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櫻樹詛咒 (41)

發。

“怪了,難道是個啞巴不成?”

意識到這個問題,他有些遺憾,轉繼又攢起一副得體的笑意,尉遲海渾身一抖,阿兄這幅表情向來便是壞事得逞之前給人下套的慣常動作,盡管做得十分文雅,卻是十足的奸商形容。他警惕地看着自己的兄長,見女子卻是一副懵懂形容,默默替她哀傷了一下。果然,只聽尉遲律用好聽的聲音繼續道。

“你們中原人不是有一句話,對待救命恩人無以為報便以身相許。”尉遲海正聽得一愣一愣,阿兄已經把他撈過來,“姑娘,在下這位兄弟雖然年紀尚輕,卻是一把人才,再說,昨日你的衣裳可是他換的哦,你們中原人最注重名節……”

“阿兄——”

尉遲海漲紅了臉,大聲制止。尉遲律卻完全不予理會,一邊說,一邊打量眼前人的神色,左右她落在他們手上,便是不幹也得幹。可惜女子只是在凝神細聽了幾句話後,便又閉起了眼睛不予理會,看上去似乎疲憊至極。

這種有些随波逐流自暴自棄的姿态不知怎的,讓尉遲律有些心虛。那個姑娘眼中完全沒有光亮,似乎對世間的一切已然沒了興趣。他當然不會對她的過往多感興趣,不過一個大男人這般脅迫一個弱女子,怎麽說怎麽有種……乘人之危欺人太甚的味道?他越想越尴尬,幹脆走為上策。

“阿海,這位姑娘就交給你了。”

他朝他暧昧地眨眨眼睛,逼得少年又瞬間面紅耳赤。

“阿兄——”

小小少年聲音未落,這個搗亂的兄長已然跳下了疾馳的馬車,爬上了另外一輛。車夫在前面低罵了一聲,而後卻也是見慣不怪一笑。少了一個人,本來并不狹窄的馬車便顯得越發寬敞起來,尉遲海把玩着手中的頭發,想了想還是鼓足勇氣側身向平躺的姑娘,正想自然而然寒暄一二,可一低頭,卻見那女子已經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極美,卻如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深潭水,透着無限的哀傷……

不知怎的,尉遲海心中一痛,可客套的開場白也變成了一句關懷。

“你還好吧?”

女子不語,尉遲海這才想起阿兄的自語,或許這個女子真不會說話?他抓抓頭發,努力讓氣氛顯得輕松一些。

“姑娘,你別聽阿兄亂說。他嘴巴向來有些欠,不過心腸卻很好。我們看你暈倒在大街上,便救了你,可惜通關文牒今早就到期,無法只得委屈你随我們一起出了京。”

似乎也覺得這句話有些無法自圓其說,小少年忙補充,“等你好了,想什麽時候離開,我們便放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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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她離開?

女子,也就是阮酥眸中閃過一絲了然。若是真心只是救人,大可以放緩前行的腳步,雖然平躺,不過阮酥也能感到這車速飛快,等到時候她真的選擇離開,人生地不熟,換成尋常女子只怕也會退卻,實情只怕還是他那位狡猾的兄長更靠近些。

大概是感受到了阮酥的懷疑,尉遲海的頭垂得越發低。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飛快地說完這句話,他便轉過身不敢看她,大氣也不敢出。直到後腰被人輕輕觸碰,少年觸電一般回頭,這才發現女子已然坐直了身子。她比劃了幾個動作,娴靜優美,尉遲海看呆了眼,等反應過來才意識到女子是想問有沒有吃的東西。他愧疚地抓抓頭發,讓車夫停車。

“你等着,我就去拿。”

車簾一掀一放,隔絕了外面的寒氣。

阮酥嘆了一口氣,笑得恍惚。命運真是個神奇的存在,她不想留在京城,不想再聽到玄洛與王瓊琚的糾纏,也不想再看到陰魂不散的印墨寒,便給她了這個安排,說來也是幸運。躲避也好,逃離也罷,就讓她做一次膽小鬼,接受這次命運的放逐吧。

少年很快進了馬車,他用瓷盤盛着幾張餅,遞到阮酥面前,笑容羞怯。

“趕路也沒有帶什麽好東西,你忍忍,等到了驿站便好了。”

阮酥對他露出了個感激的笑容,小少年立馬紅透了耳根,慌張遞上一只水囊,背過身去。

“這是水,先,先湊合一下,後面你想吃什麽告訴我,我去找……”

連續趕了好幾天的路。終于在一個驿站停住。尉遲律連續試探了阮酥好幾次,發現她都是毫不吭聲,大抵已經認定了阮酥是個啞巴,便越發有恃無恐,也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個路引,對外只宣稱阮酥是從京城購置的女奴,買來為尉遲海做妻子的!

尉遲海聞言,臉紅得越發厲害,他偷偷看了阮酥好幾眼,發現女子依舊面無表情,這才松了一口氣。而關于她的名姓,尉遲律本來想以花兒草兒等随便敷衍,向來不吭聲的尉遲海卻突然反對,紅着臉道“她的眼睛很好看,便叫她明珠吧”,見兄長笑得一臉猥@瑣,尉遲海越發羞窘。

“我去看看她。”

他本來想推開門,想了想卻還是敲了一下,入目卻見阮酥背身坐在窗前,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專注。阮酥一路行來,都很漠然,尉遲海一時好奇,也走上前去,順着她的視線往下望,卻見驿站樓下一對華麗的儀仗秩序行過。

“那是京城五皇子的隊伍,據說中原皇帝把他派駐了南疆,沒想到竟和我們碰上了。”

他用有些生硬的漢語柔聲解釋,卻見阮酥支起下巴朝他微微一笑,一張臉瞬時又漲紅。

“我,我去拿點東西……”

他随意找了個借口,便慌亂地逃離了現場,可是在關上門的瞬間,又感到懊惱後悔。阿兄說了,回到家便讓他們成親,自己現在這樣躲着她會不會惹她不快?

看到門合緊,阮酥臉上的笑意霎時凝固。

在京中便知道祁瀚就要回京,而與之交換的便是五皇子祁澈。她隐隐猜測這個安排出自玄洛,不過按照這個趨勢,她實在有些困惑玄洛下一步到底要做什麽?

表面上讓兩股勢力重新洗牌,不過,若是祁瀚入京,祁念的地位或許也會受到影響,想起玄洛對祁瀚的百般容忍,難道他打算扶持三皇子祁瀚上位?不過很快阮酥便打消了這個念頭。若是如此,何須等到現在,玄洛有無數多的機會為他鋪路,只怕還是和玄家的複仇相關……

她正想着,房門突然被一股大力從外推開,緊接着幾個孔武有力的侍衛便闖了進來,見了阮酥,不由分說便要拿下。

從他們的服飾一看,阮酥一眼便認出了是祁澈的人,心道難道他認出了自己?她張了張嘴,還是選擇了沉默,面露驚懼!

尉遲律十分警惕,從撿到她開始便給她的臉做了不少文章,和寶弦的人皮面具易容不同,尉遲律竟是個化妝高手,幾番變化,弄得阮酥看自己都分外陌生。不過一路上既沒有尋人的告示,也沒有什麽異狀,尉遲律這才稍稍放心,再次認定阮酥是個無依無靠且無家可歸的弱女子,對自己拔刀相助的行為越發得意……

很快阮酥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布置華麗的驿站客房內,祁澈端坐上首,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狠戾兇殘,他負手走到阮酥跟前,用力擡起她的下巴。

“好大的膽子,竟敢窺視天顏!”

292 巧計脫身

雖然是威懾的口吻,阮酥卻敏銳地察覺到了祁澈唇邊那一絲暧昧調笑,以及那根在她下巴上來回摸索的手指,都帶着桃色。

阮酥內心一陣反胃,聽說祁澈此次南行,沒有帶一個女眷在旁,這連日的趕路,估計乏悶得很,即便沒有認出是她,只怕此番作為也是不懷好意。

意料之中的羞憤惶恐沒有出現,對方女子不躲不閃,一雙清明澄澈的眼直視着他,讓他內心隐隐有些興奮,身為皇子,身邊太多女人,無論是被他殺掉的正妃淩雪旋,還是那些曲意逢迎的侍姬,都讓他覺得乏味,因為她們都很蠢,想來,他真正入得眼的人,除了得不到的清平郡主,便是恨不能将她千刀萬剮的阮酥。

眼前女子的眼神,便像極了阮酥,連五官也有幾分相似之處,本來只是覺得這對東籬兄弟可疑,才讓屬下扣住他們盤查,沒想到他們所攜的這個中原女子,卻成了意外之喜。

行途寂寥,但凡男人都需要女色消遣,祁澈像是來了興趣,丢開阮酥下巴,回到座椅上,慢慢撥着茶蓋,他向祝玉努了努下巴,祝玉會意,便上前對阮酥道。

“你不用害怕,這位是當今五皇子殿下,那對東籬兄弟形跡可疑,已經被我們的人馬扣下,雖然他們說你是他們買下的女奴,但侍衛搜遍了行李,都沒有發現賣身契和戶籍,可見是強搶拐帶,五皇子殿下見你可憐,有意收留你在身邊侍奉,你快謝恩吧!”

阮酥心中冷笑,好個祁澈,都被發配南疆了,還有心思收用美女。

“多謝五殿下的好意,只不過小女既不是被強搶,也不是被拐帶,與他們同行,乃是我自願,無需五殿下費心。”

祁澈十分詫異,他諷刺地笑道。

“沒有遷出的戶籍,又不是強搶拐帶,這麽說,你這是私奔了?好個厚顏無恥的女子,你可知自古聘為妻,奔為妾?”

“自然是知道的,不過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殿下雖然貴為皇子,卻也不是小女的父母兄弟,便不勞殿下過問了。”

祁澈一時錯愕,按說祝玉表達得已經很明白了,他有意收用她,一般民間女子,別說能爬上皇子的床,就算能夠上給皇子端茶遞水,都會感恩戴德地撲上來,而眼前這個女人,寧願給兩個東籬來的野小子做妾,也不肯服侍自己,這讓祁澈感到尊嚴受辱,他本欲發怒,但虛僞的性格又讓他不願在女人面前失态,何況與一個民女多費唇舌也實在有失身份。

他冷哼一聲“不可理喻!”便不耐煩地站起來準備走,只交代祝玉。

“找兩個婢女給她梳洗一下,至于那兄弟倆,押送至衙門,以拐帶婦女論處便是。”

祝玉知道祁澈的意思是要讓此女今夜陪侍,忙連聲應下,祁澈腳還未踏出門檻,只聽身後阮酥涼涼的道。

“五殿下戴罪前往南疆,一路上不安分地思過悔改,卻先收了一個侍妾,若是讓陛下知道,只怕不太合适吧?”

祁澈猛然轉過身來,一雙眼睛犀利如鷹,陰森地從齒縫間迸出幾個字。

“你說什麽?”

“大膽刁民!竟敢妄議皇子!簡直罪該萬死!”

祝玉吓得魂飛魄散,誰能料到一個民女有膽子說出這種話來,他沖上來就要甩阮酥耳光,卻被她靈巧的避開。

“怎麽?殿下難道不信我說的話嗎?殿下仔細想想您被派駐南疆的原因,您覺得心機深沉如您,陛下會放心讓您脫離他的掌控?您難道沒有懷疑過,身邊或許安插了陛下的眼線?”

面對阮酥的語出驚人,祁澈反而冷靜下來,他上下打量着阮酥,沉聲質問。

“你不是一個普通民女,你是什麽人。”

阮酥笑笑,對他欠了欠身。

“吏部侍郎之女姚鳳月見過殿下。”

祁澈顯然不信,狐疑地眯起眸子。

“你是姚巒的女兒?”

阮酥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她淡定地點點頭。

“沒錯,方才對殿下所說的話,也是我爹告訴我的,尚書印大人應當也知道,怎麽?莫非印大人沒有告知殿下?”

祁澈到底不是傻子,不僅沒有聽信她的挑撥,反而冷笑道。

“堂堂四品大員的女兒,卻跟着兩個東籬國的商販私奔,你認為本殿下是那麽好糊弄的麽?”

說起姚鳳月,祁澈雖然沒有見過,但卻也聽過不少傳聞,據說她不僅性子硬,命格更硬,十六歲出嫁,不到一年,丈夫便患病身亡,此後兩次再嫁,都在半年內克死了丈夫,姚侍郎只得将她接回娘家養着,又覺得此乃家醜,輕易不讓她出門見人,姚鳳月青春年少,哪裏守得住,據說平日與父親的學生也有些沾染,面對姚巒的家法,她竟放言道“為何女子定要出嫁從夫!丈夫死了又要守一輩子活寡,橫豎我是個克夫命,不如就學德元公主,只談相好,不談婚嫁,豈不兩廂痛快?”

若真是這種出格的性子,那麽眼前這個女子的行徑倒也說得過去,只是僅憑一面之詞,是無法說服祁澈相信這種事的。

阮酥急中生智,很快把前世印墨寒告訴她的姚家事跡在心中串聯了一遍,加以潤色編出一套說辭。

“殿下覺得很荒唐麽?小女也覺得荒唐,廣雲子那種江湖老道的話如何信得?說什麽我是女身男命,性屬陽,若是嫁人,便是有違陰陽之道,故而不能長久,只有東籬國陰陽相反,女子為主男子為輔方可化解,我爹深以為然,匆匆給我尋了這對俊俏的東籬兄弟,送我出城,對外宣稱是暴斃,這會只怕都開始出殡了,誰料會被殿下撞見,說來也是活該,殿下若是送我回去,也不知我爹會不會氣得倒仰過去?”

阮酥似笑非笑地說着,表情裏露出一點幸災樂禍的嘲諷來,仿佛真的想看這一場好戲。

祁澈沉默着,總覺得眼前的女子非同尋常,說的話不可取信,但又無法在她的話裏找出破綻,他也不能真的把她送到侍郎府,如果她所說全都是真,那自己這麽做,無疑是讓姚家出醜下不了臺,姚巒是印墨寒的人,也就是他的人,這種關鍵時候,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得罪。

可是……就這麽放她走嗎?萬一有詐呢?祁澈審視着阮酥,沉默盤算着。

阮酥就知道多疑如祁澈,不會那麽輕易放過她,于是她決定抛出讓他不得不信的砝碼。

“殿下還是不信我麽?難道要我說出去年梅陵之事,殿下才肯相信麽?”

祁澈臉色一變。

印墨寒初為尚書,年輕歷淺,難以服衆,吏部官員們看着這個面白無須,年級和自己兒子一般大小的頂頭上司,心中總是憋屈,其中以姚巒最甚,因此他設計一件相當棘手梅陵案丢給印墨寒,梅陵乃工部一名老主事,極擅農事,曾在災年帶領百姓種植旱谷,救活了一方民衆,因此倍受愛戴,姚巒利用這點,撺掇當地百姓寫了一封萬人陳情信,信中說工部大員皆是屍位素餐之輩,而梅陵這樣真正替百姓做事的人卻一直坐着芝麻官,可見吏部不公,要求印墨寒罷免工部侍郎任免梅陵,當時的工部侍郎雖無大的政績,卻也沒什麽過錯,這樣的任免顯然是不可能的,姚巒已經計劃好,若是印墨寒無視民意,這些百姓便會鬧到天子腳下去,沒想到印墨寒非常聰明,他一面說服百姓梅陵年事已高,若真心愛戴他,就該讓他頤養天年,而不是案牍勞神,一面上書嘉靖帝,給梅陵樹碑立傳,建廟修祠,對于看老天爺臉色吃飯的農民來說,建廟修祠等于封神,确實是比做官還要光耀神聖的事,于是事情很快便圓滿解決。

印墨寒沒有倒,這讓姚巒惶惶不安了很久,但印墨寒卻好似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一般,就這樣相安無事過了很久,姚巒對印墨寒也開始改觀,驚于其才,印墨寒才借祁澈之口暗示姚巒,當初梅陵一事他早就知曉內情,也是從此時起,姚巒對印墨寒真正産生了敬畏,從此安分地替他辦事。

這件事,可以說是姚巒的一個污點,除了極親近的人外,他是絕不會透露給別人知道的。

祁澈的懷疑漸漸淡去,看來眼前的女子,卻是是姚鳳月沒錯了,當然他想不到的是,阮酥對于前世的印墨寒,也是無話不談的親人。

“可惜了姚小姐國色天香,那兩個東籬的小子着實不配,姚大人真是糊塗……”

祁澈面上閃過惋惜之色,這句話他倒是出自真心,他聽說過姚鳳月長得不錯,但沒想到是如此的冷豔迷人。

阮酥有心戲耍祁澈,故意笑道。

“殿下過譽了,殿下也是絕好的風致呢!若是殿下不懼流言,鳳月自是願意侍奉左右的,總強于那兩個不解風情的東籬小子……”

祁澈面色一僵,他是喜歡這個有趣的美人,但他更加惜命,怎麽會把個嫁過三次還克夫的女人收為己用,見“姚鳳月”似有意纏上自己,他卻只想趕緊擺脫她。

“既是姚大人的意思,本王也不好勉強,何況廣雲子道行高深,他總不會信口雌黃,小姐也莫要與令尊鬥氣了,人各有命,依本王之見,小姐還是姑且聽之。”

說罷,他不再與阮酥多言,立刻吩咐祝玉。

“傳我的令,立即送姚小姐和那兩個東籬人出城!不得有誤!”

祁澈倒也大方,除了尉遲兄弟的貨物全數歸還外,還贈送了他們一些盤纏以及一輛上等馬車,阮酥爬上馬車時,那兄弟倆都是雲裏霧裏,尉遲海年幼,很多事情都看不明白。

“中原當官的可真是奇怪,先是說咱們是奸細,要往死裏拷問,現在又送錢送車的……”

尉遲律雖然也茫然,但他看着身邊袖手淡定看雪的“明珠”,總覺得事情隐隐與她有關,果然一夜之後,才別過護送他們的官兵,這個他們一直以為是啞女的“明珠”突然開口。

“調轉車頭,走北城郡。”

尉遲兄弟面面相觑,瞪大了眼睛,特別尉遲海,掩飾不住眼中的興奮。

“大哥,你看,明珠不是啞巴,她會說話的!咱們這随手一撿,可沒有吃虧啊!”

比起弟弟的天真,尉遲律的關注點卻不一樣,她路上一直都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樣,對他們愛理不理,現在突然主動開口,到底……

“為什麽要走北城郡?”

阮酥擡眸看了他一眼,那種不容置疑的眼神讓尉遲律不由住了口,雖然他到中原行商也算有幾年了,被灌輸了不少男尊女卑的思想,但骨子裏東籬男子那種對女子的奴性始終根深蒂固,直覺告訴他,面前這個女人,強大得不是他能違抗的。

他撇撇嘴,哼了一聲,還是依照阮酥的吩咐調轉了馬頭。

阮酥擡手,一片碎雪化在手心。

以祁澈的性格,固然信了她的話,事後也會派人到京城證實,到時候他若知道姚鳳月還好好在姚府待着,而玲珑閣的主人卻不知所蹤,只怕很快便會命人一路南下追殺她了。

無心插柳柳成蔭,本來只是因為玄洛而自我放逐,現下,或許卻不得不真到東籬去避一避了。

293 意外收獲

尉遲兄弟乃土生土長的東籬人,這個國家講究男女平等,然而女子若是強大財粗,也能迎娶三夫四侍,成為妻主。而尉遲家族已經十多代都是女子當家,在母親為尊的家族長大,骨子裏已然對女子有着天生的敬畏。

尉遲律是其中的異類,不滿家族安排的聯姻,毅然決然出走經商,多年後,得知一父同胞的小弟尉遲海也要走上了自己的老路,便詢問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闖天下?尉遲海到底沒有大哥那般特立獨行,然而想到未來妻主阿古麗蒼老霸道的模樣,骨子裏也十分抗拒,經尉遲律游說,終于鼓起勇氣去退婚。

哪知對方聞言後也不生氣,只說若是他能自己找到一個妻主便放過他們全家,只因尉遲家族世代在阿古家族做事,說白了也是她家的家仆,能被主人家看中納為夫侍可是萬分的榮幸,生怕母親會生氣,尉遲海連夜便和大哥溜得無影無蹤。

阮酥聽得一愣一愣的,雖然文錦也是東籬人,然而到底自小在中原長大,性格已然沒了東籬男子的……別扭,她想了想。

“那你們為何舍近求遠,在東籬就近尋一位妻主不就行了?”

尉遲海紅着臉看了阮酥一眼,自從知道她不是啞巴後,他抑制不住內心的歡喜,相處的時日,也發現她平易近人親切得緊,也沒了最初的害羞。

“若是自主擇妻,便是入贅妻主也要準備一大筆禮金,更別說開府迎妻納妾了。我上面還有兩個姐姐,所以……”

原來錢還是要留着給姐姐們娶夫侍……阮酥恍然大悟,雖然也能理解,不過到底文化差異,還是覺得不大習慣。

“那你們國家就沒有男女互相愛慕,無需聘金自主婚配的?”

“除非出走異國。”

尉遲海還未回答,旁邊騎馬的尉遲律已沉聲道,阮酥一怔,只聽尉遲律慢慢解釋。

“東籬律法規定,男女成婚所過聘金必須要到官府備案,否則便是暗婚,若被官府發現,會被查辦。”

阮酥越發感興趣。“這麽說,如果拿不出聘金的便無力嫁娶了?”

尉遲律搖頭。

“若是那般則由官府指定婚事,男子二十不娶,女子十六不嫁,将會治罪!”

見阮酥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尉遲律有些不自然。

“你這樣看我幹什麽,我已經有妻主了!”

呃……不是逃婚嗎?

似乎是怕阿兄生氣,尉遲海忙拉過阮酥小聲道。

“阿兄今年方滿二十歲,他逃婚前便有了心儀的女子,此番已存夠了聘金,這次回去便是打算向那位小姐自薦枕席。”

呃,好吧……

似乎是感受到阮酥的視線,馬上的尉遲律耳尖已掠過一縷薄紅,他一揚馬鞭,四蹄濺起一池碎雪,飛散在空中。

經由北城郡前往東籬,中間要有二十餘日的水路,比起另外一條路整整要多出五六天,加之一路上幾乎又是荒無人煙,并不能沿途小憩做生意,是以并不是商旅一行的上佳選擇。再說又是隆冬時節,船資比其他季又要多出三分之一。等安頓好一行人,尉遲律打了打算盤,看向阮酥的眼神越發莫測。

“左右五皇子祁澈送了你不少銀兩,你又何需這般小氣?”

聽了阮酥這句戲言,尉遲律有些氣悶。銀子當然也是其一,只是随着阮酥的開口說話,他對眼前女子越發捉摸不透。表面上她身無旁物,處處仰仗他們兄弟二人;不過看此人恣意坐在廂房窗口吹海風的樣子,哪裏有半點背井離家前途茫茫無依女子的樣子?隐隐的,尉遲律感覺自己似乎沾上了一個麻煩!

“你還沒有告訴我們,你叫什麽名字。”

因為尉遲海的年幼率性,把什麽東西都主動抖給了別人,反觀他們,竟是連此女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阮酥一愣,“你們似乎沒有問過我。”

這聲音中的無辜簡直讓尉遲律吐出一口老血,卻聽對面的女人道。

“我叫阮酥。”

阮酥?尉遲律一驚。

“便是中原京城那個……阮酥?”他咽下前綴中無數個形容詞,聲音複雜。往來中原行商多年,自然對京城中風起雲湧的人物多有耳聞,他愕然地看着眼前淡然含笑的女子,潛意識裏已經接受了她的說辭,一時真不知是應該感慨他們莫名的狗屎運,還是意外的倒黴?

“什麽那個阮酥?”

阮酥奇怪,尉遲律卻慘然地偏過頭看向窗外。在京城茶館,他已然聽說了阮酥的無數多場故事,什麽拒做太子妃,抗旨不婚,災區治蝗以及和九卿玄洛的一二香@豔事……他哀默一聲,直覺不是阮酥的對手,正尋思着船只靠岸便找個機會把這人給甩了,卻聽阮酥緩緩開口。

“說來,也是你們兄弟救我于危難。孰輕孰重,我也清楚,自然不會給你們添麻煩。關于阿海的婚事,若是可以,我可以效勞。”

效勞?如何效勞?若是讓眼前人陪阿海演一場戲,他可不敢!哪知對方卻推到他跟前一個小包袱,尉遲律奇怪,打開一看竟是女子的的釵環飾物,他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阮酥随身所帶,當時撿到阮酥的時候,也發現了她攜帶的首飾華貴,不過兄弟二人都十分耿直,倒是沒有起觊觎之心。

“這些便當我一路上的盤纏,等下次尉遲公子到達京城時,可憑任一到玲珑閣中支取銀票,算我送給阿海成婚之用。”

尉遲律有些不可置信,他眸光閃了閃,似在思索,卻在最後一刻堅決拒絕。

“這如何敢當,是尉遲律唐突了,等船只靠岸,在下便遣人送小姐回中原!”

阮酥笑着搖了搖頭。

“不,我這次要去東籬國一趟。”

她這幾日偶然從往來的商旅中聽到了一個傳聞,只道中原消寂已久的高才辨機公子出現在東籬。此人是玄洛的師傅,和他的情誼非同一般,玄洛這些年雖然嘴上說尊重師傅閑雲野鶴的選擇,不過阮酥無意中察覺他也在暗暗找尋。若是自己能說服辨機先生與她一起回去,不知道能不能修補兩人已然冰裂的關系?

終于,船只在碼頭靠岸,阮酥伸伸懶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鹹濕的空氣。東籬靠近海邊,天氣已然沒有中原寒冷,眼下冬日未散,入目卻已是一片春綠盎然景致。她扶着欄杆下船,卻在下一秒面露不可思議!

“玄瀾,你怎麽會在這裏?”

碼頭上,冬桃亦是神色激動,猶豫了一秒,終道。

“當日小姐突然失蹤,我們四下找尋未果,而文錦見我擔心,便做主去找了德元長公主,也是她的人看到商隊中有人肖似小姐,而後再接到小姐傳遞的消息,于是我就來了!”

一時間,阮酥百感交集。打定主意要去東籬尋找辨機公子時,阮酥便在上船前找到镖局請人給玲珑閣傳了消息報平安,沒想到,冬桃竟千裏迢迢找到了這裏。看着她消瘦了一圈的小臉,阮酥更是感動。

尉遲律察覺有人來接阮酥,短暫的驚訝後松了一口氣。

“既然阮小姐已經有人來接,那在下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說完把阮酥送給他的首飾原數歸還,忙不疊拉着戀戀不舍的尉遲海就要離開。

“兩位留步。”

阮酥從冬桃懷中取出幾張銀票。

“此乃四國通兌的銀票,是我的一番心意,還請尉遲公子不要嫌棄。”

自從得知了阮酥的身份,在阿兄尉遲律的打壓下,尉遲海已經無法像起初那樣親近阮酥,如今就要分道揚镳,也是忍不住的失落。

“謝謝阮小姐好意,不過在下還是那句話,愧不敢當,左右也是我們兄弟有錯在先。” 他抱了抱拳,“就此別過!”

看着他們走遠,冬桃探過身來。

“小姐,他們是誰啊?”

“一對普通的商人。”

她的話音剛落,卻被一聲朗笑打斷。

“卻不是普通的商人,小姐的運氣似乎格外好,說不準咱們在東籬尋人最後還要請他們幫忙呢!”

二女回頭一看,卻見文錦笑盈盈地趕着馬車停在她們身後。

“尉遲一姓乃是東籬皇商禦用之姓,這兩兄弟看似寒酸,就算出自尉遲旁支,卻也無需靠他人支援湊足聘金,只怕這中間還有什麽秘辛。”

不過萍水相逢,旁人既不想言明,那阮酥自然也不好多管閑事,于是她岔開話題。

“這一個月,京城那邊可有什麽變化?”

冬桃想了想,竟有些不知怎麽開口。

比如印墨寒得知阮酥失蹤,把整個京城都翻了過來;而那位同父異母的哥哥玄洛卻似乎毫無動靜,反而和王瓊琚走得越發近,而關于複仇一事上,也不再找自己合作;出自皇城司的寶弦,本來還以為她會選擇離開,沒想到得知了阮酥的下落後,她卻主動選擇留守玲珑閣,只叫他們放心……

看出她的糾結,文錦眼睛一轉。

“左右都是那幾件事,不過德元長公主讓我轉告小姐,等你散心夠了回到京城,還請一敘。”

聽他這樣說,阮酥不由蹙眉。

德元的實力越來越超越了她的想象,看來她不止在京城密布眼線,便是中原,乃至異國,都有她的勢力。這麽多年苦心經營,若是阮酥之前還是猜測,現在幾乎已經确定她的目的……只是這般不避諱自己,公然暴露自己的一切,又打的是什麽主意?是要借自己這雙手,慢慢實現她的目的?

294 荒謬真相

在異國他鄉尋找一個行事低調的人的難度遠遠超出了阮酥的想象。整整七日都毫無進展,見她神情挫敗,冬桃和文錦對視一眼。

“我在江湖中的朋友都完全沒有聽到辨機公子的消息,會不會這個信息本就不實?”

其實如此幾日,阮酥也不是沒有這樣想過,不過到底萬裏找尋,說放棄便放棄也不是她的作風。這幾日她也用過多種方法,先是高調拍賣自己複制的名畫《烏月山水圖》,作為玄洛的師傅,想必會對玄洛身邊的女子充滿好奇,然而畫卷競得萬兩白銀,這位神龍見尾不見首的老前輩還是沒有蹤跡;而後通過文錦和冬桃,請東籬黑白兩道重金尋人,依舊石沉大海。

“若是此事為真,九卿大人恐怕也不會沒有行動。可是自我們從京城出發,卻沒有聽到他丁點消息。”

文錦說的不無道理,雖然東籬遙遠,不過以玄洛的手段知道消息只是早晚問題,若是連他都無動于衷的話,恐怕這信息來源确實可疑。

“不過辨機老前輩隐世多年,早已淡出朝堂江湖,如果真是人有心為之,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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