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櫻樹詛咒 (26)
那幅“廣寒鬥月圖”取下,露出一間暗格,祁澈忙解下腰間玉佩,壓入暗格的凹槽之中,只聽“咯噔”一聲,兩扇小門徑自打開,祁澈将躺在裏頭那本泛黃的賬本取出,轉身走出內室,來至書房。
書房中,“淩雪璇”正垂首恭候在那裏,祁澈走上前,将賬本遞給她,鄭重吩咐道。
“阿宓,天黑以後,你悄悄出府,将這賬本交到墨寒手中!記住不要易容,你原本的樣子,反而沒人認得出來。”
名叫阿宓的女子是印墨寒自江湖中尋到的高手,武功不在冬桃寶弦之下,印墨寒用三個賭約使她完全臣服,并心甘情願替他待命祁澈身邊辦事,她接過賬本,略有些猶豫。
“殿下,屬下沒記錯的話,印大人之前便交待過,要您盡快将這賬本毀掉。”
祁澈雙眉倒豎,不由怒意填胸,這個阿宓,雖說跟了自己,嘴上卻總是挂着印墨寒的吩咐,顯然沒有把他當做真正的主子,他冷笑道。
“好一句毀掉!說得容易,你知道這裏頭有多少與西涼北魏的簽訂的契約嗎?數十萬的白銀,你居然要本殿下毀掉?”
阿宓不再說話了,印墨寒說過,人心不足蛇吞象,希望祁澈有一天,不會折在自己的貪婪無度之上,她在心中嘆了口氣,接過那賬本收入懷中。
“屬下……知道了。”
禦花園內,各色菊花開得正酣,蕊吐金絲,粉砌雲霞,綠雲擾擾,雪綻幽寒,頤德太後見到這些菊花,又想起祁金珠生前獨愛菊花一事,傷感不已,因此讓阮酥與王瓊琚折幾只供到她的寝宮內。
兩人命宮女絞了各色菊花數十支來,親自挑選插瓶,西婳院中,阮酥拈起一支綠菊插進白玉雙耳瓶中,狀似無意地對王瓊琚道。
“好花栽得瓶供養,也只有這羊脂白玉瓶,才配得上這花中高士,瓊琚以為呢?”
聰明人說話不需點破,便能聽出弦外之音,王瓊琚自然明白阮酥話中所指。符玉近日向她頻頻暗示結親之事,符家門楣不低,在朝中頗有分量,卻不是一手遮天的權臣,符家兩個兒子雖出衆,又并無太大的野心,這親事若是能成,對于承思王府而言也算意外之喜……王瓊琚深感糾結,平心而論,比起僅算是英才的符家兄弟,她內心到底更加欣賞玄洛舉世無雙的容顏和氣度,然而他再好,始終是不全之身,更讓她抱恨的是:我心向明月,明月照渠溝,玄洛對阮酥的用心,她竟也難以撼動。
雖此時放棄玄洛是明智之舉,但就此成全他二人,王瓊琚心裏到底不是滋味,她不僅不接阮酥話頭,反而嘆道。
“是啊!此花此景,金珠若在該是多麽歡喜,阿酥你說,京城之外,可也有這樣好的菊花?”
阮酥目光一凝,她自然明白王瓊琚在暗示什麽,她是唯一一個對祁金珠的死存疑的人,現在二人相安無事,她還願意裝聾作啞,然時局瞬息萬變,若有朝一日……始終是個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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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酥正要說什麽,只聽背後一聲輕咳,二人回身,卻是玄洛笑盈盈地站在那裏。
“九卿大人……”
王瓊琚先自一驚,玄洛今日未着官服未束冠,一席顏色極淺淡的紫衣穿在他身上,閑适優雅,倒像個閑庭信步的貴公子,王瓊琚注意到他右手拿了一只精巧的錦匣,看款式像是個首飾盒,便明白他有禮物要送與阮酥,心中一時又是尴尬又是酸澀,不待玄洛開口,便強笑道。
“左右這花也擺弄得差不多了,既然阿酥此時有客,便由我送至金珠寝宮去吧!”
玄洛聞言,從善如流地讓出一條道路,并十分體貼地吩咐寶弦。
“郡主纖纖弱質,怎好讓你一人抱着這樣重的玉瓶走動?寶弦,還不陪郡主走一趟?”
見他絲毫沒有挽留的意思,王瓊琚更是覺得多待一刻都是自取其辱,胡亂福了一福,頭也不回地走了。
直至屋裏只剩下二人,阮酥方才收起笑意,正色道。
“師兄大白青天來找我,莫非祁澈那邊已經有動靜了?”
玄洛好整以暇地打開那錦匣,裏頭雪白的綢布上安置的,卻不是首飾,而是幾顆圓潤透亮的紅色糖丸,他拈起一顆,喂到阮酥唇邊。
“知道你怕苦,我特意改良了上次的丸藥,加了蜜餞、紅棗、桂圓等研磨而成的,你且嘗嘗,若還是苦,我再想辦法。”
阮酥面上一紅,不自覺地做出吞咽的動作,清涼的藥丸入口即化,清甜回甘,只餘一絲淡淡苦香……
“藥自然都是苦的了,我又哪有那麽矯情!吃個藥還怕苦?”
雖然嘴上這麽說,阮酥心中卻還是莫名的柔軟起來,玄洛為她配制的驅寒丸藥确實是苦口良藥,比她日常吃的湯藥還要苦上五分,某次她當着玄洛的面服藥,不過是一個輕輕的皺眉,他便看了出來,狀似無意地問她是不是覺着苦?她自诩堅強不多事,下意識便搖頭否認,誰知他竟記下了……
阮酥擡頭,想說些溫存感激之語,對上玄洛那雙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眸,卻又面龐發燒,一時扭捏起來,玄洛知她性子,倒也沒有逼她,一笑之間便轉移了話題。
“傍晚時分,祁澈府中的買辦照常出府采買菜蔬,但我手下的人發現其中混入了一名面生的女子,寶弦已确認過,便是假扮‘淩雪璇’的那人無疑。”
阮酥雙眼瞬間便亮了。
“祁澈果然還是坐不住了,時不待人,我必須盡快把這個消息告訴太子。”
玄洛握住她的手腕,淡淡道。
“不必了,我已替你轉達到了,接下來怎麽辦,都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你現在人在宮中,還是少些動作為妙,不要忘了,外頭自是風起雲湧,這深宮內院,卻也不見得平靜。稍安毋躁,靜候佳音吧!”
244 趁勝追擊
東門菜場,五皇子府的馬車照例停在菜坊門口,柳買辦按采買名錄招呼手下的仆婦、小厮分頭行動,等采購完畢再到這裏集合。
他像往常一樣坐回馬車休憩,剛閉起眼睛輕哼小曲,調子還沒完全,忽聽前面厮殺聲大起,柳買辦一驚,連忙拉開車簾,卻見那個随自己出府的眼生丫頭被幾個精壯男子團團圍住,幾人不由分說便是開打,飛檐走壁間蔬果翻地,雞鴨飛天,在菜販和百姓們的陣陣驚呼聲中,一片狼藉。他雖然不懂,不過也明白這丫頭定不是常人,雖說身形靈活,看着也有兩下子,然而對方到底人多勢衆,當下便有落敗的趨勢……
是非之地到底不能久留。
柳買辦擦了一把汗,連忙駕車往回走,慌不擇路差點踩踏了一個百姓,他猛拉馬缰,等馬車終于挺穩,還來不及舒口氣,一把長刀已經橫在了頸口。
“光天化日竟在天子腳下滋事,帶走!”
柳買辦愣了一秒,這才發現那生臉丫頭已被人擒住,也不顧男女有別,竟是當着衆人上前搜身,顯然在找什麽。
“大膽,你可知道你攔的是哪家的車駕?”
見對方一副一無所獲的形容,柳買辦登時拿出皇子府買辦的威風,怒聲呵斥。
“原來是五皇子府……”
聽他聲音中帶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柳買辦還以為對方已經買賬,正想擺出架子訓斥一二,不想鉗制的力道越發加大,疼得柳買辦痛呼出聲。
“帶走,沿途經過的地方,給我一寸寸地搜,切莫放過任何一處!”
栖鳳宮內殿,鶴爐吐香,彩菊生芳。
頤德太後端坐上首,阮酥與玄洛随侍左右,而殿中心,王瓊琚手扶瑤琴,十指纖纖,琴聲嘈切,勢如萬馬,奏的正是一曲《十面埋伏》。
“瓊琚的琴聲越發精進了。”
一曲終了,頤德太後微笑稱贊。
純貴看她心情好,讨巧逢迎道。
“是啊,今日難得九卿大人也在,栖鳳宮許久沒有這般熱鬧了!”
頤德太後的笑容一僵,純貴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大抵太後又想起了死去的祁金珠,正打算說點什麽補救一二,卻見向來不愛說話表現的純容上前。
“瓊琚郡主的琴聲極為不錯,聽說阮小姐也有一手好丹青,不若太後讓阮小姐當場作畫,也讓我們幾個長長見識。”
經她一提,頤德太後才憶起阮酥便是因在去歲的上元燈宴中蒙眼作出傳世名作《烏月山水圖》聲名大振,雖然那幅畫最後也被輾轉到她手,讓其一睹風采,不過到底不是親眼所見,內心還是極為懷疑,于是好奇心當場被勾起。
“平常只聽瓊琚彈琴,卻沒有見阿酥你展現什麽才藝,如此,你也別藏着掖着。”
阮酥還未開口,玄洛已一聲輕笑。
“太後這是冤枉酥兒了,她刺繡、做賬、經營樣樣拿手,只是擅長東西實在太多,自然顧此難以及彼。”
這般态度随意,卻把頤德太後哄得眉眼彎彎。
“貧嘴,什麽顧此難以及彼,還沒有成親就這般護短,竟連哀家也說不得了?”
話音剛落,阮酥便見琴筝旁的王瓊琚面色一變,于是也笑着解釋。
“太後息怒。師兄不過是為了維護師傅的名聲,畢竟他老人家一生只收了我們兩個弟子,阮酥若是太過沒用,豈非丢他老人家的臉面?”
一句話,讓氣氛再度和緩。頤德太後別有深意地看了阮酥一眼。
“是啊,到底是辨機的徒弟,那還不露一手,讓我們也看看是否有辱師門?”
話雖是對阮酥說,卻是朝着王瓊琚的方向。王瓊琚袖下的手悄悄握緊,她當然聽懂了這是太後對她的安慰,即使阮酥真的才技驚人,不過是有一個天下第一的師傅罷了!然而——為什麽……
為什麽就是眼前的女子如此幸運,拜得名師,得到玄洛的垂青。這場戰役可以說還未開始她便輸了,從小到大,她從未輸得這般莫名其妙,心有不甘,雖說京城不比封地,不過,若只是輸在先來後到四個字上,實在讓她難以接受——
既然在正确的時間能讓她與玄洛相遇,王瓊琚堅信他們之間應該不會只是簡簡單單的擦肩而過……她突然發現不知不覺間,玄洛竟從一塊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變成了心尖的執念……
“果然……不錯。”
王瓊琚的思緒被頤德太後的一句贊嘆打斷,她擡起眼,這才發現阮酥依舊伏在幾案邊作畫,雖還未完全作好,然而畫面已經大致成形,有山有水,不是記憶中《烏月山水圖》的模樣,竟是一副萬裏河山圖,然後中間的的題字和落款,卻又被阮酥龍飛鳳舞地用各種字體寫滿了“壽”字,百壽圖與萬裏河山相映成趣,成救了一副別開生面的“萬壽無疆”。再看她筆法老練,落筆峥嵘,整副畫卷呈現出一種磅礴之勢,有一種起落之美。
王瓊琚掩下心中的驚異,再一次重新定位眼前的對手,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勝算,心煩意亂……
頤德太後默默看着身邊的三個人,不無意外捕捉到了王瓊琚眼中的掙紮,心內默嘆。一開始只是自己的單獨想法,不過看瓊琚這樣子,顯然已經入戲頗深;然而無論是玄洛頻頻向自己請旨賜婚,還是他與阮酥之間的互動,這兩個人只怕已經拆不開了……若讓瓊琚強行插入,反倒不美,或許找個機會問問她的想法。
打定主意,頤德太後便以夜深遣散了衆人,玄洛幾人躬身正要退下,卻見一直守在門外的宮女來報。
“啓禀太後,吏部尚書淩夫人求見。”
頤德太後一怔。
“吏部尚書夫人?印墨寒不是還沒有成婚嗎?”
純容解釋。“淩夫人,恐怕是前尚書夫人,也就是五王妃的母親。”
頤德太後若有所思。
“原來如此,只是這麽晚了……你去問問,若是無要緊事,便讓她明日再來吧。”
淩夫人的到來,想必和女兒淩雪旋脫不了幹系,估計也是祁念的謀劃之一。于是阮酥攔下正欲轉身的純容。
“五王妃方大病初愈,淩夫人上京,只怕是來探望女兒的。只是這麽匆忙入宮,難道和五王妃有關?莫非之前二公主所言的一切都……”
阮酥好似才察覺自己說錯了話,立時打住。祁金珠失蹤前,便是因在嘉靖帝面前狀告祁澈毒害淩雪旋,雖然後面已證明公主的遇害和祁澈無關,不過這難免已經成為了太後的一塊心病。
果然太後一甩衣袖,沉聲肅然道。
“速宣淩夫人觐見!”
皇宮內殿,祁澈跪在地上,喪着一張臉。
“父皇,不知兒臣做錯了什麽,大理寺突然發難,拿了兒臣府內買辦和下仆共九人,”
“耐心等大理寺結果吧,其他的你便不用管了!”
嘉靖帝聲音淡淡,完全不理會祁澈的哀求。不過他雖然把這件事全權交給了太子祁念,卻還是留了一手,讓皇城司暗派繡衣使監刑左右,一有異狀即刻上報。
祁澈摸不準嘉靖帝的态度,越發心內不安,後悔那時候就不應該讓阿宓把賬本送給印墨寒,如今消息封鎖,也不知是什麽情況。不過墨寒說得對,若是太子得到了賬本,勢必會第一時間到嘉靖帝面前揭發,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天,恐怕也沒有什麽線索吧?
“兒臣對父皇忠心耿耿,請父皇莫要聽信讒言……”
他話尚未說完,卻聽外面內侍來報“太後駕到”。
嘉靖帝面色一凝,忙起身外迎,見太後神色不對,也有些奇怪。
“母後,這麽晚了,是有什麽要事嗎?”
頤德太後掃了一眼地上的祁澈,目光閃過一道寒涼。
“原來五皇子也在。那好,哀家問你,你的王妃現在何處?”
祁澈頭腦一陣嗡響。擡眼看見阮酥笑得譏诮,恨不得當場把她撕成碎片!聯系阿宓被擒前後,立時意識到自己中了計。他很快調整情緒,語氣頗為無辜。
“王妃在府中,想必已經就寝了。祖母是要傳召她嗎?孫兒即可讓她入宮。”
“你還要瞞到什麽時候!”
頤德太後重重拍桌,這番震怒讓嘉靖帝也是心下一驚。
“母後息怒。”他給心腹一個眼色。“還不快宣五王妃觐見!”
“慢着——”太後厲聲制止,“阿酥,讓淩夫人進來。”
殿門打開,進來一個神色悲凄的大妝貴婦,見到跪地的祁澈,她神色激動,若非是在禦前,只怕已經撲将上去和他拼命。
“求皇上為臣婦那可憐的女兒做主!”
她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嘉靖帝定睛一看,也認出了這是五皇子祁澈的岳母,前戶部尚書夫人,內心驚訝。
“夫人起來說話,你慢慢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事關臣婦的女兒淩雪旋……”她咬了咬牙,聲音中恨意難平。“前段時間聽聞女兒突患重病,臣婦便入京探望,可是三番幾次都被五皇子拒之門外,好不容易得以相見,卻發現……卻發現……”
她抖着嘴唇,看着祁澈的眼神好似在看什麽駭然的事物!
“卻發現那人雖然是雪旋的樣貌,可分明就是另外一個人!五皇子,雪旋就是做錯了什麽事,也請您放她一馬,饒了她的命吧!”
245 死牢策反
此言一出,嘉靖帝也當場變了臉色!鐵青着臉走向跪地的祁澈,憤然質問。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祁澈知道再也瞞不過,臉色大變,可下一秒忽然仰頭大笑,頗為莫測和詭異!他重重跪伏在地。
“父皇,兒臣心裏苦……”
嘉靖帝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祁澈還這般顧左右而言他,在淩夫人的淚目逼視下,他擡高了聲音。
“孽障,你的王妃呢?”
“父皇,她嫁給兒臣時已是不潔之身,兒臣一忍再忍,結果這女人卻實在喪德敗行,竟是青雲觀姑祖母的常客!”
青雲觀德元公主歷來被人诟病,其假借修仙豢養男寵的事跡簡直是皇室的恥辱,這個淩雪旋竟然是青雲觀的常客,難不成道觀已成為了秦樓楚館不成?
“什麽青雲觀的常客,五皇子你不能含血噴人!”
淩夫人也顧不上哭了,猛然止淚,厲聲反駁。“便是雪旋不和你的意,你也不能這般辱沒她的名聲!”
祁澈冷笑,目光怨毒。
“辱沒名聲?究竟是黑是白,父皇只消派人查上一查不就明白了?況且,這裏還站了一位阮女史,青雲觀是何等形容,不如請她說說?”
衆人一聽,當即明了祁澈指的是德元長公主向阮酥饋贈男寵一事,不由神色各異。
阮酥目不斜視站到殿中。
“五皇子似乎錯了,青雲觀阮酥是去過幾次,若是太後、皇上感興趣阮酥定會知無不言。只是現在咱們探尋的是五王妃的下落,請五皇子不要岔開話題。”
淩夫人也趁勢道。
“是啊,雪旋究竟被你弄哪裏去了?若是看不順眼她,臣婦即刻就向太後與聖上求一封休書,只求你把她交還于我!”
說完又是凄厲大哭,讓人揪心不已!
嘉靖帝皺眉,語氣已然松動。
“澈兒,淩雪旋究竟在哪裏?”
“是啊。”太後态度也變得和緩,“不管什麽原因,你先把人交出來。”
祁澈目光攢動,臉上霎時寫滿了悲凄,他重重伏地,一時竟涕淚相連。
“雪,雪旋已經……不在了……”
“你說什麽?”淩夫人張大嘴巴,哇一聲哭出來。“不可能,我們離京時她明明還好好的……”
祁澈臉上也被淚水覆蓋。
“之前王妃确實已經病入膏肓,然而……二皇姐卻懷疑兒臣給其投毒,無奈何兒臣只得……兒臣知罪了,請太後、父皇降罪!”
“荒唐!”頤德太後從座上站起。
“王妃重病你欺瞞不報,現在卻又以這等行徑偷梁換柱,身為皇子,竟是這般目無王法,簡直是皇家之恥!”
“孫兒知錯,請太後降罪!”
嘉靖帝看着哭得死去活來的淩夫人,狠聲。
“來人,把祁澈關入大牢,沒有朕的吩咐,誰也不許放出來。”
大理寺大牢,長徑幽深,氣氛陰沉。一個披着鬥篷的人慢慢踱步而至,雖然周身被包裹得一絲不茍,然看身形曼妙,只怕是個女子。只見她不慌不忙,動作頗為雅致,面對周遭死囚的凄厲哭喊和左右挂着的帶血刑具,絲毫沒有半分別扭慌亂,範若在滿室芬芳的花園中閑庭漫步一般。
終于,引路人把她帶到一間內室,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女子笑着謝過,除去兜帽,對着負手背對之人福了一福。
“阮酥見過太子。”
“沒有找到。”
祁念嘆聲回轉。“那些人身上并沒有找到賬本。”
“噢?”阮酥的眉眼銳利,“那位假扮五皇子妃的女子身上,可問出什麽線索?”
祁念咬牙,焦躁地在不大的內室裏走了兩步。
“也不知祁澈給她吃了什麽迷魂藥,竟是一言不發,就算如何大刑伺候都不吭一聲,實在是個剛烈的女子!”
阮酥笑了一聲,“到底是個女子,殿下沒有試過懷柔政策?”
“懷柔?孤也試着以金銀財寶和自由之身交換,然而她偏生就不買賬,這些出身江湖的,真讓人捉摸不透!”
阮酥目光閃了閃。
“或許可以讓我試一試。”
大理寺牢房呈“品”字形分散,然而在幾個看似死角的地方,其實卻是暗牢的所在,非常人得知。祁念帶着阮酥繞過各個明牢,在某一處停住了腳,不知他撥動了一個什麽機關,轟鳴聲中只見青石板砌成的牆壁左右移開,露出了內裏駭然景象。
一個女子被刑具死死制住,她發絲淩亂,臉色蒼白,褴褛的衣裳上滿是斑斑血跡。見祁念走遠,阮酥拿起燭臺上前用素手慢慢撥開那張亂發覆蓋的臉盤。或許是感受到旁人的觸碰,女子驀然睜開了雙眸,一雙眼似鋒利的刀夾帶殺意。
阮酥一笑。
“曾宓,你可認得我?”
聽她完整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曾宓一愣,然而很快她便恢複了常态,冷聲。
“念在你和我同為女子,我不想與你作對,你走吧。”
聲音沙啞,可是灑脫率性卻依舊和前世一模一樣!阮酥臉上的笑意越發深,她幹脆尋了個看起來還算幹淨的地方,鋪開手帕坐下。
“印墨寒用三個賭約讓你心甘情願為他效命;然而對待救命恩人,不知曾宓你如何回報?”
如果說一開始還是巧合的話,這下子曾宓也有些懷疑眼前人與自己的淵源,她想了一想。
“你什麽意思?”
阮酥眉頭一挑,不急不緩說了幾個字,曾宓面色大變,臉上的懷疑之色一掃而空,竟還有些激動。
“原來當日之人竟是小姐!”然而轉繼又有些為難,憾然道。
“可是我現下身在牢籠,小姐的恩德只怕來生才能報答了……”
“我等不了下輩子,況且,你也不會死。”
知道眼前人來的目的定然和印墨寒相關,曾宓咬着唇角,半晌才有些試探地道。
“……不知小姐要我做什麽?”
“賬本,當日祁澈有沒有把一本賬本交由你?”
聽罷,曾宓好似松了一口氣。
“是有,不過這個賬本已經被我銷毀了,至于其中緣由,還請小姐不要追問。”
即便不追問阮酥也知道這定然又是印墨寒的吩咐!想來他已考慮到其中險阻,派了暗人在祁澈身邊,自然也私下做了安排。
“真是可惜……”
阮酥表情遺憾。“曾宓你是不是真心報答于我?”
曾宓方松了一口氣,一聽又立時警惕起來。
“只是我現在正在印公子手下做事,不知這事是否與公子相違?”
話是這樣說,然而曾宓心裏也沒有底,雖然第一次見到對面人的真面目,然而在五皇子府做事這麽多日,她已然知曉眼前人與印墨寒和祁澈之間的對立關系。可是行走江湖,講究的便是一個“義”字,比起印墨寒三個賭約換來的願賭服輸,阮酥的救命之恩,顯然更應該湧泉相報。她自問不是那背信棄義之人,可是阮酥即将提出的要求卻讓她萬分糾結。
“我無意挑撥,不過你一個江湖女子,快意恩仇,卻被印墨寒用雕蟲小技蒙蔽受騙,偏生你還這般維護他,那我便多言一句,你覺得那三次真是你技不如人,輸給了他?”
曾宓雙目圓睜,不由想起和印墨寒相遇的那一日。
那時候她初入京城,在京城大街上看到有百姓攔下官員大轎當場鳴冤,然而那當官的非但不理不睬,被百姓苦纏不過竟然棄轎而走,曾宓最見不得這種為官不作的狗官,當即縱身躍前,攔下印墨寒的去路,打算為那鳴冤之人打抱不平。
尤記得印墨寒聽她慷慨說完,微微笑道。
“姑娘,雖說眼見為實,可是很多事情并非是你所看的那樣。”
“什麽意思?”
“便如這戶人家。”印墨寒用下巴指了指地上哭喊不休的老婦,“自稱田産被惡霸地主所占,然而據在下所知,當時那戶人家已以銀錢過戶,只是她以不識字為由,沒有在契書上簽字,現在卻又倒打一耙,任人看到她這幅形容,只會同情于她,你說下官是該管還是不該管?”
曾宓被問住,然而聽地上人哭得凄厲,還是頗不相信。
“空口無憑,我如何信你?”
“你若感興趣,自己去查看一番便是,在下還有事,借過——”
而後曾宓私下去查,果然與印墨寒言辭一致;春花滿庭,她在路上又攔下了他的官轎。
“喂,當官的,你說的果然沒有錯!是我輸了,幹脆我請你喝酒吧!”
印墨寒短暫一愣,也認出了她就是那日多管閑事的女子。
“在下并不喝酒。”
“哪那麽多廢話!” 曾宓對幾個轎夫拱手一拜,“今日便由曾宓請幾位大哥喝酒,還望大人們賞臉。”
印墨寒為人随和,轎夫們與他的關系也頗為和睦,聞言早就被勾起了酒瘾;再看眼前女子磊落光明,和那些扭扭捏捏的閨中小姐們完全不一樣,當下也放下了戒心,撺掇印墨寒,印墨寒拒絕不過,只得答應。
流花湖畔酒坊,酒壇一字排開,曾宓看着對面人托碗小口淺酌,大笑。
“大人是擔心被曾宓灌醉?清白不保?”
印墨寒擡眸,目中思緒一閃而過。
“非也,在下是怕姑娘醉倒了。”
“怎麽可能?大人有所不知,江湖朋友給了我一個外號叫酒中仙。不如曾宓就和大人再賭上一局,看今日咱們誰先把對方醉倒?”
印墨寒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可等酒坊的客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她才發現印墨寒周邊的空罐不知道何時竟已經和自己這邊的一樣多,而他目中卻依舊清明一片,倒是她竟有些迷離了……
“我輸了……”
曾宓打着酒嗝,搖晃着又舉了一下杯,琥珀漿液裏,襯着印墨寒微小的倒影分外魄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夜是因什麽醉了。
“……真好看。”
印墨寒一愣,突然看向了窗外。
“一會即有暴雨,姑娘還是早點回吧。”
“暴雨?”
曾宓也看向了湖上的一片星空,眼下星光璀璨,根本沒有半分要變天的預兆。
“你騙人……怎麽可能會下雨,明明這般好光景……”
似乎是為了印證她的錯誤,不過片刻便見一道閃電劃破天空。
曾宓怔然。
“還真要下雨了,我竟輸給了你三次……”
“在下告辭。”
印墨寒拱手道別。“等等,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江湖女子不拘小節,快意恩仇敢愛敢恨,便是因為內心的種種奇異,才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印墨寒,見他要走,曾宓忍不住出手去拉。
印墨寒閃身避開。
“姑娘神通廣大,在下的名姓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借着微微醉意,曾宓紅着臉大聲道明心意。
“……印公子我想留在你身邊……”
然而面對自己的一方真情,印墨寒卻表現得極為冷淡。
“謝曾姑娘錯愛,在下已有了未婚妻。”
赤@裸裸地被當場拒絕,饒是曾宓面皮再厚也忍不住紅了臉,她谄笑一聲。
“印公子誤會了,曾宓不過是因輸給了你三次,願意留在你身邊效勞。若你不嫌,我們今後便以主仆相稱!”
……
憶及往事,曾宓悵然一笑。
“都是曾宓技不如人,公子何來诓騙一說?”
阮酥輕嗤一聲。
“攔轎那日的老婦家人确實收了田戶銀兩,契紙上未落契簽字也是事實;不過老婦卻是被子女相逼前來狀告,若是拒絕便會不給飯吃,于她不過為了茍安存活;印墨寒不給你講清事情始末,存有偏頗,此為其一。而第二件賭酒一事,他本就是千杯不醉之身,不可能輸。至于最後天降暴雨一說,朝廷有監天司,民生社稷,衣食住行大半靠天,官員自然也分外留心,印墨寒早早得到消息也無可厚非。”
曾宓喉頭一滞,覺得哪裏不對,又實在想不出反駁之語。更何況本來印墨寒也沒有拿她如何,這一切都是自己主動相求的,這個事實對着阮酥她卻說不出口,于是幹脆結束這個話題。
“既是如此,那不知小姐要曾宓所做何事?”
“舉證祁澈,然後——離開印墨寒!”
246 曙光前夕
離開印墨寒?
曾宓別有深意地看着阮酥。
“小姐,這是兩件事。”
“是又如何?”
阮酥笑得分外挑釁。
“你仔細考慮,明日我會來問你的想法,想想你在荊州的父母。”
曾宓沉默,人雖在江湖,卻也并非是無家可歸。因為家貧,幼時家鄉經歷大災,顆粒無收,于是父母便拖兒帶女背井離鄉在外要飯,也就在那個時候,她和父母走散,單打獨鬥了許久,直到被師父收留,這才學習武功進入了江湖。
一年前,她偶然找到了幼時失散的父母,卻得知父親前些日子突染病不起,幸虧一個姑娘出手相救,給了銀兩,請了大夫,這才從閻王手裏搶回一條命。從那以後,她便決定報恩,聽父母說姑娘是京城人士,便只身入京,這才遇到了印墨寒。
阮酥不再看她,轉身就走。
說她以恩要挾也好,目的不純也罷,既為報仇重生,她當然不能舍棄含恨而死的誓言!
才走到大理寺門口,便見玄洛負手而立,見到阮酥笑嘆了一聲,有些無奈道。
“讓你靜候佳音,你偏生要參上一腳,幸虧皇上倚重皇城司,不然等在這裏的人便是別人了。”
阮酥心中一跳,這才暗自心驚自己的大意。她怎麽忘了嘉靖帝此人最為多疑,雖然太子現在頗占優勢,然而君臣父子,他與太子的關系首先講的還是君臣。
“是我大意了。”
玄洛撫了撫她的頭發。
“那個女囚你竟認識?”
阮酥點頭。“一個故人。”說完又覺得有些諷刺。
前世自己與印墨寒成婚的第一年,他也是因三個賭約莫名其妙沾染上了這位俠女曾宓姑娘,雖然印墨寒一再強調兩人只是主仆關系,然而身為女人,阮酥自然感受到了她對印墨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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