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櫻樹詛咒 (22)

皇子府的馬車匆匆進了崇靈門,祁澈快步行上階梯走進太和殿,嘉靖帝身邊的內侍曹福早在廳外候着,祁澈一見他便問。

“父皇突然召本王進宮所謂何事?”

曹福平時沒少拿祁澈的好處,時常替他通風報信,祁澈一問,他連忙擺手低聲道。

“今日二公主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竟然到陛下面前說了殿下許多不是,殿下進去可得小心!”

祁澈臉色十分難看,二皇姐一向是個事不幹己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的人,怎麽會突然與他作起對來?他在殿外調整了一下心緒,方走了進去。

太和殿裏,嘉靖帝坐在龍椅上,旁邊站着祁金珠,祁澈行過大禮剛起身,嘉靖帝也不賜坐,當頭便滿面陰沉地問道。

“澈兒,你那王妃纏綿病榻多時了,聽說你到處請醫問藥,日日衣不解帶地親自照顧,怎麽也不見好嗎?”

祁澈連忙嘆了口氣,滿懷傷心地答道。

“實在是頑疾惡崮,多少名醫也沒有法子,所謂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兒臣只能用人參補藥等物替她吊着,只求多熬一日是一日吧!”

嘉靖帝一拍案桌,怒道。

“當真是惡疾?可你皇姐怎麽聽說是你厭棄淩雪旋,有了再娶的打算,故而對她下毒,才導致了今日她卧床不起的局面!”

祁澈面色大變,又驚又怒地看着祁金珠道。

“兒臣一向與王妃相敬如賓恩愛有加,怎麽可能下毒害她!二皇姐是從哪裏聽來的這些子虛烏有的讒言?”

若不是阮酥告知,祁金珠也絕不相信祁澈會做這樣歹毒的事,雖不知阮酥是如何得知的,但她相信阮酥絕不會騙她,她起身走到祁澈身邊,看着他的眼睛道。

“這并不是什麽子虛烏有的讒言,而是五王妃身邊一位親信見她奄奄一息,為救她的命找到了本宮,向本宮痛斥你的惡行,她還說她手上握有你下毒的證據,五弟,與其在此狡辯,你不如主動向父皇請罪,立馬給五王妃服下解藥,否則父皇也不會輕饒你的!”

祁澈心頭大震,卻不由懷疑,親信?淩雪旋自從嫁進王府,就被他全程監視,身邊的人全都是他安排的,哪有什麽親信?祁金珠分明就是在虛張聲勢,他雖然急怒攻心,但憑這一點,卻能夠保持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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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姐既然一口咬定是兒臣所為,那兒臣說再多也于事無補,不如就請皇姐把這所謂的‘親信’請上來,大家當面對質,也好還兒臣一個清白!”

祁金珠微微一笑。

“這是自然,只是今日乃放燈節,還是不要壞了父皇的興致,加之本宮也已經答應了太子哥哥的邀約,要前往太子府賞燈,五弟若是當真問心無愧,明日清晨,咱們再到太和殿說個清楚。”

畢竟做賊心虛,祁澈到底還是有些底氣不足,見祁金珠肯延遲一天,自然應允,他出了皇宮,直奔印府,把此事一字不漏地對印墨寒說了,末了憤憤道。

“我一向覺得二皇姐不是威脅,誰能料到她竟然也不是省油的燈!”

印墨寒慢條斯理地品着茶。

“殿下錯了,二公主确非池中之物,她今日這一出,自是背後有人教唆的……你也知道,自阮酥進宮之後,她和二公主便走得很近,促成七公主和親之事,難說也有為二公主解圍的目的。”

祁澈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果然又是這個陰魂不散的阮酥!她定然是因陳妃娘娘欲溺死她一事氣瘋了,竟攀咬到本王身上!”

印墨寒手中茶蓋一緊,心跳不自覺得漏了一拍。

“陳妃對她出手了?殿下知道這件事,卻沒有告訴我?”

祁澈這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連忙賠笑道。

“墨寒別惱,本王也是怕你對那丫頭餘情未了,所以才……”

印墨寒将茶碗放在桌上,他努力抑制住心中翻湧的情緒,淡淡道。

“殿下多慮了,如今我對她,只餘下恨而已……”

每年初秋,民間為了祈求風調雨順,秋收時能夠糧草滿倉,都會舉辦放燈節祈福,這一天裏,夜幕剛至,街道上便開始熙熙嚷嚷,人頭攢動,珠簾翠幕,六街三鬧,綻水晶雲母。

幾輛華車自大街駛過,侍衛護行,一看便知是皇族貴饋出行看燈,百姓們都好奇地圍在兩旁,駐足觀看。

祁金珠坐在八寶香車裏,整個人緊張得微微發抖。

“阿酥,段郎那邊,真的沒問題嗎?”

阮酥沉吟道。

“今夜過節,皇上和太後都要去城樓上賞燈,玄洛必然得随侍左右,皇城司那邊也會将大部分人手調遣過去保護,這樣冬桃他們的營救便多了一分把握,如果他們成功将段小郎帶出,會放信號彈,我便送你到城外與他會合。”

祁金珠掀開車簾,看着周遭戒備森嚴的守衛,憂心忡忡。

“可是這麽多侍衛,我們怎麽脫身?”

阮酥從容而笑,輕輕搖扇。

“脫身不難,稍安勿躁吧!”

皇城司衙門前。兩株蒼天榕樹随風窸窣響動,在這初秋微涼的天氣裏,越發顯得鬼氣森森,冬桃和文錦均身着夜行衣,躲在榕樹之上探看,如阮酥所料,放燈節之夜,皇城司的人手确實調派了三分之二到皇宮去,加之玄洛不在,戒備比平時松懈了不少。

冬桃欲從正門潛入,卻被文錦一把拽住,他拉着她繞到一處牆根,撥開雜草,露出半個被野狗刨出來的洞穴,得意地道。

“這個地方乃是上次我受公主之命到皇城司附近探查時發現的,鑽過去便是密室後門,連玄洛都不知道!”

冬桃始終是個有風骨的女俠,見這個狗洞,自然無比嫌惡,硬着膝蓋不肯鑽,文錦拐了她一下,自己矮腰鑽了過去,眨眼對她笑道。

“大丈夫能屈能伸,與其去正門送死,不如委屈一下,何況……我可還有點舍不得你死呢!”

冬桃微愣,冷哼了聲,還是學着他矮身鑽了過去。狗洞後頭果然是密室後門,兩人運起輕功越上高窗,借着月光,一眼望見被綁在刑具上的段明潤,他此時身上臉上到處是血,幾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牢房外,兩個繡衣使執刀而立,渾身上下無懈可擊。

兩人對望一眼,文錦低聲對冬桃道。

“悄悄潛入是不可能的,我先去引開他們,你想辦法把那姓段的弄出來,我們去馬車那裏會合!”

正要躍身而下,冬桃卻抓住了他的衣袖,文錦擡眼看她時又猛地放開了手,她遲疑地道。

“你……自己小心。”

文錦嘴角一彎,笑容明亮,卻不同于往日的魅惑,他拍拍冬桃的肩膀,無聲飄下高窗,冬桃在窗上蹲了片刻,果然便見牢房外的兩個繡衣使突然拔刀跑了出去,一時火光攢動,有人高喊“刺客夜襲!往北圍堵!”冬桃趁機從懷中掏出化鐵水,撒在鐵窗之上,待那粉末腐蝕了窗欄,便毫不猶豫揮劍一砍,破窗而入。

冬桃背起半昏迷的段明潤,帶着他從狗洞鑽出, 運起輕功一路趕往彙合處,将段明潤在馬車上安置好,等了許久,卻遲遲不見文錦歸來。

冬桃低頭看看手中的信號彈,若此時放出,便意味着她必須飛快趕往城外接應阮酥,但文錦……話說,他該不會是落在繡衣使手上了吧?

冬桃只覺心中一寒,她猶豫了一下,重新把信號彈塞回腰間,握緊長劍正準備重回皇城司,卻見一道人影踉跄行來,認出是文錦,冬桃連忙疾步上前将他扶上馬車,放出信號彈,方駕車狂奔。

文錦半日沒有動靜,冬桃下意識一摸他身上,只覺手中濕冷,血腥味彌漫開來,他的體溫也似漸漸在變冷,她竟不由顫抖,一手持缰,一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文錦!你、你還活着嗎?”

許久,文錦動了動,将頭靠在冬桃懷中,氣若游絲地道。

“沒死……我遇見了玄洛身邊那個叫颉英的家夥,差點死在他手上……不過他也小看了我,我這才得以逃脫……”

冬桃高懸的心方才放下,咽下一口唾沫,文錦突然回握住冬桃的手,柔聲道。

“你好像……還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你呢?你的真名叫什麽……能告訴我麽?”

冬桃腦子嗡地一聲,懵了片刻,方低聲道。

“玄瀾,我叫玄瀾。”

賞燈會過得異常平靜,一幹人雖各自心懷鬼胎,表面卻是其樂融融,見白秋婉高興,祁念便也甚是欣慰,只是直至送走阮酥等人,白秋婉也還未明白過來,阮酥讓自己撺掇祁念邀請衆人所圖何事。

太子的府宴雖然結束了,但大街上的熱鬧卻絲毫沒有退卻,燈潮、人潮,竟比來時更加洶湧,侍衛一時難以開路,迫不得已在大街當中停滞片刻,将人手調到隊伍前頭去驅趕民衆,也就是在這時,人群中突然飛出幾名布衣百姓,手持長刀,直取祁金珠的馬車,來勢兇猛,駕車的侍衛一時傻了眼,還不及反應,阮酥便掀開簾子,大聲提醒。

“快往旁邊的小巷跑!”

寡不敵衆,遠處的侍衛又被人群堵住,一時過不來解救,除了逃跑确實也沒別的法子了,那侍衛當機立斷,一拽缰繩,取道小巷,奈何那些刺客窮追不舍,竟還蹿出幾名騎士,一路逼趕,侍衛高度緊張,只得聽着阮酥指揮,沒頭蒼蠅一般亂竄,畢竟馬車裏坐得可是金枝玉葉。

等那駕車侍衛回過神來時,馬車已經遠離熱鬧的街道,逼近山崖了,侍衛急忙勒馬,正想回頭看看後方,只覺額頭一痛昏死過去,打中他的乃是一柄劍鞘,出手的人飛身上前,将劍身收回鞘中,回身一掌便止住了疾奔的馬匹。

阮酥掀開車簾,見是名高瘦的漢子,相貌兇惡,留着絡腮胡子,方才追趕他們的幾人也陸續聚過來,皆是一臉的江湖豪氣,阮酥讓祁金珠留在車中,自己慢慢下了馬車,走到幾人面前,欠身一福。

“今夜多得諸位相助,雖不知幾位大俠高名大姓,阮酥先在此謝過!”

那為首的高瘦漢子抱劍笑了一下。

“我叫莫桑,和這幾位兄弟都是玄瀾的朋友,想必你就是那個阮大小姐吧?看着弱不禁風,倒是好膽識。”

他好奇地打量着阮酥,這個渾身香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家閨秀,竟然能把他的結拜義妹玄瀾收于麾下,這讓他十分震驚。

“過獎。”

阮酥笑了一下。

“還要勞煩幾位,幫我把馬車推下山崖……”

233 公主遇刺

城郊的山道之上,冬桃取出馬車裏的紗布藥酒,替昏迷過去的文錦和段明潤先後包紮了傷口,做完這一切,她亦是是疲憊不堪,文錦靠在車壁上,睡夢中猶自蹙眉喃喃道。

“什麽破地方,硌得慌……”

冬桃猶豫了一下,扶着文錦躺下,讓他的腦袋枕在她腿上,她低頭看着文錦的面容微微出神,美人在骨不在皮,饒是被面具覆蓋,卻也能看出是極其出色的輪廓,就是肖似她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玄洛這一點,令人生厭……

風吹草低,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冬桃擡頭,一眼便看見騎在馬上的阮酥,面上猛地一紅,飛快将文錦的腦袋搬開,跳下車來。

幾匹快馬停駐在馬車前,阮酥贊賞地看着冬桃,笑意盎然。

“我知道,你們一定能做到的!”

她的目光落在外在馬車座上的文錦身上,見他面色如紙,胸前的紗布有血跡溢出,皺眉道。

“文錦受傷了?唉,這一次,倒真是難為他了,回去你好好照顧他。”

同來的祁金珠此時已經換了一身尋常百姓的衣裳,不見段明潤,焦急地拉住冬桃問。

“段郎呢?”

冬桃朝馬車裏看了一眼,祁金珠連忙拉開車簾,段明潤躺在裏頭,衣無整處,不僅身上多處可怖的傷痕,十個手指頭也腫漲得厲害,一看便是遭受了酷刑折磨。

祁金珠吓了一跳,身子虛晃險些站立不住,她顫抖地摸上段明潤的脖頸,感受他平穩的脈搏跳動,方才落下淚來。

阮酥看到這一幕,也是又驚又疑,這都是玄洛幹的?為什麽!為什麽他要這麽做!即便真的不打算成全祁金珠,也不該如此折磨段明潤!他難道真想用酷刑逼段明潤放棄?

兵貴神速,不及多想,阮酥回頭便對冬桃道。

“公主從未離開過皇宮,段小郎如今又昏迷着,能否請你的這幾位朋友護送他們一段?”

阮酥開口,冬桃毫不猶豫地轉身向莫桑抱拳道。

“莫大哥,有勞!”

莫桑闖蕩江湖多年,膽大妄為,不畏權貴,沒什麽事不敢做,縱然隐約知道了祁金珠的身份,他依舊豪氣幹雲一口答應。

“玄瀾,人交給我,有我在,保證将他們平安送離京城!”

夜晚的山巒間,一抹月光輕輕鋪在地上,露水混合着夜風的味道,讓人心脾清透,祁金珠望着前路茫茫,雖依舊帶有一絲對未知的恐懼,但更多的,卻是破出樊籠的欣喜若狂。

為了逃避追兵,莫桑決定帶兩人遠離官道走山路,岔道口,阮酥停下腳步,重重抱了祁金珠一下。

“金珠,從此之後,你便自由了,望你永遠也不要再踏上這個是非之地。”

祁金珠含淚點頭,拉着阮酥的手不肯放開。

“阿酥,你我相識不過短短數月,你卻改變了我的命運,得友如你,祁金珠此生無憾……”

她目中閃過一絲憂慮,還是将心裏話說了出來。

“你随我一道走吧!這皇宮裏,終究也沒什麽值得留念的地方,你在京城又是敵人多過朋友,與其舉步維艱,不如……”

阮酥輕輕推開她,堅定的眸子閃閃發光。

“我的戰場在這裏,我的執念也在這裏,所以我哪裏也不會去,金珠,一路保重!”

另一邊,卻是已經亂做了一鍋沸水,祁金璃和祁金晶同車,親眼目睹祁金玉的馬車被刺客追殺,直至消失在她們的視線範圍,都吓得不輕,前頭的侍衛們剛剛脫身要追上去,卻被自私又怕死的祁金璃叫住。

“派一隊人馬去追便夠了,剩下的人,快護送我們回宮!”

祁金晶十分擔心祁金珠和阮酥,見狀忍不住插嘴道。

“四姐,難道不多派一些人嗎?二姐和阮酥姐姐現在很危險啊!”

祁金璃罵道。

“你懂什麽!誰知道那些刺客是什麽身份!我們本來帶的人就不多!現在已經丢了二姐,若是連咱們兩個也搭上去怎麽辦?趕緊回宮,父皇自會派繡衣全城搜查的!”

祁金璃嘴上這麽說,心中卻巴不得阮酥和祁金珠就此死了才好,這樣她不僅少了一個敵人,後宮之中,她也會成為最尊貴的公主,将來婚配,也能有個好選擇。

王瓊琚的馬車在最後,一開始她尚不清楚發生了什麽,等丫鬟芸香擠開人群回來禀報,她不由大驚失色,但驚恐之餘,一片疑雲在她心頭萦繞不去,腦中又不斷閃現過祁金珠近日來的種種異常,就在昨天夜裏,為了試探祁金珠,她狀似無意的問她“聽說段小郎回京了,你想不想見上一面,我家別院還有幾個可靠的人,可以安排……”不料卻被祁金珠搖頭打斷。“無緣無分,都是命中注定,不必強求。”

以王瓊琚對祁金珠的了解,她就算認命,但對段明潤絕對是挂心的,見面對她來說,是個極大的誘惑,這樣無動于衷,除非……她已經見過他了!

返回皇宮前,王瓊琚悄悄将芸香遣下車,吩咐道。

“芸香,你現在就去別院,讓劉訓他們查一查段明潤這幾日的動向,回來報我!”

消息傳到皇宮,原本賞燈會喜氣洋洋的氣氛霎時被焦雷劈散,聽說二公主被刺客一路追擊,下落不明,良妃當場吓得六神無主,頤德太後親自拍着她的手背安慰。

“別怕!金珠自會吉人天相的!”

看着跪在地上,一邊哭一邊講述方才經歷的祁金璃姐妹,嘉靖帝震怒不已,天下竟有這樣膽大妄為的匪賊,竟敢當街行刺公主!

“玄洛!再加派一倍人手,即使把京城翻過來!也要給朕找到二公主!”

玄洛應聲退出,皓芳見他面色陰晴不定,眉間陰霾濃重駭人,幾乎不敢說話,眼見走出大殿,玄洛還是沒有指使,他忍不住問。

“大人,屬下這就去召集所有繡衣使,堵住四道城門,全力搜尋二公主。”

玄洛站住腳步,皓芳直覺他渾身散發着冷意,連忙低下了頭。

“不必了,二公主此時想必已經同段明潤跑了,若追回來,殿上一對質,那丫頭便死定了,你該去問問颉英是怎麽看人的?”

皓芳聞言大驚,半晌他方回味過玄洛的話來,他不能置信地道。

“難道是……”

不等他道出那個名字,玄洛已經打斷。

“去找幾個目擊證人,她遲早要回宮交代,現在我能做的,只有幫她把這個謊圓過去。”

如玄洛所料,很快就有繡衣使回報,說在城郊的懸崖邊找到了阮酥,事關重大,嘉靖帝連同太後皇後、妃子皇子,全都徹夜未眠在太和殿內等候消息,聽說和祁金珠同車的阮酥被找到,連忙命人将她帶進來詢問。

此時的阮酥簡直狼狽不堪,衣裳被荊棘劃了無數口子,光着一只腳走進大殿時,雙唇還在不住發顫。

嘉靖帝還未開口,良妃便不顧儀态快步走過來握住阮酥雙肩追問。

“怎麽只有你一個人?金珠呢?”

阮酥愣愣地擡頭,對上良妃的眼睛,突然掩面痛哭出聲,她啜泣着道。

“那些刺客來勢洶洶,我與二公主被逼得走投無路,只得跳下馬車分頭逃跑,我跑出沒有多遠,回頭便見二公主被他們當胸一劍刺中,從懸崖下翻了下去……”

良妃聽了,腦中嗡地一聲,雙眼一翻,徑直暈死過去,頤德太後忍着悲痛震驚,連忙命宮女們上前将她攙扶回寝宮,嘉靖帝一屁股坐在龍椅之上,從齒縫裏迸出一行字。

“阮酥……你可看仔細了?金珠當真被刺客所殺?”

阮酥哽咽着點頭。

“那一劍,正好刺在公主心口……公主驚懼的表情,臣女這輩子都忘不了……”

說着,一行淚水挂下面龐,她的神色悲傷至極,玄洛站在嘉靖帝身邊冷眼看着她,竟有些氣悶,這丫頭的演技,可真是越來越好了。

“不要說了!”

頤德太後不忍聽下去,一時也是淚落如雨,皇後和饒嫔等人連忙上前勸慰,紛紛陪着掉淚,頤德太後一面哭,一面吩咐玄洛。

“無論死活,一定要找到金珠!皇家公主,斷不能橫屍在那荒山野嶺!”

大殿裏彌漫着悲痛難言的氣氛,唯有陳妃冷哼道。

“據你所說,那些刺客都是喪心病狂之徒,為何他們殺了二公主,卻獨獨放過了你?”

阮酥早料定陳妃會質疑,她不緊不慢地道。

“臣女也不清楚,那些人仿佛正是為公主而來,此前在大街上,也只有我們所乘的馬車遭到襲擊,而自我們分開之後,那些人就不再管我,徑直追着公主去,臣女鬥膽猜測……他們可能是專程為刺殺二公主而來的!”

玄洛猛然察覺過來為何祁金珠會突然到嘉靖帝面前揭發祁澈了,他的目光如針一般盯住阮酥,真是個敏捷的丫頭,原本以為,壞了她的計劃,她便會暫時消停,沒想到她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重新布局,而且比原本的還要狠毒致命。

陳妃不是玄洛,自然猜不到阮酥這番話的用意,她馬上便掉進了阮酥的圈套,怒道。

“簡直一派胡言!二公主為人謙和親善,從不與人結仇,怎會有人要刺殺她!分明是你在撒謊!”

阮酥垂下眸子。

“臣女沒有撒謊,在回宮的車上,二公主曾和臣女提起過,明日太和殿與五殿下相約對質一事,她說要替五王妃聲張正義,臣女還曾勸過她,此事沾惹不得……”

“阮酥!無憑無據,你不要信口雌黃!”

匆匆趕來的祁澈正好聽到這席話,氣得臉都綠了,雖然他平日裏壞事做盡,但淩雪旋一事上,他還是自信祁金珠不過是在詐他,就算她手上真的有證據,他也還犯不着冒着危險去刺殺一個公主滅口!

234 栽贓嫁禍

阮酥惶恐地道。

“阮酥只是道出事實,并未意有所指,五殿下何必如此敏感。”

祁澈還要說什麽,卻被嘉靖帝冷冷打斷。

“你還記得些什麽,給朕全部都說出來,不得有半句隐瞞。”

喪女之痛讓嘉靖帝無法保持冷靜,阮酥做出回想的樣子,啊了一聲。

“對了,我記得其中有一個刺客,手臂上紋了條蠍子,在月光下看,顏色發紅。”

祁澈驀然變色,還不及辯解,祁念突然也自大殿外走了進來,驚訝地接話。

“孤記得上次咱們兄弟幾個騎射比賽,五弟身邊有一名新招的侍衛,手上也紋了一只蠍子,這阮家姑娘養在深閨,若非親眼所見,總不可能知道這件事吧?五弟,你作何解釋?”

祁澈方寸大亂,他最近的确是從江湖上重金請了這樣一名殺手,随侍在他左右,可他萬萬沒想到,阮酥竟然會知道,一定是太子和她合謀!

“皇兄!她是養在深閨,但她的耳目們可不在深閨,要打聽可也不難吧?畢竟知道這件事的人,可是多得很,比如皇兄。您不也知道嗎?”

“你的意思,是孤和阮酥串供構陷你嗎?”

祁念的聲音陡然嚴厲,上首的頤德太後與嘉靖帝等人聽聞,也是面色大變。自古皇位争奪,不乏兄弟反目,然而若以一個無辜的公主成為墊腳石,今後無論誰穩坐江山,卻已然注定不是仁君。

祁澈當然也發現了太後等人神色不對,他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父皇,二皇姐一事真的和兒臣沒有半分關系,為證清白,兒臣願親自去捉拿行事之人!”

“你?”嘉靖帝一拍龍椅!

“怎麽自證清白?把你的侍衛人頭呈上嗎?”

“父皇,真的不是兒臣。兒臣與二皇姐無冤無仇。便是她聽人讒言,于兒臣有些誤會,卻也不是大事。再者,兒臣若打算報複于她,豈會還留阮酥性命,陷兒臣于不利之地?”

此言一出,整個大殿霎時一片安靜。

祁澈也是病急亂投醫,雖然聽起來合情合理,不過後面的那句話卻是讓人悚然。

祁念一笑。

“阮酥一介女流,在那樣的陣勢下不死也會吓得不輕,能否安然回來還不好說。再說,就是因為處處破綻,所以才能最大限度确保當事人脫身,好一出金蟬脫殼之計!”

“皇兄你少含血噴人!”

祁澈目眦欲裂,若非是在禦前,恐怕早就撲上去與祁念扭打起來。

嘉靖帝一揮衣袖。

“夠了,就算此事和你無關,你那位王妃又是怎麽回事?”

祁澈重重伏地。

“宮中不乏國手,父皇只消請太醫去府中查驗一二不就知道了……”

“這段日子,你就禁足府中!你那位王妃也讓宮中的太醫親自診治!”他把玄洛叫上前。

“緝拿賊衆一事,全部交給你,不管真相如何,你速速查明!”

玄洛施了一禮,領命退下。

阮酥回到西婳苑時已然天亮,整個栖鳳宮死一般沉靜,太後悲痛過度病倒了,阮酥稍作休整,便和王瓊琚一起随侍在旁。

不過兩個時辰,皇城司那邊便傳來消息,只說已找到了祁金珠。

頤德太後聽聞,不顧身體不适,宣玄洛前來。看到托盤上光禿禿的八角琉璃燈框架和帶血的衣裳碎片以及一些女子的釵飾,她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阮酥,你去看看是不是昨日金珠的穿戴之物?”

阮酥帶淚仔細查驗,“不錯,這些都是二公主的東西……”

聞言,頤德太後哭得越發厲害,阮酥與王瓊琚忙上前安慰,想到昨日還好端端的孫女便沒了性命,頤德太後淚如泉湧。

“玄洛,你好生說說,還發現了什麽?”

“繡衣使在山崖下找到了公主的馬車,還在十幾米不遠的地方找到了這些東西……只是公主的遺體卻已……”

玄洛頓了一頓,似在為難。頤德太後擡起臉,厲聲質問。

“卻已什麽?”

玄洛斟酌,“卻已……無存……“

頤德太後聲音在發抖,“什麽意思?”

“……山中猛獸頗多,恐怕是聞到了血腥味,故而……”

話未說完,頤德太後已經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不到半月,刺殺公主的一案已被告破,竟是竹山教餘孽。去年蝗災中趁亂起事,妖惑流民成立長平軍,被祁瀚剿滅,但還是有漏網之魚,此時犯事便是為了報複祁姓皇族。

消息傳到栖鳳宮時,頤德太後重重一嘆。

“若非金珠生在皇家,哪會有此一劫,只望她能早登極樂,下輩子投身到平凡殷實的人家。”

阮酥用假髻把太後的頭發盤好。

“金珠心善,一定會過得好的。”

“好了,就帶那只素簪吧。”妝成,頤德太後扶着阮酥的手站起來、

“走吧,我們去看看金珠。”

此事平息後,便要着手安排二公主的身後事。因屍身無存,只把祁金珠的首飾釵環、衣裳飾品等收歸封箱,在皇陵中建一個衣冠冢;而祁金珠昔日居住的院落,也将遣散宮婢,整宮封閉。

兩人來到祁金珠的寝宮,還未入門,便能感受到整個宮闕的蕭條冷清。頤德太後眼圈一紅,與阮酥等人踏入小院,雖然主人離去,然而景色依舊,一花一木都透着祁金珠品味和素雅。見狀,頤德太後不免又是一番觸景生情,阮酥随她慢慢走着,雖然表情沉重,心情卻是分外輕快。突然,耳畔傳來一陣琴聲,曲調嗚咽,在空曠的宮殿中顯得分外凄然與悲傷,頤德太後一愣、

“還有別人?”

阮酥眸光一閃,此情此景,又有這般動人的技藝,除了王瓊琚別無第三人。前世她便以一手名筝名揚天下,若非聽過玄洛操琴,這琴聲風骨确實無人匹敵。

兩人移步過去,果然在風露亭中看到了王家姐弟,見到太後,王瓊琚正要起身,卻被頤德太後制止,直到一曲終了,才讓她上前見禮。

“瓊琚也是來陪金珠的嗎?”

“是啊,當日還在此處和二公主一起暢飲女兒紅,她走得這般匆匆,瓊琚只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頤德太後目光黯然。

“是啊,哀家也多麽希望是一場夢,可惜,卻是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見太後再度難受,純貴忙上前寬慰。

“太後切勿太過傷懷,若您如此,二公主也走得不安心。”

頤德太後嘆了嘆,正要轉身,王瓊琚卻上前一步。

“太後娘娘,二公主寝宮不日就要封閉,宮婢也将被遣散,瓊琚鬥膽向太後要一個人。”

“誰?”

“便是二公主身邊的碧玺。”王瓊琚略停一停,動容道。

“二公主與瓊琚姐妹情深,要碧玺過來,也算成全一個念想吧。”

阮酥有些意外地看向王瓊琚,太後也頗為感慨。

“瓊琚有心了。只是哀家已允碧玺到阮酥身邊,你是否還有其他的人選?”

王瓊琚略一失神,微笑。

“原來已被阿酥搶先一步,左右瓊琚也時常到西婳苑走動,倒也方便。”

“你們都是好孩子。”

頤德太後看看阮酥,又看看王瓊琚。

“今日玄洛會進宮,你就不必陪哀家回去了,一會一起去東骊閣等他吧。”

是擔心玄洛一入宮就來西婳苑,遺忘了替王瓊璞診脈一事?阮酥感嘆頤德太後良苦用心的同時,內心的危機感越發滋長。

太後走後,王瓊琚讓王瓊璞先把琴筝抱回去,自己從旁邊提起一個竹籃。

“這些都是我為金珠準備的,雖然不多,不過總是一片心意,阿酥和我一起燒了吧。”

遮籃的絹帕扯下,露出的竟是用金銀紙張折的大小錠子,阮酥心下一突,不動聲色道。

“大白天的,在金珠宮中總歸不妥,不如換個地方?”

“換地方?”王瓊琚面露不解。

“反正是在金珠的地方,這裏又沒有外人,就算被人看到了,也是能理解的。難道阿酥有什麽難以啓齒的顧慮?”

難以啓齒?

阮酥好笑,若方才對王瓊琚的警惕是錯覺的話,這一次阮酥有十足的把握,或許眼前人已對祁金珠的死産生懷疑,并且已經掌握了什麽證據。

“什麽難以啓齒?郡主誠心待金珠,我亦然,你我都是為了金珠好,這一點,相信郡主心知肚明。只是這裏到底是金珠的寝宮,她平素喜靜。恐也不喜在她這裏焚紙燒銀,弄得烏煙瘴氣。身為朋友,咱們何必擾人清靜,強人所難呢?”

表面是拒絕自己的提議,實際上卻是警告不要在祁金珠的事上做文章。見對面人目光凜然,王瓊琚唇上泛起一抹笑意。

“是啊,金珠喜靜,我也覺得還是換個地方為好。”

她招呼芸香把籃子提起。

“阿酥是和我一起到東骊閣等九卿大人,還是先回西婳苑?”

換在平常,阮或者會懶得在旁邊盯梢,搞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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