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櫻樹詛咒 (28)
見皇上與太後了。”
頤德太後聞言也是感嘆。
“是啊,一別多年,哀家老了。”
德元唇邊漾起笑意。
“本宮記得咱們同歲,太後這般說,豈不是暗示德元也一樣老了?”
兩人對視一眼,似乎都從彼此眼角眉梢中的皺紋中看到了世事變遷留下的歲月痕跡。
時光飛速倒流,彼時頤德不過是接替梁太君長姐梁飛鸾的新晉太子妃,那一年,她初為新婦,與還是太子的先帝大早入宮觐見帝後,然而甫一入宮卻見一對華服男女朝這邊走來。前方的女子氣勢逼人,一路走一路似乎在訓斥身旁的男子,偏生男子也垂首不語,竟這樣毫無回避地與他們對上。
“原來是太子哥哥。”
那女子見到太子,笑着行禮,頤德這才認出眼前人正是盛寵的德元長公主,她與先帝并非一母同胞,乃皇後的表妹淑妃所生,因淑妃早逝,這位德元公主便被皇後養在膝下,與太子不是親兄妹,卻勝似親兄妹。
“德元,你又欺負驸馬了。”
太子看了一眼站在德元身後面色麻木的男子,心內一嘆。
“是父皇和母後說的嘛,驸馬是本宮的,別說罵,就是打上一打也是應該的,況且本宮又沒有打他!再說,驸馬也喜歡這樣對他!”
她眨巴着水靈靈的大眼,用手肘拐了拐旁邊面無表情的男子,聲音甜膩。
“夫君你告訴太子哥哥,是不是很喜歡本宮這樣對你?”
見驸馬的臉色越發不好,太子冷哼。
“德元,夠了!”他面色一沉,“還不來見你的新皇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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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嫂?”
德元擡眸,似乎才發現大妝的頤德,不知是不是頤德的錯覺,只覺對面公主看自己的目光頗為不善。
“原來是你啊,你可別像先前的那位,要活得久一些啊……”
“德元!”
太子冷聲打斷她的話,“胡說八道什麽,還不行禮。”
德元嘻嘻一笑,這才懶洋洋地對頤德行了一禮。
“太子哥哥你快去吧,別讓父皇和母後久等。”
彼此擦肩而過,太子握了握頤德的手,有些無奈地道。
“孤這位皇妹,從小被寵壞了,你別介意。”
何止是寵壞了,而後的幾年,德元提出與驸馬和離,并入主道觀豢養男寵,一件又一件事越發沒了章法,實在是駭然聽聞。
頤德想起眼前人修行之前曾入宮一趟,并和先帝兩人在宮中內殿秉燭夜談,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守夜的宮侍只說先帝與長公主大吵了一場。此後,這位公主便先斬後奏出家,先帝聞言,氣得當場嘔血,于是發出重話,任其自生自滅,皇家一律不管!不過,話雖是這樣說,等先帝過世,兒子嘉靖帝繼位,頤德太後才發現宮中禮部每年按照公主的制式給德元長公主供應奉例,便是先帝臨走前還專門委托親信給這位他又愛又恨的皇妹留了東西,至于其中內容,頤德再一次被隔閡了……
若說秦太妃那個賤@人是先帝的心頭肉的話,德元長公主卻也在他心中占據頗多,至于自己這位皇後,如今的皇太後……頤德唇邊浮出一絲輕嘲。
不過這位長公主性格确實古怪,年輕時,自己也未得罪過她,卻對自己頗為不敬,是以頤德對她也全然沒有任何好感。
“不知皇姑此番入宮所為何事?”
見太後與德元彼此注視,竟都不說話,嘉靖帝打破沉寂。
德元一笑。
“既然皇上發話了,那本宮便鬥膽一問,不知道青雲觀做錯了什麽,竟引得官兵大肆搜查,本宮這麽大歲數了,難道連個清修的地方也不能留了?”
嘉靖帝簡直被德元氣得老血一嘔。先賢說過唯女子小人難養矣,他一直認為是那等撒潑打诨的粗婦,然而看眼前的皇姑,簡直颠覆了他心中的所有想象,一時之間,竟生出一種慶幸,還好把祁金玉送去了北魏,不然幾十年後豈非又是另外一個德元。
然而盡管內心憤懑,到底是自己的長輩,嘉靖帝還是強忍怒意開口。
“朕覺得青雲道觀終究地方狹小,是以正打算讓皇姑任選一處名觀繼續修行。”
此言一出,便聽德元一聲輕笑。
“謝皇上體恤,其實本宮也早有重回紅塵的打算,如此倒也正好,先帝曾給本宮修了一座公主府,如今本宮便搬回那裏吧。”
嘉靖帝心內咯噔,長公主性格乖張,他最為厭惡,見她寧願做女觀也不想當公主,他幹脆把先帝給她的府邸收回。如今公主府早已不複存在,被他分為幾處,依次賞賜給了不同臣下。
“公主府原址已不複存在,若是皇姑願意,朕可以另辟一處新建長公主府邸。”
“既然這樣,那本宮已經住慣了青雲觀,把匾額改一改即可,免得勞民傷財。”
見她态度輕慢,完全沒有把自己這個皇帝放在眼裏,簡直猖狂至極!嘉靖帝忍無可忍,幹脆把話講開。
“皇姑可認識五皇子妃淩雪旋?”
“淩雪旋?”德元重複了一遍。
“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說來,她似乎還是皇姑的座上賓。”
德元笑開。
“本宮的座上賓多了,太後身邊那位小朋友不就是?“
不用回頭也知道她話中的對象是誰。嘉靖帝正要說話,卻被頤德太後攔住。
“皇上,既然長公主體恤百姓,那便如公主所言,把牌匾換了。不過,近來朝廷得到消息,竹山教餘孽扮作出家修道之人藏于各個廟宇,若是長公主不嫌,不若入宮小住幾日,等事态平息之後,再回公主府不遲?”
“太後一片關心,本宮若拒絕那就說不過去了,如此先容德元回去準備準備。”
“也好。”
阮酥奉太後之命把德元公主送出宮門,一路上,德元均是不言不語,就在宮門在望,阮酥以為即将完成任務時,轎辇上的德元突然道。
“阮小姐是否還記得當日本宮和你說過的觀星之語。”
阮酥擡目,她當然記得,回來時候還與玄洛對德元的目的展開了讨論,卻是無果。看着這位今生突然湧出的全新勢力,阮酥的目光充滿了好奇。
“長公主殿下一語成谶,太子已與五皇子正式交戰,只希望兩位殿下的戰火不要影響到天下的太平。”
“噢?這是你希望的?”
德元一笑,由那叫文默的美貌男子扶下轎辇。
“本宮卻是希望他們能大鬧一場呢。”
見阮酥微怔,德元又補充了一句。
“替本宮向小文錦問好。”
250 趨利避害
因德元的即将到來,阮酥這幾日都異常忙碌,招呼宮女親自收拾出一座院落,然而想到她随侍的那幾位“男寵”也有可能随她一塊入宮,頤德太後便氣不打一處來。
“這個德元也實在太不像話了,後宮內院,去哪裏給她找一處無需女眷回避的地方?難不成要讓他們住到前殿不成?”
前殿便是三大殿,是歷朝歷代皇帝處理政事之處,與後宮泾渭分明。前些日德元讓人送上一個名冊,上面寫了要與她一起入宮的人,竟無一個女眷,當場便被太後與嘉靖帝駁回。
“我家公主說了,若是皇上、太後令下,我等可以盡數入宮為侍。”
所謂的入宮為侍便是淨身成為太監,然而就算這些人心甘情願,太後與今上也不肯接受,誰知道又會弄出什麽幺蛾子,攪得皇宮不得安寧。
一時之間,頤德太後也為當日提出請德元入宮小住的建議感到後悔,她疲憊地揉着額角,喃喃道。
“若是玄洛也在就好了。”
此話一出,旁邊的阮酥也心神游離。
算起來玄洛離京已有十來日,可惜卻連只言片語也不曾捎回,想着塞北之地日益寒冷,阮酥的內心便揪成一團。
“瓊琚去哪裏了?”
阮酥驀然回神,這才發現和自己一塊幹活的王瓊琚不知何時竟離開了,一時微訝。
“或許是有什麽事情吧?”
頤德太後也不在意,又和阮酥說了些閑話這才讓純貴、純容幾人陪着去佛堂念經。
阮酥剛剛走近西婳苑,便見寶弦匆匆而至。
“小姐,方才太子急急入了宮,奴婢去打聽才知原來皇後趁着太子不在府上,竟把白良媛私自帶進了宮。”
“什麽?”
阮酥腳步一滞,白秋婉被找到,祁念一直秘而不宣,雖然難以瞞過帝後,不過穆皇後此舉顯然便是存了不利之心。
“上次白秋婉失蹤,太子曾請旨封城搜捕,皇後很是反對,只說為人帝者不能有軟肋,白秋婉此行只怕兇多吉少。”
寶弦也贊同,見阮酥正要轉身,她出手攔下。
“太子一個男子,到底鞭長莫及,方才奴婢見他往栖鳳殿這邊來了,只怕想找小姐講和,不過卻被人捷足先登。”
阮酥眸光一轉,一瞬有了答案。
“王瓊琚?”
“小姐聰明。”她壓低聲音,“奴婢聽到她向太子主動請纓,直說答謝太子照拂她姐弟二人之恩,便表示小姐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不過依奴婢看,承思王府郡主姐弟在京半年,太子似乎也沒有做什麽啊?”
看她古靈精怪故作托腮思索,阮酥哭笑不得,沒好氣道。
“寶弦,你究竟想說什麽?”
“小姐這般聰慧,奴婢能想到的,小姐當然早有洞察!”
寶弦言笑晏晏,還不忘恭維。
阮酥斜睨她一眼。
“你是說她先是取代我在太子身邊的地位,最終的目的卻是要擠走師兄身邊我的位置?”
寶弦笑得無辜。
“這都是小姐自己說的,奴婢什麽都不知道。”
阮酥雖在太後身邊當差,然而與嘉靖帝的嫔妃們走動卻不頻繁,特別是穆皇後,于她的交集最多時只怕便是太子選妃那陣。是以,阮酥便與寶弦往饒嫔那走了一趟,出來迎接的依舊是饒嫔的心腹宮女紅藥。
“娘娘今日便聽喜鵲在樹梢上叫,只說會有貴客來,這不,就把小姐盼來了。”
阮酥看着她冷漠的笑臉,心知她是為自己的主子打抱不平。不過怪自己無事不登三寶殿,饒嫔此人又何曾付出過一分真心?她們的關系不過利益交換,如此興師問罪倒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喜鵲報喜,不過報的定然不是阮酥。算起來娘娘宮中的紅常在也快要臨盆了吧?”
阮酥故意把話打住,然而令人奇異的是紅藥面上卻無任何怒氣,反而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自己,轉身引路。
饒嫔內殿,饒嫔躺在榻上,旁邊一個宮人正跪在地上幫她敲肩揉腿,阮酥見她大腹便便,當下便認出了其身份,掩住滿臉詫異行了宮禮。
“是不是覺得本宮有些不近人情?”
饒嫔伸出手,紅藥忙上前把她從長榻上趺坐起來。
“這都是娘娘宮中的家務事,阮酥一個外人當然不容置喙。”
“好一個不容置喙。”
饒嫔擺手示意左右退下,微微一嘆。
“就如你所言,太子府的白良媛與皇後也是一家,本宮與你作為外人自然也不好插手。”
饒嫔此人,講究的便是禮尚往來,阮酥既然來了,當然不會讓她做賠本買賣。
“阮酥今日自然不是空手而來,其實是有消息要轉告義母。”
現在嘉靖帝已着手調查德元長公主,難免會順藤摸瓜到六王妃常行芝這裏,而如今六王夫婦感情良好,饒嫔愛子如命,不知聽到這個消息又會作何反應?
“哦?”
饒嫔果然有了三分興趣。
“不知是關于……”
聽阮酥說完,饒嫔眉頭果然越皺越緊。
“這個賤人,巴着我兒,卻又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
“不知這個消息,能否讓娘娘助阮酥見白良媛一面?”
“好,明日早間本宮去皇後那裏請安,你便随本宮一起去吧,至于能不能見到白秋婉,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隔日天蒙亮,阮酥便帶着寶弦到了饒嫔宮外等候。饒嫔乘着小轎,在她面前略一停頓。
“白良媛被皇後關在後院佛壇,守衛森嚴,今日只怕希望渺茫。”
阮酥笑道。
“不試試怎麽知道。”
饒嫔一聲冷哼,與阮酥擦肩而過。
穆皇後在某些方面與頤德太後頗為相似,皆是信佛之人,又素來講究道義規矩。等阮酥一行來到皇後大殿時,才發現嫔妃們已然來了七七八八,不過與前世一摸一樣,并沒有陳妃,從前她便目中無人,早起請安也是偶然前來,現在因為陳氏雙姝與皇後徹底撕破了臉,她連這最後的敷衍也懶得裝了。才跨入門檻,便見四公主祁金璃、八皇子祁雁以及九公主祁金晶也在其中之列。
“阮姐……”祁金晶目光大亮,才吐出兩個字,這才發現有些不妥,連忙改口。
“阮女史也來拜見母後嗎?”
阮酥目中湧過複雜。
祁澈和自己勢同水火,而這位一母同胞的妹妹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對自己坦率真誠,如何處理與祁金晶的關系,實在令人頭疼。
“是啊,今日去拜見饒嫔娘娘,便正好與娘娘一塊過來了。”
祁金晶靠近阮酥,難掩親昵。
“那姐姐以後多來幾次吧,現下母妃管我頗緊,都不能時常去西婳苑找你玩了。”
聯系到祁金晶與王瓊璞的兩小無猜,阮酥迅速明了王貴人突然插手祁金晶功課的用意。王貴人雖然出身不高,也沒有什麽才智,卻并不糊塗。能平安無事地拉扯兩個兒女長大,除了本身的謹小慎微,低調無争,毫無威懾之外,更重要的還是與生俱來的趨利避害的本事!
她定然是發覺了九公主與璞小公子之間有別他人的情緒,為防萬一,趁着女兒懵懂盡快掐斷,倒是把傷害降到了最低。
于是阮酥溫聲道。
“九公主要聽母妃的話,她都是為了你好。”
四公主祁金璃聞言,面露譏诮。
“這般惺惺相惜,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才是真正的姐妹呢。”
如今宮中公主漸少,祁金璃也越發陰陽怪氣。
“阮姐姐人好,任何人都喜歡和她在一起。”
不等阮酥開口,祁金晶便反唇相譏,已然不是當初那個任人欺負的小公主了。
“人好?難道你不知道五弟被她害得差不多丢了性命,沒想到九妹竟是這般善惡不分!”
聞言,祁金晶一時瞪圓了眼睛,想反駁,卻又不是很肯定,她求證地看着阮酥,面露委屈。
“阮姐姐,四姐說的是真的嗎?”
面對她的期盼的眼神,阮酥只覺無處循形。她正了正顏色,對一臉諷刺的祁金璃道。
“四公主未免太看得起阮酥。衆所周知,五皇子的懲處皆經皇上之手,皇上聖明,嚴遵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道四公主對這個結果有什麽不滿嗎?”
祁澈的死對頭是太子,若是不滿,豈非暗示這一切都是祁念的陰謀詭計?況且還牽扯上嘉靖帝的決斷,如今她們還在皇後的宮殿……祁金璃一時有些頭大,強辨道。
“阮酥你血口噴人!——你明明知道本宮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那又是什麽意思?”
只聽上首一個威儀的女聲響起,祁金璃面色大白,伏地跪下。
“母後——”
在此起彼伏的“皇後千歲”聲中,穆皇後眼光冷冽地掃了阮酥等幾個一眼,面色鐵青。
“四公主出言不遜,妖言惑衆。從今日起禁足三月,并罰寫《女戒》一百遍。”
祁金璃含淚謝恩,她的母妃黃嫔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兒,思量再三,卻還是忍住什麽都沒有說。穆皇後這才沉着臉讓所有人平身,有幾個俏皮的嫔妃趁機說了幾個笑話活絡氣氛,一時間,大殿重新恢複了鮮活,誰也沒有注意到阮酥身邊的寶弦卻在不知不覺間沒了蹤跡……
251 處心積慮
說笑了一會,穆皇後又命人捧上幾大盤福橘“洞庭紅”來給衆人吃,那橘子甘甜如蜜,産量甚少,又不易存運,即便是進貢宮中的也數量不多,穆皇後一次命人捧上那麽多來,倒不愧為後宮之主,大氣不藏私。
阮酥作為臣下之女,與衆妃嫔同坐自然有些不妥,她便站在饒嫔身後,親自洗手剝開橘子給饒嫔,這一幕落在有心人眼中,自是有刺可挑。
“饒嫔姐姐好大的排場!聽說這位阮女史入宮乃是專程侍奉太後的,如今太後不在場,自然以皇後娘娘為尊,阮女史只顧着孝順饒嫔姐姐,該不是沒把皇後娘娘放在眼裏吧?”
那說話人是一名極美的女子,眼彎如月,面潤桃花,身段窈窕若拂柳,儀态萬千,即便在佳麗如雲的後宮之中,也是異常打眼,但阮酥在人群中一眼見到她,卻并不是這個緣由,着實因為,她的面相十分眼熟,阮酥見她年紀不過十八九歲,又生得容色出衆,便猜到她是近幾個月深得嘉靖帝寵愛的姚綠水。
這姚綠水乃是陳家一名舞姬,陳妃回家省親時她當庭獻藝,被其一眼相中帶進宮中,姚綠水除了姿容絕妙,還身輕如燕,能跳一種金盤舞,據說陳妃曾命內侍捧了金盤,姚綠水雙足置于其上,能連續旋轉三十圈不落地,且和後宮諸位循規蹈矩的娘娘不同,這色藝雙絕的年輕姑娘,如同一朵新鮮水靈的芙蓉花,馬上吸引了嘉靖帝,日日和她如漆似膠,整個人竟容光煥發,年輕了好幾歲。
姚綠水進宮不到三月,便從一個小小的答應連跳幾級,被封為了姚嫔,這對一向很有分寸的嘉靖帝來說,簡直是史無前例的,不止如此,嘉靖帝還特地将莞香居改名綠水閣賜予了她,在水邊修建了一個金蓮臺專門供她跳舞。
而相對應的,饒嫔捧上位的紅常在卻失了寵,難怪饒嫔讓懷有身孕的她下跪捶腿,一個出身低賤的舞姬,三月時間就和自己平起平坐,想來饒嫔心內也是氣不過吧?
阮酥垂目,果然見饒嫔撫摸左手金镯的手下意識收緊,她冷冷地挑眉道。
“姚嫔,你進宮也有三月了,難道不知阮酥乃本宮義女?即便我們母女二人有逾越之處,皇後娘娘尚且沒有發話,哪裏輪得到你越俎代庖?本宮勸你,春風得意也該安守本分,可不要忘了形。”
穆皇後坐鎮後宮,一向以和為貴,和饒嫔關系又不錯,當然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挑撥的,她內心十分不喜歡這個陳妃引薦的姚綠水,便沉吟一聲道。
“好了,姚嫔,正如饒嫔所說,阮酥和她乃結義母女,于情于理也該随侍身旁,且她對本宮也是極為恭敬的,你就不要再說些引人不快的話了。”
姚綠水冷笑應了一聲,眼珠子卻定在阮酥身上上下打量,阮酥仔細回望着她,終于恍然覺過來那眼熟的感覺來自何處了,姚綠水的五官,特別是眼睛和嘴唇,生得似乎有些像文錦,或者說像玄洛更加貼切,正這麽想着,果然聽見周遭低聲竊笑。
“描濃了眉峰,點了唇似乎更像了,還刻意日日穿紫衣,也不知是要模仿誰?”
“姐姐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陳妃得寵那麽多年了,皇上的心思,沒人比她了解,要說這姚綠水如何美,我看也不盡然,為何陳妃一眼就選中了她?啧啧,我只不過沒想到,那人殘暴如斯,以色侍君的傳聞竟是真的。”
阮酥心中一沉,不知從何時起,她已經聽不得任何人诋毀玄洛,她眉心才一蹙起,那姚綠水又當着衆人道。
“聽說阮女史繡工卓絕,既然你對各位娘娘都那麽有心,那麽本宮要你替本宮繡一雙舞鞋,想必也是沒有問題的吧?”
阮酥看着這個美豔動人的姚綠水,心中有幾分鄙夷,白讓她長了一張形似那人的聰明臉蛋,可是腦子卻是不那麽好使,她太年輕了,根本不谙深宮中的生存之道,她想學陳妃氣勢壓人,卻不知陳妃的嚣張背後自有龐大的家族勢力撐腰,而她只是一個卑微的舞姬,占着聖寵得意一時,鋒芒太露,有朝一日失寵,只怕下場會凄慘無比。
阮酥憐憫地看着姚綠水,微微一笑。
“阮酥繡工粗陋,承蒙娘娘不嫌棄,阮酥亦不敢推辭。”
姚綠水得意極了,太後身邊的紅人又如何,始終是個臣下之女,虧陳妃還表現得十分忌憚她,若她知道阮酥在自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定會對她刮目相看,她繼而得寸進尺地道。
“我這舞鞋呢,是專程用來跳金盤舞的,繡工必須精妙絕倫,繡好之後,用珍珠将繡花全數勾描起來,且足尖處要墊寸許厚棉,你明白了嗎?”
衆妃嫔都不由皺眉,既然要點綴那麽多珍珠,叫人繡花豈不是浪費功夫,這個姚綠水,分明就是和陳妃同氣連枝,故意壓人,穆皇後亦非常不喜她這做派,但她一向秉持中庸,特別不會輕易去開罪嘉靖帝喜歡的人,眼波流轉,想看看阮酥如何反應,倒是饒嫔怒氣湧上,剛要發作,卻見阮酥對她輕輕搖頭,繼而答應姚綠水。
“娘娘的要求,臣女記下了。”
阮酥如此乖覺,姚綠水便也沒了借故發揮的餘地,氣氛重新恢複平靜,衆人正剝橘子,只聽宮女通傳,說是太子前來請安,阮酥一聽便知道他是為白秋婉的事而來了,果不其然,祁念入內後,先是行禮問安,和穆皇後扯了些日常起居的話,便按耐不住進入正題。
“聽說早間母後宣白良媛入宮問話,怎麽不見她人?兒臣今日正事辦完了,正好要回府中,若母後的話問完了,不如由兒臣順道帶她回去罷,省得麻煩。”
穆皇後雙眉微微皺起,祁念多次因白秋婉壞事,已是讓她格外震怒,這次将白秋婉帶進宮,本來想悄悄處置了她,但想到兒子對其用情至深,又怕祁念反應過大,傷害母子感情,一時猶豫起來,如今祁念不提還好,看他那滿面掩飾不住的擔心模樣,穆皇後的火氣再次被勾了上來。
“本宮近日時常頭痛,昨夜又夢到兇星隕落,砸入本宮寝宮,今日佛前占了吉兇,又問過廣雲子,說這是哀家今年有劫,須得兒媳中屬兔者進宮誦經祈福方能化解,太子若還關心本宮這個娘親,便委屈白良媛一段日子又有何難?”
一向和顏悅色的皇後,難得這般色厲內荏,而且理由還讓人無法駁回,祁念知道要人無望,不敢惹怒穆皇後,只得應下告退。
衆妃嫔見穆皇後心情不佳,面色難看,都不敢繼續逗留,都先後借故告退,阮酥正要和饒嫔一同退下,卻被穆皇後叫住。
“阮酥,本宮有一幅孔雀開屏圖不甚勾了絲,你留下幫本宮修補修補。”
等寝宮內只剩阮酥一人,穆皇後方招手叫阮酥走近,親切地微笑道。
“阮酥,本宮借故留下你所為何事,想必你該知道?”
阮酥扶持祁念時,穆皇後為了避嫌,在宮中甚少和阮酥接觸,如今眼看要少了一個助力,她又替兒子擔心起來,縱然有心拉攏,方才姚綠水刁難時,卻也沒有替她擋下。
穆皇後和祁念母子兩人,性格可真是頗有相似之處,謙遜親和,似乎對臣下都很善待,但倘若你的安危與他們的利益沖突時,他們也絕不會伸出援手,雖不像陳妃那樣狠毒,但一樣都是薄情寡義,懂得權衡利弊的人!這樣看來,祁念能如此對白秋婉,也真算是出乎意料了。
阮酥垂首。
“恕臣女愚鈍。”
穆皇後收起笑容,不高興地道。
“你也不必和本宮裝聾作啞,你當初在太子選妃時那些助白秋婉上位的手段可一點也不愚鈍,至于後來救下牢獄中的白秋婉,并成功将她安插進太子府中的事跡,更是令本宮佩服。”
穆皇後的話,倒讓阮酥吃了一驚,太子選妃時對白秋婉的幫助,她自以為不着痕跡,沒想到全都沒有逃過穆皇後的眼睛,更遑論白秋婉父親的事,她從未出面,一切都是假印墨寒之手解決的,穆皇後也不知是怎麽查出的。
明人不說暗話,阮酥跪地。
“皇後娘娘,白秋婉與我有姐妹之情誼,我希望她好自是情理之中,何況她性情淳樸,與世無争,留在太子身邊,不過是一朵解語花,絕非阮酥包藏禍心,想要設計殿下,安插一說,倒是冤枉阮酥了。”
穆皇後擡手示意她起來。
“你不必緊張,以白秋婉那般愚蠢無用,你就算真要圖謀什麽,她也只會壞事而已,本宮相信你不會害念兒,只是白秋婉這個人着實已成大患,繼續留在念兒身邊,總有一天要被人利用,本宮不想留着她,你怎麽看?”
阮酥沉吟一瞬,答道。
“臣女以為不然,白秋婉兩次成為太子軟肋,太子用情至深固然有原因,但究其根本,還是因為太子府中出了奸細,裏應外合,才讓對手有機可乘,臣女認為,若是殺了白秋婉,只會讓娘娘與太子母子離心,正中對手下懷,而太子府中隐患仍在,得不償失。”
252 掌上之舞
阮酥走出穆皇後寝宮時,寶弦已經在拱橋上等待她了,主仆二人一會面,寶弦便将阮酥命她探查的情況如實禀告,得知白秋婉在佛塔之中,除了行動受限外安然無恙,阮酥放了心,皇後說得沒錯,就目前的局勢,白秋婉待在祁念身邊,非但不能有任何幫助,反而會壞事,至少在那個奸細被找到之前,她都不能回到太子府。
“小姐……還有一件事……那些人說的話,都是無中生有,造謠诽謗,您可千萬不能相信啊!”
見寶弦突然岔開話題,吞吞吐吐又滿面氣惱的樣子,阮酥不由一愣。
“什麽話?”
寶弦憤然道。
“我們大人冰清玉潔!絕對沒有以色侍君,那個姚綠水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謠言,天天紫衣劍眉的引人誤會,真是氣死人了!”
阮酥嘴角一抽,即刻明白寶弦一定是聽說了些什麽,但她如此形容玄洛實在讓人哭笑不得,她咳咳兩聲道。
“傻丫頭,姚綠水入宮仗的是誰我還不明白嗎?那個人勢力大不如前,不便親自出手,自然要想辦法借刀殺人,我和師兄的關系……”
她面容微紅,頓了頓還是道。
“我和師兄的關系,衆人都知道一二,利用師兄造謠,只怕是針對我來的,我猜她讓我替她繡鞋,其中一定有名堂。”
二人繞過花圃,正欲回栖鳳宮去,卻不妨大樹後頭驀然走出一人,寶弦連忙護住阮酥,卻聽對方一喝。
“大膽奴婢,連孤的駕也敢攔嗎?還不退下!”
寶弦一愣,見是祁念,不由有些猶豫,雖然知道阮酥與太子是盟友,但兩人已經決裂,太子還來找阮酥幹什麽?
阮酥拍拍她的肩膀。
“晚膳據說有江南肥蟹,你先去菊齋那邊采些菊花等着我。”
阮酥發話,寶弦便知她有把握,點點頭作禮退下,她才剛離開,祁念便握住阮酥左肩,急切道。
“母後既然單獨留你談話,必然是問你對阿婉的處置,你可想辦法救阿婉出來了?”
阮酥輕輕搖頭。
“殿下目前要做的,應是全力徹查奸細之事,良媛在皇後娘娘手中,若印墨寒再拿她身上的蠱毒要挾殿下,娘娘便會先一步殺了她,印墨寒知道這一點,反而會棄掉良媛這顆棋子,殿下利用這些時間,去找尋蠱毒的解藥,豈不兩全其美?”
祁念沒想到阮酥竟會置白秋婉于不顧,冷笑道。
“依你的意思,只要蠱毒一日不解,奸細一日不除,阿婉便要被幽禁在佛塔之中不見天日?”
阮酥點頭。
“良媛跟了殿下,注定生涯忐忑,她既沒有害人的能力,亦沒有自保的能力,便只能如此了。”
祁念一時怒氣填胸,捏在她左肩上的手不禁用力,阮酥吃痛,本能地擡手将他的手自肩上扳了下來。
“好一個只能如此!好一個姐妹情深!阮酥,當初孤真是鬼迷心竅,竟然會傾心于你這個冷酷的女人!但願有一日,處于生死攸關的人是玄洛,你便能體會到孤現在的心情。”
他冷笑一聲,退後一步。
“孤本來還想與你修好,但如今看來,也沒有這個必要了,既然你不願救阿婉出來,孤便找能救她的人結盟,望你好自為之。”
阮酥望着祁念憤然離去的背影,手慢慢捂住疼痛的肩膀,能救白秋婉的人?莫非祁念指的是王瓊琚嗎?看來祁念果然動了與承思王府結盟的念頭,那就讓她看看,王瓊琚準備如何取得祁念的信任吧!
不遠處的樓閣之上,阮酥和祁念的争執都落在了德元公主眼中,她長長的護甲點在紫檀桌面之上,笑容莫測。
“有趣!有趣!文默,皇兄曾對本宮說,女子便該安于本分,知禮守德,不可幹政,但這世上多少女子,聰明才智勝過男子百倍,若全都埋葬于閨閣之內,豈不是暴殄天物?看來不甘心的,不止本宮一人啊!”
美貌的男子跪在地上,将剝好的石榴奉上,輕飄飄地看了一眼樓下漸漸走遠的阮酥。
“依文默看,公主若想收用這個阮酥,卻得萬般小心,公主可別忘了,文錦那小子正是因為她背叛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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