下梳子,很自然地拿起旁邊一塊反壓而置的圓鏡,站在頤德太後身後,為其相照,見她扶着發髻,面露滿意。

“沒想到你竟有這般本事,甚得我心。”

阮酥微笑。

“臣女獻醜了。”

這般不遺餘力地讨好自己,頤德太後審視着阮酥。

“這不會也是玄洛告訴你的吧?”

阮酥一愣,既然太後如此認為,不如順水推舟,恭敬道。

“臣女蠢笨,師兄唯恐阮酥給太後添麻煩,也曾提點一二。”

頤德太後見她雙頰泛紅,倒是顯出小兒女的羞态,不疑有他,笑出聲來。

“阮酥,你先前為了拒做承恩王側妃,不惜當場撞柱,并且絞發明志,最後還親身治蝗;如今為了玄洛,倒是”

她有些感慨,看向阮酥的神色,不由淡了幾分戒備。

阮酥眸光一閃,前世随侍太後的三年,因一心撲在印墨寒身上,完全對太後身邊的玄洛沒有印象。不過看此番,太後對玄洛的上心程度,分明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見旁邊宮女把成套的首飾一一打開,阮酥征詢。

“不知道太後今日要戴什麽首飾?”

頤德太後再次攬鏡自照。

“就用昨日你送來的那套,哀家很喜歡。“

阮酥面露意外,心中卻很酌定,都是按照頤德太後的喜好所制,此番自然水到渠成。她把首飾一一取出插好,卻聽頤德太後突然道。

“你的繡工不錯,有空便為哀家繡一副觀音像吧。”

203 求娶和親

等王瓊琚與祁金珠來給太後請安時,天已蒙亮,兩人同時注意到随侍在側的阮酥,交換了一下眼神,目中個中情緒一閃而過。

“瓊琚來了啊,等晚間把你弟弟也接入宮吧,阿酥離不開藥,太醫也經常在哀家這裏走動,住宮裏反而方便。”

王瓊琚一時遲疑,其實留在京中,父王的意思便是讓她靜心等待一門姻緣;她本想與弟弟一起住在別院,無奈太後懿旨只得入宮,她當然明白頤德太後的意思,可是卻也有自己的考量,玄洛雖然驚為天人,然而既然不打算與他結緣,那還是少見為妙,如果瓊璞也入了宮,就真是麻煩了!

“瓊琚謝過太後,父王與母妃尚未離京,瓊璞之事還需他二位定奪。”

頤德太後當然明白她的顧慮,一笑而過。

“也好。”

幾人陪着頤德太後正用着早膳,忽聽門外小宮娥進來禀報。

“啓禀太後,九卿大人求見。”

“哦?以前讓他到栖鳳宮見見哀家,總是推三阻四,現在腿腳倒勤快起來了。”頤德太後從純貴手中接過一方絲帕拭了拭唇角,若有似無地看了阮酥一眼,見她一掃方才的沉靜面露期許;又看向王瓊琚,卻是面色平靜,無任何端倪,心中一嘆。

“罷了,純貴,再收拾一套碗筷,留他一起用膳吧。”

純貴道了一聲是,轉身安排。不過數秒,便見一人身着紫色麒麟官袍跪地行禮,正是玄洛。

雖然在城樓上驚鴻一瞥已領略他的風采,然而近在眼前,王瓊琚還是再一次被其絕世的姿容與迫人的氣勢折服。哎,為什麽……偏偏就……她心下悵然,又憑悼了一遍這造化弄人的遺憾,卻不知這番天人交戰的模樣盡數都落在了阮酥的眼裏。

阮酥眸光閃了閃,看向對面的玄洛,不期然竟與他的視線空中相撞,捕捉到她的無措,玄洛眼神越發溫潤,而被這溺死人的溫柔籠罩,阮酥只覺心跳不受控制地越來越快,眼睛也忘了轉動……直聽到耳邊頤德太後重重一咳,這才似回過神來,忙低頭胡亂舀了一勺東西往嘴裏塞,入口卻空空如也,阮酥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碗中早就空了。

從玄洛方向傳來幾聲壓低的輕笑,阮酥臉上一紅,料想方才一幕已然落入他眼,狠狠一瞪,幹脆收斂神色不再看他。被人忽視,玄洛也只覺無趣,這才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頤德太後聊天,或許太後也感受到他的漫不經心,膳後只說要看經書,留了祁金珠在旁伺候,便讓其餘三人都跪安了。

三人從殿中出來,方方與王瓊琚在岔路分開,玄洛已經上前握住了阮酥的手。

阮酥吓了一大跳,做賊一般往左右看了數眼,低聲。“放手,讓別人看見……”

“不放。”玄洛調皮地用大拇指摳了摳她滑膩的手心。

“看見便看見了,怕他們作甚?”

這般無賴,簡直讓阮酥膛目結舌。想說點什麽反駁,卻又怕引來他更加驚世駭俗的語言,試着抽離數次,徒勞無功後幹脆認命一般默默受了。

見她不再掙紮,玄洛心情大好,不由又緊了緊動作,被阮酥含嬌帶嗔一瞪,趕緊收起玩笑,小姑娘皮薄,可不能惹惱了她!

“西婳苑住得可還好?”

阮酥點了點頭,“宮中什麽都挺好的……”話及于此,又突然想到他昨日的失約,阮酥止住步。

“師兄昨夜是不是臨時有事?”

“事?沒有啊……”

玄洛一愣,然而看到阮酥越來越難看的神色,頓時醒悟過來,趕在阮酥憤懑轉身時,扳正她的肩。

“昨夜在殿前被純貴絆住了腳,所以……”

阮酥一怔,純貴一方面提點自己玄洛要來,一方面卻又去前面攔住他,這其中的矛盾,想必便是頤德太後的意思吧,想到早膳間王瓊琚眸中的黯然,阮酥更不是滋味。然而兩人難得見面,她也不想再在無關人物上浪費時間,只一停頓便關切詢問。

“聽純貴姑姑說你又要出門……要去多久?”

玄洛的笑意僵在臉上。

“估計會有些久,不過我會盡快回來。”似乎覺得現在的氣氛有些沉重,他挑了挑眉。

“怎麽?舍不得師兄走?”

阮酥怔怔地看着他,才幾日不見,思念的藤蔓已四下蔓延,慢慢占據了胸口全部位置,還有向外擴張的趨勢。也不知是不是因重新回到頤德太後身邊,再次觸及前世,阮酥覺得自己最近有些脆弱。

“……是有點……舍不得。”

聞言,玄洛一時訝異。

他突然伸手過來,一把撈住阮酥的腰,趁着阮酥驚叫的當口,已捂着她的嘴,縱身躍上頭頂一棵茂密的榕樹。

“這裏,暗衛不會來打擾。”

耳畔低沉的呼吸讓阮酥臉上大紅,宮中不乏暗衛,不過玄洛這般光天化日之下與她一起躲在樹上,卻始終不妥!

“我們還是下去吧,萬一……“

“不用擔心,我只和你說幾句話。”

玄洛湊到阮酥的耳邊。

“其實,我這次雖是出門,卻不會離得太遠,得空我便會來看你!還有不久你或許會見到顏公子,屆時可不要驚訝!”

這不着邊際的前半句讓阮酥完全摸不清思緒,還未開口詢問便被後面一句話驚得心底一震,完顏承浩怎麽會突然入京?前世完全沒有這一出,只怕也和身旁人有關。阮酥也不好多問,只環了環他的肩,壓抑住狂亂的思緒,淡淡囑咐。

“你多加小心,我等你回來……”

感受到阮酥今日分外乖順,玄洛心情大好,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到底不能在太後宮中太過肆意妄為,他飛快地在阮唇上碰了一碰,這才攬住她的腰緩緩落地。

“太後雖然嚴厲,卻十分心善;反倒是其他人……酥兒,你一切小心。”

如此又過了幾日,王瓊璞果然被王瓊琚領進了栖鳳宮,只是頤德太後卻頗為古怪,把璞小公子的住處竟安排在了與西婳苑相臨的小院,反而與其姐相住的東骊閣遙遙相對。

這樣一來,阮酥與王瓊琚免不了早不見晚見,彼此間也算有了寒暄和交集,然則到底是因玄洛的關系,阮酥并不打算與她深交;而王瓊琚似乎也所見略同,與阮酥僅維系着表面的客套;反倒是祁金珠,因頻繁與王瓊琚到弟弟這邊走動,倒是與阮酥熟稔起來,一時之間竟生出些相見恨晚的意思。

這一日,才在西婳苑坐定,阮酥便注意到祁金珠神色有些郁郁。

“金珠莫非有心事?”

祁金珠嘆息了一聲,笑容有些難看。

“你們說,我們女子是不是終究躲不過嫁人這條路?”

阮酥還沒有說什麽,王瓊琚已然面色一變,祁金珠卻沒有注意到她的情形,只拿起茶壺給每人的杯子添滿。

“北魏德親王昨日來京,據說是為壽宴上北魏所贈的九鳳朝冠一事向太後賠罪,同時也向父皇請旨求娶一位公主到北魏和親。”

此話一出,阮酥也變了顏色。幾位公主中,屬金珠年歲最大,現在弟弟五皇子、六皇子都已然成親開府,然而她和四公主祁金璃卻還這般尴尬地待字閨中。若換成平時,或許嘉靖帝可以讓一位臣女以公主之禮和親,然則這般情況,顯然已不大可能了。

王瓊琚也面露擔憂。

“……太後怎麽說?”

祁金珠搖搖頭。“太後什麽也沒有提,我自然……也不好開口。”

此話一出,大家都沉默了。一場小聚也因三人各懷心事不歡而散。

王瓊琚也不急着回東骊閣,先到了弟弟下榻之處。瓊璞小公子身體雖然孱弱,卻是個聰穎伶俐的性子。

見姐姐悶悶不樂,他有些疑惑。

“姐姐,你難道不喜歡我和你一起入宮嗎?”

王瓊琚一怔,掩下目中的複雜。

“怎麽會呢?父王、母妃、大哥即将回封地,現在京中只留我們姐弟二人相依為命,姐姐自然舍不得和你分得太遠!”

“是嗎?”王瓊璞顯然不買賬。“可是你的笑完全沒有溫度,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歡京城,我也不喜歡,不如我們與父王和母妃一起回去吧,我也想北方,想去草原上騎馬……”

想回去嗎?

王瓊琚眸光一沉,想起那夜與承思王密談的光景,身上還是一抖。

“什麽?你不想讓瓊璞入宮?”

“是啊,若是小弟也入了宮,只怕女兒與……玄洛會更加牽扯不清。”

承思王踱步,終于艱難開口。

“瓊琚,為父也知道這門婚事是委屈了你,不過——”

他頓了一頓。

“我的女兒生得這般出色,便是母儀天下也綽綽有餘,只可惜祁姓皇族始終忌憚三王的實力,皇子選妃向來不考慮三王女眷,如今……三王中,老皇帝俨然對為父成見最多,讓你弟弟留京為父也十分痛心,而讓你遠嫁京城,為父更是不舍……”

他聲音痛惜,哪裏還有戰場叱咤間的枭雄風采,有的只是被人無奈壓制的苦悶與不甘,王瓊琚動容。

“父王……”

只聽他繼續。

“因為父親的關系,你的歸宿更是微妙。若是嫁得一方權勢,恐給承思一脈增勢;而若嫁得平常,老皇帝又怕遭人诟病。玄洛雖然……但到底是太後欽定的人選,如若……”

藩王處境如履薄冰,其中艱難王瓊琚自然感同身受,她深深閉眼,強行把欲湧出的淚水合上。從小到大,被父母當男兒一般培養長大,內心中自然不會只有小兒女的狹隘私情,她當然知道自己這個“郡主”封號意味着什麽,也知道承思王姓氏的重量!

王瓊琚重重跪地。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父王母妃待女兒這般好,瓊琚定當為承思一脈盡兒女本分!”

聞言,承思王老淚衆橫,他偏過頭,唯恐流淚的模樣被女兒看到,待壓下心中的不忍,才重重拍了拍女兒的肩,聲音中已然帶了一抹淩厲。

“瓊琚,苦了你了,待為父北上之日,便是你的自由之時!”

王瓊琚心中大震,雖然早有懷疑,然而還是忍不住失聲。

“父王難道要——”

“祁姓與其餘三王及京中淮陽王府一脈共奪天下,憑什麽就讓姓祁的穩坐江山,這也罷了,還對浴血的兄弟手足這般無情!瓊琚,這都是他們逼的,為父發揚光大承思一脈,便是為了先祖遺訓,重回中原!”

204 唯一例外

因北魏德親王完顏承浩的突然來訪,三王也放緩了離京的腳步。五八中網話說完顏承浩雖生得高大粗壯,竟長了一張巧嘴,不知用了什麽法子,不但把嘉靖帝哄得服服帖帖,而在與招待外使的宴上,更是親自舞了一曲刀舞,或許是為了達到賠罪的目的,最後竟投太後所好地奏了一曲她最喜歡的《喜相逢》,琴聲雖然比不上玄洛的曠遠,然則卻是一等一的名家風度。

太後果然側目。

“沒想到德親王對中原化如此精通,倒讓哀家刮目相看了。”

完顏承浩欠身道。

“小王自小便對中原化極其仰慕,曾到中原各地游歷,也結交了一些人墨客,學了點粗淺皮毛,雖不大精,倒也可以算得上是半個中原人,可惜王兄替太後挑選禮物時小王不在大都,否則便不會有九鳳朝珠冠一事惹太後不快了,都是小王的過錯,特在此向太後賠罪。”

這個知禮擅言,又精通中原化的完顏承浩不僅贏得了頤德太後的好感,其與中原相交的誠意也是讓滿朝武都看在眼裏,反而完顏承烈這個太後的親外孫卻顯得如此不用心,孰高孰低,簡直一目了然。

嘉靖帝雖然也對完顏承浩頗有好感,但站在一國之君的角度考量,比起這毫無中原血統的王爺,自然是親侄子坐鎮北魏對中原更加有利,他不想再提那件令兩國陷入尴尬的事件,于是舉杯道。

“好了,德親王何錯之有,都是誤會而已,事情既然都過去了,不提也罷德親王,來,與朕同飲一杯,嘗嘗這中原的桑落酒可比得上你們北魏的烈酒香醇?”

完顏承浩連忙恭敬起身,雙手奉酒遙敬過嘉靖帝,方一飲而盡,他咂咂嘴,贊了一聲痛快,朗聲吟道。

“色比涼漿猶嫩,香同甘露永春真是上等的好酒啊”

他聲音洪亮,這柔美的詩句被他念得自有一股江湖豪氣,不僅嘉靖帝龍顏大悅,衆賓客也都紛紛撫掌叫好,待中原歌舞演罷,完顏承浩便命北魏帶來的舞者上場助興,這些舞者男女皆有,穿着大袖子彩袍,腰上腕上還系着鈴铛,舞起來虎虎生威,熱鬧非常,席上一時賓主盡歡,無論大臣貴婦,紛紛出席相互敬酒。

完顏承浩敬過皇子,又向公主所坐的女賓席走來,雖然席面上光明磊落,可以不必太過避嫌,但人人都知他此來是為完顏承烈求親,幾位公主心情都不免有些複雜,側身還禮的瞬間,早已把完顏承浩仔細打量了一遍。

中原水土養人,男子普遍也生得白皙,別說玄洛、印墨寒這等鐘靈神秀,就說嘉靖帝的幾個兒子,也都是極為俊秀清隽,而漠北氣候惡劣,這完顏承浩雖然眉眼也英氣逼人,可皮膚黝黑粗糙,身材又魁梧,哪裏比得上中原貴公子美貌,可想他的兄弟完顏承烈也好不到哪去,意識到這一點,人比花嬌的公主們霎時都灰了心。二·八·中··網

完顏承浩卻是非常滿意,嘉靖帝的妃子個個姿色非凡,公主也是天上的仙女一般,無論帶哪一個回去,他那位好色的皇兄想必都會很受用。

完顏承浩敬過酒,沒有馬上回席,而是走到公主旁席的阮酥面前,作了一揖,壓低聲笑道。

“原來嫂子竟在這裏,小王敬你一杯。”

雖然四周歌舞聲大得足以掩蓋二人的談話,但被他稱呼為嫂子,阮酥面上還是微微發燙,她假裝沒有聽見,擡起酒杯與他碰了碰杯,垂眸道。

“德親王客氣了。”

酒喝罷,完顏承浩卻

205 參上一腳

酒過三巡,宴會氣氛越發濃烈,見女賓席的阮酥起身,坐在太子身側的白秋婉也借口更衣扶着丫鬟離了席。兩人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卻在隔宴廳不遠的碧荷塘相遇。

彼此見禮後,白秋婉屏退左右,輕聲道。

“阿酥,殿下不便過來,讓我向你傳幾句話,他已證實陳妃确實以七公主的婚事為條件與五皇子相商,只是印尚書那邊暫沒有結果。”

果然如此。阮酥眸中閃過一道寒芒,北魏求親祁金玉入選的希望雖然不大,然則為了以防萬一,把她嫁出去才更穩妥;況且自從祁金玉斷腿後脾氣越發古怪,以她偏執任性的性格來看,對印墨寒只怕更加執着,既然嘉靖帝不能讓女兒得償所願,愛女如命的陳妃定不會坐視不理!

阮酥點頭,“有勞姐姐,最近你過得可好?”

聞言,白秋婉臉上浮出小兒女的羞意、她壓低聲音。

“不瞞阿酥,我現下已有一月的生孕。”

阮酥驚訝,這個消息卻是第一次聽說。微一沉吟便明白祁念隐瞞不報的用意,表面是忽略,實則卻是一種變相的保護,與其木秀于林風必催之,不如木已成舟瞞天過海;看白秋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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