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櫻樹詛咒 (43)
平?”
“再好不過!”
“由于剛才我方違反規則,所以還是西涼先請!”
使臣總覺得阮酥笑容的背後,充滿了狡詐,但他此時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必須占領先機,于是也不推讓,搶過鐵球,摸到事先設置好的機括,便用力一扭。
雖然私下已經試過無數次,無一失手,但不知為何,此次無論他怎麽用力,卻都掰不開那道咬合的凹槽。
使臣雙瞳中映着阮酥風輕雲淡的笑,臉色慢慢變得鐵青。
他永遠不會知道,昨天夜裏,阮酥已讓冬桃用水銀澆築在了那機關內,封住了凹槽。
在衆人的注視下,阮酥從使臣懷中取走鐵球,然後她身邊那個美貌的侍從文錦便提了個竹婁走上前來,阮酥将鐵球置于地上,打開竹婁的蓋子,裏頭竟然爬出一條寸許長的小蛇來,順着鐵球镂花的縫隙鑽了進去,片刻功夫,又鑽了出來,文錦捏住蛇頭,自它腹部輕輕往上推,很快,一粒明珠便從小蛇口中被吐了出來,阮酥接過明珠,那璀璨的光芒映照着她的笑顏,格外奪目。
“大人還有話說嗎?”
使臣前胸起伏,猙獰着一張臉,半晌狠狠地吐出幾個字。
“你不是尋常女子,你到底……是什麽人?”
阮酥收起笑容,擡起下巴居高臨下看着他。
“我乃辯機公子關門弟子,阮酥。”
297 有了妻主
西涼縱然心有不甘,到底衆目睽睽,想要反悔已是不可能了,只得定下了歲幣納貢的條約,當場交換了國書為定,除了面色陰沉的兩位帝姬外,東籬自上而下,一片歡欣鼓舞,女君大悅,于當夜在清涼殿內舉辦宴會,西涼使臣推說身體不适,半個都沒出現,而阮酥到底體弱,也不過應酬一番,便告退請辭。
一道人影等在長廊盡頭,月白禮服越發襯得他俊美非凡,貴氣逼人,阮酥站住腳,示意冬桃文錦在這裏等着,這才緩步走向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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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軒低頭看着這個不過才到自己肩膀的女子,那雙眼睛澄澈明亮如同照亮夜空的星子,他心中微微一動。
“聽母皇說,你并不是我父親的弟子,你今日所做之事,也并非為了東籬。”
阮酥對他福了福身。
“我是為了令尊,便是為了東籬。”
“不對。”
景軒搖頭,語氣裏有幾分別扭。
“你是為了玄洛吧?”
阮酥表情一動,最終沒有掩飾,有些傷感地笑道。
“是,殿下原來也知道玄洛。”
景軒冷哼一聲。
“自然知道。”
這個名字可是被辯機心心念念挂在嘴上念了十多年,常常誇贊他天分如何高,如何聰明伶俐,讓他這個親生兒子嫉妒不已。
沒想到,難得一個他産生興趣的女子,眼中還是只有一個玄洛。
“你會回中原去嗎?”
這個問題讓阮酥怔了怔,辯機公子的逝世,讓她原本打算促成師徒見面的計劃化為泡影,她有些不确定,今日自己所做的,是否夠分量打動玄洛,所以,心頭其實是不安的,想見他,又怕被他的絕情打擊,她垂眸道。
“遲早是要回去的。”
“但至少不是現在對嗎?”
景軒目光亮了亮,轉移話題道。
“今日你為東籬立了大功,母皇知道你權勢錢財打動不了你,所以讓我來問問,你想要什麽?若是拒絕,便是不給我面子了。”
阮酥頭疼,她其實挺怕和這種固執的人打交道,為了打發他,阮酥仔細沉思了一下,突然想起勝出之後,尉遲律曾拉下臉來求她,讓他們兄弟出席慶功宴,結果被尉遲海捅破,都是為了見他那位心儀的小姐。
阮酥想起在宴席上看到尉遲律面對他的心上人,武騎将軍的女兒紅珠,紅着臉吶吶無言,連上前打招呼都沒有勇氣的扭捏模樣,又是好笑又是擔憂,聽說澄王和武騎将軍走得近,他既然開口,她倒有心替尉遲律撮合一下。
“确有一事,想求殿下幫忙。”、
別過景軒,阮酥便與冬桃和文錦準備離宮。轎辇才方方起轎,卻見一個華服的女子并一個錦衣的少年朝她走近。
“阮小姐請留步。”
原來是尉遲微與尉遲海姐弟,阮酥移步下轎。尉遲微對阮酥拱手一禮,語含抱歉。
“當日在下還誇下海口向女君引見阮小姐,不想竟還來不及動作,小姐便已入了宮。不知道小姐尋找的那位故人是否已有眉目?”
辨機公子入贅東籬女君的後宮一事,在東籬皇宮是個秘而不宣的機密,阮酥自然也要替他們保守秘密。
“還是沒有消息,陛下給了我一些線索,不過這些天卻還是一無所獲。”
聽她聲音黯然,尉遲微主動道。
“尉遲家族乃東籬皇商,人脈遍布國郡各處,若是小姐不嫌,尉遲家可以代為幫忙。”生怕阮酥拒絕,尉遲微又補充道。
“我等是尉遲旁支到底人微言輕,不過小姐如今是陛下身邊的紅人,主家當家夫人又宅心仁厚,只要小姐開口,主家定會竭力相助。”
阮酥佯作思索。
“阮酥謝過尉遲小姐。不過故人生性淡薄行蹤不定,既然他不願意現身,我又何須去打擾他的清淨,還是順其自然吧。”
尉遲微注視着阮酥,見她确實沒有再找尋的打算,嘆了一口氣。
“也好,不知阮小姐何時回中原?”
阮酥一愣,今日已是第二個人如此問她。其實離開了這麽久,她早已歸心似箭,可是一想到玄洛冰冷的眼神以及那句“不想再見到她”內心便抽筋拔骨一陣痛……不過辨機已逝,她已然沒有繼續留在東籬的必要。
“很快吧,或許便是這幾日。”
聞言,尉遲微看了看神色緊張的弟弟尉遲海。
“既是這樣,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小姐能不能帶小弟阿海一起走?”
一起走?阮酥瞟了一眼對面面露期許的少年,隐隐覺察到什麽。
“尉遲公子家在東籬,便是要游走各國四處經商,也有尉遲家族照拂,跟着我一個女子到底不便。”
“不,阮小姐誤會了。”尉遲微主動忽略她話中的拒絕。
“實不相瞞,尉遲家族原定送阿海入宮成為女君夫侍,不想這小子主動到禦前拒婚,陛下曾答應只要他找到妻主,便會放他一馬。後面的事小姐也知道了……如今,阿海獨自歸家,入宮一事自然很快便要上議程,而小弟被母親禁足這幾日,已表明非小姐不嫁,母親為難,所以在下……”她笑了一笑,把臉色漲得通紅的尉遲海拉到阮酥跟前。
“阿海雖然年紀小了點,不過這孩子性子活潑,最會讨人高興,相處久了,小姐一定會喜歡的。”
阮酥頭上當即劃下三條黑線。
“其實,阮酥在中原已有夫君,我與夫君兩情相悅,已然容不下第三個人。”見尉遲微正要說什麽,阮酥飛快道。
“另外關于入宮一事,陛下也曾和阮酥提起,這一切不過是一場誤會,加之庭公子新喪,陛下已無心納夫,尉遲小姐不用擔心。”
說完,也不看尉遲姐弟愕然的眼神,阮酥微一行禮便上了轎子。
東籬女君曾告訴她,納尉遲海為夫侍是辨機的主意,這幾年他身體越發不好,生怕自己離世後女君寂寞,無意中看到了長相肖似梁王的尉遲海,便做主讓其入宮。
“他只知道當時朕在一列皇子畫像中一眼相中了梁王殿下,卻不知其實一開始朕注意的便是他。中原先皇寵愛梁王,唯有抛磚引玉出此下策,随後朕若稍加讓步或許中原便會送他來和親……”
說這話時,女君臉上閃現這和年歲完全不同的憧憬惘然。
“他那時候性子高傲,得知朕乃後宮三千的東籬女君,憤然離去。如此,與中原的約定也不了了之,他既然不願,朕再三勉強也沒有意思。哪知十年後,他竟主動出現在了朕的宮闕……
“東籬歷來男女平等,近幾朝因女帝當政,女子地位越發尊貴,便是尋常人家三夫四侍也是常态。可是自從遇到辨機,朕才發現前半生俨然白活,其實,你們中原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是對的。
“他還當朕依然是那幾十年前的東籬女君,卻不知道他先去了,我的心也死了,還怎麽會寂寞呢……”
阮酥前腳才離開東籬皇宮,西涼使臣後腳便到了。
使臣向上首的東籬女君行了叩拜大禮,大方解釋道。
“宴前西涼國主突傳急召,我等唯恐失禮,只好以身體不适沒有赴宴,還請陛下恕罪。”
“哦?那不知大人這般急病速愈又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女君話音剛落,便迎來在場東籬貴族一陣大笑。西涼使臣也不惱,他微一躬身,微笑道。
“國主得知我等竟耍小聰明與貴國提出比試,實在愚不可及,不自量力。”他這般主動服軟,倒是讓殿上的東籬貴族神色稍霁。
只聽西涼使臣不慌不忙繼續。
“東籬與西涼毗鄰,偶有紛争亦不過是誤會,此番我國陛下的意思,便是要與東籬化戾氣為祥和,常言道,是鄰必護,是親必顧,若能與東籬結秦晉之好,那便再好不過了。”
此言一出,衆人皆露出詫色,四下竊竊私語。
“東籬風俗與內陸迥異,帝姬還要留着繼承皇位,自然不可能嫁到西涼去,難道西涼皇帝會舍得把自己的兒子送過來嗎?”
“便是送來,也不知道會送予哪一位帝姬?”
“不過讓西涼公主來東籬和親也可以,孫殿下中有幾位還未開府成家,尚一位西涼公主正好也可以免去入贅妻家。”東籬雖然有本事的男子也可以與別國男子一樣三妻四妾,可是自從幾位女君上位後,男子納妻娶妾的越來越少,便是皇室中人,也沒人如此。
……
連女君也面露困惑。
“大人也知道東籬與其他諸國略有不同,不知貴國國主的意思是……”
果然那使臣接着便道。
“東籬風俗以皇女為尊,西涼自然不敢相求,但聽聞聖上幼子澄王殿下豐神俊朗頗具風儀,所以此番我等是來替我國公主向向澄王求親的。”
聽說求娶的澄王殿下,衆人表情各一,但顯然都沒有起初那麽抗拒了!唯有女君面上得體的微笑瞬間如同凍結了一般,片刻,她慢慢放下酒盞。
“景軒已有妻主,不能與貴國結親。”
這般生硬拒絕,實在出乎西涼使臣的預料。
“妻主?在下倒不曾聽過啊!”
女君掃了一眼身側最疼愛的幼子,聲音中是不容置疑的酌定。
“便是今日勝了貴國的阮酥。”
298 一紙賜婚
天明,阮酥還沒有起身,卻聽前院一陣喧鬧,生生把她從夢中拉回現實。夢中她與玄洛已經從歸就好,兩人在太後的賜婚下速速成親,婚後不久阮酥就懷了身孕,兩人靜坐窗前暢想未來,玄洛撫着她的肚子,笑着說要生一個像她一樣聰穎的女兒……
正是夢中最美好的時候,偏生——
“發生了何事?”
阮酥皺眉,看着帳頂陌生的繡花,雖然知道一切只是夢,可是現實強烈的反差卻足夠讓她心生不悅。只見冬桃推門而入,眼神有些古怪,還夾雜着一絲惱怒。
“小姐,宮中女君來人了,但是……有些不對。”
“什麽不對?”
在她的幫助下阮酥速速穿衣梳妝,冬桃麻利地幫她盤好發髻,低聲。
“只聽說是關于什麽賜婚……”
“賜婚?”阮酥重複了一遍,“出去看看再說。”
宣旨之人便是那日來客棧尋阮酥的一品侍衛翟秀,這幾日,阮酥也知道她是女君的親信,但聽完聖旨內容,阮酥的面色越來越凝重。
“這張聖旨恕阮酥不能接。”
阮酥從地上站起,“想必陛下有些誤會,阮酥在中原已有夫君,漢地有雲女子不嫁二夫,阮酥謝陛下擡愛,還請大人代為轉告。”
翟秀安靜地聽阮酥說完,笑得不以為意。
“阮小姐在中原的夫君……若在下沒有記錯的話,您尚未與定親的吏部尚書印墨寒完婚;而至于另外一位皇城司九卿玄洛……”她壓低聲音,眼神暧@昧。
“現在或許還能兩情相悅,然而情之一事自然不能畫餅充饑;況且澄王殿下雖然行為有些出格,不過骨子裏到底是東籬男子,定也能與玄大人和平相處。”
阮酥愣了一下,待反應出翟秀話中的那句“畫餅充饑”是何意時,不由大怒!她這般大言不慚地點明“七寸”,可以說翟秀的意思便也是東籬女君的授意,不過即便玄洛如何,也不容他們置喙,況且……他本身便身體康健!
“這些都是阮酥的私事,就不勞大人費心了。冬桃,送客!”
阮酥冷着臉轉過身,翟秀也不強求,把聖旨和一應賞賜放下便施禮辭別。
“澄王殿下一表人才,且肖似其父庭公子,專一長情,還請阮小姐三思而行。”
阮酥不予理會,等無關人員全部退散,冬桃上前。
“小姐有什麽打算?”
還能怎麽辦?阮酥冷冷掃向地上各式貴重的聘金,目光中轉過一絲寒芒。
“無論如何今天我們必須要走!”
澄王府,景軒執着一本書,好半天都沒有翻頁。随身侍衛常風見狀,上前打趣。
“殿下可是在想念未來的妻主大人?”
這常風與景軒一般年紀,也是東籬少數幾個行為叛逆的男子,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這些年更随景軒幾番出生入死,加之性格頗為投契,是以雖為主仆,卻情同兄弟。
聽出好友的揶揄,景軒有些窘。因為不喜歡跋扈霸道的東籬女子,他對婚事十分抗拒,連帶對母皇讓其相看妻主一事都十分排斥,女君疼愛幼子,到也不勉強,直到見到了阮酥——
他從未想過女子竟也會那麽婉約柔美,一颦一笑都宛若春月,實在賞心悅目;偏偏還足智多謀,膽大心細……可以說,就因為種種不同,只第一面,便讓景軒對阮酥深深淪陷。這個發現連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可是那晚無意撞到尉遲微向阮酥推薦小弟尉遲海時,去而複返的景軒猶豫了一下,最終閃身躲到了柱後,他知道不妥,卻又好奇她的答案,一雙手已經緊張得冒汗,這種感覺便是在擊打流寇,浴血奮戰時都沒有過……
還好阮酥拒絕了,不過那句和夫君兩情相悅,已然容不下第三個人,卻讓景軒身體一僵。一定是那個玄洛,為何……他偏生就那樣的好運?景軒記不得自己是如何回到殿上的,西涼使臣提出結親一事時,他已經有些熏然,當矛頭指向自己時,竟産生了一種随遇而安的頹然,沒想到母皇竟然——
想到這裏,景軒臉上不由浮起一絲笑意。
“常風,你說她會喜歡什麽?”
常風抓抓頭,難得地有些六神無主。
“東籬的女子向往權勢,屬下家中幾個姐妹,若是能多得到一些特權都十分高興。大抵中原的姑娘也是這樣吧?”
“不。”
景軒搖頭,腦海中閃過阮酥笑意妍妍的臉,伸手握住頭頂上端飄下的一片落櫻,唇角不自覺間已然勾起。
“她不一樣……”
“小姐,尉遲家的人在午時會來接應我們!”
阮酥點頭,自從表明了拒婚的意圖,他們居住的小院便裏外三層地增加了不少侍衛。這讓阮酥分外惱火,也有些後悔自己在某些事情上就是沉不住氣,若是當時不要弄得那麽僵,說得那麽清楚,或許還能擠出時間盡快離開?不過阮酥自問事情就算重來一遍,自己大抵還是會那樣做。正毫無頭緒時,有人遞進來一個消息,只說尉遲微請她不要擔心,若阮酥有需要會全力協助。
“不過……咱們還是小心為上。”
冬桃點頭,尉遲微身為東籬皇商,一舉一動都被皇室左右,加之阮酥也拒了收留尉遲海的建議,便是人家不計前嫌,先小人後君子稍加防備也是需要的。
夜幕降臨,見阮酥屋中的燈熄,兩個身邊人也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滅了燈,守衛的侍衛也稍微松懈。
“你說澄王殿下與阮小姐成親,是按照中原風俗以夫為貴,還是效仿東籬以妻為尊?”
“既然是在我東籬結的親,自然是入鄉随俗,你沒聽說女君在宴上回絕西涼使臣時,已稱呼阮小姐為殿下的妻主了?”
“是倒是……不過澄王殿下到底是女君唯一的皇子,且又是庭公子的子嗣,以陛下對澄王的疼愛來說,會不會為他破例?”
對方一愣,轉繼笑道。
“就是破例也和你我無關,不過東籬很多貴女們可要傷心了。”
“是啊,沒想到澄王殿下那性子竟還有人青睐,這世道真是越來越看不明白了,趕明讓我家那小子也學學……”
“你就東施效颦吧!”
兩人說得正熱鬧,卻不知阮酥三人已放到了一角的守衛,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了下榻的小院。
幾人分開行動,果然在約定地點見到了尉遲微安排的接應之人,阮酥帶着面紗,做男裝打扮,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東籬随處可見入贅妻主家的漂亮夫侍。
文錦則是一身女裝,略施胭脂,別說還挺有風情。見尉遲微安排的接應之人頗多,文錦猶豫了一下,詢問阮酥。
“小姐,這邊人手足夠,冬桃那邊卻只有她一個人,不如我先去那邊,咱們在渡船上見!”
阮酥點了點頭,壓低聲音。“你們小心。”
文錦戀戀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投入到夜色中。阮酥見他走遠,轉身。
“如此,便麻煩各位送我先去渡口。”
“這是自然,小……公子這邊請——”
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幾人跟前,見阮酥本能一滞,似有疑惑,那人解釋。
“尉遲家今日有貨船靠岸,咱們便假裝前去驗貨,也好掩人耳目。”
阮酥不疑有他,上了馬車。可是走了許久卻還未到達目的地,她掀開簾子一看,視野中沒有汪洋大海,卻是幽深雅致的一片江南園林。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回答她的,卻是景軒一聲嘆息,聲音微顫,似在壓抑着什麽。
“沒想到……你竟然要走……那玄洛有什麽好,你竟都不看我……”
阮酥一驚,也顧不上其他飛速從馬車上掠下。
景軒起先還沉浸在自己的悵惘中,只一瞬便反應過來,拔劍攔住了阮酥的前路,溫柔的表情即刻消散,視線一瞬淩厲。
“阿酥不會武,你到底是誰?”
“果然被小姐言中了。”
“阮酥”冷笑着拉下面巾,露出的正是冬桃那張平淡無痕的臉,她笑得諷刺。
“不知殿下答應了尉遲家什麽條件?富貴榮華,家財萬貫,抑或是——與尉遲海共?侍?一?妻??”
東籬女君給阮酥安排的居所分外清雅,小院中栽滿了櫻花,周圍亭臺樓閣一應俱全,而整個建築群中最為特別的,便是矗立在櫻花林中的一座九層塔樓,站在頂樓,幾乎能鳥瞰東籬都城的大半景致。
本該逃走的阮酥,此刻卻和文錦出現在塔樓頂層,她看着城中四下湧出的官兵,視線驟然冷凝。文錦見她臉色不好,也嘆了一聲。
“尉遲家果然靠不住,小姐,下一步該怎麽辦?”
“今日渡口、官道定然會大肆封鎖。我們便按原計劃藏在西涼使臣的官邸中,總歸西涼人早遲要離開東籬,正好也給我們行個方便。”
文錦眼中閃過光亮,笑道。
“小姐英明,西涼與東籬關系微妙,與中原也不善,加之小姐先前又狠狠折辱了他們。東籬人千算萬算,也不會料到我們竟然敢堂而皇之地躲到了敵人的地盤上!”
比起他惡作劇一般得逞的惡劣心态,阮酥臉上卻沒有顯露出絲毫開懷。
“走吧。”
兩人這才行到半路,突然看到天空中一簇閃亮的煙花沖上雲霄璀璨綻放,認出那特有的花樣,阮酥和文錦同時變色。
“不好,玄瀾出事了!”
299 新婚成禮
西涼使臣官邸,阮酥與文錦在此呆了整整三日,然而東籬皇宮那邊卻絲毫沒有提準澄王妻主失蹤的消息,傳來的卻是皇室昭告天下澄王與中原女子阮酥将在十五日後舉行婚禮。為了慶賀,東籬女君免除了百姓三年的賦稅,這在東籬國中尚屬首例,如此,整個國家都沉浸在喜氣盈盈的氣氛中,就連很少過問政事的百姓們都對這場婚禮充滿了期待。
文錦面色焦躁,這兩天他都想盡辦法搭救冬桃,不過澄王防備頗緊,如此,他背着阮酥偷偷聯絡上德元長公主留在此地的暗人,然而到底遙遠,德元在東籬的勢力尚淺,完全無法與強大的皇室抗衡。
對外宣稱與阮酥成婚,而成婚的女子先不說是否拿冬桃暫代,但顯然東籬此舉便是變相的生米煮成熟飯,就算阮酥已經逃出東籬,這個東籬王妃的名頭卻注定被迫要相攜半身。
文錦垂頭喪氣,憂心如焚,回到了故土被家鄉人擺了一道讓他十分難受,偏生又毫無辦法,他幾次偷看阮酥,卻見她緊抿雙唇盯着窗外的一株雪櫻,也不知在想什麽,那幾欲開口的建議便又生生咽下。
不行,若是阮酥現身,即便冬桃安然脫身,以她的性子定然也不會原諒自己。
就在文錦內心又第一百三十一次嘆息時,卻聽阮酥突然道。
“我要去找澄王談判。”
文錦愕然擡眸,但見阮酥視線不知何時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你繼續留守此處,我去換玄瀾回來,若是我們暫且都不能脫身,你想辦法回到中原,找……師兄。”
說這句話時,阮酥似下了很大的決心,文錦一想到那個翻臉無情的人,雖不忍破壞阮酥的心情,糾結了一下終是遲疑道。
“若是……九卿大人不肯出手的話……怎麽辦?”
聞言,阮酥睫毛止不住輕顫,她深吸了一口氣,仰頭看向窗外随風飄散的櫻花,聲音異常平靜。
“若是那般,我便留在東籬,澄王景軒一表人才,說來也沒有辱沒于我。文錦,你覺得呢?”
在德元公主身邊侍候時,文錦便周旋于各方女子之間,可以說對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都能精準地猜出對方的想法。雖然在不動聲色的阮酥身上很少奏效,不過文錦此刻還是感受到她失意心殇時故作堅強,強顏歡笑的心情,不由地也心中一擰,可是一想到行蹤不明的冬桃,那反對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
對不起,請原諒他的私心。
文錦對着阮酥深深一禮。
“文錦謝過小姐,無論如何我一定會竭盡全力。”
當得知阮酥主動現身時,已經多日愁眉不展的景軒心情豁然開朗,宛若被陰雲密布的俊臉也一瞬晴好。他一下從椅上站起,走了兩步,又回到鏡前,對着常風不确定道。
“本王這樣還好吧?是否失儀?”
常風笑得打跌,“殿下這般風姿,若是常風是女子都移不開眼,只可惜命運捉弄……”
不理會他的胡言亂語,景軒對鏡整了整衣冠,又擔心佳人多等,匆匆看了下覺得應該沒有多少大礙便大步流星地出了屋子。
粉紅櫻樹下,阮酥一身白袍,身影分外寂寥。景軒呼吸一滞,兩人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中,阮酥都喜着豔麗顏色,沒想到她穿素衣也是如此地舉世無雙,只是這個樣子,不知為什麽竟讓人分外心疼……
“阿酥,你終于來了。”
景軒心跳加速,他上前幾步,聲音很輕,很柔,似乎擔心一個大聲她便會受到驚吓。片片花瓣從他們身邊紛揚落下,形成一場花瓣雨,美好得宛若時間會在這一刻停止……
那張心心念念的臉終于轉向了自己,不知怎麽,景軒竟有些許羞怯,往常他看那些東籬男子面對自己的妻主服服帖帖,一副以妻為天的姿态,他都嗤之以鼻,沒想到當他遇上了令自己心動的人兒時,也會如此……反常失态。
“阮酥見過澄王殿下。之前不告而別,是阮酥的過失,不過還請殿下放過我的侍女。”
只字不提兩人即将舉辦的婚禮,景軒有些失望,他看着阮酥冰冷而陌生的眸子,竟有些心虛。總而言之,這般強取婚嫁,也是他們的錯,不過面對心愛的女子,他實在舍不得放她離開。
“阿酥,你即将回成為本王的妻主,我會像父親一樣,一生一世都對你好。”
男子的聲音懇切而真摯,換做常人或許已經被打動,阮酥嘆了一口氣,躲開他期許而火熱的視線。
“殿下何必強人所難。阮酥說過,我已經有了夫君,并且我們兩情相悅,無法容下第三個人。”
玄洛,果然又是那個玄洛!
景軒目光一黯,倔脾氣一瞬被激起。
“本王不是三歲稚兒,若你們真是兩情相悅,何以你在東籬這麽多日,他都沒有給你傳來只言片語?便是你,也不見你遞信回中原。”見阮酥驀然變色,景軒眼神銳利,接着道。
“再者,尉遲兄弟也說了,他們先前撿到你便是在京城玄府附近。試問,一個真心疼惜你的人,怎會容忍你一個姑娘家冰天雪地暈倒在大街上不聞不問;另外以皇城司的實力,卻在知道你失蹤後,也不派人找尋……”還有一句話,他忍住了,尉遲律還告訴他,阮酥被他們帶出京城的前幾日,均是一言不發哀大于死的模樣,搞得兄弟二人還以為她是啞巴,那樣子顯是受了什麽刺激。景軒直覺便和玄洛相關,在心中更為阮酥的癡情錯付感到憐惜和不值。
“阿酥,他待你如何,你心中清楚,何苦還自欺欺人?”
他痛呼出聲,企圖喚醒這個執迷不悟的女子,卻見阮酥往後踉跄了兩步,臉色前所未有的蒼白。
“不要……說了……”
這般痛楚,景軒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要撕裂了。
“你還要騙自己到什麽時候?”他很輕易便扣住了阮酥的腰,入手真實的觸感和溫度讓他心如潮湧,盈盈一握的纖腰,好似稍加用力便會折斷,原來女子也會這樣柔弱,如同風@月中的一株嬌花……這樣的阮酥,才是他熟悉的,絕對不是一開始冰冷決然的冷酷模樣!他按捺住狂亂的心跳,對着自己日夜相思的夢中人溫聲道。
“阿酥,我喜歡你,請你留下來——”
“不——”阮酥瘋狂搖頭,身體被鉗制的無力感讓她十分被動,然而擊碎她的卻是景軒前面一字一句的控訴。有些東西,果然不是自己刻意忽略便沒有發生,自欺欺人的時刻當真要劃上句號了,不過她真的不想啊……
阮酥慘然一笑,“不,師兄絕對不會抛棄我的……”
淚珠劃過她的臉頰,這般無助迷茫看得景軒越發難受,他正要用袖口幫她拭幹淚,卻發現阮酥大口喘息,景軒大驚。
“阿酥,你怎麽了?”
回答他的,卻是臂彎中的沉重。指尖處還有呼吸,還好只是失去意識,景軒忙把她打橫抱起,急道。
“快傳禦醫。”
轉眼十五日一晃而過。櫻花紛飛,金梳過頭。
冬桃含着淚為阮酥換上嫁衣,顫聲間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小姐……”
當日她被擒後,景軒雖沒拿她怎麽樣,卻給她服用了軟骨散。等阮酥登門暈倒的那一日,她便被安排在阮酥跟前侍候。說真的,景軒這厮雖有些執拗得蠻不講理,但對阮酥卻是格外上心。阮酥病中時,他幾乎都是不眠不休守在床前,對阮酥,凡事親力親為,唯恐阮酥有何不妥。這份真心,連她一個外人都有些動容,只可惜當事的兩個……卻偏偏都愛錯了人。
盡管心中難受,冬桃還是強迫自己開心一些。
“小姐,你看你穿這身嫁衣多好看啊,東籬的嫁衣和咱們中原的不同,不過無論在何處,小姐定都是最美的那一個。”
可是任憑冬桃如何說,阮酥卻似丢了魂一般,連眼珠子都沒有動一下。冬桃忍住傷心,從妝匣上取出一只鳳凰展翅的金簪,就着幫她插到發髻的當口,迅速附到她耳邊低聲。
“小姐,一會花轎會繞城走半圈,我一定會想盡辦法帶你離開!”
可惜阮酥還是沒有反應。自從她從昏迷中醒轉,便這樣不言不說,不哭不笑,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偶。景軒大震,當即禀明女君,把宮中所有的禦醫都請來診治,可惜得出的結論卻是驚人的一致,只道阮酥受了超出自身的刺激,自我封閉了五感。
景軒發了好大一會呆,就在以為冬桃以為他會放棄與阮酥成婚時,沒想到他起身到床邊,把阮酥小心翼翼地抱起來,帶她去院子裏曬太陽,萬分耐心的和她講各種故事,有時候也會自言自語一些對她的一見鐘情相關的悸動與喜悅……
那個場景,讓冬桃半生難忘,便是很少情緒波動,都忍不住鞠了一把淚。
其實……若玄洛真的放棄了阮酥,東籬的景軒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遠離紛争,沒有傾軋,更重要的是,他對阮酥目前确實無可挑剔……
見阮酥妝成,冬桃和喜娘忙扶她上轎。
東籬妻主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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