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櫻樹詛咒 (57)

想起當初是自己同意萬氏将阮酥出賣給印墨寒的,一時啞口無言,但他始終認為無論自己待她如何,為人子女就該服從父母方是孝道,阮酥的忤逆讓他甚是惱怒,他重重将筷子拍在桌上,厲聲罵道。

“你這不孝女竟然還敢頂嘴!若你當初肯嫁給承恩王,何來今日這樣的局面?白展那老匹夫也不會爬到為父頭上!”

阮酥被罵,阮琦和阮絮自是心中得意,阮酥見他們一臉嘲諷,也不争辯,慢悠悠地喝了口湯。

“父親教訓得是,阮家如今的處境自然艱難得很,印墨寒雖是後起之秀,但這兩年的政績已是有目共睹,在民間的聲望也頗高,比起父親,聖上顯然更願意聽信他的話,父親與其怨天尤人,不如反客為主,主動出擊,除掉印墨寒,方能保住您的地位。”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雖不知印墨寒怎會突然選擇與阮風亭為敵,但是他終究是走上了前世的老路,阮酥對阮家再冷血無情,目前始終還是命運共同體,阮家覆滅對她可沒有半點好處,既然印墨寒已對阮家拔劍,那麽她便要撺掇阮風亭積極迎戰。

“你說什麽!除掉……印墨寒?”

盡管恨透了印墨寒,但阮酥說出除掉一詞時,阮風亭還是渾身一震,先不說印墨寒如今深得嘉靖帝信任,在朝中不少人以他馬首是瞻,就是與他結盟的祁澈,也是萬分狡猾,阮風亭的思路一直重在自保,可從來沒有想過走上風口浪尖。

阮家的沒落,注定當家人不敢冒險,一直安于富貴,只想攀附皇權的梁太君自然也不贊同阮酥的激進,她冷沉着眉眼。

“酥兒,你可別忘了,無論如何,我們兩家現在還有婚約,你當真覺得這麽做合适嗎?印墨寒與你爹的鬥争,究其根本還是太子和五皇子之間的鬥争,依我之見,反正太子現在對你爹已經十分冷落,不如我們趁此退出黨争,印墨寒的矛頭或許便不會再指向你爹。”

阮酥轉過視線,面帶嘲諷。

“老夫人錯了,雖然父親一直擁立太子,但行事卻左右逢源,态度暧昧,不僅不敢得罪五皇子,還與印墨寒這個政敵結親,這樣的盟友試問誰敢信任?父親,若想攀附一方勢力,秉行中庸之道是絕不會讨好的,現如今您既已被逼到這個份上,不如趁機對太子表忠,印墨寒的人頭,便是給太子最好的投名狀,至于我與他的婚約……”

阮酥輕輕地笑了一下。

“只要他死了,這門婚約自然就不作數了,老夫人也不用擔心太後那邊難以交代了不是嗎?”

阮酥那泰若自然的語氣,讓經過大風大浪的梁太君也不由背脊發涼,先不說她是怎樣洞悉了自己與太後的承諾,更令人震驚的是她對自己未婚夫竟能如此冷酷無情,梁太君依稀記得阮酥的生母季氏是個溫婉如水的女子,也不知怎會生出這樣可怕的女兒。

“父親,老夫人!大妹妹說得有道理,父親難道忘了,印墨寒當初可是您一手栽培出來的!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就算您肯屈就退讓,他也不會放過阮家!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大妹妹與九卿大人關系極好,太子那邊我們還有清平可以說得上話,還用得着怕他嗎?”

阮琦越說越咬牙切齒,上次知秋一事,讓阮琦大受刺激,明明是一條自己撿回來的狗,卻得皇恩盛寵,公主親睐,原本應該屬于他阮琦的一切,似乎全都被印墨寒奪走了。雖然他也恨阮酥,但若能借她之手除掉印墨寒,他還是樂見其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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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水東引(二)

或許是被印墨寒逼得急了,一番天人交戰之後,阮風亭終是狠下決心,他看向阮酥。

“既然你們都有如此決心,為父也只得破釜沉舟,但印墨寒不是好對付的,這件事必須從長計議……酥兒,尤其是你,切不可貿然行事!”

阮酥淺淺一笑。

“父親放心,我怎會與他魚死網破?這一生,我一定會親手葬他。”

一直保持沉默的萬靈素突然擡頭看了阮酥一眼,她敏銳捕捉到阮酥的眸中閃過的那絲難以察覺的傷感,一時若有所思,最終卻什麽也沒說。阮家對付印墨寒,是迫不得已也是不得不為,可她的娘家如今已經傾向祁澈,這讓萬靈素夾在中間關系尴尬,這種場合她不便多言,但能和阮酥暫時休戰總是好的。

阮酥雙目寒光湛湛,她等待和印墨寒正面交鋒的時機已經很久了,之前無論她如何張牙舞爪,他都消極應對,那種以德報怨的溫情讓她痛恨!反感!因為她害怕有一天,內心深處的仇恨會漸漸稀釋,剜骨之痛也會變得模糊起來,那是支持她一往無前的動力,是她絕對不能丢棄的盔甲。

“大難當前,我們阮家上下必須同仇敵忾,方能險中取勝。”

她的目光掃過阮琦和阮絮以及神色莫測的萬靈素,語氣中帶着警告,無論有什麽過節,誰也不要妄圖在這個時候拖她的後腿!

阮風亭雖然過氣,但始終是條油滑的老狐貍,在朝中還是有些人脈手段的,不出兩日,便從自己幾個門生口中套出了印墨寒彈劾自己的來龍去脈,據說是有人當街攔了印墨寒的官轎,上呈血書痛訴阮風亭的種種罪狀,印墨寒大公無私,收了那人狀紙轉呈嘉靖帝,那血書将阮風亭描述得罪大惡極,讓嘉靖帝當場動容,立即命印墨寒秘密查辦此事。

阮酥展開那份私抄出來的狀紙,一路看下來,嘴角不由牽起,她掀起眼皮看了看在屋內來回踱步,急得如熱鍋上螞蟻般的父親,道。

“印墨寒不愧為當朝才子,這血書定是出自他之手無疑,雖然文字樸實,但寫得字字泣血,聲聲是淚,難怪皇上動怒,真是好漂亮的口誅筆伐!雖然誇大太過,但這狀紙上所述的罪狀,父親您也多少都沾得上,他若查出蛛絲馬跡,按上這些罪名,也不算冤枉了您。”

阮酥這種嘲諷的語氣,讓阮風亭氣得連胡子都抖了起來,他氣急敗壞地拍着桌子罵道。

“你這是什麽話!在朝為官,誰能保證沒做過一點虧心事?就算印墨寒這種滴水不漏的人,也未必幹淨!這個混賬東西好狠的心!我與他無冤無仇,竟那麽想置我于死地!”

阮風亭的話,讓阮酥心中一動,走神片刻,她方慢慢合上那份私抄出來的狀紙。

“父親不必着急,這狀紙寫得雖然蠱惑人心,但凡事講求證據,依我看,這些玩忽職守,昏官誤國的罪名,洋洋灑灑一大面,看着觸目心驚,其實細細剖析,卻并沒有實質性的罪證,倒是圈占農田欺壓百姓這一條,羅列得如此詳細,必然是他準備下手的突破口,父親可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應對才是。”

阮風亭咽了口唾沫,面色有些發白。

“若是印墨寒咬住這件事那便糟糕了,去年蝗災之時,為父為了補貼家用确實征了些地收為己用……說起來,都得是怪你當時不自量力跑去揭榜治蝗!将咱們阮家的私庫都搬空了幾間,為父若不想些辦法補貼,哪裏有你們幾個如今的安逸?”

補貼家用?阮酥心中冷冷一笑,說得好聽!據她所知,她這個貪得無厭的父親,以修建赈災糧倉為名征的地,遠遠低于市價,自然天怒人怨,許多地主至今都不肯在契約上簽字畫押,如今東窗事發,也不過是自作自受,可惜這替天行道之人,偏偏卻是印墨寒。

阮酥垂眸,壓下心頭感慨。

“父親放心,我有辦法将禍水東引,讓印墨寒自己惹火燒身。”

唯我一人!

京城鳳來閣天字號雅間,見印墨寒推門進來,祁澈屏退了左右伺候的美豔歌姬,撩袍與他相對而坐,親自給兩人面前的杯盞填滿。随着玉壺的動作,茶香四溢,見對方目中閃過訝異,祁澈道。

“知道你不好酒,那便用茶招待了。”

“讓五公子費心。”

祁澈攤手,懶洋洋地靠坐在繡枕上,“費心什麽,難得你有雅興來陪我,做主人的若再得寸進尺,豈非太讨人嫌了?”

印墨寒微窘,只一瞬,又拂過淡淡笑意。他好茶不好酒,而平素也對風月場所避而遠之,就算躲人耳目與五皇子密談,選的地方多半也是清幽的茶樓或是別處,今日突然破例,确實罕見。

“墨寒心情看起來似乎不錯,莫非事情進展得頗為順利?”

印墨寒放下茶盞,“阮風亭圈占田地的證據我已掌握了十之八九,明日上朝就當着文武百官的面上奏皇上,看他如何收場。”

對于他一反常态的處處與阮風亭作對,祁澈也是看不明白,不過阮風亭先前設計自己與阮絮,便已開罪了他,此後一忍再忍,為的還是那個阮酥,可惜既然阮家不識擡舉,印墨寒有心對付,他當然也不會多管閑事。

“如此這般,那墨寒便該再破例一回。”

他從身後提出一只鑲金嵌玉的酒壺,和鳳樓場景一般浮誇,只做主一人一杯給兩人斟上,又親手換下了先前倒下的寡淡茶水。

難得印墨寒竟一反常态主動先幹為敬。兩人也算關系匪淺,知道他并非滴酒不沾,然而這般爽性卻也是難得一見,祁澈也仰脖喝下,帶着熏然醉意輕浮笑道。

“莫非墨寒真如傳言所說,鬥倒阮家讓那可惡的阮酥成為禁脔?”

聽到這個名字,印墨寒神色一瞬冷然。

“五公子喝多了。”

這點到為止的拒絕之意,倒不招人反感,祁澈撫了撫額頭,笑了笑。

“是有點上頭了,這勾欄中的酒的确比外邊的烈些……”

輕巧揭過這個話題,兩人正随意聊着閑話,卻聽雅間的門輕輕叩了幾下,未等主人發聲,便從外推開。見進來的是個美豔女子,祁澈眉目間的怒氣褪下不少,尚未開口那個女子已是嬌媚展顏。

“打擾兩位公子,樓下有客人讓奴家轉交兩位一件東西。”

“哦?”祁澈不以為意,還只當風月姐兒招攬客人的拙劣套路,暧昧道。

“莫非轉交的便是姑娘你?”說罷,也不顧印墨寒在場,長臂一撈便環住了那女子的腰,把她抱坐在腿上打算一親芳澤。

一根手指擋住了他欲往下俯低的臉龐。

“公子莫急,若要奴家侍候也等我先把前面那位客人的差事辦好。俗話說拿人手短,奴家雖然流落風塵,不過信義二字斷不能忘!”

“好一個斷不能忘。”

祁念微微起身,可雙手卻還是沒有離開女子的腰線,那女子也不介意,笑嘻嘻地從懷中取出一封朱漆封印的信件,遞給他。

祁澈一愣,也不接過,“你來打開。“

如此突兀的請求,卻未引來女子的不快,她渾不在意地把信件翻轉了一個圈,倏地一下撕開牛皮紙信封,只聽嘩啦一聲,抱歉驚呼。

“都怪奴家,好像把信撕壞了……”

饒是道歉,聲音中卻無半分誠意。見祁澈不語,她自顧自抖開信紙,嬌滴滴地把有字的那一面呈向身邊人,一颦一笑都霎是好看。祁澈心中一動,正想占便宜地摸上一把,突然撇到信紙上的幾個字,臉色一變,女子的笑還未綻開,已被他一把丢在地上,同時迅速搶過了她手中的信紙。

“這是誰給你的?”

這般翻臉無情,女子吓了一大跳,淚汪汪地擡起臉,低聲抱怨,“公子好生粗暴……”

祁澈猛地地抓起她的衣襟,狠聲逼問。

“到底是誰?!”

或許是被他毫無憐惜的眼神吓到,女子有些語無倫次。

“不,不就是地字雅間的那位客人……”

印墨寒皺眉,對方雖是青樓女子,然而祁澈身為皇子對一個婦孺這般無禮,他不是很贊同。聽到女子的話,條件反射往對面遙遙一望,窗扉大開,有什麽人正倚靠欄邊,似感受到遠處的視線,微微擡眼。印墨寒呼吸一窒,不想對上的竟是一雙分外熟悉的含笑眼眸……而祁澈也氣呼呼地上前,往那一看,也認出了那女扮男裝的嬌容,目中殺意漸起。

“果然是阮酥!!!”

女子趁着他的動作慌忙逃離,祁澈也不阻止,只微微揮手,不知從什麽地方竟跳出幾名暗衛。他正欲吩咐,卻聽印墨寒一聲“且慢——”,循聲一看便見雅間中橫過一雙手纏住阮酥的脖子,卻分明是一雙男人的手。

見到此,印墨寒緊抿雙唇死死盯着那個窗戶,唯恐錯過什麽,下一秒,另一張美得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臉便也一齊出現在窗口,看向天字雅間的眼神盡是嘲弄。

“可惡!”

祁澈遣走暗衛,印墨寒強壓下內心的翻湧,艱難地移開視線。雖然對阮酥早晚回擊早有心理準備,不過卻也搞不明白她究竟寫了什麽,竟引得祁澈如此大怒?

“墨寒,你自己看吧。”

祁澈也倒是大方,他把信紙丢過來,素白宣紙,雖然筆鋒依舊淩厲,字體卻與自己的差距甚遠。印墨寒有些失神,等壓住情緒速速一掃,也是臉色大變!

“這……”

“墨寒,阮酥是在威脅我呢,若你堅持要揭阮風亭的老底,便會與我鬥個魚死網破,你喜歡的這個女人真是出乎意料的不簡單啊。”

印墨寒眸光一瞬幽沉,無意識地看了看對面的地字號雅間,不知怎的,卻見軒窗猛地關閉!說不上什麽滋味,他皺了皺眉,逼自己回到正事上。此次狠查阮風亭的底,不想竟無意發現了五皇子暗中經營了一處鹽礦。鹽、茶、鐵礦歷朝歷代皆屬官辦,由朝廷特定部門專管。祁澈此舉如同懷揣了一枚定時炸彈,印墨寒十分不贊成,本來打算找個恰當的機會向他進言,現在看只能提前了。

“鹽礦雖能快速籌錢,然則這個方式太過铤而走險,下官認為……”

他話未說完,就被祁澈粗暴打斷。

“墨寒,本殿下不是三歲稚童,這等小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地字號雅間,一個曼妙的身影閃身入內,朝窗邊的玄洛與阮酥施了一禮。

“大人、小姐,事情已經辦妥了。”

正是方才如天字號雅間送信的女子。

“好了,你先回去吧。”

玄洛淡淡吩咐,那女子卻還不走,轉了轉曼妙的雙眼,然而比起方才的嬌媚,現在卻是古靈精怪。

“大人是讓奴婢回玄府還是阮府?”

“哪那麽多廢話!”

玄洛笑了一笑,“寶弦,我竟第一次發現你話這樣多。”

“總要問清楚啊!”

女子,不,寶弦嘻嘻一笑,“那奴婢就不打擾兩位了。”

說完繞到簾後,阮酥只見她踱入前廳,混入人流,很快便消失不見。

“師兄是打算讓寶弦來接替寶笙?”

寶弦一走,屋子中孤男寡女瞬時有些尴尬,玄洛又靠得這般近……阮酥随意找個個話題,試圖緩解不斷升騰的粉紅氣氛。

玄洛撈起她的一縷頭發,“你送回了寶笙,又不讓那玲珑閣中的冷面丫頭回來,身邊連個靠譜的人都沒有,單打獨鬥總不是辦法。況且,寶弦是我一早便為你物色的人選,知秋懂的她都懂,甚至還比她略勝一籌。”

強将底下無弱兵,這點阮酥從不懷疑,只是同樣出自皇城司,她有點擔心寶弦萬一也如寶笙一般對玄洛有了心思……

阮酥嘆了一口氣,轉念又覺得自己太過杯弓蛇影,簡直近乎疑神疑鬼。前世白目如她,今生也為了所愛患得患失,實在不像她。

“怎麽又是嘆氣又是蹙眉的?”玄洛觀察着她的表情,瞟了一眼對面的天字號雅間,身體挨得越發近。

“難道和對面的人有關?”

聽他毫不掩飾的醋意,阮酥愣了一秒啞然失笑,心內一暖,原來患得患失的不止是自己一個……

“有什麽這麽好笑?”

玄洛被她的笑撩得心頭一癢,擡手把軒窗一關,慢慢俯身放倒身子,伸出另一只手扣住阮酥的肩膀,配合一直停留在她腰間的手,直把她困在自己的方寸空間,這才心滿意足地與她一起躺倒在長榻上。

屋外歌舞曼妙,絲竹亂耳。而這個空間中卻只有自己與他二人,這種感覺很是微妙。

“師兄可知我為何把寶笙送回來?”

不喜歡便送回來了吧,玄洛還真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雖不在意,但還是順着阮酥的話頭繼續。

“為何?”

阮酥張了張口,向來清冷的眸光中似有一簇火焰熊熊燃燒,堅定道。

“師兄,你這麽好,現在便有這麽多人青睐于你,将來或許會更多……然而阮酥很自私,只希望至始至終與你并肩,共同進退,生死相依的唯有我一人!”

請罪夜會

饒是知道玄洛想法異于常人,然而聽到這句話,阮酥內心還是大為震撼,當然更多的還是感動。

她擠進他的懷裏,顫聲道。

“……你不害怕?”

知她說的死而複生一事,說真的,直到現在玄洛還不是很相信,否則也不會連夜去找廣雲子求證。不過即便是真的又如何?他本就不是迂腐膽怯之人,再說身邊人怎麽看怎麽都是鮮活溫熱的少女,若為這樣一個看不見摸不着的理由就否定心中所愛,才是最大的荒謬!

“為什麽害怕?”玄洛把玩着她的一縷發絲,含笑道。“你忘了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阮酥微愣,想了一想才意識到玄洛指的是皇宮中自己寒症突發,被他帶到長春宮診治一事,那時候他正慢條斯理地對着一架人皮屏風作畫,并且直言不諱指明自己這塊皮子适合做一幅刺青……

心中一動,阮酥慢慢道。

“若是那時師兄未曾救我,不知我們現在又會怎樣?”

玄洛聞言也是一頓,他思索片刻,認真道。

“廣雲子說過世間萬物逃不過機緣二字,總歸冥冥中一切都會水到渠成。”

聽到這句話,阮酥腦中仿若有電流劃過,一時間竟有些豁然開朗,前世和今生兩條平行河流在這一刻融彙交合。

是啊,前世她境況凄涼,入宮觐見太後一類也素來與她無關,便是侍奉頤德太後的三年,因心系印墨寒,對這位太後身邊的紅人也諸多回避,與玄洛至始至終沒有交集,所以對他最後的求娶她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這又有何妨,無論是飄渺的過去,還是未知的将來,最重要的還是把握當下,他們彼此相悅,便是最好的答案。

阮酥握緊玄洛的手,目中也流露出憧憬神色。

“一切都由師兄安排。”

兩人一起到栖鳳宮拜見太後的時候,才發現宮中竟是意外地熱鬧。陳妃與一個大妝女子跪在太後面前,旁邊還站着一臉尴尬的穆皇後。

見到他們回來,頤德太後發沉的臉色才稍稍有些平靜,然而似乎不想讓他們久留,她率先便打發玄洛到王瓊璞處診脈;而阮酥卻被她以佛經久放積灰需要打掃,命她與祁金珠二人去偏殿收理。

偏殿與王瓊璞的住處是兩個方向,與王瓊琚、玄洛二人在岔口分別後,祁金珠擔憂地看了阮酥一眼,低聲道。

“阿酥你也別怪瓊琚,她對九卿大人本就無意,一切只是太後她老人家單方面的心思。”

若是在三王進京時,阮酥或許還會這樣想,可是通過這段時間相處,阮酥對王瓊琚已然多了三分戒備,但是內心再是有異,到底金珠與王瓊琚交好,阮酥也不好過分犀利。

“聽說承思王離京時,已把瓊琚郡主的婚事全權托付給了太後,只怕不妙。”

祁金珠一時語塞,她與王瓊琚相交多年,自然也知道她雖然頗有主意,卻也不是那種會反對父命為自由抗争的人。兩個都是朋友,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內心極其不願看到兩個好友因為一個男人彼此反目。

阮酥當然明白她的憂慮,心中默嘆,岔開話題。

“方才那位夫人我看着似乎有些熟悉,難道是陳家的姻親?”

祁金珠嘆了一口氣,屏退宮女,與阮酥一起進入偏殿。

“那便是陳爵爺的夫人徐氏,她今日來,是為自己那一雙女兒求情。”

“求情?”阮酥眸光一閃,“難道太子府中的另一個良娣也出事了?”

祁金珠壓低聲音。

“還真被你說中了,原來白良媛的小産竟是陳碧鴛下的手,太子妃已把她關押掖庭。昨日你出宮的時候,太子妃到皇後跟前負荊請罪,自責自己掌家不嚴,不知怎的,竟被陳妃知道了,也不顧鳳儀尊卑,竟當着皇後的面給了太子妃一巴掌,鬧得好生難看!”

阮酥唇邊浮過一絲冷嘲,就算是陳碧鴛做的,恐怕和祁清平也脫不了幹系。

“到底是證據确鑿,便是向太後求情,大概也于事無補。”

祁金珠點頭。

“太後最容不得心思叵測的女子,這陳家姐妹,确實也太過了……”

阮酥心中一嘆,金珠性子清貴高潔,便也推己及人,經歷兩世,阮酥當然明白頤德太後能走到今日一步,自然不是簡單的“明辨是非,擅分忠奸”幾個字就能一概而括的。而經歷了蔣氏的死,阮酥越發下定決心,一定要保全身邊的重要之人!

“金珠,你是否還記得段侍郎家那位小公子?”

祁金珠執佛經的手一顫,手中的經卷倏地一下從手心滑落,幸虧被阮酥眼疾手快接住。她嘴唇抖動,半晌說不出半個字來,看着阮酥沉靜的眼神,祁金珠自覺心底的隐私被窺破;若是換成別人,她還可以拿出公主氣勢理直氣壯否定一切,然而對方是幫她避過和親之禍的摯友,祁金珠向來講究投桃報李,當下便坦然道。

“阿酥,我不清楚你到底知道了些什麽,不過……這個人和我此生已然無關。”

“真的無關嗎?”

阮酥眸光微閃。

“宮中傳言太後壽辰後便要把幾位公主的婚事定下,可是出了北魏一事,這事卻又擱淺了,然而只怕不日便會有結果……”

祁金珠目光攢動,似在動搖,阮酥又道。

“更何況我聽說這些日子太後也在暗中幫你相看對象……”

祁金珠抿唇,阮酥所說不假,自她過了十五歲生辰,母妃良妃便開始留心她的婚事,往常,面對母妃的安排,她都用舍不得太後來挪塞,弄得她頗為無奈;經歷北魏和親後,想必良妃心急如焚,大抵已私下請太後主持大局,只為了卻一樁心事。

見她掙紮,阮酥又說了一句。

“金珠,還是你已經覺得嫁給誰都……無所謂了?”

祁金珠猛地擡眼,聲音異常堅定。

“若非心悅之人,我是不會嫁的!”

“那便好。”

阮酥微笑。

“段明潤在中元節曾重返京城,我的人已經找上他,起初他也态度不明,不過,現在他很想見你一面。”

太後晚飯後有抄寫佛經的習慣。晚間,衆人一起伺候完頤德太後用飯後,阮酥便命宮女把蓋着一塊紅色綢帕的托盤呈過來,頤德太後由純貴伺候着淨過手,漫不經心詢問。

“是什麽東西?”

阮酥微笑。

“太後之前不是命阮酥繡一幅觀音像嗎?趕巧昨日出府,繡像正好裝裱完畢,今日阮酥便把帶進來了,就是不知是否合太後的心意。”

昨日阮酥匆匆出宮,衆人對她的行蹤也頗多猜測,頤德太後耳通目明,早間玄洛與她二人回宮前面,就已得知阮酥由玄洛陪着去拜祭了印母蔣氏。對阮酥古怪的行為越發捉摸不透的同時,不由又加深了對玄洛的擔憂。

這孩子一直都讓人挑不出毛病,現在怎會這樣糊塗,竟也有些匪夷所思的味道,只怕是愛慘了那個女子!

阮酥還不知道自己已被頤德太後定位為妲己、褒姒一類。她扶着太後的手走上前,示意她揭開綢布,頤德太後神色倦怠,本來打算讓人放着稍後再說,然而到底好奇阮酥的繡藝,懶懶扯過紅綢四角垂下下的璎珞穗子,敷衍一拉,然下一秒,卻被眼前的繡像吸引了全部注意!

“果真是巧奪天工!”

頤德太後誠心稱贊,她把鎏金的護甲小心翼翼取下,唯恐勾壞那精致的絲繡,摩挲着繡像上蓮花寶座以及左右座下栩栩如生的兩個童子,目光專注。

“這幅繡像是你繡的?”

忽然,她眼神一瞬莫測,沉聲開口。

“哀家記得去年阮家曾進獻過一副壽星像和一副觀音像,這針線走勢似乎與你這幅頗為相似?”

都是出自同一個人,當然相似。只是第一幅壽星像阮酥原本便是打算來籠絡太後的,繡得萬分用心,可惜卻陰錯陽差被李代桃僵;而後那副觀音像雖也精巧,但就沒怎麽花心思了,據說便被太後當場命人燒掉了!

阮酥微微一笑。

“都是親生姐妹,況且家父給我們請的刺繡師傅也是同一人,手藝相似也不足為怪。”

頤德太後不語,這刺繡與書畫一樣,便是相似也只是形似也神不似,阮絮她雖然沒有見過幾次,不過聽聞了她諸多事跡,直覺前面兩幅繡像定然不會出自那種浮誇虛榮之人的手。阮酥這般遮掩,大概也是存了家醜不可外揚的心思,再怎麽被家族冷遇,然而在外人面前還是需要撐起家族顏面,倒是個識大體的人。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佛像上,真是越看越喜歡,随口道。

“你入宮不到兩個月,手速竟這般快。”

聞言,阮酥俏臉一紅,有些扭捏地開口。

“其實……這幅繡像阮酥早有準備……師兄曾提過一二,所以……”

話中的讨好之意不言自明。王瓊琚目光閃了閃,而頤德太後臉上的冷硬也漸漸消散。

“好了、金珠與瓊琚先下去吧,阮酥留下,陪哀家說說話。”

二女乖巧行禮,祁金珠轉身的時候匆匆看了阮酥一眼,果然捕捉到她的視線,兩人不動聲色交換了一個眼神,又各自默默移開。

祁金珠沒有立刻回自己的寝宮,她帶着貼身丫鬟碧玺先到了西婳苑,再出來時,卻是徑自朝宮門方向走去。作為深受太後寵愛的公主,比起阮酥等女官行動不便,她出入宮廷卻是方便得多。

“前方何人?”

碧玺拿出一枚令牌。

“二公主有事出宮,請諸位大哥行個方便。”

祁金珠與其母妃良妃一樣都是出名的客氣,手下的奴婢也個個沒有架子,和其餘皇子、公主們完全不一樣,也頗得宮中侍衛、宮人們的敬重。

當下便有人開了宮門。

“碧玺姑娘客氣,這邊請——”

待馬車駛出皇宮,碧玺爬上了馬車,祁金珠看着這張以假亂真的臉,由衷道。

“阿酥身邊的人果真個個了得。”

“寶弦謝公主殿下誇獎。”

碧玺,不,寶弦嘻嘻笑着,“段公子已在玲珑閣中等候公主,公主放心,小姐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阿酥做事我是極信任的。”

祁金珠含笑,方還壓抑的狂亂心跳似乎又被寶弦的幾句話引了出來,她臉頰發燙,竟是前所未有的緊張與期待……

就此殒命?

已然夜深,西婳苑的燈卻還未熄,阮酥手中不停,正在縫着什麽,突然聽到外面幾聲低不可聞的叩門聲響,坐在屋角的碧玺滿含期許地擡起臉,阮酥放下手中的活。

“她們應該已經回來了。”

碧玺見她起身,便也再顧不得矜持,在阮酥的首肯下迫不及待地開了門。

門外果然站着一臉喜色的祁金珠,以及和自己一般形容的寶弦。

饒是有心理準備,碧玺還是愣了一秒,好半天才從寶弦臉上移開,對祁金珠艱難道。

“公主,您總算回來了。”

感受到心腹丫鬟的擔心,祁金珠略有愧疚。

“左右也不是什麽大事,你別想太多。”

碧玺抿了抿唇,無奈地想,她家公主平常那麽規矩,哪會有偷溜出宮的行為,果然是近墨者黑,和這驚世駭俗的阮大小姐走近了,人也開始膽大了!

阮酥看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便知事情成了一半,微笑道。

“時間已經不早了,公主早些就寝吧,若是明日有人問起,公主只需咬定去玲珑閣取首飾即可。”

聞言,祁金珠一瞬失望,好不容易見到了心心念念的段家小郎,正想找人分享傾訴一番,哪知卻被阮酥逐客;但是轉念一想,也意識到眼下并非長談的時機,于是不再停留帶着碧玺轉身告辭。

把祁金珠主仆送出門外,阮酥看着已然恢複本來面貌的寶弦。

“冬桃和文錦可還好?”

當日去青雲觀中取了解藥後,她只在玲珑閣中短暫停留,雖隐隐覺察冬桃與文錦之間關系改善,卻也沒來得及細問。

寶弦扶着阮酥坐在榻上,又麻利地給她倒了一杯水,看到方才被阮酥随意丢在一邊的幾塊裁剪好的布料,目中一亮。

“小姐是要給大人做衣裳嗎?大人知道一定會很高興!”

阮酥俏臉一紅,這個寶弦就是太過機靈,搞得她有時候都有點應付不來,當下幹咳一聲。

“哪那麽多廢話,問你正事呢!”

寶弦眉目彎彎。

“冬桃姑娘和文錦公子都很好,冬桃姑娘還讓奴婢把這封信轉交給小姐。”

阮酥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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