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櫻樹詛咒 (45)
局勢變化有了個大體的了解。
她就說祁念也算個人物,怎會被一個二愣子祁瀚加一個媽寶男祁宣逼得節節敗退,搞了半天,這兩人身後都各有高人加持,祁瀚自不必說,阮酥還在玄洛身邊時,便多次見他暗中幫襯,聽聞祁瀚回朝時,玄洛在離京尚遠的韶亭中親自相迎,并為他再次破例,撫琴煮酒,一夜暢談之後,竟哄得祁瀚對他惺惺相惜,還為自己曾經對玄洛的出言不遜自責不已,當夜便不顧玄洛勸阻,孤身一人騎馬到十裏外的雪嶺之中折了一支梅花給玄洛賠罪,此事一時傳為美談。
阮酥聽到這裏,心中有些複雜,祁瀚那個直腸子,哪裏是玄洛這種老狐貍的對手,他一定是想辦法讓祁瀚“無意中”得知了自己為他所做的一切,先讓他徹底轉變對自己的印象,再來個長亭相迎,促膝長談,以玄洛的口才和心機,想打動祁瀚簡直易如反掌,更何況他本來就有些江湖俠氣,根本禁不住這種交心結義的路數,只怕一來二往,已經對玄洛死心塌地了。
但玄洛是真心要扶持祁瀚上位嗎?
阮酥可不敢茍同。玄家的血案在他心中埋下的仇恨,一直是根深蒂固,有增無減,單從姚綠水一事,他的決絕冷酷便能看出,玄洛只怕是一個比自己更加堅定的複仇者,而且他還是一個有野心的複仇者,即便颠覆了嘉靖帝,他又怎會甘心匍匐于仇人之子的腳下?
至于印墨寒,她便有些想不通了,他應該明白,無論有怎樣的大才,輕易背叛舊主的人,即便能成功扶持新主上位,也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祁澈雖然一時失利,但也并非沒有翻身的可能,無論從哪方面來看,他都比祁宣更有奪位的潛力,印墨寒為什麽會這麽快便放棄了他?難道他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阮酥有些頭疼,如果她此時選擇了祁念,那就意味着三足鼎立的局面,就徹底變成了她與玄洛、印墨寒三人的較量,與印墨寒敵對乃是意料之中,可是對玄洛……她真的能做到一朝情斷,便反目成仇嗎?
見阮酥眉頭緊鎖,久久不語,祁念想起穆皇後的話,适時地在她耳邊輕聲嘆息。
“對了,你不在京城這些日子,阿婉又有了身孕,她歡喜得不得了,只是現下的局勢,孤……也不知是否還能保她母子平安……”
雖然知道祁念打的什麽主意,阮酥還是猶豫了,前世祁念死後,白秋婉抱着孩子替他殉情的慘狀,猶在她腦海之中回蕩,她如今家無可歸,愛人背離,只有這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還值得她保護。
“殿下放心,阮酥自當竭盡所能,為殿下效命。”
303 意外有孕
才送走祁念,寶弦便敲門進來,只說萬靈素到了。
阮酥揉了揉脹痛的額頭,“請大嫂進來。”
寶弦笑盈盈地道了一聲,輕輕合上了房門。阮酥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們才回到玲珑閣,自己便開門見山把和玄洛一刀兩斷的事言明于她,并讓寶弦主動選擇去留,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她竟然還是決定留下。
“我這裏不收二心之人,你最好再仔細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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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弦磕了一個頭,聲音鄭重。
“奴婢自從跟了小姐,左右便是小姐的人。就算有朝一日與九卿大人敵對,寶弦也不會做那背信棄義之徒。”
她倒是通透,雖然阮酥并不完全信任,不過既然寶弦堅持,自己再反對倒顯得小氣了,總歸順其自然吧。
房門再度被推開,萬靈素由貼身丫鬟金盞扶着,身形已經有些笨重,阮酥忙從座上站起,上前扶住她另一只手。
“大嫂要見阮酥,讓人送張帖子來便可,何苦這般勞神折騰。”
萬靈素胖了一大圈,整張臉上瑩潤着幸福的光暈,她笑了笑。
“總歸生産前多走動走動是好的,大夫說這孩子個頭有點大,只怕生起來會有點費力。”
女子生産便如走一趟鬼門關,若不是真對阮琦情根深種,如何會舍生冒這樣大的險,某種程度,阮酥也對萬靈素十分欽佩。
“嫂嫂福大命大,小侄兒也舍不得讓娘親遭罪。”
兩人說說笑笑一會,萬靈素這才扯到正事上。
“祖母年事已高,父親又有些不便,眼看我臨盆之日逐漸逼近,這掌家一事便越來越力不從心。雖然有些冒昧,不過還是懇請大妹妹看在未出生的侄兒面上,和阮家共渡難關。”
萬靈素說得句句懇切,阮酥有些為難地道。
“大嫂應該知道我與阮家已經再無關系,這件事恐怕……”
“其實父親也很後悔,阮家人丁凋零,成器的子弟說來卻只有大妹妹一人。與大妹妹斷絕關系說來也是一時意氣,他也沒臉再來和大妹妹言和,那只能由我厚臉皮來了。”
便是阮風亭親自來,阮酥也堅決不想再蹚阮家這趟渾水,不過萬靈素大腹便便走上一遭,她也不好意思說得過分犀利,于是阮酥婉轉道。
“大嫂身邊的金盞姑娘我看是極能幹的,大嫂不若讓她搭把手,而老夫人身邊也有不少從南方老宅跟來的掌家能手,還有父親身邊的曹姨娘……雖然他們任一都比不上大嫂的萬分之一,不過衆人拾柴,總歸會有解決的辦法。”
萬靈素是聰明人,見阮酥如何不松口,也知道此事已無回寰的餘地,當下便岔開話題。
“謝大妹妹提醒,都說一孕傻三年,你看我這也是糊塗了。”她撚起桌上茶果盤中的一枚青果,有感而發道。
“這果子倒是清爽可口,我初初有喜那陣子特別愛吃。”她掃了掃阮酥面前的骨瓷小盤,“沒想到還和大妹妹有了相近的喜好。”
阮酥心中陡然一驚,手中的青果也不知是應該放下還是拿起。聽萬靈素又說起懷孕的各種瑣事,什麽第一次孕吐,第一次胎動,第一次飲食習慣大變樣……阮酥神情越來越恍惚,終于萬靈素主仆方離開,阮酥便急急把在店中忙碌的冬桃叫過來。
“阿瀾,不知京中最擅婦科千金的是哪位大夫?”
玄瀾一愣,還只當阮酥哪裏不舒服。
“尋常的藥館恐怕不妥,不如我拿了姐姐的帖子,去太醫院請個大夫來看看?”
阮酥搖頭。“不,還是你陪我走一趟,店裏的人都不要告訴,便是文錦也要先瞞上一瞞。”
見她神情肅然,玄瀾也不好多問,和阮酥趕着馬車便出了門。而兩人在京中逛了大半圈路過無數多個醫館,阮酥卻都沒有下車的意思,玄瀾奇怪。
“妙春堂在京中頗具聖名,而它對面的廣安堂也是百年字號,姐姐是要去哪一間?”
“名聲太響,就怕會不會遇到什麽人……”
阮酥呢喃,“或者随便去找個醫館看看便是。”
她反常的瞻前顧後左右為難讓玄瀾越發好奇,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不過若是阮酥自己不肯說,玄瀾也知道白問,仔細想了想,道。
“我倒是認識一個懂醫的朋友,只是他行醫的地方有些腌臜,若是姐姐不介意,可以到茶樓雅間等我,我把他尋來再說。”
“不用這麽麻煩,帶我去便好。”
所謂腌臜的地方,原來便是流花湖畔的妓子花船,這行腳醫一身風@流,看上去和尋花問柳的歡客無差,若非玄瀾引薦,阮酥實在難以把他和懸壺濟世的醫者聯系在一塊。不過兩世為人,阮酥自然也不是那膚淺的以貌取人之徒,彼此見禮後,阮酥正待說明來意,那人卻連搭脈都不用,便已經帶着微微熏意懶懶開口。
“這位夫人面色紅潤,人中深直,看樣子像是壞了男胎。”
玄瀾看他竟這般敷衍,都沒看便開始胡言亂語,有些不悅。
“柳三,這位是我的姐姐。你少胡說八道,不然便是不給我玄瀾面子!”
柳三這才放下手中的酒盞,略微收色,他看了看阮酥。
“不知道玄妹子的姐姐是來看什麽?”
阮酥略略壓下內心的波瀾。今日也是萬靈素的一句無心之言提醒了自己,從東籬回來後,她的月事便一直未至,起初阮酥也沒有在意,畢竟身體羸虧,月事不準可謂貫穿了她的前後兩世。可是待聽到萬靈素的一些孕期症狀,阮酥的心便越來越難以平靜,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突然浮上心頭,引得她坐立難安,卻仍心懷僥幸,不過被柳三一針見血點明、一時真不知如何作想,總不會真……那麽……巧吧……
“還請柳先生幫我看上一看,若是真的……不知……這孩子是否有礙?”
柳三眼皮也沒擡,做了個請的姿勢,便自顧自坐下,他探向阮酥的脈搏,慢慢道。
“夫人的生孕已接近兩月,如今脈象穩健,這個孩子長得很是康健,夫人無需挂心。”
此言一出,玄瀾一雙眼睛猛地睜大,她看着面色從容的阮酥,一時無法消化這條驚濤駭浪的消息!
接近兩月?!那便是在東籬時候。不過那時候她和阮酥一直寸步不離,想來和景軒無關,難道這個孩子是……想起在船艙中看到的被玄洛折磨得青紫錯痕的身體,玄瀾心中簡直不能用“震驚”二字形容。那個家夥不是閹人嗎?怎麽……可能?!!!
難怪阮酥要避開衆人,也難怪她會意外糾結。玄瀾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花船的,失神間腳下一個踉跄,幸虧被阮酥一把扶住。
“在想什麽?”
聞言,玄瀾咬了咬唇,一時間竟比阮酥還要糾結。半晌才吶吶道。
“姐姐,你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阮酥不由伸手撫向了自己平坦的小腹,沒想到這裏……竟然已經孕育了一個小生命。雖然自覺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不過阮酥卻還是舍不得放棄。前世,她萬分渴望能生下與印墨寒血脈相承的骨肉,可惜半生抱憾;而今生,在與玄洛彼此心悅恩愛甜蜜的日子,也是無時無刻不期盼兩人的孩子誕生,卻被告知很難有孕。
如今,卻在與孩子父親情斷反目的時刻,這個小生命無聲無息地來了……
若是生下,以後或許會有無盡的麻煩,那些羁絆、情感、愛恨……估計會糾纏她一生,但是——
阮酥的眸光閃了閃。
“無論如何,他都是我的孩子,也只是我的孩子。”
見她目光堅定,顯然已是深思熟慮後做的決定,玄瀾微微松了一口氣,目光一亮。
“對,他不僅是姐姐的孩子,也是我的侄兒,我一定會和姐姐一起守護他健康成長!”
兩人的馬車方走,殊不知花船頂樓雅間的軒窗上忽然探出一個人影。盡管喬裝打扮,刻意低調,不過那人還是一眼識穿了阮酥的身份。只見祁瀚搖了搖手中的琥珀色瓊漿,笑容中帶着無奈和不解。
“傳聞阮酥行徑出格,沒想到還真是有些……有別常人,你說她帶着丫鬟來逛花樓打的又是什麽主意?”
他對阮酥的印象,一來便是三清祠時的主動出手相助;二來便是她随祁念南下治蝗遭遇賊禍時來登州充當說客。盡管只是偶然幾面,不過祁瀚卻覺得她是個磊落光明又胸有溝壑的女子,值得相交,對她很是欣賞,雖認定其絕非池魚,不過短短幾年,阮酥在京中鬧出的動靜還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幕僚張弛道。
“他們從二樓端口的方向出來,似乎住在那裏的客人閑來無事便幫船上的姑娘們診治,聽說竟是個大夫。”
“大夫?”
祁瀚一時眉目凝重。
花船妓子因身份尴尬、地位低下,不缺生意的醫師幾乎不削給這些流莺看病。而阮酥到底得了什麽病,竟躲過宮中太醫,京中名館,遮遮掩掩來到這污穢之地,難不成她染上了什麽難以啓齒的病症不成?想起進京時聽到的諸多流言,比如那位名聲在外的皇姑祖母德元長公主和阮酥關系頗近,祁瀚目中露出嫌惡。
“還好玄兄已經和阮酥撇清了關系,她竟變得這般不自愛,也實在出乎本王的預料。”
304 強行逼婚
霓裳坊雅間,清平執壺坐在窗前,好心情地洗杯、滌茶、研碎沸水三道,直把茶湯變成了透明的淺碧色,這才收起手中的動作,雙手把茶盞送到對面人前面,含笑優雅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最新最快更新
“多日不見,太子妃別來無恙。”
印墨寒幽沉的眸子瞟過桌上的茶,卻沒有動,臉上展現了一個恰如其分的笑意。
饒是知道眼前人帶着一張無懈可擊的面具,不過被心尖上的人注視,清平內心還是忍不住泛起微微蕩漾。她直視着印墨寒,盡己所能把最端莊完美的一面展現出來。
“如今五皇子已貶谪南疆,印公子又另扶新主,不知公子對清平可有什麽新的安排?”
聞言,印墨寒眸光閃了閃,他執起桌上的茶盞,放在唇邊,卻很快又放回了桌上。
“先前下官曾向太子妃許下承諾,若有朝一日五殿下榮登大寶,定迎太子妃入宮。不過,如今事有變化,不知太子妃有什麽更好的打算?”
更好的打算?清平心中暗潮湧動。其實在得知了祁澈的失利後,雖然有過失望,不過更多的卻是狂喜。幾乎在同時,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尋印墨寒商量對策,尋求更好的利益。不過印墨寒此人城府深沉,若無舉足輕重的籌碼,她自然不會浪費難得的談判扭轉機會。
清平抿了一口茶,狀若無意道。
“聽說阮酥已經回京了,卻沒有回玄府。”
果然對面人眸光一陣緊縮,雖很快恢複如常,卻還是讓清平看了個明白。
“既是太子妃邀下官相見,就不要再提無關之人了。”
清平心中冷笑。
“怎麽能算作無關之人呢?聽聞阮酥失蹤後,公子也調動各方勢力大力尋找,如今既然已經有了消息,清平作為知,自然也有告知的義務。”
“既是那般,便更不不用勞煩太子妃了,下官若想知道,自然會親自去查。”
是怕她添油加醋诋毀心上人的名聲?還是防備她不懷好意的左右離間?
“公子倒是個執着之人。最新最快更新,免費” 清平冷笑一聲。“既然這樣,那我也言歸正傳。如今三皇子和玄洛走得頗近,公子又選中了六皇子,太子這段日子可謂十分艱難,所以得知阮酥抵京,便迫不及待地前去拜見,似乎也達成了合作的共識。”
聽聞阮酥再次選擇了祁念,印墨寒微一怔愣,卻完全沒有驚訝,唇邊不由露出一抹快意。
“她總是喜歡和我作對,不過這次——倒是把玄洛也加上了。”
有時候人的目光通透和毒辣可謂天生,清平一頓,這才回味出他這句話後面的深意。
是啊,若是阮酥與玄洛一條心,怎會還把自己置于三足鼎立的微妙局面?況且雖然之前阮酥也有意避嫌,若非特殊情況,很少長住玄府,但也沒有這樣泾渭分明劃清界限。聽暗人的禀報,兩人雖是同時回京,不過卻是一前一後,倒像是賭氣回絕一般!
恐怕真如印墨寒所料,兩個人之間真出現了什麽問題?
見印墨寒有些心不在焉,清平不禁有些不高興。
“既然別人的事情也說完了,那清平也坦誠相告。”
她看着對面目光淡漠的男子,內心湧出一絲不甘。
“清平和之前所求一樣,等公子事成,保我一條生路。另外,若是可以的話”清平盈盈看向印墨寒,一雙妙目中寫滿了柔情和期盼,這個眼神,便是心念白秋婉的祁念很多時候都難以抗拒,那換做心念阮酥的印墨寒不知又是怎樣一番風景?
“我想留在公子身邊”
印墨寒微微訝異,他擡起頭,溫潤的眸子中閃過玩味,竟是完全不相信她的話。
“太子妃不要和下官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
清平失聲。
“其實一開始在阮府我便注意到了你,只是那時候,我為利欲所惑,沒有下定決心抛開那萬丈紅。印郎,我好後悔,我真的好後悔”
想到她曾一心一意輔佐的祁念,祁清平落下淚來。最新最快更新
“我只恨自己一步錯,步步錯,若是能回到從前,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只是那時候不知道公子會不會多看我一眼”
美人垂淚,特別是強勢而霸道的美人柔弱流淚,宛若鐵漢柔情,很難不被打動。
印墨寒定定看了清平一眼,嘆了一聲。
“太子妃讓下官有些驚訝”
“你可是嫌棄我并非完璧?”
清平擡起淚盈盈的眼,有些難以啓齒地道。
“自從白秋婉掉了孩子,祁念便再也沒有碰過我當然,說這些并不是為了博取公子的同情。清平不求名分,只望公子能讓我陪在身邊,便是為奴為婢我都甘願”
聽她說得越來越不像話,印墨寒淡然起身。
“我想太子妃是否對在下有些誤會,恕下官先告辭!”
“不——”
清平起身擋在他面前,從袖中取出一物,伸手送到印墨寒面前。
“是清平情急了,印公子看看此物再走不遲。”
卻是一支簡單的鳳凰金簪,東西雖說精致,卻有些小巧,看起來更像孩童佩戴的。不過祁清平這般步步為營的人,自然不會只是平白拖延時間,印墨寒雖然不明白她的用意,卻還是停住了腳步。
清平抹幹淚,凄然一笑。
“這就涉及淮陽王府的一件秘辛,世人只知我父王母妃早逝,獨留孤女遺世,其實”
阮酥才回到玲珑閣不久,便收到頤德太後的口谕讓她進宮一趟。雖然身體勞累,阮酥還是毫不猶豫地進了宮。
栖鳳宮,沒了自己和王瓊琚随侍在旁,俨然少了很多生氣。阮酥才行過禮,太後已是關切詢問。
“你這孩子這兩月跑去什麽地方了?急得哀家夜裏都睡得不安穩,玄洛也四下尋找。”
面對太後對她的關切讓阮酥一時有些意外,畢竟今生不比前世,兩人親近的由還是因玄洛被判了通敵叛國的罪證後,一起合作;不過想起上輩子太後對自己的疼愛,阮酥還是十分動容。
“發生了一些事,阿酥便到東籬去散了散心,是阿酥思慮不周,讓太後挂念了。”
“傻孩子”
太後嘆了一口氣,前面提起玄洛,阮酥竟沒有多大反應,這讓頤德太後多少有些擔憂。
“你和玄洛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因為那件事,他”
見阮酥點了點頭,太後也有些不忍.。
“說起來發生這些事有些不過都已經是過去了,這孩子真”
玄洛就是太鑽牛角尖,眼下她已逐漸接受了他們,這孩子自己又開始鬧別扭。
“阿酥,你過來。”
頤德太後屏退身邊人,和阮酥坐在一塊。
“哀家打算做主為你和玄洛賜婚”
話未說完,便見阮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還請太後收回懿旨。”
“怎麽,你不願意?”
頤德太後臉上浮出一抹探究。
“之前玄洛與你都心心念念能正大光明在一起,為何現在又改變了主意?”
阮酥心裏發苦。
“有些東西錯過了便是錯了,既然有無分,總好過兩看生恨結成怨侶”
“阿酥,這真的是你的想法?”
雖然點着上好的燈燭,不過太後不喜光線太亮,整個栖鳳宮昏黃中有些暗沉,把頤德太後的臉色也籠罩出一層難以描述的陰霾。
阮酥深吸了一口氣,
“是。”
“好,好,好。”
頤德太後連說了三個好,好半天這才滄桑一笑。
“你們年前人的世界哀家是越來越不懂了。阿酥,你看看這個。”
一封朱色封面的文本被她遞過來,阮酥一眼便認出了這是兩國互遞消息的國書,而看封皮上的玄鳥圖案,顯然是來自東籬,阮酥心底一沉。
“太後,阿酥看這些有些不妥”
“哀家讓你看你便看。”
阮酥有些不自然地慢慢扯開固定的繩索,緩緩拉開折疊的文本,再迅速掃過上面的內容,簡直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國書出自東籬女君之手,上面提及對先帝的約定,只說會派一位公主前來和親。而前番,因阮酥解了東籬的燃眉之急,女君大為欣賞,其子澄王又和她兩情相悅,兩人已在東籬完婚。不過到底尊重中原的禮數,如今便向貴國請婚,望中原皇帝賜阮酥公主身份,送其到東籬和親,而澄王殿下也會不日啓程,親自到中原呈送聘禮迎親回國。
雖然知道景軒的事不會因為離開東籬便終結,不過阮酥萬萬沒想到事情竟來得這樣快!而前世送到東籬和親的公主是四公主祁金璃,而來求婚的東籬皇子也是現今女君的孫輩,今生因自己的插足,卻完全變了樣!
“阿酥,這就是你拒絕和玄洛成婚的原因嗎?”
盡管聲音依舊慈祥,不過頤德太後的眼神已經冰冷一片。
阮酥腦中嗡嗡大響,胸口劇烈起伏,非常氣惱東籬的苦苦逼迫!
“不,阿酥和澄王殿下只是朋友,絕非如國書上所形容的那樣,這之間有誤會”
“誤會?”
頤德太後淡淡掃過情緒激動的阮酥。
“既然誤會,那便接受哀家的賜婚,趕在東籬和親使團到來之前完成婚禮!” 見阮酥面露抗拒,顯然不肯,頤德太後目光越來越冷。
“還是你有什麽其他的打算?”
305 蕭氏亭月
拒絕嫁給玄洛,又不肯與東籬和親,難道她想嫁給印墨寒不成?
見頤德太後已有了怒意,阮酥以額觸地深深一揖,低柔的聲音裏卻透着不肯妥協的執拗。
“無論是誰,阮酥都無成婚之意,東籬那邊還請太後不必挂心,事在人為,澄王殿下一時還到不了中原,這段時間內,阮酥定會想出萬全之策,絕不影響中原與東籬相交之誼。”
頤德太後眯着眼睛打量她片刻,曼聲道。
“阮酥,你也明白,哀家本來一直屬意王瓊琚與玄洛相配的,如今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哀家也已是垂暮之人,玄洛的婚事可拖不得了,你若現在放棄他,将來是絕無回頭路可言了。”
阮酥身子一頓,目光聚焦在地毯的繁複花紋上,過了半晌,她才輕聲道。
“謝太後好意,只是阮酥心意已決,絕不會與玄洛成親。”
才從栖鳳宮出來,饒嫔身邊的紅藥已在花橋之下對她微笑“許久不見,娘娘十分想念小姐,還請到宮中一敘。”
阮酥點點頭,随她往饒嫔寝宮行來,該來的遲早要來,雖然她們曾合作愉快,但道不同不相為謀,也是到攤牌的時候了。
自陳妃與姚綠水死後,剛剛晉升的饒妃已然成了後妃中除皇後外地位最尊貴的人,雖然宮室制式一切如故,但不難看出,饒妃的眉眼似乎比之從前舒展了許多,處處透着威儀清貴。立在她身邊的祁宣,亦是神采飛揚,見阮酥進來正欲行禮,母子倆交換了神色,祁宣趕緊親自上前扶住。
“這裏都是自家人,妹妹不必如此拘禮。”
阮酥揣測着祁宣話裏的意思,大概能猜到饒妃的用意,果然饒妃開門見山道。
“姚綠水給陛下用了禁藥,導致龍體虧損,事發後畏罪自缢,但本宮明白,這是有人在暗中處決了她,至于是誰,本宮并不在乎,姚綠水的事讓陛下甚是心寒,倒是淡了添美之心,反而眷顧起我這宮中老人來……”
姚綠水死于玄洛之手,最大的得益者卻是饒妃,兩個最寵的女子先後背叛,使得嘉靖帝身心俱疲,相比皇後的不茍言笑,默默奉湯侍藥的饒妃顯得溫婉沉靜,倒成了他的避風港。最新最快更新
阮酥不動聲色地微笑。
“恭喜娘娘。”
饒妃目光溫善。
“這後宮能如此幹淨,阿酥自是功不可沒,俗話說知女莫若母,你我母女情誼深厚,本宮自認知你甚深,阿酥之志,不在宮闱亦不在廟堂,本宮正與宣兒商量,若有朝一日局勢安定下來,便給阿酥一個逍遙郡主的封號,五湖四海,暢行無阻,不受皇權君威,三綱五常所縛……”
阮酥不由怔了怔,本以為饒妃所謂的知女莫若母,不過是肉麻的套話,不曾想她竟然還真是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麽,比起無上尊崇的地位,一個自由的身份,确實更讓人心動。
這種條件是皇後和祁念絕不會應允的,即便将來祁念能榮登大寶,也不會讓她從此逍遙方外,直到榨幹她所有的利用價值為止,他們都不會放她自由。
不得不說,逍遙郡主這個封號,她還是蠻喜歡的,真是可惜……
阮酥輕輕一嘆。
“娘娘的體貼着實讓阿酥感動,但要阮酥與印墨寒共事一主,除非山崩地裂,海水倒流……看來阿酥與娘娘的緣分也只能至此了。”
明知道她與印墨寒水火不容,還妄想魚與熊掌二者皆得,怪只怪饒妃實在太貪心了。
一句話直接打翻了饒妃的如意算盤,饒妃面色陰晴不定,但她确實也是了解阮酥的,對方已經決定了的事,八匹馬也拉不回來,她本來還試圖再努力一把,看來果真是白費唇舌了。
她目中陰狠一閃而逝,又盡數化為笑意。
“既然如此,那本宮也不會勉強你,紅藥,好生送阮小姐回去。”
望着阮酥離去的背影,祁宣有些心猿意馬,許久回過神來,又是濃濃的擔憂。
“母妃,這丫頭棘手得很,我目前尚且根基不穩,她若執意幫着太子,只怕咱們……”
饒妃冷笑一聲。
“你怕什麽?印墨寒能幫你我至此,難道還會不如區區一個後宅丫頭?她從前能如此順風順水,難道就沒依仗過玄洛和本宮?如今她孤軍奮戰,還能翻出什麽波浪?”
似想起什麽,她雙眼微微眯起。
“何況與東籬的和親若能成真,還怕送不走她麽?”
阮酥回到玲珑閣時,整個人已是疲乏不已,人都道孕婦嗜睡,她也不例外,就着玄瀾的手喝了一碗燕窩,這才倒頭一覺睡到第二日正午,養足精神頭,也是午膳的時候了,阮酥知道自己體質弱,為了腹中胎兒,她讓玄瀾給她準備了數種進補的藥膳,強逼着自己多吃些,當然,這些事都是瞞着衆人秘密進行的,因為玲珑閣中人有半數都是忠于玄洛的,她實在不想叫他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待過段時間局勢穩定些,她就找個隐蔽的地方,悄悄把孩子生下,過個一年半載,再對外宣稱是自己收養的。
阮酥一面喝着鲫魚湯,一面翻開祁念差人送來的秘信,看到後頭,她不由放下湯匙。
祁念在信中告訴她,羅虎已經查得,符玉便是太子府中那個奸細,這枕畔叛徒讓他輾轉難眠,決定找個機會徹底除掉符玉。
阮酥皺起眉頭,直覺告訴她祁念一定是被誤導了,雖然沒有抓到鐵證,但清平入太子府後,行事實在太過低調了,野心勃勃如她,若非有了貳心,必然會不予餘力地助祁念上位,怎會如現在這般,碌碌無為囫囵度日?
阮酥随手拿過狼毫,飛快地寫了一封回信給祁念,見玄瀾進來,便交給她去送,不料玄瀾接過信放入懷中,卻屏退了左右,附耳對她道。
“姐姐之前讓我查印墨寒的底細,這回可算有了眉目。”
阮酥精神一震,作為印墨寒前世的妻子,她卻對他的家世幾乎一無所知,只知道他出身寒門,幼年喪父,每次她提議到柳州拜訪親友,印墨寒都以家族伶仃,沒什麽親戚為由敷衍帶過,那時她對印墨寒死心塌地,從來沒有懷疑過他說的話,現在想來,卻處處透着可疑。
印夫人上京時,同行的老家人縱然穿戴儉樸,言行卻不乏大戶人家的風儀,印母還曾送過阮酥一套老玉頭面,刻着雅致的松鶴紋樣,雖然有些年代,但那質地做工,也絕非出自普通的“寒門”。
“印夫人蔣雯,并不是地道的柳州人士,據聞是斛州尋常人家的女兒,十八年前跟着丈夫遷徙到柳州的,其夫印子珅是個私塾先生,學問極好,文錦輾轉查到,他竟是一代名士蕭遠山門下的弟子。”
阮酥瞬間捕捉到了玄瀾話中的重點。
“蕭遠山當年在才氣方面,可謂是齊名辯機公子的,能被他收做弟子的人非龍即鳳,怎麽會才是個私塾先生?”
既然父親是蕭遠山的弟子,怎麽印墨寒從來沒和她提起過?就算他謙虛低調,也不會避諱自己妻子才對,除非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這就不清楚了,不過十八年前,震驚天下的蕭家大火,活活燒死了九十六口人,除了蕭家主仆外,還有在蕭家進學的數十名門生,印子珅不願提師門,可能是怕提及傷心吧?”
阮酥搖頭。
不對!這當中一定漏掉了什麽。
“蕭遠山的家裏都些什麽人死于那場火災,你查過沒有?”
玄瀾一愣,有些不明白了,不是讓查印墨寒底細麽?難道連那些旁枝末節的人也要一并查麽?
“蕭遠山好像有一妻一女,未曾納過妾室……具體的嘛,姐姐稍等,我把文錦叫來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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