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櫻樹詛咒 (21)
寒。
玄洛一笑,擺手屏退左右。
“段小公子,多有得罪,今日之事不過是為了試探你對公主的真心而演的一場戲,我不會對你怎樣,請你來皇城司,是有一事要問,問完之後,我自會命人送你回府。”
段明潤擡首,驚訝萬分。
“演戲?”
玄洛含笑不答,但他的表情是不容置疑的,段明潤明白他不是在開玩笑,高懸的心依舊難以放心,說是有事要問,以玄洛的性子,若是問不出他想要的東西,只怕不會輕易放他離去。
“九卿大人請問。”
玄洛伸手将油燈撥亮了些,那張完美無瑕的臉在火光映照下妖異冰冷,讓人望之膽寒。
“十三年前,有人将一封秘信送至陛下案前,那封信裏羅列了種種我玄家裏通外敵企圖謀逆的證據,正是那封信,導致我玄家上下,同族宗親一百三十九人皆遭腰斬之刑,而我聽說那封信,正是由令尊親手呈上的……”
段明潤面色驀然雪白,他急忙解釋道。
“那信雖然是我爹轉呈的,但卻和我段家沒有一絲幹系,一直到呈給皇上之前,我爹都沒有看過那封信的內容!”
玄洛勾唇冷笑。
“段小公子不必緊張,我知道那信和你段家沒有幹系,我只是想知道,當年送信的人是誰?”
玄家的謀逆案已經過去很久,久遠到足以讓人遺忘,而玄洛這些年來的表現,更讓人幾乎忘卻了他反賊後人的身份,段明潤心有餘悸地看着玄洛,後背陣陣發涼。
“經手那封信的只有家父和愚兄,而如今他們都已去世,恕段某愛莫能助……”
229 落于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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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一句毫不知情就能被輕易打發,那玄洛也不會位列九卿,掌管皇城司了。玄洛唇角一勾,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歡愉。
“那玄洛冒昧一問,段小公子堅持求見太後所為何事?”
聞言,段明潤身體微不可察一顫,雖說面色平常,然而這點變化還是沒有逃過玄洛的雙眼。
“大人何必強人所難?總歸段某此番回京是為二公主而來,那些陳年舊事自然段某不知情,也不會和此事相關。”
“話是這樣說。”玄洛步步緊逼。“然而玄洛卻好奇段小公子與太後談判的籌碼。試問,到底是什麽樣的內情,才足以打動太後以公主的婚事作為交換?別忘了,縱是段大公子已離世,你與二公主之間卻永遠隔着一個輩分!”
皇城司文庫,王瓊琚漫不經心地翻着葉家的卷宗,餘光卻不住往玄洛身上瞟。他與她隔着兩只書案,搖搖相對,無暇的容顏在晨間的光線照應下,越發顯得眉目如畫,讓人難以移眼。
似感受到她的目光,玄洛猛地擡眼,四道視線在空中相撞,王瓊琚心中一緊,連忙垂下眸子,心髒卻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
一個男人,長這樣好看幹什麽?不過以後若能天天面對這樣一張臉,倒也不錯。雖說一開始極其不願,然而接受了父王的安排後,王瓊琚便竭力讓自己看到這樁婚姻的好處,畢竟只有知行合一,才能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郡主是不是已經看完了?”
“還沒有……”
王瓊琚失口否認,卻不似玄洛期待的主動告退,一句話竟打在了當口。
“一整日都呆在皇城司,郡主不需要回栖鳳宮當值嗎?”
“大人無需擔心,我已向太後告假,娘娘已暫時免除我的差事,直到卷宗翻閱完畢。”
一句話,讓玄洛頓感不妙,一開始以為她并非目的不純,不過現在看來……太後那句免除差事,顯然就有促成好事的意味,總不能王瓊琚一直看不完,便讓她在皇城司呆上一輩子吧?
于是他站起身,在書架上取下幾本書。
“涉及葉家的卷宗都在此,玄洛還有事,這裏便讓皓芳随侍,有什麽需要的,郡主盡管安排。”
王瓊琚一愣,聰明如她自然也敏感地察覺了玄洛的戒備。左右來日方長,無需死纏惹人反感,她把卷宗一合,笑容婉約。
“既然大人有事,那瓊琚也先告辭了,等隔日再來皇城司叨擾。”
玄洛也不阻止,只命人把她送到皇城司門外。
從封地帶來的貼身丫鬟芸香把王瓊琚扶上馬車,她也不急着回宮,只命人帶着禮物往太子府方向駛去。因北魏和親一事,太子祁念也和承思王府有了往來,于情于理,她也應該走上一走。
太子祁念入了宮,而太子妃祁清平也有事外出,卻是側妃符玉前來相迎,她穿得極為素雅端莊,兩人分賓主坐下,丫鬟奉上香茶,符玉有些抱歉地道。
“未曾準備,怠慢郡主了。”
祁念是未來的儲君,府中的茶果點心都是嚴格按宮中制式,有些與嘉靖帝享用的也一般無二,這般婉轉,符玉果真如傳聞一樣,很是自謙。
王瓊琚微微一笑。
“反而是瓊琚來得匆匆,沒能提前送上拜帖,給側妃添麻煩了。”
聞言兩人相視一笑,氣氛分外融洽。
“白良媛的身子是否好些了?”
“是在好轉,不過到底傷了身子,只怕還需調理多日。”
王瓊琚嘆了一聲,也沒有要去探望白秋婉的意思,她此番前來本就是為了向太子祁念示好,若是多此一舉,惹得那位心尖尖的人又出什麽岔子,倒是不美。
“真是作孽,那個人也不知是犯了什麽心思,最終這般竟是害人害己。”
聽符玉主動提起罪魁禍首陳碧鴛,王瓊琚一時微訝,她本就不願沾染是非,敷衍答道。
“大抵便是一個當局者迷吧……”
“當局者迷?”符玉笑了一笑。
“總歸也是太子良善,竟給了陳碧鴦休書,把她送回了陳家。”
此言一出,王瓊琚也是頗為意外。不過太子此舉看似軟弱,卻也是目前最好的方法。陳碧鴛的死,讓太子府與陳家反目,雖然陳妃目前失勢,但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背後的陳家,除了折損了一雙女兒,卻依舊權勢熏天,這也是整個宮中的人都知道是陳妃對阮酥下的手,卻拿她無法的原因。雖然祁念的行為不一定讓雙方關系恢複如初,但至少也能讓彼此稍加和緩。
“太子仁慈,乃天下百姓之福。”
符玉贊同,“郡主慧眼。聽聞郡主入京便是為了終身大事,恕本宮多言,不知郡主可有人選?”
雖說承思王與頤德太後都屬意玄洛,然而卻只是幾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符玉還有兩個兄長尚未婚配,王瓊琚才貌俱佳,能娶到這樣完美的媳婦,再加之承思王助力,對符家都是大好!
符玉的心思王瓊琚自然明白,自從她搬入栖鳳宮後,京中很多貴胄大戶中的夫人也不時到宮中打探她的婚事,只是得知一切已交由頤德太後做主,多數人都已經死了心,少數幾個也打算去太後面前探尋一二,不想卻碰了一鼻子灰。
王瓊琚笑得矜持。
“父王離京時,已把一切都委托給太後,瓊琚自然不敢違命。”
“是嗎?”
短暫的失望後,符玉還是不想放棄。
“郡主可知道京中的放燈節?再過五日便是,若是郡主不嫌,屆時我們可以一起游玩。”
王瓊琚猶豫。
“側妃擡愛,瓊琚自不敢拒,不過還需向太後回禀。”
“這個你不用擔心,等明日本宮便入宮向太後請旨。”
回宮的路上,王瓊琚卻讓車夫選了另一條路,芸香奇怪。
“這個方向……郡主是要去采買東西?”
“非也,只是想去确認一件事。”
方才确認金珠昨日并未來太子府,王瓊琚便和符玉狀似無意提起京城景致,得知栽種白蘋最多的乃是狀元坊,若沒記錯的話,那便是從朱雀大街回宮的必經之路,她依稀記得阮酥的鋪子便開在那附近。
馬車行得頗為悠緩,果然才走到街頭,鼻端便傳來淡淡香氣,王瓊琚拉開車簾,滿樹的白色花瓣随風落下,調皮地闖入她的馬車。
“郡主,真好看啊……”
芸香失神,王瓊琚目光卻陡然凝固,她看着不遠處“玲珑閣”三個大字,陷入沉思。深受打擊的不是摯友祁金珠與阮酥的莫名親近,而是她的隐瞞和欺騙。
金珠,你到底懷揣什麽秘密,竟連我也要防備?
一騎快馬從馬車旁疾馳而過,帶起一陣白蘋花瓣猛地撲面而來。
“什麽人,好生失禮!”
芸香呢喃,幫王瓊琚理着被風拂亂的劉海。
王瓊琚目光微眯,雖然速度很快,然而有些人只消一眼便讓人過目難忘。方才看到阮酥的店鋪招牌時,王瓊琚已然注意到對面立在馬上的印墨寒,他神色幽沉,顯然駐足良久。不過既然出現在此,是否和玄洛與阮酥的婚事相關?當日從純安口中得知太後已經應允,王瓊琚心亂如麻,她雖然不齒背後插刀,但是——萬不得已,或許也能姑且一試?
鳳來閣地字雅間,印墨寒推門而入,見到坐在窗邊的人,他冷聲開口。
“不知九卿大人找我前來,所謂何事?”
玄洛做了個請的姿勢。
“印尚書何須明知故問,你我眼下的交集,便只有一個酥兒。我今日便是想讓印大人解除與酥兒的婚事。”
印墨寒仰頭大笑,好似聽到了最不可思議的笑話,半晌,才凜然質問。
“解除和阮酥的婚事?憑什麽?”
“憑什麽?”
玄洛微笑,慢條斯理地拎起茶壺給倆個杯盞添滿,卻不推到對面,只又尋了一個空杯,把其中一杯的水倒進去。
“你與酥兒的婚事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印大人忘了,玄洛不介意再重複一次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玄洛是提醒他這段婚事來得并不光明?當日他以阮琦的前途要挾,從阮風亭手中取得了定情信物,手段雖有些遭人诟病,不過那時他對阮酥可謂一片真心,誠心誠意想娶她為妻,可惜這世間最不值錢的便是真心,換來的又是什麽?印墨寒雙目似噴出火來。
“便是如何,與阮酥有婚約的還是印某,九卿大人縱是心有不甘,印某也沒辦法。”
這般嚣張無狀,全天下怕沒有幾個人敢這樣和自己說話!玄洛收掌捏碎了手中的杯盞,聲音也帶了一絲狠戾。
“你要如何才能解除婚約?”
印墨寒滿面恨意,從牙縫中一字一頓吐出這幾個字。
“婚約我不會解除!她此生——注定只是印家婦!”
“你——”
玄洛縱身而起,一把拎起印墨寒的衣襟,饒是擅長騎射,可是面對武功高強的玄洛,印墨寒還是敗下陣來,只片刻便被他逼到牆角。
“便是打死我,我也不會解除婚約!”
印墨寒冷笑,目光異常堅定。
玄洛的聲音也發寒。
“印尚書是否忘了此前的牢獄之災?“
“便是阮風亭那老匹夫的陷害和栽贓嗎?有道是邪不勝正,便是九卿玄洛,印某也會奉陪到底!”
“好一個奉陪到底!”
見印墨寒這般軟硬不吃,玄洛也失去耐心。
“你是在和我宣戰嗎?不過酥兒不是籌碼,她的心從不屬于你,我自然也不會任由她再落于你手!”
一夜反目
一天之後,阮酥已經為祁金珠的逃離做好了萬全準備,她知道陳家在京郊有個莊園,莊園裏種的是從西涼引進的一種稀有香桂果,而且還從西涼請了專人照管,每年入秋結下的第一批果子,陳家都會進獻給嘉靖帝、陳妃和祁金玉,陳妃自然吃不了那麽多,所以通常會送給各宮一些做人情,祁金珠這裏自然也不例外。最新最快更新
而阮酥打聽到,就在昨夜,陳家已命人快馬出城,去莊園采摘第一批香桂果,不出意外,第二天傍晚就會送到宮中,阮酥原本打算讓祁金珠在食用香桂果時,同時服下假死藥,等祁金珠“暴斃”後,便讓命人在餘下的香桂果中注入毒藥,這樣不僅祁金珠能夠順利金蟬脫殼,陳妃也注定和這件事脫不了幹系,兩全其美。
萬事俱備,而玄洛那邊卻遲遲沒有将假死藥送來,偏生這兩日玄洛號稱公務繁忙,一直沒有進宮,饒是阮酥如此篤定,也不由焦慮起來,難道他那邊出了什麽變故不成?這日清晨天還未亮,阮酥便顧不得許多,親自到長春宮走了一趟,玄洛自然不在,迎接她的竟是許久不見的寶笙。
“小姐請回吧!大人說他改變主意了,這假死藥不能給你了。”
阮酥震驚不已,雖然詐死潛逃的計劃事先确實沒有和玄洛商量,但她早在之前她就曾探過玄洛的口風,當時他并不反對自己替祁金珠撮合這段姻緣,何況那夜別過祁金珠後,她回來便将自己的計劃告知了玄洛,他只是靜靜聽着她的安排,并沒有說什麽,阮酥以為他自是同意的,而如今回想,他當時笑而不答,顧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已經有了幾分端倪。
可是他若是不同意,大可當面反對,為何要在她布好全局後,才抽掉她弦上之箭,讓她無可奈何。
這麽說,他這幾日不入宮,便是在躲着她吧!
盡管心中怒意湧上,阮酥還是微微一笑,試圖從寶笙這裏下手。
“寶笙,師兄不肯給我沒有關系,我知道你手上必然也有那藥,看在我們主仆一場的情分上,你願不願意幫我一次?你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妥當,絕不會讓師兄發現是你。”
寶笙緘口不答,只從旁邊的侍女手中拿過一個匣子。
“小姐要的東西,恕我無能為力,入秋了,這是大人替小姐新配的驅寒丸藥,小姐既然來了,也不好空手回去。”
看來兩年的同仇敵忾,到底比不過對玄洛的一往情深,阮酥自知從寶笙嘴裏問不出什麽,便不再多費唇舌,她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個匣子,轉身便走。
原本她還很期待玄洛即将送給她的寶弦,現在看來,什麽寶笙、寶弦,關鍵時刻,都是和玄洛一個鼻孔出氣的,只有冬桃全心全意聽命于她,可惜她複仇之任在身,不能随時為她所用,只怕她必須再物色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死忠,否則處處受制于玄洛,她實在沒有安全感。
雖然關鍵之處,被玄洛擺了一道,但阮酥還是很快鎮定下來,栖鳳宮中,她一面在心中盤算着對策,一面替頤德太後将發束交集旋擰,做成淩雲望仙髻,又定好湖色冷玉冠,斜插上一支翠竹映月釵,這些首飾都是玲珑閣替頤德太後量身打造的。
頤德太後對鏡照了照,十分滿意。
“難為你一雙巧手,這發髻輸得莊重不繁瑣,竟比純貴她們幾個手藝都好!頭面也雅致不俗,難怪這麽多千金诰命,都喜歡光顧你那首飾鋪。”
阮酥又替頤德太後選了一對夜明珠耳環,笑容十分謙虛。最新最快更新
“倒不是阿酥的功勞,太後氣質本就清貴無匹,不必刻意穿戴雍容,就是些家常衣飾,反而更顯得您如南海觀音,清淨莊嚴。”
頤德太後迷信神佛,最喜歡人誇她如神佛,阮酥的話,讓她不由彎起唇角,起初對阮家的偏見導致的疏離,已經在日常相處中慢慢淡化,不得不說,阮酥實在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如果她能和王瓊琚身份相易,那麽她也樂得成全玄洛這樁婚事。
頤德太後的神色變化,全數落在了旁邊研制胭脂的王瓊琚眼中,她心中的憂慮不由放大,阮酥其人,确實讓人捉摸不定,她自诩為察言觀色的高手,也不能完全摸清頤德太後的喜好,而和她同期進宮的阮酥,卻是衣食住行,一草一紙,都能恰好符合太後喜好,一開始阮酥在這微妙的競争中還顯得不太積極,可近日,她一顯山露水,卻是成果喜人。若說王瓊琚最大的籌碼就是太後的支持,那麽現在,這個籌碼眼看就要消失了。
偏巧今日祁金璃和祁金晶也在栖鳳宮,和只顧着在廊上逗鹦鹉的祁金晶不同,祁金璃可謂是嗅覺靈敏,很快就察覺到如今太後身邊的形勢變化,祁金珠與世無争也就罷了,祁金玉在時,嚣張跋扈,太後面前就沒有她邀寵的機會,如今好不容易祁金玉出嫁了,卻又多處兩個外臣之女霸占了太後身邊的位置,她當然不甘心,何況因為萬家的緣故,這個阮酥,她是十分厭恨的,她陰陽怪氣地道。
“是啊!阿酥姑娘最會做人情了,她玲珑閣裏的首飾,不止太後這裏,宮裏幾位得寵的娘娘都有份,不過我聽姑媽說,阮家夫人去世的時候,阮二小姐曾和你求一套頭面裝裹,可阿酥姑娘嫌晦氣,居然不肯答應,這可有點不孝啊!”
阮酥面上帶笑,掃過祁金璃的目光卻是極冷的。
“不知舅母是怎麽和四公主說的,但二妹妹看中的那套頭面,可是頂五鳳冠朝珠冠,乃一品诰命才有資格戴的,我家祖母尚且沒有這個殊榮,用在母親身上當然不合制式了,我父親身為丞相,自當處處以身作則,若為了給亡妻風光大葬而胡來,成何體統?”
一席話說得祁金璃啞口無言,阮絮讨要的當然不是五鳳朝珠冠,不過是阮酥随口謅的,橫豎口說無憑,誰能去證實?
祁金璃挑撥不成,反而惹得頤德太後十分不快,比起祁金璃搬弄是非,阮酥的知規守矩更讓她刮目相看。
“大清早的提死人做什麽?沒得喪氣!你若是閑得慌,便去你二姐那邊走一趟,看看她今日究竟是怎麽回事,怎麽這個時辰了還沒過來!”
一頓數落吓得祁金璃住了口,連忙應了聲是,才要起身出去,祁金珠已經行色匆匆地走進來給太後請安。
“太後,金珠昨夜受了些涼,今早起身便感到不适,故而來得晚了……”
頤德太後見她面色蒼白,容顏憔悴,不由有些擔心,忙吩咐王瓊琚。
“既然這樣,你還過來幹什麽?趕緊回去歇着!瓊琚,你陪着她,若是不好,趕緊宣太醫來瞧。”
王瓊琚正要上前,祁金珠連忙婉拒。
“不必了,就讓阿酥陪我吧!”
王瓊琚聞言,微覺意外地看了祁金珠一眼,頤德太後倒沒有在意,點頭應了,阮酥于是扶着祁金珠,在宮女陪同下出了寝宮,正要問祁金珠發生了什麽事,擡頭卻見長廊之上,王瓊璞與祁金晶在一起逗鹦鹉玩,王瓊璞此時只拿一根孔雀翎,逗得鹦鹉對着祁金晶頻頻撲翅點頭“公主萬福!公主漂亮!”。
祁金晶咯咯直笑,一張俏臉興奮得發紅,也不顧男女大妨,拉着王瓊璞袖子不放。
“哎呀!你怎麽做到的?鈴铛性傲得很,除了太後,平時誰逗都不開口呢!”
眼前的少女燦若玫瑰初綻,王瓊璞臉色微微發紅,不知所措地往後躲了一下,索幸祁金晶很快發現了阮酥,飛奔過來打招呼。
“阿酥姐姐!你進宮那麽久了,怎麽一次也不來找我玩?”
祁金晶行事一團孩氣,并不得太後喜歡,雖然都是一母所出,但她可不像同胞哥哥祁澈那般游刃有餘,若不是祁金璃拉着,她還是不太敢往太後面前湊,因此見到久違的阮酥,自然興奮異常。
阮酥看着依舊天真無邪的祁金晶,心情很是複雜,她此時和祁澈的敵對關系于彼此已經心照不宣,和祁金晶自然不該再多來少去,否則以祁澈的行事,必然會将祁金晶作為一枚對付她的棋子,近而遠之,對她才是最好的,雖然于心不忍,但阮酥還是選擇默不作聲,祁金珠此時正是心急如焚,見阮酥态度淡漠,便命碧玺拿了個魯班鎖給祁金晶,敷衍她道。
“二姐和阿酥還有事要辦,你且和世子一起玩去吧!”
阮酥看着祁金晶失望的雙眼,心中暗嘆一聲,将來若能成功鬥垮祁澈,不知這孩子會有多麽怨恨自己,轉過回廊,祁金珠突然握緊她的手,阮酥回神,對上祁金珠的眼睛,不由愣了。
此時祁金珠雙眼已經蓄了一層淚。
“阿酥,你不是說過,考驗段郎一事只是演戲,當夜就會放他回去嗎?為何如今三天已過了,玄洛還将他扣在皇城司中?”
231 重新布局
祁金珠的話讓阮酥頓覺意外,她下意識搖頭。
“不可能!金珠你是從哪裏聽來的這個消息?”
祁金珠緊抿雙唇,将她拉至隐蔽的花蔭之下,從袖中抽出一張揉得發皺的紙遞給阮酥。
“那夜玲珑閣夜會,段郎的親随洪策便一直在玲珑閣下等他,目睹他被玄洛的人押上馬車,從此就沒有回過府,這個洪策也有點手段,輾轉打聽到段郎一直被關押在皇城司密室之中,那個密室據說是用來審問極其要緊的重犯的,洪策着急,這才想辦法将消息遞進宮中給我!”
阮酥飛快地掃過那張紙條,對上頭有些颠三倒四的言語心存懷疑,皺眉道。
“你如何能确定這是洪策親筆所寫?”
祁金珠着急地道。
“洪策從小和段郎一起長大,我幼時跟着段先生念書,大家關系極好,故而還商定了一些暗號,不可能有別人知道,這張紙的內容,我一看就知道是他寫的,絕對不會有假!”
阮酥沉默了,聯想玄洛的前後行為,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千算萬算,她卻唯獨對玄洛沒有防備,現在看來,玄洛毫無疑問是在破壞祁金珠的逃亡計劃了。
“阿酥,我從不質疑你,可是說句實話,那個玄洛我是不相信的,這些年他在朝中的行事你也看見了,根本不是什麽良善君子所為!他豈會冒險做這種對自己毫無益處的事?我看這次……咱們恐怕是所托非人,若是真的走不了,我也認命了,可我擔心的是,他會對段郎不利,以此絕了我的念想……”
想到生死未蔔的段明潤,祁金珠再也忍不住淚落如雨,阮酥看着她絕望的臉龐,慢慢捏緊了那張紙條,思索良久方擡頭道。
“金珠,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就算是師兄也不能阻止!只是……恐怕我們要改變一下策略了,但我這個法子比詐死逃走更為險峻,不知你能否做到?”
祁金珠聽說她有辦法,急切地點頭。
“無論多麽兇險,只要能和段郎遠走高飛,我一定會努力去做!你說吧!”
阮酥聞言,靠近她附耳低語一陣,只見祁金珠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惶恐,她退了一步,猶豫道。
“這……一定要這樣做嗎?我是想走,但卻不想牽連無辜的人。”
阮酥冷笑一聲。
“他算什麽無辜的人?金珠你相信我,我所說的,絕非子虛烏有,半分沒有冤枉好人,你照我說的去做,才能保證你走之後,你身邊的人都能全身而退!”
是夜,玲珑閣雅間內,冬桃和文錦兩人相對而坐,阮酥從宮中傳出消息,讓他們今夜哪裏都不要去,就在此處等候,文錦懶洋洋的歪在榻上磕着瓜子,雖然戴着人皮面具,然則那些渾然天成風姿氣度卻難以遮掩,十分魅惑,而對面的冬桃卻看都懶得看他一眼,漠然地坐在椅子上擦拭着她的寶劍。
即便在德元公主座下,文錦的相貌和媚術也是數一數二的,不需刻意勾引,就有無數女子主動撞進他的網中來,可偏偏冬桃這甚至算不上漂亮的冷面丫頭,卻把他視作飛蠅一般無視,這讓文錦氣不打一處來,他心生逗弄之意,故意将剝下的瓜子殼打在冬桃的裙擺上,見她冷冷的目光瞥過來,他彎了眼角,笑得妩媚。
“呆子!怎麽如此無趣?放着滿室的春@光不看,卻只會那目光放在那把破劍上麽?”
說着,他身子一側,肩頭的錦緞滑落大半,雪白的胸膛若隐若現,冬桃面無表情地拂掉裙擺上的瓜子殼。
“身為男子搔首弄姿,不知羞恥!我看你這輩子也就這點出息。”
文錦怒上心來,他猛地起身走向冬桃,冬桃也毫不示弱地握住劍柄站了起來,兩人正要動手,木門卻突然開了,阮酥行色匆匆地走了進來,冷眼掃過二人。
“你們這是打算做什麽?”
見她面目冷肅,冬桃知道必有正事,主動放下了劍,而文錦,天生就對這個頗有手段的“妻主”懷着幾分畏懼,也便住了手,笑吟吟上來就要挽阮酥胳膊撒嬌。
“妻主來得好慢啊!文錦實在無聊,打算和這臭丫頭切磋一下而已。”
阮酥一揮袖子,将文錦甩脫,她皺眉道。
“你這些勾人的手段,還是留着用在別人身上吧!之前你說過,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會絕對效忠于我,現在我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要交給你,你能辦到嗎?”
見阮酥今日不茍言笑,文錦便也不再插科打诨,正色道。
“之前妻主替文錦求藥,文錦這條命便是妻主的了,妻主有事盡管吩咐,文錦一定竭盡全力去辦。”
阮酥點頭。
“既然如此,我問你,你的瞳術,對男人管用嗎?”
文錦一愣,忽然暧昧地笑了笑。
“自然了,德元公主的情報網裏,除了那些千金貴婦,也不乏有些愛好特殊的朝臣貴饋,就算是正常男人,惑他一時也不是難事……”
冬桃聞言,鄙夷地哼了一聲轉過臉去,阮酥卻大為滿意。
“很好,那麽依靠瞳術,你進皇城司救出一個人的可行性有幾成?”
這個問題卻讓文錦有些意外了,他是吃過玄洛的虧的,在德元公主身邊時,也沒少接觸過皇城司的人,那些人個個身懷絕技,別說玄洛,就是他左右的颉英和皓芳,他也不是對手。
“只有三成……妻主,你也知道,那些繡衣使可算不得男人,我不大有把握,若瞳術無效,交起手來,我或許會折在他們手上。”
見阮酥大為失望,文錦沉默了一下,道。
“不過我願意一試,就算報答妻主相救之恩,只是如果我此去回不來……”
“我随他一起去。”
文錦驚訝地回頭看着冬桃,神色有些複雜,冬桃卻漠然地白了他一眼,對阮酥道。
“這小子身手還不如我,他有三分把握,我便有五分,加在一起算八分,機會總是大些,而且若是他死在裏頭,我也好收屍回來給小姐一個交代。”
“喂,你!”
阮酥攔住青筋暴起的文錦,對冬桃笑道。
“冬桃,此次我要讓你從玄洛手上救人,你就不想知道為什麽?”
再怎麽沒有好感,始終是血脈相承的兄妹吧!若是她的目的是想害她哥哥呢?
冬桃毫不猶豫地搖頭。
“我相信小姐。”
同一天夜裏,白秋婉披衣在月下祈福,在祁念的悉心呵護下,她已漸漸從喪子的悲傷中走了出來,橫豎來日方長,有祁念的寵愛,孩子遲早還有再有。
她剛剛起身,看了看時辰,祁念差不多要從議事廳回來了,自她小産之後,祁念便不再掩飾對她的獨寵,夜夜宿在她的住處,兩人便如尋常夫妻一般恩愛溫馨,此時白秋婉洗了手,正要到小廚房為祁念做一碗他最愛的蓮藕馬蹄粥,她的親信紫玉疾步走了過來,将一封信交給她。
“良媛,這是阮小姐托人送來的,說是要緊事,請你務必幫忙。”
白秋婉聽聞,連忙回屋,拔下釵子裁開信封,從裏頭抽出信紙來,白紙上,只有寥寥數字,白秋婉想了半日,仍舊不明所以,但阮酥求她辦的事,她總是義無反顧的。
“太子殿下到了!”
聽見門外的通傳聲,白秋婉迅速将那信紙在燈上燎了,回身走出廳堂,要替祁念解冠寬衣,祁念卻托起她的臉龐,仔細端詳了片刻,皺眉道。
“怎麽臉色還是不好,看來那凝血膏也沒什麽效,等明日孤再命人重新去尋良藥!”
白秋婉回握住他的手,目光溫柔中帶着一絲嬌嗔。
“這天下最好的藥,都被殿下搜羅在府中了,哪裏還有什麽良藥?臣妾也并不是臉色不好,只是這些日子有些悶得慌了……”
祁念沉吟,白秋婉心思單純,即便有心去結交祁清平、符玉、徐嬰子等人,他也因為擔心她被人算計,故而吩咐她遠着府中姬妾,卻沒有想過,自己不在的時候,她一個人被關在這一方天地裏,也是會悶煩寂寞的。
“臣妾有些想念阿酥,後日晚上便是民間的放燈節,不知殿下能否借此機會請阿酥來府中坐坐?”
白秋婉這個請求毫不過分,雖然祁念不是太喜歡單純的白秋婉和狡猾的阮酥來往,但見她一臉期許,他也不忍拒絕,他伸手抱住白秋婉。
“這有何難呢?正是巧了,符玉也和孤說了放燈節欲請瓊琚郡主之事,既然你想阮酥了,孤明日便讓符玉進宮,順便把她也請來。”
“謝謝殿下,只是……”
白秋婉将頭靠在祁念肩膀上,有些遲疑地道。
“越過幾位公主,單請阿酥和郡主,似乎有些不妥,不如也順道請幾位公主過來?大家熱熱鬧鬧的賞燈不是更好?”
祁念點頭,白秋婉的無心之言,卻正中了他的下懷,他和阮酥始終有舊,來往過密也不大好。
“說得是,那便都請來吧!”
232 燈夜私奔
第三日傍晚,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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