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櫻樹詛咒 (29)

。”

德元拈起晶瑩的石榴子,笑道。

“誰說本宮要收用她?看熱鬧不嫌事大,這點上本宮和玄洛倒是很像,本宮吶,只是需要一個把水攪渾的人而已,偶爾替他們添把柴火,局面亂了,才是本宮想看到的呀!”

三天之後,阮酥親自将一雙桃紅色鑲嵌珍珠舞鞋送到了綠水閣中,盡管那繡鞋精美無雙,姚綠水也只是讓宮女接過來,随意看了一眼,不疼不癢的哼了一聲,便點點頭,讓阮酥走了。

态度如此輕慢,也不見阮酥有半點委屈,阮酥前腳剛走,姚綠水身後的簾子裏便繞出一個人來,正是陳妃,姚綠水拿起一只繡鞋,對陳妃邀功道。

“這個阮酥,百依百順的,也沒娘娘說得那般厲害嘛!臣妾按娘娘的吩咐,扮得與玄洛有幾分相似,又散布那些話給她聽,她也平靜得很,并不上鈎。”

陳妃嘆道。

“這就是阮酥的狡猾之處了,但是你放心,就如白秋婉對于太子,玄洛也是阮酥的軟肋,她遲早會下手的。”

不管對阮酥如何厭惡,但阮酥所做的繡鞋,确實是讓人愛不釋手,姚綠水按耐不住,當夜便邀請嘉靖帝到綠水閣看她跳舞,嘉靖帝也欣然前往。

內侍将小宴擺在水邊,樂師們奏起霓裳羽衣曲,只見姚綠水身穿飄逸的織錦羽衣,輕輕躍上金蓮臺,珠纓炫轉星宿搖,花鬘鬥薮龍蛇動,跳到高@潮處,蓮步輕點,足尖立起,飛快的原地旋轉起來,腰間的百褶裙如同一朵百合花,徐徐綻放,看得嘉靖帝如癡如醉,唇邊的酒杯都忘了放下。

“阿黛……”

嘉靖帝的思緒飄到了遙遠的回憶裏,那時他尚是十四五歲的少年,在頤德太後的寝宮初見那個女子時,驚豔了他的整個少年時光,然而太子心性讓他開口搭讪時不經意流露出一種青澀的驕傲。

“你只會彈琴?跳舞會麽?”

那宛如谪仙的女子也是同樣高傲自負,她瞥了他一眼,冷笑道。

“殿下可見過掌上舞?只可惜今日無人為我托掌,否則可以讓殿下見識一二。”

年少的嘉靖帝不及思考,已經将掌心攤在了她的面前,女子一瞬詫異,遲疑半晌,竟然脫掉了繡鞋,當那對玉潤珠圓的蓮足踩在他手心裏,嘉靖帝心中似有什麽東西砰然而綻,那女子居高臨下地睨着他,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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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可要托好了……”

一聲凄厲尖叫,将嘉靖帝迅速拉回現實,音樂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聚焦在倒于蓮臺之上的姚綠水身上,只見她腳上那雙桃紅舞鞋上,不斷有獻血溢出,洇紅一片,嘉靖帝不及多想,連忙幾步趕上去,抱起她來。

“快宣太醫!”

阮酥被傳到綠水閣的時候,正欲和衣睡下,見傳旨的內侍不善的神色,寶弦便本能地緊張起來。

“小姐,只怕是出事了,要不要去禀告太後?”

阮酥擺手制止,一抹了然冷笑浮現在她唇邊。

“太後已經睡下,不必驚動她老人家,我便去看看她們打的什麽算盤?”

綠水閣今夜很是熱鬧,燈火通明,內侍宮女站了一地,阮酥走進去時,不僅看到了眉頭深鎖的皇後,連陳妃和饒嫔也都聞訊趕來,只不過兩人的表情是截然不同的,饒嫔不難看出她心急如焚,而陳妃,那僞裝的擔憂之下,卻是一抹冰冷的笑意。

姚綠水躺在寬大的床帳之中,抓着坐在床邊的嘉靖帝衣袖,哭得死去活來。

“陛、陛下!痛!要痛死了!臣妾、臣妾不要拔針,臣妾忍受不了!”

年輕的小妻子此時花容慘白,滿臉又是汗又是淚,模樣着實惹人憐愛,嘉靖帝心髒糾作一團,拍着她的手安慰。

“綠水聽話,忍一忍,太醫手法高明,馬上就過去了!”

陳妃一雙杏眼,如鋼針一般釘住阮酥,輕聲道。

“不知是哪個心狠手辣的賤人,竟在舞鞋的足尖處,安插了十根鋼針,平地走路還罷了,只要她一跳金盤舞,旋轉過度,那鋼針便刺破隔墊,紮入腳趾,真是好狠毒!唉,也不知姚嫔今後,還能否再跳舞。”

随着太醫用鑷子将深入她腳趾的細針拔出,姚綠水殺豬一樣尖叫起來,十指連心,這種疼痛确實非常人能忍,姚綠水頓時便昏死在嘉靖帝懷中,記得他扯住太醫衣襟。

“讓你輕着些!怎麽下手還是這樣重!拖下去杖責五十!”

太醫有苦難言,所謂快刀斬亂麻,若是他磨磨蹭蹭地拔,只怕姚綠水更有得受了,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說什麽,誰叫床上躺着的,是皇帝的新寵呢?

嘉靖帝輕輕将姚綠水安置在枕頭上,這才轉過身子,臉色沉得猶如寒潭深淵,他從內侍手中接過一只帶血的繡鞋,狠狠砸在阮酥腳邊,聲音森冷無比。

“這雙繡鞋,是你做的?”

253 治腳偏方

“确實是臣女所做。”

阮酥彎腰把繡鞋從地上撿起,捧在手中查看。繡鞋的緞面已被鮮血污紅,與桃紅色的鞋面精妙過度,襯着上面綴着的明珠透出一抹鬼魅奇異的美來。

見阮酥從懷中摸出鎏金小剪,幾下便把鞋面剪破,一時間珍珠落地,哐哐當當掉了滿地,陳妃厲聲呵斥。

“怎麽,阮酥你要毀滅證據嗎?”

“娘娘稍安勿躁,”

阮酥唇角勾起,素手翻飛,不過片刻繡鞋已被她剪成了幾個部分,阮酥從中挑出鞋尖部分,臉上的笑意更深。

“這針法雖然精妙,然而與這個部分一比較——”阮酥手指向鞋墊內側一處不起眼的部分,托在掌心。“卻是明顯用了兩種不同的走線方式,而行針之人拉線方向卻一徑往右,看來是慣用左手之人。”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饒嫔眸光一轉,連忙從阮酥手中接過其中一只足尖墊,仔細端詳。

“果然,看這裏還有一個裁剪的痕跡,顯然鋼針是被人裁剪開加進去的,到底是哪個膽大包天的狗奴,竟與姚嫔有此深仇大恨?”

此言一出,殿中的其他人也忍不住好奇,競相把足尖墊傳看了一圈。嘉靖帝看罷,沉着臉不說話,皇後也神色莫測,只靜靜等待阮酥的下一句話,卻聽陳妃一聲冷笑。

“便是這樣,又如何證明夾藏鋼針的人并非是你。”

阮酥也不着急。

“衆所周知,臣女慣用右手。而且考慮到姚嫔娘娘擅足尖舞,為使舞鞋牢固,走針便用了循環雙‘回’針法,這藏針之人恐是覺得麻煩,所以夾雜暗處的線便沒有拆去;而內裏的厚棉考慮到舒适性,臣女便都用了上貢的錦棉,層層重壓,左右鞋各用了十兩,司庫都有備案。”

陳妃一聲冷嗤。“你倒是大方!”

這上貢的錦棉,因天生帶着金色雜絮,頗受皇室喜愛,然而卻又因産量稀少,除了太後、帝後等身份尊貴的,尋常人要使用,都需要專門去宮中司庫申領。最新最快更新

“去傳司庫主簿!”穆皇後看阮酥神情酌定,心中已是偏向了她這方。

不多一會,便見主簿匆匆而至,同時還帶了一只銀質小稱。

“啓禀皇上,皇後及諸位娘娘,阮女史于初三那日确實找小的領過二十兩錦棉,這裏都有記錄。”

嘉靖帝默默看過,示意他剪開其中一只足墊放到稱上稱量,一測之下果然少了四兩。

“這錦棉粘性不佳,為了能柔韌有度,臣女用針線織了一個網,層層按壓縫緊致其密不可分,便是要插/入鋼針也需大力才能插穩,唯一方法,只能打散重塑。”

阮酥撚起其中一簇棉花,“看這些棉絮中還夾雜着細白的棉線,恐是那人剪破網格之後又無暇挑揀,倉促間幹脆混雜封裹。”

“說了這麽多,卻還是不能證明你并非那藏針之人!”

陳妃唇上噙了一絲笑,慢條斯理開口。

阮酥毫不露怯。

“其實當日阮酥一共做了兩雙繡鞋。”

這又是什麽意思?見嘉靖帝神色有些不耐煩,阮酥慢慢道。

“太後娘娘偶然看到阮酥拿針,便覺得這個繡鞋樣式精妙,阮酥便給她也做了一雙。只是等兩雙鞋子同時做好時,太後卻相中了臣女給姚嫔做的那一雙。那一雙的足尖墊就只用了普通的厚棉,臣女當時還說換成錦棉再說,太後娘娘卻說自己又不跳舞,普通的厚棉也是無妨。是以……臣女只得把原本給太後做的這雙送給了姚嫔,這點,瓊琚郡主可以作證。”

此言一出,衆人面面相觑。既然是專門給太後的禦用之物,用上錦棉等也就順理成章,除非嫌命太長,不然夾雜鋼針豈不是找死?說起來還是姚綠水撞了大運,不過這個陰錯陽差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嘉靖帝卻不大相信,太後信佛之人,再說已然活到那把歲數,便是偶然興起,恐怕也不會選那般五彩斑斓的繡鞋。但是如此平白揣測自己的母後,也是大不敬,幹脆沉聲吩咐。

“速傳瓊琚郡主。”

只一炷香時間,王瓊琚就到了,所說果然和阮酥的沒有分毫偏差,并表明太後一選完,這鞋便被立即送到了姚嫔之處。

一時間,真相似乎已經大白。殿內一時沉寂,嘉靖帝眸光犀利,一一掃過殿中衆人,皇後依舊面無表情,饒嫔眉間帶喜,而陳妃則有些蹙眉不甘,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阮酥身上,眼前人依舊背脊挺直,不過周身的氣質卻是那般的冰冷決絕。

嘉靖帝沉思,直到紗帳之後傳來姚綠水一聲壓低的呻@吟,他忙起身上前探視。

“綠水,你怎麽樣?”

“疼……”

姚綠水睜開迷蒙的雙眼,淚眼幽憐。

“皇上,您可一定要為臣妾做主啊,那個阮酥一定是嫉恨臣妾酷似九卿玄洛,所以便在繡鞋裏放了鋼針……”

她睜大雙眸,霎是楚楚動人,可惜這一番動作卻沒有換來嘉靖帝的憐惜回應,竟是轉瞬變臉把她扔下。她不解側臉,這才發現層層紗帳之後“罪魁禍首”阮酥非但不是她想象中荊條覆身五花大綁的模樣,反而完好無損地站在幾米開外,對她盈盈一笑。

那笑容說不出的好看,可姚嫔卻不想欣賞,只覺得分外嘲諷,好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她正要開口質問,卻聽嘉靖帝斬釘截鐵道。

嘉靖帝起身走到穆皇後面前。

“皇後,你身為後宮之主,一定讓這一切水落石出,這宮中也該清理清理了。”

皇後擡眼意味深長地看了陳妃一眼,盈盈拜倒。

“臣妾遵命。”

不消兩日,綠水閣的一切便水落石出,原來竟是姚綠水身邊的一個奴婢,那人因失手打破了姚嫔最喜愛的琉璃盤,被姚綠水重罰,她懷恨在心,便趁着阮酥獻上繡鞋姚嫔不以為意之時,偷偷把鋼針縫在了鞋尖之內。

穆皇後顯然不信,恩威并施逐一敲打,她終于交代出那幕後之人,竟是陳妃為了報複阮酥一手設計。可惜穆皇後把這一切禀明嘉靖帝後,卻還是只換來讓那個奴婢一人頂罪了事。

“那個賤人,無非占着娘家顯赫,皇上一再包容,實在可惡!”

饒嫔憤憤不平,她與陳瑤姝鬥了一輩子,眼看陳妃獨女祁金玉遠嫁北魏,自己勝利在望,不想這個女人短暫消停後氣焰又逐漸嚣張,雖然也能理解嘉靖帝此舉是關系朝廷局勢,然則,那股久藏內心的憋悶之氣還是讓她實在難以舒解。

阮酥斂目。

“若是讓她成為陳家的棄子……”

饒嫔一愣,轉瞬內心便燃起興奮。

是啊,陳妃屹立不倒便是因為背後的陳家,若是其成為了棄子,這個人自然也沒有保全的必要了。

“不知阿酥有沒有什麽好主意?”

“好主意不敢說,不過阮酥倒有一個拙見供娘娘參考。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既然聖上如今寵幸姚嫔,不若讓其取而代之?”

二女同樣出自陳家,如今嘉靖帝年歲漸長,比起城府深沉的陳妃,顯然全部情緒都寫在臉上姚嫔更可心得多。若是讓兩方自相殘殺,并引導陳家重點扶持姚嫔,後方空守,不失為處置陳妃的最好時機。

“沒錯,陳瑤姝所倚丈的,無非是皇上的寵幸;如果被自己人反咬一口,本宮真是期待她會是怎樣一副表情呢?”

饒嫔笑出聲,“總歸她也是因你那雙繡鞋傷了雙足,咱們也應該去看看。”

“全憑娘娘安排。”

兩人來到綠水閣時,姚綠水正在責罰一個小丫鬟,那人幫她雙足上藥,不知哪裏輕了重了,惹得她處處不滿。

“你們是不是看本宮不能跳舞,就要失寵了?走啊,若想滾便能滾多遠滾多遠。”

她的焦躁不是沒有理由,陳妃知道自己容色不在,不斷引薦她人為自己固寵,如今得知姚綠水可能在無法跳舞,又暗自讓陳家給她物色了幾個美人,環肥燕瘦,各有所長,已在昨日入了宮。

“是什麽惹得妹妹這般不高興?”

饒嫔扶着阮酥的手從外走進,兩人位階相同,然而到底饒嫔資歷較深,又誕下了皇子,這聲姐姐确實擔得下。

“原來是饒嫔,你今日來也罷了,為何還把這個讨厭的人也往我這裏領。”

姚綠水出身低微,說話也不經大腦,全憑一時的義氣行事。

阮酥憐憫一笑。

“明明知道真正的罪人不是臣女,然而比起無法扳倒的陳妃,顯然恨相對弱勢的一方會來得更容易些。您說對不對,娘娘?”

這般尖利直接,氣得姚綠水目眦欲裂,她胡亂從桌上抓了什麽往阮酥身上砸去,卻被阮酥輕巧一躲,東西應聲而碎,竟是嘉靖帝禦賜的一只青釉瓷碗。

“看來,今日我們來錯地方了。”

姚嫔出身大家,最看不得這些小家子氣的動作,當即便領着阮酥轉身就走。走之前,她放下了一張藥方。

“這是治療腳傷的偏方,至于姚嫔信不信,煩請自便。”

她受傷後,嘉靖帝聽不得她日日哭訴,來得越來越少,最後幹脆不來了;而陳妃得知她腳傷不愈,已另尋替代;饒嫔平常和自己并不走動,此刻卻送來藥方。盡管內心依舊警惕,可不得不說,經歷了人情冷暖,她還是有些動容。

“哼,誰知道會不會是什麽毒藥!”

“簡直不可理喻,罷了,算本宮多管閑事。”

饒嫔正要伸手去抽桌上的藥方,卻被姚綠水用手扣住。她憑的便是這樣一雙腳,若是廢了,自己也就完了,自然不肯放棄。

“是不是毒藥,本宮自會請太醫查驗!若是真的,妹妹定然會親自上門賠罪!”

饒嫔笑得諷刺,卻沒有再說什麽。

254 添柴加火

和阮酥交換了一個眼神,饒嫔便徑自離去了,姚綠水見阮酥仍舊站着不走,心中煩躁,厲聲呵道。

“你還不快滾!難道要本宮差人趕你嗎?”

阮酥徑自撿了床邊一張雕花圈椅坐定,略含諷笑道。

“娘娘這般頤指氣使,莫非還當自己是如日中天的寵姬嗎?皇上不是已連續七日不曾到綠水閣來看望你了?沒有背景,若再失了聖寵,從前那些被您糟踐過的人,遲早都會趁機踩上一腳,死到臨頭而不自知,也真是可憐啊!

姚綠水面色一白,雖然她也感覺到近日嘉靖帝的冷淡,但她總覺得那只是因為自己近來過于任性之故,她年輕貌美,又生得肖似玄洛,只要養好腳傷,一定會有翻身的機會!

“大膽!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在本宮面前口出狂言!”

阮酥早已洞悉她心中所想,憐憫地道。

“你是不是覺得,只要你這張臉還在,陛下總是會繼續眷顧你的?別妄想了,從你當着陛下的面說出酷似玄洛這一點,你就已經沒有機會了。想必陳妃娘娘帶你進宮之前,一定對你說過玄洛乃是以色侍君,并且陛下對他頗為傾心,所以你日日穿紫衣,描劍眉,你以為陳妃讓你做這些是為了固寵,但你有沒有想過,為何陳妃會特意囑咐你,絕不能在陛下面前提起酷似玄洛一事?而當你在陛下面前說出這句話後,你難道沒有感覺陛下有什麽不對嗎?”

姚綠水本是一臉不屑,但當阮酥說出最後一句話時,她不由遲疑起來,阮酥唇角一彎,繼續道。

“看來我猜得沒錯,陳妃一定是交代過你的,只是你自己說話不過腦子,你真以為陛下寵愛你是因為玄洛之故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說起來,這還是宮中一樁舊事,我也不便對你多言,只是有一點我要告訴你,陛下與我師兄根本沒有傳言中的暧@昧,陳妃讓你模仿他,不過是為了挑起你我之間的仇怨,但這些謠言,卻是絕不能傳到陛下耳中的,你自己想想,陛下向來注重賢名,卻被扣上沉溺男色禍亂後宮這種污名,他內心是何等震怒,何況……這話還是從你口中說出,你既有這種想法,陛下再看你那紫衣劍眉,又怎會不嫌惡反感?再者,為了平息謠言,陛下也不會再臨幸于你。唉,說到底,你不過只是陳妃借刀殺人的一柄刀而已,現在沒用了,又這般啰唣,繼續留着你,保不定要嚷出什麽事情來,不如除掉的好,我看,陳妃要動手,左不過也就是個把月的事了,可憐啊可憐……”

一番話說得姚綠水俏臉鐵青,盡管她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阮酥是在挑撥離間,但順着她的話細想而去,又不由背脊發寒,腦中閃現嘉靖帝那日驀然變色的摸樣,讓她一陣後怕。

“我不信!我是陳家的人,陳妃不能失去我這個幫手!只要我再次得寵,她一定會繼續支持我!”

阮酥起身,清淩淩的雙眼中滿含冷酷。

“可別忘了,你的腳是怎麽傷的?陳妃在宮中多年,手上的冤魂無數,想必也不在乎多你一個,你若是不信,我們大可試試……”

姚綠水自然也知道自己這雙腳是被誰動了手腳,她心中自然恨極,只是還要依仗陳家,所以只能忍下這口惡氣,她出事以後,陳妃也一次沒有露面,甚至連個解釋都不給,盡管依舊對阮酥還存有戒心,但她的話,到底讓她動搖了,氣焰已經不似之前的嚣張。

“試?怎麽試?誰知道你是不是要用詭計害我?”

阮酥微笑。

“陳妃因七公主之事和我結仇,而你我之間,本就沒有利益沖突,我何需讓自己多一個敵人呢?”

見姚綠水目光猶疑,咬唇不語,她瞥了一眼廳外打盹的宮女,走近床前,低聲在姚綠水耳邊低語半晌,這才退後,福了一福。

“那麽臣女便告退了,娘娘還請好生休息。”

阮酥走後,姚綠水在床上坐了許久,掙紮了許久,終于敵不過心中恐懼,自保的本能讓她咬牙下了決心,她一把扯過矮機上那張饒嫔留下的藥方,喚道。

“來人!”

這位難伺候的娘娘一發話,綠水閣幾個小宮女立馬戰戰兢兢小跑進來。

“娘娘有何吩咐?”

姚綠水一甩手,将那張藥方抛在她們面前。

“這是饒嫔送給本宮的偏方,據說治療腳傷有奇效,你們拿去太醫院配好來給本宮敷用。”

幾個宮女聞言,連忙撿起,磕頭領命而去。

出了綠水閣,阮酥一眼便看見坐在花溪邊等待自己的饒嫔,連忙疾步走過去。饒嫔這才扶着紅藥的手站起身來。

“如何?”

阮酥面容恬淡,目中卻閃過一絲狡黠的光彩。

“義母放心,姚綠水怕死得很,她一定照我說得做。”

饒嫔露出一抹欣慰笑意。

“那咱們便守株待兔罷!”

夜深,阮酥卸了妝容,坐在鏡臺邊梳頭,纏絲花的黃楊木梳滑過青絲擾擾,她不禁記起玄洛曾将兩人發絲纏在一起,笑道。

“如此,算不算結發之好?”

思及此處,阮酥面染淡粉,眉宇間卻浮出一抹淡淡愁緒,對着那玄洛贈的木梳自言自語。

“就快一個月了,你怎麽還不回來呢?”

話才說完,寶弦便急匆匆推門進來,将手裏一張窄長花箋交給阮酥。

“小姐,信鴿傳回消息,說塞北那邊關于商道的談判出了問題,大人給絆住了,只怕歸期要延後。”

阮酥微愣。這商道之事,本就在玄洛和完顏承浩計劃之內,無論是貿易類型、賦稅高低、駐兵多少,兩人早應在私下商議定了,此番前去不過是走個過場做做樣子給雙方的皇帝看,怎麽會出問題?

她連忙揭開花箋,一目十行迅速看完,秀眉頓時擰做一團。玄洛在信中說,此次北魏除了完顏承浩外,還派了一名特使同去,那特使性格刁鑽,對商道之事多有質疑,估計事情敲定尚要一段時間,讓她不必挂念。

阮酥知道京中耳目衆多,其中緣由玄洛信中不便多說,但她隐約也能猜到七分,聽說祁金玉嫁到北魏之後,改了性子,與完顏承烈夫婦和諧,完顏承烈也願意聽她進言,因為深恨自己,祁金玉自然也對玄洛沒有好感,只怕沒少給完顏承烈吹枕頭風,多半是完顏承烈起了疑心,才故意如此。

阮酥不由有些後悔,當初為了替祁金珠擋掉和親,沒有對祁金玉斬草除根,反而留下隐患,倒拖了玄洛後腿,如此此女遠在北魏,鞭長莫及,總得想個法子補救才好。

正思慮萬千,只聽一個面生的小宮女站在門口敲了敲門,待阮酥擡頭,方才左顧右盼一番,低聲道。

“奴婢是姚嫔宮中的細柳,我們娘娘請女史到綠水閣一敘……”

阮酥收回思緒,淺淺一笑。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明日再說吧!”

宮女細柳面色一變,急忙跪下。

“女史,今夜綠水閣有變,正如女史所料,我們娘娘現在已經沒了主意,還要仰仗女史幫忙,請女史千萬不要推辭!”

這麽快?看來陳妃也真是急不可耐啊!阮酥點點頭。

“知道了,你回去告訴姚嫔娘娘,先行穩住,我随後便到。”

那小宮女走後,阮酥便讓寶弦替她重新绾起發髻,寶弦給阮酥系着披風的帶子,目含警惕。

“小姐,姚綠水始終還是陳家的人,小心有詐!”

阮酥将垂發拂至腦後,混不在意地笑道。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綠水閣中,姚綠水長發披散,穿着絲綢裏衣坐在床上,胸口起伏不定,美麗的面容幾近扭曲,塌下一個宮女伏跪在那裏嘤嘤哭泣,臉腫得猶如桃子一般。

“你招不招?”

“娘娘,奴婢在你藥中加的,真的只是珍珠粉啊!太醫說了,這南海珍珠粉,有養顏之效,敷在傷處,能使傷口不留疤痕,所以奴婢才……娘娘不信,可以讓太醫驗明!”

姚綠水更加煩躁,她按照阮酥所說,當着綠水閣上下表明要使用饒嫔贈送的偏方,然後讓自己的親信細柳盯着綠水閣所有宮人的一舉一動,果不其然,當夜那藥方才熬制好,放在月下晾曬,就被細柳逮到這小宮女鬼鬼祟祟往裏頭倒了一些白色粉末,姚綠水讓人驗了驗,确實是珍珠粉,但她雖抓不到把柄,此時卻已徹底信了阮酥,便把小宮女拿下拷問,奈何她抵死不招,讓姚綠水一時沒了辦法。

“給本宮繼續打!”

站在她身邊的內侍得令,上前左右開弓又是一頓巴掌,直打得那宮女吐出一顆牙齒,她依舊口齒不清地嚷道。

“奴婢冤枉,奴婢真的沒有害娘娘!”

姚綠水怒道。

“你還不招認!”

她氣得一時忘了腳傷,跳下床就要親自動手,觸及傷處,卻又身子一歪,痛哼一聲被宮女扶住,此時阮酥悠然自屏風後走了出來,含着三月春風般的微笑,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宮女,笑盈盈道。

“姚嫔娘娘,她不招認,不過是咬定你沒有證據罷了,不如讓阮酥一試?”

255 各取所需

見姚綠水點頭,阮酥遞了個眼色給寶弦,寶弦當即從頭上拔下一支簪子,抓起那宮女的手便狠狠紮了上去,那宮女慘叫一聲,拼命扭滾想要掙脫寶弦,卻依舊咬牙道。

“娘娘!奴婢沒有罪!就算是告到皇後娘娘面前,奴婢也絕不屈打成招,請娘娘明察!”

“好個嘴硬的賤人!”

姚綠水氣急敗壞地看了阮酥一眼。

“阮女史,你的手段也不怎麽樣嘛!”

阮酥笑而不答,氣定神閑地走到桌邊,用簪子挑了些許瓷盅裏的藥膏,一面走向那小宮女,一面輕聲道。

“方才寶弦那支簪子上呢,與當初刺入姚嫔娘娘腳趾的鋼針一樣,也抹過碧玉噬香水,夾竹桃和青柳葉汁調和而成的,想必你并不陌生吧?”

說着,她十分溫柔地俯身,抓住那宮女受傷的手指,便要給她上藥。

“你說這珍珠粉沒有問題,不如先自己試一試,也好讓娘娘信服啊!”

那宮女面色一剎雪白,面對那黃橙橙的藥膏,竟像見了鬼一樣,恐懼得連連搖頭後退,阮酥雙眼一眯。

“寶弦,抓緊她,我要給她上藥!”

話音未落,那宮女已吓得癱軟在地,縮成一團。

“不要!不要!女史饒了我吧!我招!我這就招!”

阮酥哼了一聲,丢開手,坐回椅中,冷冰冰地望着她。

那宮女打了個寒顫,知道一切已逃不過她的眼睛,狡辯已是無用,一時萬念俱灰,只得抹淚哭道。

“那珍珠粉是陳妃娘娘讓奴婢加的,珍珠粉本來沒有毒,但是沾上碧玉噬香水,便會化作劇毒之物,抹過之處,不出七天,便會從傷處開始腐爛化膿,以致全身潰爛,陳妃娘娘說,沒人知道姚嫔娘娘傷處有碧玉噬香水,橫豎方子是饒嫔娘娘給的,只要奴婢下手仔細,一定查不到……”

阮酥輕輕一笑,姚嫔的傷處因為沒有別的異樣,所以皇帝也沒有派人查驗,還好當初她留了個心眼,讓寶弦悄悄把拔下的鋼針撿了回去。

真相大白,姚綠水此時已是花容失色,她本還抱有一絲僥幸,覺得陳妃不至于如阮酥所說,對自己趕盡殺絕,哪知她心如蛇蠍,竟然下次毒手,還要她死得這樣凄慘!她咬着指甲渾身顫抖。

“把這個賤婢拖下去杖斃!”

阮酥擺手。

“且慢!娘娘可不能殺她!”

姚綠水激動地道。

“這賤人妄圖謀害本宮,你說我不能殺她?”

阮酥古井無波的雙眸定在她臉上,語氣中是不可置疑的威嚴。

“你殺了她,陳妃那邊便暴露了,你只會死得更快!若你想活,此時便不能打草驚蛇。”

姚綠水一噎,生生壓下心中憤恨,将宮中衆人遣了下去,這才軟下眉眼,面帶愧色地對阮酥道。

“之前是我有眼無珠,被別人當了槍使,希望阮小姐不計前嫌救救我吧!我、我已經認清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不敢再肖想得寵得勢,只求保下這一條命。”

阮酥淡淡瞟了她一眼。

“保下這一條命?有陳妃一日,她就不會放過你,你若想高枕無憂,只有取而代之。”

姚綠水大驚失色,內心不由膽怯起來。

“陳妃家大勢大,連皇後都不放在眼裏,我一個舞姬出身的人,一無所有,現在又快被打進冷宮了,怎麽可能鬥得過她?”

阮酥食指在桌上輕輕點着,冷笑道。

“誰說你被打進冷宮了?你忘了,你的容貌,便是你最大的資本。”

姚綠水驚疑地望着她。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不是說肖似玄洛的話都是陳妃诓我的嗎?”

阮酥點頭又搖頭。

“你确實是像一個人,但并不是玄洛,那個人才是陛下真正心中挂念的,陳妃不告訴你真相,是因為她只想讓你得寵,卻不想讓你真正得到陛下的心,你若能學得不着痕跡,我敢保證,你一定能夠寵冠後宮。”

說到這裏,阮酥嘆了口氣,這樁宮中秘辛,若非饒嫔告知,她也萬萬沒有想到,其實又怎會想不到呢?嘉靖帝每次看玄洛的眼神,的确是與衆不同的,難怪引人誤會,原來,他竟是透過玄洛看着另外一個人。

“真的?你快告訴我要怎麽做?”

姚綠水不斷催促,阮酥還是沉默不語,寧黛,是玄洛心中不可觸及的神聖領域,真的要用這種手段來擊垮陳妃嗎?說實話,阮酥內心十分糾結,可是,姚綠水真的是一粒天賜的好棋,若是放棄了,與陳妃的糾纏又會變得遙遙無期,印墨寒那裏,她已經失利,不能再敗了。況且陳妃垮臺,對北魏的祁金玉,多少也會有所影響,這也算是她彌補之前的過失吧?

打定主意,阮酥這才重新擡眸。

“從今天起,你必須脫去紫衣,抹掉劍眉,你身上不能再有半點玄洛的影子,我會教你,怎樣去不着痕跡的模仿另一個人……”

轉眼,便要臨近農歷十月。往常,在秋日螃蟹上市時,穆皇後都會在宮中舉辦品蟹宴,邀請頤德太後、嘉靖帝與宮中妃嫔賞菊喝酒。然而因為前段時間太子與五皇子祁澈鬥争不斷,弄得她全然沒了心思,這事便一拖再拖,若不是這幾天饒嫔打趣提起,她已經全然忘記了。

如此,擇日不如撞日,得到嘉靖帝的首肯後,皇後便廣發帖子,除了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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