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櫻樹詛咒 (50)
大家閨秀,豈能經得住這般調侃,當即風度全失,怒道。
“阮酥你咬死不認便罷了,但決不允許你污我清白!”
但阮酥的話嘉靖帝卻聽了進去,王瓊琚與阮酥的過節不是什麽秘密,若是僅憑王瓊琚一面之詞就給阮酥定罪,只怕會被那起言官在背後罵他昏聩。
“阮酥,要知道王瓊琚究竟是否誣陷于你,其實很簡單,朕會宣兩名太醫院院士進殿替你把脈,你可以相信他們二人絕不會被任何人買通,只是一旦有了結果,你的顏面只怕也會蕩然無存,對于和親之事,你更不得再有半句抗議,你可聽明白了?”
317 當場驗身
嘉靖帝話音剛落,座下的玄洛和印墨寒便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印墨寒的眸中泛出一片掙紮之色,但重新坐正之後,又歸于平靜,只待那個時機到來。
他已經不再去思考這麽做是否正确,不過一切遵從本心而已。
王瓊琚端莊的臉上難得顯出一絲得意,她本以為阮酥會大驚失色,百般狡辯拒絕,沒想到阮酥卻躬身一福。
“陛下聖明,阮酥願意自證清白。”
一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的淡定模樣,這反常讓王瓊琚有些不安,也讓玄洛心頭略覺異樣,他開始有點猜不透,阮酥究竟想幹什麽?
片刻後,兩名德高望重院判顫巍巍走進大殿,王瓊琚一見,立刻放了心,嘉靖帝果然公正,找了太醫院最難纏古板的兩個人來,這兩個老院判一個姓林一個姓方,皆已年逾七旬,分別有“鐵判官、石觀音”的外號,從不肯在醫術上弄虛作假,當年連頤德太後的賬都不肯買,她不擔心阮酥能對其做什麽手腳。
阮酥環視四周,走到萬靈素的身邊坐下,宮女便将緞墊鋪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阿酥有些口渴,可否向嫂嫂讨一杯茶水喝?”
萬靈素連忙将自己的茶碗遞給她,不知她是真的渴了,還是緊張所致,阮酥将那杯茶水一飲而盡,這才不疾不徐地挽起袖子,從善如流地置于錦墊之上。
看着林院判的手指搭上阮酥雪白的手腕,不僅是玄洛和印墨寒,連景軒神色中也透出一絲緊張來。
大殿上突然安靜下來,甚至能聽到衣料摩擦的聲音,許久,林院判把手指從阮酥腕上拿來,顫巍巍走到大殿上一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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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禀陛下,阮女史的脈搏走向緩急皆有,偶有塞滞,但卻不是走珠,可能是氣血郁結之故,也或許乃心神不寧導致,但無論如何都不是喜脈。”
王瓊琚身體猛地一顫,聲音都變得有幾分扭曲。
“這絕不可能!還請林院判再仔細把一次!”
林院判在太醫院是元老級的人物了,若論資歷,還在另外一位方院判之上,他醫術高明不說,人也十分自負,王瓊琚情急之下說的話,明顯觸怒了他。
“老夫說沒有便是沒有,鄉主這是懷疑老夫的醫術?還是認為老夫是态度敷衍,糊弄陛下?”
王瓊琚自知失言,白這臉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是既然陛下請了兩位院判上前,還是都診斷一下才見得公平。”
林院判見王瓊琚分明還是質疑他把脈的結果,賭氣對方院判道。
“老弟,老哥醫術不精,你來看看,給這位小鄉主一個滿意的答複!“
方院判也不推辭,上前重新號脈,撚須瞥了王瓊琚一眼,涼飕飕地道。
“老夫號脈的結果,與林大人所言一字不差,除非鄉主自己安排人,否則把整個太醫院的太醫請來,也是同樣的結果。”
兩位資深院判異口同聲地肯定,可謂是權威認證,同時也狠狠打了王瓊琚的臉,暗指她想要操控診斷結果。
意外的反轉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玄洛心情甚是愉悅,好個靈敏的丫頭,兩位院判不易下手,她只怕是在自己身上做了手腳呢!高懸的心終于落下,他重新恢複往昔的冷靜,回頭對印墨寒一笑。
“我估摸着,咱們的交易可以取消了。”
他本來想讓印墨寒出面将此阮酥腹中的孩子認下,無論嘉靖帝信不信,先把局面攪亂争取一些時間,現在想來,還好印墨寒沒有機會替他背這個黑鍋,否則這家夥若是假戲真做,便又是一個麻煩。
印墨寒沒有笑,他只是深深地瞥了玄洛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阮酥看着王瓊琚鐵青的臉色,心中冷笑連連。
前世她侍奉頤德太後的最後那年,有幸見證了宮中一樁奇事。
曾有人向頤德太後告發先帝最年輕的妃子趙太妃不受婦德與人有染,甚至珠胎暗結,頤德太後聽了,便強行把趙太妃押來命太醫把脈,結果出乎意料,趙太妃脈搏是有些不穩,但并不是懷孕的脈象,頤德太後找來許多太醫會診,也沒人看出端倪,一怒之下,便将告發者殺了,直到一個月後,趙太妃悄悄堕胎被人發現,嚴刑逼供之下,她招認出奸夫便是已經失去聖心的安溪道長,此人曾在民間習得許多旁門左道,其中一種,便是讓孕婦服下寒石水,可以在短時間內出現心悸的症狀,同時也會影響脈搏,趙太妃正是用這種法子騙過了太醫的眼睛。
因此阮酥如法炮制,她命文錦逃出水閣,去找了寒石水交給萬靈素,讓她悄悄放在茶水之中,務必在阮酥要水的時候遞上,萬靈素雖然不知阮酥要做什麽,但還是半點不敢怠慢,這才瞞過兩個院判,讓王瓊琚吃了個啞巴虧。
阮酥暗笑,能僥幸逃過一劫,還真得感謝兩世為人給她的閱歷。
皇後見局面瞬間扭轉,故意露出一絲驚訝神情。
“這便奇怪了,兩位院判自然不會做僞證,可王鄉主為何一口咬定阮酥懷了身孕,這是怎麽回事呢?陛下,你看阮酥的身段,也不像懷了三個月孩子的人啊?“
景軒也意外至極,他看向王瓊琚的目光中,也多了一分質問和懷疑。
王瓊琚此時已經亂了陣腳,她實在想不通是哪裏出了差錯,柳三受不住她大刑伺候才吐露出的那些事,不可能是假的,阮酥究竟是怎樣做到的?難道她真的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收買了太醫,王瓊琚不甘心地掙紮道。
“皇後娘娘,瓊琚聽說什麽時候顯懷得根據個人體質不同,瘦弱的人五六個月才會看得出來,而且單憑身段,阮酥已比從前胖了些許,至于診脈……孕婦的脈象也有成千上萬的,診斷不出來也有可能,就算她沒有懷孕,臣女也敢說,她和澄王确有夫妻之實,絕非完璧之身,娘娘請人驗看便知!”
話才說完,玄洛已經站了起來,他的眼眸中冷光流轉,面有怒色。
“王鄉主身為郡王家的女兒,一向矜持高貴,竟對另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說出這樣不堪的話,不覺得有失身份嗎?何況還是在這樣的場合,你的修養和檢點呢?”
被玄洛質問,王瓊琚一時啞口無言,大殿之上的小姐們也對王瓊琚非常不齒,覺得她根本不複從前的優雅,簡直是瘋了,才會提出這種檢驗對方是否處子的馊主意,也虧她好意思說得出口。
阮酥知道王瓊琚已被逼得走投無路,決定不失時機地給她添一把火,她那副淡漠的表情一瞬變得極為悲憤,帶着受辱的震怒與委屈,猛然向嘉靖帝一跪。
“陛下!阮酥臉皮再厚,也是個女子,試問有哪個女子能夠忍受清白受到诋毀?人格受到侮辱?如果澄王殿下和鄉主要用這種手段逼婚,那麽阮酥情願陛下賜我一死,起碼能保全最後的尊嚴!”
嘉靖帝此時也極為震怒,王瓊琚分明理虧竟然還不依不饒,換了誰心中都有了判斷,他若不替阮酥做主,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刁民柳三!你方才不是說阮酥的脈象是滑脈,還懷了三個月的身孕嗎?現在怎麽不說話了?你可知欺君乃是問斬的大罪!”
柳三白了臉色,從方才兩位太醫為阮酥診斷之後,他心中便直呼不妙,但他也不明白阮酥到底動了什麽手腳,聽說嘉靖帝要把他問斬,一時吓得話都不會說了,卻聽見跪在他身邊阮酥輕聲對他道。
“我說過會留你一命,就看你能不能把握機會了……“
柳三尚在發怔,阮酥已經對嘉靖帝開口。
“陛下,方才此人走過臣女身邊時,臣女察覺到他小腿有些顫抖,像是勉力在站穩,臣女懷疑,他是被人屈打成招,才說出那些誣陷臣女的話來的!”
柳三也是聰明人,經阮酥一提點,他馬上會意,對着嘉靖帝磕頭不止。
“陛下,請陛下饒草民一命,草民願意供認!這一切都是鄉主的計劃,她知道三皇子殿下為人正直,便事先打聽了三皇子的行蹤,找了一個體貌酷似阮小姐的女子走進花樓,故意讓三皇子殿下看見,又逼我做僞證,說是給阮小姐看過病,還要上殿指認阮小姐懷有身孕,其實草民根本沒有見過阮小姐。”
說着,他艱難地站起來,卷起褲腿,露出蒼白的小腿來。
“鄉主命人用燒紅的長針刺入我的雙腿,逼我說謊,仔細驗看,便能發現有極其細小的針眼……草民、草民平生最怕疼痛,經不住她折磨,這才昧着良心說出那些話來。”
作為玄瀾的朋友,柳三自然是站在她們這邊,只是他确實是忍不了疼痛,加之阮酥懷孕是事實,他不敢在殿上作僞,但既然阮酥有能耐颠倒黑白,他自然是很樂意随她指鹿為馬,報複王瓊琚,同時解救自己。
阮酥心說這個柳三反應倒是個人才,反應快,思維也很敏捷,他急中生智編造出的這番話,當真符合邏輯合情合理,王瓊琚這一次,只怕跑不了了。
3721319 各存打算3721
太和殿外另一邊,頤德太後由玄洛扶着,慢慢地走下漢白玉臺階。見身邊人雖然神情恭敬陪伴左右,然而那幅刻意淡定的表情還是出了他,顯示了主人的心不在焉。
“怎麽,擔心阮酥和澄王那邊有變?”
開門見山的,頤德太後便冷聲哼道。對于阮酥這個姑娘,其實她內心也很矛盾,憐惜她生世凄迷,走到今日付出的定是常人不可想象的努力和代價;同時又憎惡她冷血無情,為了達到目的有時候手段實在偏激。是以對于玄洛對阮酥的執着她從一開始都是反對的,極力想撮合王瓊琚和玄洛,只是随着時間的流逝,加之王瓊琚越來越令她失望,心底也逐漸接受了阮酥,可是兩個當事人卻又一刀兩斷了!
玄洛擡眸,含笑道。
“什麽都瞞不過太後,其實澄王那邊我倒是不擔心;只是酥兒與我……”他嘆息一聲,面上竟露出類似茫然的無助挫敗感……
這幅表情已經多年未在這張無懈可擊的臉上出現過,上一次還是十多年前把他從死牢中救出……什麽時候與阮酥的愛恨糾葛竟已與滅門之禍上升到了同一高度?頤德太後面露審視,眼風一掃,純貴等人便都躬身退下。
“你和阮酥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的聲音很低,表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肅然。玄洛一愣,斟酌了一秒,這才露出了個無可奈何的苦笑,如實道。
“酥兒懷孕了,孩子是我的。”
這一句讓頤德太後霎時勃然大怒!
這麽說王瓊琚根本沒有說謊?!那阮酥的所作所為就更惡劣了!她思想最為老舊保守,平常講究的就是一個體面規矩,對阮酥的未婚有孕是極為鄙夷不齒的,可是千算萬算,那孩子竟然是玄洛的……皇家欠了玄洛實在太多,她實在也不忍心拿重話責問,半晌才鐵青着臉憋出一句。
“你,你們怎能那樣荒唐……”
“這不怪酥兒,一切都是我……情不自禁……”
玄洛低着頭,他的新生是頤德太後一手促成,而這麽多年,也多虧她多方照拂,自己才能保全身體,擁有今日的地位。對嘉靖帝他是恨的,可是頤德太後的疼愛和維護當然也不能抹殺忽略。玄洛已做好準備,有朝一日大仇得報時要給眼前老人的傷害降到最低。
頤德太後好半天才從震怒中回過神來,難怪阮酥連夜出京,也難怪她不願遠嫁東籬,同時又費盡心思掩藏身孕……一時之間,頤德太後對阮酥的氣也消了一大半!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玄洛的臉上不由露出一絲柔情。
“我之前對酥兒作了很過分的事,她一直惱我。如今,我自然要守護她好好誕下孩子。”
“也好,哀家正打算讓你外出一陣子。今日的事皇上大抵已經對你疑心了,你出去避避也好,京中的一切先交給哀家。”
盡管說得委婉,玄洛還是洞穿了真相。自王瓊琚當着衆人說出那番不顧體面的話來,他便發現嘉靖帝看自己的神情透着怪異;而景軒和印墨寒等心系阮酥的,恐怕也對他産生了懷疑。縱然阮酥懷孕一事暫時瞞下了所有人的耳目,可是時間一長若有人誠心查證,只怕也是一個麻煩!
阮酥掩下身孕一事,表面上是為了自己,其實他何嘗不是受益者?!
想到這裏,玄洛的心裏生出一絲暖意,阮酥的着急離開,看來她沒有放棄這個孩子,她想生下……和他的骨肉。
玄洛跪在地上,誠心誠意地給頤德太後行了一個大禮。
“玄洛謝過太後,太後的再造之恩,玄洛沒齒難忘,若有需要定會相報!!”
頤德太後看着那張酷似寧黛的臉,眼中流淌着玄洛看不懂的情緒,她笑嘆了一聲。
“哀家做這些哪裏需要你回報,玄洛,只要你平平安安便好。其實一開始哀家本想讓你遠離紛争,隐名埋姓過上普通人的日子;可是哀家知道你絕非常人,天資及抱負不容許你畏首畏尾了卻餘生,于是哀家讓你重新回到權利中心,這些年,你經歷的那些哀家都看在眼裏,你也不負哀家的期望,一切都做得極為出色。不過很多東西是把雙刃劍……”
她看着那雙桀骜中無意染上溫情的眼眸,心道情愛之路果然是一物降一物,玄洛的變化全然是阮酥的功勞。
“玄洛,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明白哀家的一片苦心。”
頤德太後已經很少這樣和他說話,如此推心置腹讓玄洛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動,不過——想起龍椅上的嘉靖帝,玄洛目中飛速閃過一層陰霾,他笑了一笑。
“太後對玄洛總是好的。”
“就你貧嘴。”太後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想來阮酥他們也應該結束了,扶哀家進去吧。”
果然,頤德太後與玄洛才邁入大殿,便知一切都已塵埃落定。沒有人知道阮酥是如何說服景軒的,當二人重新回到太和殿時,景軒沉聲向嘉靖帝禀明打算在中原小住一段時間,而與阮酥的婚事再從長計議。
聽說一切有了轉圜的餘地,穆皇後大喜,她看着姿容不凡的澄王,笑容滿面。
“中原與東籬兩國風俗相差甚遠,殿下若是喜歡中原,選擇長居在此我朝是十分歡迎的。”她頓了頓。
“殿下若是不嫌,本宮可為你安排一位向導。眼下**明媚,正好讓她帶你一起賞玩京中景致。”
景軒也沒放在心上,公事公辦的謝過皇後。他選擇暫緩婚事,留在京城本就是為了與阮酥增進感情,好讓她心甘情願地嫁給自己,其他,他根本沒做他想。直到穆皇後點了一個名字,從女賓席間走出一位羞答答的清秀佳人,景軒這才感到不妙。
不過穆皇後卻也全然不關心他的表情。
“這是本宮的四公主,性子最為溫婉,殿下在京的這段日子便由她相陪,盡我朝之誼。”
“這,這可不行……”
想也沒想,景軒便當面拒絕。與中原女子一樣,東籬男子也很注重自身的名節,免得将來被妻主嫌棄!自己雖是女帝之子,或許沒有這個顧慮,不過深受其父辨機公子影響,景軒自覺既認定了阮酥,對其他的女子便避如蛇蠍。
四公主祁金璃聞言,一時羞憤。自己高齡未嫁,本就處境尴尬,聽聞東籬送來和親國書,雖然對那個怪異的國度還是諸多不适,可當穆皇後來黃嫔宮殿坦言相告打算送她去和親時,思慮再三她還是答應了!可是事後黃嫔從別處得知,原來國書上點名要的卻是阮酥!
祁金璃自覺被穆皇後玩弄手掌,可是到底母妃黃嫔人微言輕,萬般委屈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直到今日在大殿上親眼目睹了景軒的形容……
如果是這般風姿的男子,她自然是願意的,只是沒想到景軒竟會拒絕!
而衆人聽聞了穆皇後的安排,皆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阮家和萬家現在投靠了太子祁念,而與兩家都沾着姻親的黃嫔與四公主自然也成為了皇後的拉攏對象。中原禮數森嚴,民間男女尚有避諱,更別說未出閣的皇室公主,皇後這個看似荒唐的安排顯然是有意撮合四公主和澄王的婚事!若是事成,既保全了太子的羽翼,同時也解了四公主之急,還側面拉攏了投靠祁念的權貴,可謂一箭三雕!
景軒上前一步。
“陛下、皇後,四公主與小王始終男女有別,這畢竟會影響公主殿下的閨譽,還請皇後收回成命!”
嘉靖帝不悅地看了一眼穆皇後,實在不喜歡她的急功近利。
“澄王說得有理。”他環顧四周。
“宣兒、印欽,澄王留京這幾日便由你們相伴。”
祁宣與印墨寒連忙上前接旨。殿中人神色各異,嘉靖帝的幾個兒子,太子祁念自然不希望阮酥遠嫁;而祁瀚與玄洛是同一陣營,看剛才玄洛的反應只怕也會阻止這場婚事;剩下的八皇子祁雁年幼撐不起局面;那只有六王祁宣了。
不過這個組合也很有意思,祁宣和其母饒妃一樣,都希望阮酥走得越遠越好,而謀士印墨寒……想起他和阮酥之間理不清解還亂的關系,場中人一時神色各異。
而阮酥卻懶得理會這些,既然她的麻煩已經解決,那正好脫身。趁着宴中歌舞升起,阮酥小坐了片刻便悄無聲息地離了宮。
皇宮門口,阮她的馬車方駛出宮門,便被人攔住。見到阮酥,寶弦欲言又止,還未開口,只聽隐蔽的車簾後,祁念的聲音淡淡響起。
“阿酥,借一步說話。”
在席間,阮酥已經得知了祁清平的死訊,意外的同時又暗惱祁念的自作主張。她示意玄瀾駕車緊随,直走了接近兩炷香功夫,祁念才命人慢下速度。
“一日夫妻百日恩,祁清平到底跟過孤一場,便是念在從前她為孤做得事,孤也要保全她最後的尊嚴。”
他的聲音透過車簾傳來,聽不出情緒。
“殿下實乃多情之人。”阮酥唇角露出一絲諷笑,扶額搖頭。
“即便要保全祁清平的體面,那寶弦呢?阮酥以為和祁清平的顏面并無沖突!”
“她終究是皇城司出生……”祁念猶豫了一秒,阮酥的語氣已經表明了她的不悅,不過他才是太子,還輪不到她指手畫腳。
“孤不信她。”
原來如此……不然按照原計劃,阮酥還準備讓易容成祁清平的暗衛聯絡上印墨寒,或許還能套取什麽絕佳的情報。
一時間,阮酥真不知是應該形容祁念心太軟,還是沉不住氣……
“既是如此那寶弦我便帶走了,之後的事便按照先前的計劃一一行事。”
寶弦喜出望外,一下跳上了阮酥的馬車!
祁念沉吟了一秒,“阿酥,難道你真的……”
他耳目衆多,方才大殿上的情形早有人盡數禀告,阮酥提出隐居一年的條件,他立馬猜測到了這背後某件事的可能性。
“殿下,您逾越了。”阮酥的聲音意外的冰冷,“這件事和殿下的大業無任何關系,還望殿下今後不要再提!”
320 避世之所
卞城桃花鎮,是一個離卞城城府較遠的小城市,人口稀少、環境單一,大多數人們都過着重複單調的生活。
這幾日,鎮上的人們都在議論城東幾日前新搬來的那戶人家,無論是當家夫人的神秘莫測,還是府上二小姐和一男一女随侍的不同尋常,便是他們到來時乘坐的馬車,拉車的馬兒都成為百姓們的談資……這也不能怪桃花鎮群衆無聊八卦,小鎮新鮮事少,好不容易來了這樣一戶處處透着焦點的人物,如何不被人關注?
這不,見一輛八寶香車在街上不急不緩行過,沿街的百姓們無一不探首伸目,争着擠着上前,唯恐看少了幾眼留下遺憾!
好不容易擺脫了圍觀的人群,趕車的文錦額上也膩了一層薄汗,他拿袖子胡亂一拭,嘟囔道。
“這還是中原的城鎮嗎?怎麽一個個都這麽沒有見識!”
車中的玄瀾也深有同感。
“姐姐,太子找的這處隐蔽之地雖說偏塞,不過再這樣下去,只怕傳出什麽奇怪的傳言,反倒暴露了咱們的行蹤,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吧?”
阮酥摸着微微拱起的肚子,為了避免麻煩已做婦人打扮,她唇邊噙了一絲笑,不以為意道。
“這裏的人民風淳樸,鄰裏街坊俱都認識,突然來了外人到底好奇,等多住些日子應該就好了。”
見阮酥并沒有搬家的打算,玄瀾和文錦都略微詫異,不過想起他們來時的道阻且長也瞬間打消了主意。阮酥身體到底特殊,經不得這樣折騰,或者先這樣吧,等有問題又再說。
馬車在府邸門口停下,文錦打起簾子,玄瀾跳下車,扶着阮酥下來。見四周又投來各式目光,不免氣悶,她背過身把阮酥盡數擋住,氣呼呼道。
“或者以後姐姐想要什麽東西,我去買吧。”
阮酥好笑。
“讓他們看幾眼又沒有什麽損失,而且在自己的地盤還這般拘束,豈非別扭,咱們也要盡快适應這裏的生活!”
玄瀾想想也是,不過還是氣不過這些人肆無忌憚的目光,若是個高手還好說,上去揍一頓,偏生還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哎,真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幾人才進屋子,寶弦便迎了上來。
這是一座兩進的小院,地方雖不大,但是讓他們四人收拾到底吃力,于是阮酥便讓她雇了幾個幫工。離開了京城的爾虞我詐,寶弦閑得發慌正愁無事可做,這一下立馬精神抖擻,拿出皇城司閱人審案的架勢,在桃花鎮尋找人手,最後敲定了兩個婦孺在小院做些灑掃一類的粗活。
發現和早上出門時比較已經煥然一新,阮酥滿意地點點頭。和文錦幾個一起把今日外出采買來的物品一一布置妥當後便累得直不起腰,她半躺在榻上,看着窗外一盆開的黃燦的春花,眸光溫潤。
“小姐,太子有信。”
來不及享受着短暫的閑暇,寶弦已經拿着一封密函走了進來,阮酥嘆了口氣坐起來,透過半敞的軒窗,她看到一雙精明帶着探究的眼睛正往屋內窺探,但很快便被一個背影擋住,外頭傳來文錦略帶嘲諷的聲音。
“這位大人,信送到即可,小姐已經說了不會外客,你請便吧!”
寶弦連忙走過去将窗戶關嚴實,轉回時依舊帶着滿臉的不屑。
“太子養的狗卻也這般鬼鬼祟祟,若是我們家大人在,早命人卸了他的膀子!”
提到玄洛,寶弦自知失言,連忙小心翼翼去看阮酥臉色,見她并無怪罪之意,這才松了口氣。
阮酥一面拆信,一面輕描淡寫道。
“你說得不錯,我已對太子說得很清楚,我的事,不該他過問的希望他不要過于好奇,若下次還是如此,該怎麽做,你明白的。”
雖然目前她和祁念是一條船上的人,但并不代表他們之間可以毫無保留,她懷有身孕的事,若是被祁念得知,或許會成為祁念反過來拿捏她的把柄,她絕不允許這種可能發生。
拆開密函,阮酥飛快地浏覽過一遍,唇邊不由泛起一絲奇異的微笑。
祁念在信上說,被貶為庶人的王瓊琚為顧及顏面,于第二日天未亮時便低調出城,藍蓬馬車在城郊外一直候到日出,也沒等到玄洛前來相送,終究還是一顧三回頭黯然離去。王瓊琚走後,承思王府在京勢力便以王瓊璞為尊,這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始終年輕沉不住氣,竟跑到玄府門口謾罵玄洛對其姐無情無義,恰好被前來拜訪的祁瀚撞見,一句“對救命恩人口出狂言,小郡王也不配談情誼二字!”便把他堵得面紅耳赤,當場宣布今後要與祁瀚不相往來。
王瓊璞既與玄洛、祁瀚等人有了隔閡,印墨寒便教祁宣趁機拉攏承思王府,于是近日祁宣常常帶着王瓊璞騎馬喝酒,聽說還往花樓裏去聽了兩次琵琶,關系打得火熱,祁念字裏行間,無不乏着酸意,看得出對承思王府勢力落入他人囊中頗具妒意。
阮酥冷笑。
“太子這是在提醒我,他是因我才丢了承思王府這塊肥肉,要我心懷感激為他效命呢!”
寶弦順着她的口風,試探性道。
“依我看,六王和太子都不是什麽賢良之輩,反觀三王倒還講些道義……”
阮酥何嘗不知寶弦這話是在勸和她與玄洛,便不接話,只合上信低頭思索。
祁宣資質平庸,謀略不如祁念,帶兵不比祁瀚,母族沒有皇後強大,也不像祁瀚又軍方勢力支持,在三個皇子當中乍看是勢力最弱的,但近一年來,嘉靖帝給他的殊榮卻只增不減,除了饒妃重新得寵的原因外,嘉靖帝定也有自己的考慮。
祁澈流放南疆,雖然都是自作自受,但嘉靖帝作為奪嫡戰中的勝者,自然想得到這與祁念脫不了幹系,嘉靖帝的多疑注定他對祁念的不安分産生了戒備,擔心他耐不到自己歸西便會起兵逼宮。祁瀚呢,雖然重歸京城,卻因賢妃之死,一直對嘉靖帝面服心不服,若是不改出言不遜的毛病,很難真正得到嘉靖帝的親睐。反觀祁宣,雖無大才,卻從不争強鬥狠,對嘉靖帝更是百依百順,可謂乖巧省心,嘉靖帝即便退位讓賢,依然可以做幕後掌控大局的太上皇,再有印墨寒幫襯,很難講嘉靖帝心中的天平什麽時候便偏移了。
祁宣目前還沒什麽大動作,一時找不到破綻,但是他的母親饒妃卻非無懈可擊。
想定之後,阮酥研磨鋪紙,提起狼毫一揮而就,遞給寶弦。
“去交給門外那條狗。”
寶弦接過看了幾眼,不由有些驚訝。
“小姐這麽做是……”
阮酥在信上只提了一件事,便是要祁念想辦法盡快和陳妃之死撇清幹系,最好能制造一些證據,将這件事推到饒妃頭上。
阮酥用筆杆輕輕敲擊案上的雙魚筆洗,悠然道。
“算來祁金玉再過一個月便要到京城了,她見到皇帝的第一件事必然是自證身份,到時只需滴血認親,皇帝便會得知陳妃及陳家乃是枉死,不論他後不後悔,祁金玉如今貴為北魏皇後,為了給她一個交代,首當其沖便是要追究主謀……”
寶弦聽了,恍然大悟,又有些擔憂。
“可是當時這件事,出頭的不止饒妃一人,連皇後和太子,甚至太後都在推波助瀾,更別說這幕後的策劃者便是……”
阮酥點頭。
“沒錯,這件事是我一手造成,但那又如何呢?即便祁金玉心中恨我入骨,但她也無可奈何,說起來……還得感謝你家大人,若不是姚綠水已死,我還得擔心她反口将我供出,現在即便徹查此事,祁金玉也抓不到我一絲把柄。所以這個主謀,只能是饒妃或皇後中的一人,至于是誰,便看各自手段了。”
如果此事祁念能做得天衣無縫,那麽便能一舉擊敗饒妃,只是她目前避居卞城,消息始終滞後,不知事情能不能這麽順利……
寶弦将祁念的信使打發走後,阮酥這才步出卧室,在小花園中閑庭漫步,據說孕婦适當運動有利于腹中胎兒健康成長,她便慢慢繞着石子小道行走,擡眼見阿樂在草叢中歡快地追逐一只虎斑花紋的野貓,忍不住走過去看,因為要在桃花鎮長住,阮酥怕玲珑閣無暇照管阿樂,便将它一同帶了過來。
那只虎斑貓身段矯捷,雙目閃閃十分狡猾,每每在阿樂追得失去興趣時,主動伸爪逗弄,引得阿樂滿院子亂跑,阮酥覺得有趣,一時便看住了。
過了半晌,虎斑貓覺得膩煩了,便轉身躍上牆頭跳出院子,阿樂尚未盡興,于是拔腿便想追出去。
縱然阿樂不會咬人,但這狗品種極為罕見,阮酥擔心它出門生事,便喊了它一聲,阿樂回頭看看阮酥,嗚嗚叫了幾聲,最終還是小跑回來,卧在門檻上曬太陽。阮酥一笑,命新雇的周嫂弄些牛肉來喂它,自己轉身走回房中午睡。
傍晚時分,阮酥在睡夢中被一陣吵鬧擾醒,她起身披衣走出房門,只見大門處,玄瀾按着個半大孩子,将他雙手反剪,厲聲叱責。
“有人生沒人教的臭小鬼!才多大年紀,竟下得如此狠手!”
阮酥順着玄瀾的目光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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