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櫻樹詛咒 (20)

,但若那樣……為兄恐怕也只能……”

“不行!”

阮酥張開雙手回抱住玄洛,似宣誓主權一般用盡全力。

“你是我的!誰也不準搶走!況且你說過玄夫人的位置已經替我留好了!”

“噢?是嗎?可是我已經答應了王瓊琚怎麽辦……”

“那不算,是我欠她的,只需要我來還便行,一切都和你無關!”

“原來為兄在酥兒心中竟這般重要?那我便放心了。”

聽他笑得惬意,阮酥一下回過味來,用盡全力在他腿上重重掐了一下,疼得身邊人一聲悶哼,咬牙抗議。

“師妹下手好重!”

“讓你騙我!”

“小騙怡情,不然為兄怎麽知道酥兒的心意?”

阮酥臉色越發紅,兩人又調笑了幾句,聽到是陳妃下的手,玄洛眸光一下沉了下來。

“找死!”

“這也難怪,陳妃視我為眼中釘,是我太大意了。不過偏生祁清平卻來得那麽湊巧,這就值得回味了。什麽時候,陳妃竟與太子妃有了瓜葛?”

“你是說……”

“我也不太确定,不過……師兄還記得我那個故事嗎?”阮酥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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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洛一愣,阮酥指的是前世祁清平成為祁澈的皇後?

“先不提這個。”回憶夢中的情景,阮酥眉頭微蹙。

“師兄,我想讓你幫我找一個人。”

“誰?”

“那是十多年前的七夕廟會,我與母親的陪嫁嬷嬷李媽媽一起外出,不想最後竟被歹人綁走,若非李媽媽拼死救下,我或許還不知會流落何方。不過那時候,還有一位少年救了我們。”

想起李媽媽隔日含淚斷氣時的情景,阮酥心中大痛。前世,那個少年把她們送回阮府後,便默默離開了。後面阮酥也試圖打聽少年的下落,特別在與相府決斷,闖出一番名堂後,也想當面酬謝少年的救命之恩,想親口告訴他,若非他那句憐憫的質疑,或許她早就堅持不下去。可惜這小小少年卻似從人間蒸發一般,無論阮酥如何尋找,都沒有任何消息,可以說是阮酥前世的遺憾。

“十多年前的七夕之夜……你說……他當日帶着一只面具?”

玄洛呢喃。

阮酥點頭,“是啊,是廟會中最常見的那種鬼面人面具。”

“你怎麽突然想見他?”

“只是昨夜突然夢到他……”阮酥微笑,“說起來,當日祖母問我怎麽成為辨機公子的徒弟,我還用這個故事來解釋了彼此的相識之緣。”

“或許真是冥冥中的注定。”

玄洛含笑,讓阮酥靠在自己的懷中。

“誰能料到當日看着血染的荷花燈都痛哭不停的小女孩,今日已經變成了這般模樣呢?”

阮酥不可思議地張大雙眸,仰頭看他。

“……你……師兄?”

玄洛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還好當日多管閑事,否則,現在後悔的或許便換成我了。”

226 賜婚條件

阮酥心如潮湧,竟說不出是意外還是驚喜,一時只能感嘆命運之無常,緣分之奇妙。她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麽,卻被簾外一陣清咳打斷,擡首間,只見祁金珠帶着碧玺走了進來。

“九卿大人,太後正命人找你呢!阿酥這裏,由本宮照看就好。”

有外人在,縱有千言萬語也不便多言,阮酥朝玄洛點點頭,兩人目光交換間,便有了默契,玄洛于是起身告辭。

“有勞二公主!”

出得西婳院,玄洛負手行來,目光瞥見園中一蓬綠菊,被茂密瘋長的長春藤圍困在花壇中,花開得奄奄一息,不由聯想起阮酥如今的處境,祁清平、陳妃、祁澈等人都想至她于死地,阮家是靠不住的,雖有自己回護,但到底隔着名分,許多時候鞭長莫及,溺水恐怕只是開始,這次幸虧有王瓊琚,但若有下次……

玄洛不禁皺眉。

只有名正言順的跟在自己身邊,才能萬無一失,無論如何,這樁婚事是再也拖不得了。

打定主意,玄洛徑直前往頤德太後寝宮,花門之下,王瓊琚正帶着弟弟王瓊璞站在廊上逗弄鹦哥,見玄洛來了,王瓊璞哼了聲,取了鳥籠轉身便跑。

見弟弟失禮,王瓊琚有些尴尬地放下銀勺,欠身向玄洛施禮。

“太後正在抱廈等着大人。”

玄洛倒不急着進去,在王瓊琚面前站定,微笑道。

“多謝郡主相救酥兒,這份人情玄洛記下了,将來若有機會,定當相報。”

王瓊琚心情複雜,救下阮酥,她內心其實是後悔的,只是當時見她溺在水中,本能地便喚了人來,後來玄洛趕到,她一仰頭,撞見那光彩照人的容顏竟是蒼白如紙,王瓊琚心中暗自一驚,印象中的玄洛總是從容不迫,卻會因為阮酥在生死邊緣掙紮而緊張失色,那時她便意識到,這局棋,自己從一開始就輸了。

可是如何能放棄?承思王府的将來,以及父王的囑托,都逼迫着她必須将這盤死棋下活。

王瓊琚目光溫婉。

“九卿大人客氣了,我與阿酥本就是惺惺相惜的朋友,救她也在情理之中,怎敢記大人的情,若說相報,也該是瓊琚報答九卿大人為舍弟診病之情才對……”

玄洛微微一笑,略點了點頭便要入內,王瓊琚見他要走,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他的袍袖,自覺不妥,又觸電般放開,面容瞬間如染紅霞。

那微小的變化自然沒有逃過玄洛的眼睛,但他假作不見,揚眉問。

“郡主還有事?”

王瓊琚很快恢複了鎮定,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這……其實瓊琚突然想起,卻還真有一事要求九卿大人幫忙,只是方才誇下海口,現在又反口,倒顯得厚顏無恥了。”

聽她如此說,玄洛只得耐着性子回身。

“郡主但說無妨。”

王瓊琚面露憂傷之色。

“其實,我有個自京城嫁至西北的密友名曰葉弗绫,近來她家族中人因獲罪,貶谪的貶谪,流放的流放,散落四處,所以她托我上京時代為打聽,因此案是皇城司主責,故而想向大人讨個人情,替我查一查這些親眷都流落到了何處。”

見她真的是有正事相求,而非耍手段糾纏自己,玄洛倒放松了些,他誠懇道。

“這本不是什麽難事,案犯的下落,皇城司文庫中自有卷宗,但這些卷宗既不可帶出文庫,也不可摘抄記錄,若只是一兩人還可口頭相告,但葉家支脈龐大,若要每一人的下落……”

王瓊琚連忙道。最新最快更新

“如果大人方便的話,能否帶瓊琚進文庫查閱卷宗?瓊琚保證只看葉家一脈,且翻看卷宗時,大人可在一旁監督,瓊琚絕不敢造次胡來!”

玄洛垂眸看着王瓊琚,心中暗籌,葉家一向本分,此次不過是在黨争中受了牽連,并不是要犯,卷宗裏更沒什麽有價值的秘密,何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王瓊琚也不可能借此做什麽文章,承思王府的人,賣個人情總是好的,也順便還了阮酥的人情,省得過後彼此再有糾纏。

“帶郡主進去自然沒有問題,只是……你能記下那麽多內容麽?”

王瓊琚喜出望外。

“瓊琚雖然愚笨,但會盡量去記,若還不行的話,只得……多叨擾大人幾次了!”

玄洛點頭應下,便無意再與她多言,拱手後便掀簾入內。王瓊璞在遠處看見玄洛走了,這才拎着鳥回到她身邊,他探頭往裏一看,極不情願地問。

“阿姐和那玄洛說了半天話,可有什麽進展?”

王瓊琚暗嘆一聲。

“進展?玄洛此人,堅如磐石,嚴絲合縫,談何進展?我現在能做的,最多只是創造機會罷了。”

看卷宗是假,接近玄洛才是真的,玄洛既然答應了這件事,那麽接下來便意味着她有很多機會與他挑燈獨處,她必須利用這有限的時間,使盡渾身解數讓他知道,阮酥能做的,王家的女兒也同樣能夠做到。

抱廈花廳,頤德太後正在打花牌,純貴、純容、純安三人坐在腳踏上陪着,玄洛走到太後身後,見她捏着牌猶豫不決,便掃了一眼她手中的牌色,一笑俯身湊在她耳邊說了幾句,頤德太後恍然,抽出一張丢下,三人一看,都笑稱不要,轉眼功夫便贏了牌局,頤德太後笑着把牌抛在桌上。

“玄洛這小子,比狐貍還精,他一來,哀家就贏了!”

頤德太後擺手遣三人下去,這才收起笑。

“聽說阮酥那丫頭溺了水,沒什麽大礙吧?”

玄洛神色晦暗莫測。

“若瓊琚郡主來遲一步,恐怕她已魂歸九泉,下手的人着實有些猖狂,在您老人家眼皮子底下便敢下手,今後只怕還要變本加厲,玄洛身為皇城司九卿,有責任徹查此事,還後宮一個清靜。”

頤德太後不動聲色地托起茶杯呷了一口。

“我還不知道你麽?這後宮之中,前後有多少枉死之人,你也只是隔岸觀火,如今牽連阮酥這丫頭,你就突然有責任感了?那好歹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多少桃李争春,不過昙花一現,就算她現在寵愛略弛,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比別人重,你查出真相預備如何?把她押進皇城司?哼!我看你是被阮酥迷了心竅,才會有如此不智的想法!”

雖然頤德對此事不聞不問,但沒想到她心中透亮,一眼就看穿害阮酥的黑手是誰,玄洛略感意外,但他很快便笑道。

“太後教訓得是,玄洛當然不會如此莽撞,也沒有蠢到要以此拿人治罪,畢竟酥兒還不夠格,但是玄洛手上,卻還有不少那人殘害後妃的把柄,若是順便查出些什麽……該怎麽處置,皇上自會裁奪。”

頤德太後雙眉一橫,是真的動了怒。

“說到底,你還是準備為她出頭?玄洛,你想清楚,動了陳妃便是與陳家為敵!你以前一直秉持制衡之道,是以皇上信你用你!如今你為了一個女人,要選邊站?要涉入黨争?你這麽做合适嗎?”

玄洛唇角微彎,溫聲道。

“既然太後不希望玄洛涉足黨争,不如就應了玄洛這樁婚事,酥兒若嫁給了我,便能得到庇護,我便也不用時刻擔心有人想對她不利,否則玄洛只能采取極端的法子,以絕後患。”

沒有料到他話鋒一轉,竟轉到了他和阮酥的婚事上,頤德太後反應過來,咬牙切齒在他額頭上重重一戳。

“好啊!搞了半天,你竟是想激哀家給你賜婚!”

玄洛撩袍一跪,誠懇地道。

“太後,玄洛知您老人家真心為我,玄洛也并非不知進退,自玄家橫遭變故起,我此生便注定與真情二字無緣,斡旋于争鬥之中,心狠手辣之事做盡,冷酷已成本能……唯有與阮酥待在一起時,方能感到一絲柔情,我願與她真心相付,護她一世喜樂無憂!請您成全!”

頤德太後深深地看着玄洛,竟然有些恍惚,時光一晃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寧黛抱着還在襁褓中的玄洛進宮,那肖似寧黛的眉眼,笑起來玉雪可愛,她一眼就喜歡上了,她看着他長大成出類拔萃的少年,又從死牢中将他救下,護于羽翼之下,這份寵愛,甚至超越了膝下的幾個皇孫,正是如此,頤德太後才更牽挂他,她擔心自己百年之後,玄洛的招搖會讓他不得善終,可他卻不能領會她這份苦心,不撞南牆不回頭……

她放下茶杯,慢慢地道。

“玄洛,想必你也看得出來,阮風亭不過是個跳梁小醜,他阮家……遲早是要落敗的,阮酥其人,到處結仇,樹敵無數,娶了她,除了滿足你那一腔真情外,毫無益處,你真的要這麽選?”

玄洛目中沒有一絲動搖。

“阮酥于我,如同心頭朱砂,抹之不去,斷不是利益二字可以衡量!請太後成全!”

頤德太後嘆了口氣,有些疲憊地道。

“好吧,哀家可以成全你,但是你知道,阮酥那孩子如今依舊有婚約在身,印墨寒那邊若是不松口,哀家也總不能牛不喝水強按頭,這樣吧,只要印墨寒同意,哀家便替你做主。”

227 試上一試

西婳院阮酥卧房,祁金珠坐在阮酥的床頭,慶幸道。最新最快更新

“阿酥,還好你沒事。”

阮酥點頭。“多虧了瓊琚郡主,不然我當日估計就……”

提起這九死一生,兩人都不勝唏噓,或是想到這宮中的洶湧暗潮,祁金珠臉色有些不好看,阮酥給寶弦一個眼神,對方拉了拉碧玺,又把周圍随侍的宮人也盡數遣了出去,等屋中再度剩下阮酥二人時,阮酥笑道。

“公主殿下還沒有和我說那日出宮的事呢。”

聞言,祁金珠俏臉發燙,她看了看周圍,這才紅着臉小聲道。

“沒想到他還是老樣子,前次回來是為了拜祭他的父親與兄長。”

“那你們——”

“我……我也不知道……”

祁金珠咬着嘴唇,面上閃過糾結。她當然明白自己出宮的目的,自己堅守了那麽多年,說白了無非也是因放不下內心的執念,然而見到段明潤本人,到底是皮薄,很多話到了嘴邊卻又問不出口……

阮酥當然明白她的顧慮,目光如炬。

“金珠,你只需告訴我,若段明潤願意與你長相厮守,你會臨陣脫逃嗎?”

“當然不……”

祁金珠矢口否認,然而話才說了一半又覺得似乎太不矜持,一時羞窘。

阮酥笑意越發深,想到祁金珠能遠離是非,改寫前世的命運,也是十分期待。

“段明潤離開京後,便四處游山玩水,性格很是随心所欲;然而我的人得到的消息,他卻也并非不事生産,手中還有幾筆生意在做,只是心思不在上面,雖小有起色,卻也頗為散漫。”

阮酥一邊說一邊打量祁金珠的神色,只見她非但沒有露出自己擔憂的失落,反而還一臉贊同,本該如此般開口。

“段郎就是這樣的人,入朝為官也不符合他的性子,這樣也好。”

阮酥聽她一點就通,正色道。

“段明潤本人不想出仕,然而若是像普通驸馬一樣入贅公主府,恐也不符合他的性格,金珠,你明白若堅持和他在一起需要付出的代價嗎?”

這個問題有些犀利,卻又是前行道路上避不開的事實。祁金珠神色凝重,她沉思片刻,再擡起眼時已目光堅定。

“阿酥,我與你雖認識不長,不過我知道你會懂。”她重重一嘆,看向窗外那一蓬綠菊,真心實意道。

“這宮中的一切,我已經倦了,若能遠離是非,并且能和相愛之人相攜白首,還有什麽可挑剔的?唯一不舍的,恐怕便是我的母妃了……”

阮酥心中微蕩,公主身份雖看似光鮮,卻有太多的身不由己,金珠就是活得太過耿直清醒,所以在前世才會那般君子慎獨、,宮廷生活确實不适合她。

“良妃娘娘你無需擔心,有太後照拂,況且她本身也有自保的能力。只是這段明潤……金珠,或許咱們還需試上一試!”

玲珑閣二樓雅間,段明潤端坐其中,他看着桌角飛速下滑的沙漏,目中閃過一絲焦急。

今夜阮大小姐派人告訴他,金珠會到玲珑閣中與他相會,然而等了足足有一個時辰,卻都沒有看到佳人的影子。他站起來在屋中左右踱了幾步,幾次想告辭先走一步,卻在要行動的當口,又生生回來了。

突然,房門一響,段明潤喜出望外地擡起頭,那聲“金珠——”還沒有說完全,卻見一衆帶刀侍衛從外闖入,為首的那個,身着紫色麒麟服,眉目出色,他心中一跳,一眼便認出了是九卿玄洛。

“原來是九卿大人。”

段明潤不卑不亢朝他拱了拱手,并沒有尋常人的膽怯惶恐或谄媚巴結。

兩人同樣出身華族貴胄,少年時雖不熟稔,卻也是交集頗多,加之段明潤雖不理朝政,然而玄洛的事跡卻廣為流傳,讓人難以忽略,是以甫一見面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玄洛眉頭一挑,視線劃過眼前氣質出塵的年輕人。

“原來是段小公子,一別數年,不想今日會在此處相見。”

段明潤微微一笑,毫無波瀾地看了一眼站在玄洛身後的侍衛。自小耳濡目染,雖有心忽略,然京中的規矩卻已爛熟于心,他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玄洛的出現只是巧合,于是開門見山道。

“不知九卿大人到此,有何貴幹?”

“段小公子果然是聰明人。”

玄洛微笑,示意身後人往前,只見那人雙手托來一只匣子,打開一看,竟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金塊。

“離開二公主,這是太後娘娘的條件。”

段明潤眉頭一皺。

“金珠呢?”

“二公主被太後關押宮中。不過你放心,太後歷來疼愛她,自會為其澤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

“門當戶對?”

段明潤失笑。

“怎麽,難道你不服嗎?”玄洛聲音中掩飾不住的輕蔑。“公主金枝玉葉,便是尋常人都高攀不上,太後怎會舍得讓她跟着你居無定所,四下飄零?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大抵也難以忍受這等生活把?”

一番話,說得段明潤微微變色,他一拂衣袖,玄洛還以為他會似那些古板書生一般憤而離開,好笑地看向微敞的房門,不想段明潤走了兩步,卻又頓住。

“還請九卿大人轉告,段明潤求見太後。”

“哦?求見太後?難道你想當面據理力争?”玄洛冷嘲。

“不過太後真是料事如神,既然短小公子敬酒不吃——拿下!”

左右人上前,一把擒住段明潤。

“我最後讓你再選一次,現在放棄還來得及。”

玄洛托着匣子,燈火下,黃金金光大閃,惹人迷醉。聽到門口一聲壓低的抽氣,玄洛唇邊的笑意越發濃。

“怎麽樣,段小公子選好了嗎?”

段明潤不愧是铮铮君子,他笑了一笑,雖說有些凄涼,偏生背脊卻挺得筆直。

“你也是聽命行事,我不會與你為難,不過若是方便的話,煩請九卿大人轉告太後,段明潤求見。”

玲珑閣另一間廂房,阮酥好不容易把祁金珠哄住了讓寶弦先送她回宮,這才怒氣沖沖地轉至旁邊的雅間。

“師兄,你太過分了!只是試上一試,怎能就胡亂把人關進大牢?!”

玄洛執茶盞的手一頓,他笑着把手中的器皿放回桌面。

“不付出代價,怎能看清真心?為兄這也是為二公主着想。”

話雖如此,可天知道在面對玄洛的重重逼問下,阮酥是多麽擔心段明潤會放棄,饒是有前生的結局參照,阮酥還是沒有底氣,幸虧……

見對面人神色松動了下來,玄洛借勢把阮酥往懷中一帶。

“這段明潤是個硬骨頭,怎麽樣,二公主滿意不滿意?”

一提起這個,阮酥就來氣,咬牙道。

“若是我被人關押大牢,師兄你滿意不滿意?”

“若是那樣,我便去劫獄,頂多抓住和你一起關押幾天,說起來也別有一番樂趣。”

說完,不知想到什麽,竟輕笑出聲。阮酥簡直無法理解眼前人的腦回路,曲指報複一般地在他肩上用力叩了幾下,無力道。

“師兄這般自作主張,阮酥又要前功盡棄了。”

“前功盡棄?”玄洛收起笑意,“說說看,你原本打算怎麽做?”

“只要段明潤通過了這個試煉,我自然會想盡辦法幫助他們二人離京。”

“離京?”玄洛收斂神色,“怎麽離京?堂堂公主突然失蹤,你如何向太後、皇上甚至良妃交代?”

“這些我當然有考量……”雖然洩氣,然而阮酥依舊堅持。

“雖然我也想讓段明潤與金珠光明正大,獲得太後與皇上的首肯賜婚,可是光憑段明潤不願出仕這一條,必不會被太後所喜;況且又因金珠之前還與他的兄長定過婚……皇家重禮,果真是難上加難……”

看她疲憊,玄洛幫她揉着額角。

“你別忘了祁金玉是如何攀上印墨寒的?”

明白玄洛所說的是借孕強嫁一事,阮酥睜大眼睛。

“這怎麽可能?!”別說金珠不會答應,她也不會答應!其實她原打算送金珠與段明潤遠走高飛,若實在不行……不過玄洛定然不會贊同,這事還是先不要告訴他為好。

“不過段小公子一直求見太後,難道會有什麽隐情?”

玄洛也皺眉。

“這事我也奇怪,實在想不出他與太後之間會有什麽籌碼……不過,若是他堅持,我覺得倒是可以一試!”

阮酥點頭,“我先想想……幾位公主的婚事迫在眉睫,這事不能再拖。”

玄洛見她走神,吃醋一般上前噙住她的唇,輕輕一咬。

“整天關心別人的事,那我們的呢?”

阮酥心中一跳,波波漣漪随着唇齒的交融在心底蕩開。其實看着金珠與段明潤兩情相悅,她也格外高興,很多時候,觀人視己,聯系到玄洛和自己,臉上無意識間都會浮上笑……

“過來這邊。”

玄洛執起她的手,走到屋角,阮酥這才發現那裏竟有一只大箱子,在玄洛的示意下,她打開了箱蓋,一眼望去,只覺心如擂鼓,種種情緒奔流而上,讓人實在難以描述……

大紅綢緞上流光溢彩,上面用各色絲線繡了鳳凰、牡丹等吉祥紋飾,并點綴了寶石、珍珠、金線等物事,層層疊疊,連肚兜都沒有落下,竟是一整套的嫁衣。

阮酥大為震撼,更多卻是濃濃的感動,目中水光湧動,“師兄……”

“喜不喜歡?”

玄洛從身後環住她,靠在她的肩膀上,眼神柔軟。

“嫁衣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咱們之間還差一場婚禮。”

車頂蘋花

绮羅紅緞,金線銀絲,玉石彩寶片片,阮酥手指撫過那流光溢彩的嫁衣,驚喜的同時,又有一絲不安。

雖然太後終于對這樁婚事松口,且印墨寒現在已經對她恨之入骨,兩人接觸婚姻是順理成章的事,但她總感覺,此事不會如此順逐。

回宮的馬車上,祁金珠顯得非常焦慮,阮酥設計段明潤一事,她是極其反對的,她一向相信段明潤是光明磊落之人,這樣是考驗實在有負兩人之間的信任,但阮酥卻不以為然地道“金珠你對世間男子了解得太少,這次便聽我的吧,只有段小郎過了這一關,我才能放心讓你跟他走。”

祁金珠知道阮酥全心全意為自己好,也不忍苛責她,但一想到段明潤被玄洛帶走,入了皇城司那駭人聽聞的地方,她便坐立不安。

見祁金珠長籲短嘆,阮酥笑着安慰道。

“金珠不要心疼,段小郎在師兄那裏,不會受什麽苦的,戲演罷了,師兄自會放他回去,倒是你,這幾日千萬要和往常一般,斷不可讓旁人看出破綻。”

祁金珠重重點頭,阮酥突然嚴肅起來的面容讓她意識到,做出這個大膽的選擇那刻起,她便無可回頭,對未來的向往充盈着她的內心,但離經叛道的決定又讓她微微戰栗。

“宮中耳目衆多,你那個計劃真的可行嗎?”

阮酥握住她的手,胸有成竹地道。

“師兄特制的假死藥乃是一絕,我已經找人試過,連京城最好的名醫都看不出來,必然也能騙過宮中太醫,你只需安心演好這場暴斃的戲,等送葬完畢,當夜師兄便會派颉英将你從皇陵帶出,送你出城與段小郎會合,神不知鬼不覺,即便有人疑心,也沒有膽子去查驗公主的棺椁,只是……你要知道,這樣一來,二公主祁金珠這個人,從此在世上便不複存在了,不僅你的身份、地位都會随之煙消雲散,也意味着你必須隐姓埋名,永世不能再出現在宮中那些故人面前,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一想到從此之後再也見不到親人,祁金珠雙目有薄淚湧出,她咬着下唇搖頭道。

“我不後悔,但我假死離開,母妃一定會傷痛欲絕,每每思及此處,我便覺得自己不孝至極,阿酥……我走之後,還請你替我承歡膝下,閑時多去看望我的母妃,我會一輩子記得你的恩德!”

阮酥點頭,也有一絲傷感,她本就沒幾個朋友,內心也舍不得祁金珠離開,但暴風雨遲早要來,阮酥自己是以命相搏的賭徒,可以置生死于度外,卻不一定能保祁金珠全身而退,和心上人雙宿雙飛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你放心吧,我會替你盡孝。”

馬車進了崇靈門,兩人便各自低調分開,阮酥回了西婳院,祁金珠也回自己寝宮,才踏進宮門,碧玺便打着燈籠疾步迎出來,低聲在她耳邊回禀道。

“瓊琚郡主姐弟兩在裏頭等候公主快有一個時辰了,奴婢不敢說您去了阮小姐的玲珑閣,便只好扯謊說您去了太子府。”

祁金珠不由一驚。

“瓊琚怎麽來了?今夜不是輪到她在太後那裏當班嗎?”

頤德太後步入老年後,越發怕寂寞,總喜歡讓小輩陪在身邊,按她平日的規矩,祁金珠、阮酥和王瓊琚三人都會輪替着在外間陪夜,今夜正好輪到王瓊琚,所以阮酥和祁金珠才得以脫身,怎麽卻又……

碧玺道。

“聽說是因為今晚四公主和九公主過栖楓宮去,太後歡喜,便留她們兩人作陪,免了郡主的差事。”

祁金珠哦了一聲,原來如此,自從王瓊琚和阮酥這兩個外臣之女進宮後,便替代了祁金璃和祁金晶,以祁金璃那喜好巴結的性子,定然是坐不住了,所以撺掇着祁金晶和她一道去讨好太後,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沒想到偏偏那麽巧……

祁金珠随碧玺走進寝宮,王瓊琚正和王瓊璞兩人坐在八仙桌旁拆九連環,見她進來,王瓊璞忙起身作禮,王瓊琚微笑招手。

“難得今夜你我都得空,本想說過來找公主對弈,怎麽偏巧趕上你不在家!”

方才進來前,祁金珠已經想好說辭,她狀似随意地道。

“聽說太子哥哥府裏那位白良媛剛剛小産,他傷心得很,我便趁今夜得空前去府中探望,順便也給她送了些凝血補氣的藥材過去……”

王瓊琚暗嘆一聲,對弟弟道。

“到底是我們的女菩薩,對一個良媛都如此用心。”

王瓊璞也贊同地笑道。

“公主姐姐人美心善,對誰都那麽好。”

見姐弟兩毫不懷疑,祁金珠心裏反倒生出幾分愧疚之情,按理說,王瓊琚是她多年摯友,比和阮酥的交情還要更深,段明潤的事原不該瞞着她才對,但阮酥千叮咛萬囑咐不可對一個人走漏風聲,祁金珠到嘴邊的話也生生咽了下去,她移開目光,吩咐碧玺道。

“着人在風露亭擺一桌小宴,再去把我埋在梅花樹下那壇女兒紅挖出來,今夜我要用它款待瓊琚。”

碧玺愣了愣,有些不确信地看着祁金珠,還未說什麽,王瓊琚便搶先皺眉道。

“那壇女兒紅不是你五年前埋下的嗎?說要再等三年才最出味,今天又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挖出來豈不是可惜了?”

今日不挖,只怕以後就沒機會了,祁金珠強笑道。

“若真想飲,這宮中多少年的佳釀沒有?那五年的女兒紅又算什麽,不過貴在是我親手所釀,今夜趁着你我都在,興致也在,就飲了才好!”

王瓊琚見她堅持,便不再推辭,雖她一起移步園中風露亭,三人把酒言歡,一飲便至三更,一整壇女兒紅生生是見了底,祁金珠不勝酒力,美目朦胧,王瓊琚忙遣宮女将她扶回寝宮,親眼看她睡下,這才帶着弟弟出來。

為了散一散酒氣,兩人走上宮樓,特地繞路回東骊院。王瓊璞因為身子不好,平日王瓊琚極少允許他飲酒,但祁金珠難得興致好,那酒又溫和甘甜,因此王瓊璞也飲了不少,微微酡紅的雙頰上抑制不住的興奮。

“阿姐有沒有覺得,公主姐姐今日話比往常多些?”

王瓊琚也有些納悶。

“不止是話多,我看她卻又些不對勁。”

“有嗎?我倒覺得,她可能只是是在太子府中遇到了什麽好事,特別開心罷了。”

王瓊琚不言,目光轉向城樓之下,一輛宮車正緩緩駛過,王瓊琚一眼便認出那車檐上挂的八角琉璃燈,乃是祁金珠過生辰時陛下所賜,本來是一對,因為王瓊璞喜歡,所以祁金珠還給了他一只。

王瓊璞也認了出來。

“咦,那不是公主姐姐的馬車嗎?車頂上落了好多白蘋花瓣,配着這月色,倒別有一番風情呢!”

王瓊琚猛然一震,她扶住城牆,若有所思地道。

“太子府與我們承思王府同在朱雀大街,從皇宮到朱雀大街的必經路上,有……白蘋花麽?”

皇城司牢房,濃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鐵鏽,散發出陣陣死亡的氣息,鑽進衣袍,讓段明潤背脊發冷,但他依舊筆直地坐在那裏,兩名繡衣使打着馬燈過來,打開了牢房,方退至左右,玄洛撩袍走了進來,負手在段明潤面前站定。

本來還十分淡定的段明潤見了玄洛,心頭不由一顫,他的那些殘忍手段他也略有耳聞,雖然打算硬抗到底,但目光掃過牢房外種種刑具,指尖還是不由微微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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