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櫻樹詛咒 (58)

一看,都是冬桃和文錦收集的一些線報,其中一條關于祁澈的霎時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再看了一遍,這才把信放到燭上點燃,丢在地上。

第二日,阮酥幾人服侍太後用早膳,不知誰開了個頭,話題又引到了太子府中的一雙陳氏良娣身上。

“陳妃的意思是,她知道兩個侄女做了錯事,也不敢再為她們說什麽好話,不過懇請哀家準允她們二人出家,去寺中贖罪。你們怎麽看?”

阮酥唇角微勾,這個陳妃倒是聰明,青燈古佛雖然清苦,然而比起貶谪掖庭,好歹還能明哲保身。

純貴給太後添上香茶。

“送到佛前聆聽佛主教誨,讓兩位良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說起來也是功德一件。”

太後不語,阮酥心中一動,昨日冬桃的信上已經證實五皇子妃淩雪旋身染重疾,而她通過乞丐、販夫走卒、算命蔔卦等情報網中得來的線報,五皇子私下已與陳爵爺,也就是陳妃的哥哥見過面。如今純貴明顯幫陳氏雙姝說話,只怕也是祁澈的授意。

聯系青雲觀中德元的一番話,阮酥瞬時恍悟,難不成祁澈打算重擇的王妃便是出自陳家?

難怪——

“阮酥,你怎麽看?”

頤德太後的話一下拉回了阮酥的思緒,阮酥擡眸,不慌不忙道。

“讓陳家兩位良娣在佛前贖罪未嘗不可,只是兩位良娣被貶掖庭的原因,一個因明器求胎,一個卻是謀殺皇嗣;此等天理不容的大罪,便是一死也難脫其究,太後、皇上仁慈,已然給了最輕的處罰,若是還送她們去佛寺……”

頤德太後目光一凝。

“說下去。”

“若是還送她們去佛寺,只怕是昭告天下,殺人非但不用償命,還能逍遙法外;而開了這個先例,若整個皇族乃至民間百姓有人效仿,只恐律法失效,再難服衆!”

頤德太後沉吟,雖然對阮酥成見頗深,卻也欣賞她犀利的洞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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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琚,你覺得呢?”

王瓊琚斂目。

“瓊琚贊同阿酥的想法,不說別的,太子身為儲君,将來府中嫔妃還會再有身孕,若此事一而再三,便會陷入死局。”

頤德太後點頭,這也是她最為擔憂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如果後宅不穩,談何堅守?

“太子已開府迎妃,既然是太子府的家務事,哀家這做長輩的也不好把手伸得太長。純安,傳哀家的懿旨,誰也不準插手,這件事便讓太子與太子妃兩人定奪吧!”

純安領命退下。阮酥眸光一閃,表面上是讓太子夫婦放手去幹,不過太後此舉卻是敲山震虎,為太子樹威!畢竟太子将來要繼承大統,若是處置府中的一對良娣,還遭人置喙被人牽制,那将來繼位,難免處處受制。

吃過飯後,衆女陪着太後在園子中閑逛,卻見傳旨的純安去而複返。

太後奇怪。

“不是讓你去傳旨嗎?”

純安施了一禮。

“回太後,奴婢在宮門遇到太子府的馬車,只說陳良娣中的陳碧鴛今早沒了!”

此言一出,四下皆靜。

“怎麽沒的?”

“據說是……畏罪自殺,大早去送飯,才發現已經吊死在橫梁上……”

似确定一般,純安看了太後一眼。

“陳家那位爵爺夫人剛剛也入宮了,說她女兒堅決不會自裁,是被人下的手!”

“走,去看看。”

穆皇後處,幾人剛進大殿,便見太子夫婦跪在殿中。而以為會吵鬧不休的爵爺夫人竟分外安靜地與陳妃坐在一邊,絲毫沒有想象中的激動。

阮酥奇怪,随頤德太後一起跨入門檻。

“怎麽回事?”

穆皇後忙道。

“碧鴛那孩子沒了,陳夫人似乎有些誤會,不過方才已然說清了。”

頤德太後一嘆。

“你們先下去,哀家有幾句話要和陳夫人說。”

陳夫人訝異地擡起紅腫的雙臉,昨日前來求情還是華服大妝,今日鬓上光禿沒有釵飾,衣服也穿着一身常服,可見來得匆匆。

阮酥心中一嘆,便是再嚣張的女子,在母親跟前也是最疼愛的孩子。幾人走出殿外,感受到祁念的視線,阮酥于是借口更衣避開衆人與他相見。

“陳碧鴛死得不是時候,如今這般,便是把陳家逼到了殿下的對立面。”

這般死得蹊跷,大多數人也只會覺得是太子的授意,祁念自己也有所察覺。

“孤也知道,只是——不過死了也好!”

聽他這番說辭,阮酥有些不大相信。

“真是殿下下的手?”

“孤是說過要讓害了阿婉腹中孩兒的人一命換一命,然而卻也知道時候未到,只能說在這件事上孤也被人擺了一道!”

阮酥皺眉。

“是誰下的手,殿下可心中有數?難不成殿下府中已經混入了……”

混入了奸細,祁念目光如炬,“府中左右便是那幾個人,孤一定要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誰竟這般膽大妄為!”

“五皇子與陳家走動越發頻繁,而五皇子妃據說病入膏肓,殿下可想好對策。”

陳家執掌兵權,雖比不上三皇子祁瀚的舅舅威武大将軍,卻也不容小觑,祁念當然不會樂見這塊肥肉落入祁澈之口。

“若他要迎娶陳家女,這事倒好拖延,但是還缺一味猛藥!”

“阮酥探聽到一個消息,五皇子暗中經營鹽礦,殿下可找找相關的線索,治其個出其不意!”

“鹽礦?”祁念顯然有些懷疑,似乎完全沒有料到祁澈竟這般膽大!

“是,殿下還需留意印墨寒!若是能折斷這扇臂膀,定然會讓五皇子元氣大傷!”

見阮酥眸光冷然,祁念神色玩味,和所有人一樣,關于阮酥對印墨寒的态度,祁念也是捉摸不透。

他正要詢問一二,忽聽前面羅虎恭維道。

“不知太子妃是要去——”

祁清平唇角噙着一絲冷笑,方才阮酥與祁念雙雙離場,便被她瞧在了眼裏。

“殿下是在那邊?”

羅虎估摸着身後人應該準備着差不多了,這才側身讓開。

“正是,殿下心情煩悶,正獨自在前面竹林中散心,要不……等屬下先去通報一聲。”

“不用,本宮自行前往便可!”

說完,清平扶着執墨的手,毅然上前。

卻說另一邊,阮酥沿着原路迅速返回。皇後的宮闕是整個皇宮中風景最雅致的,這裏分四季節令,種滿了各色的花木,萬紫千紅中當屬一碧荷池最為醒目。眼下已然秋天,蓮花盡謝,然而荷葉卻依舊碧綠一片,遠遠看去,亭亭玉立,霎是動人。

阮酥無心欣賞,她疾步上前,卻被一衆人攔住去路。

“總算逮到你了!”

陳妃由心腹悠瑤、悠蘭扶着,絕美的容顏上寫滿了猙獰,她詭異一笑,令人唇齒生寒。

死過一次的人,便會格外敏感,這個表情,簡直與前世祁清平打算折殺自己時一模一樣!阮酥心下不好,今日和太後前來,寶弦并未陪侍身邊,她懊惱大意讓對方撿漏,不動聲色往後退了一步。

然而陳妃卻似準備良久,早不給她逃離的機會,在阮酥轉身欲跑時,身體已被左右幾雙手齊齊拉住,阮酥想要大叫呼救,口鼻卻卻一只大掌狠狠捂住!

前面祁金珠、王瓊琚的聲音是那麽地真切,阮酥被人拖着強往後拉,直到幾只手把她猛地拽入池水中,只聽噗通一聲,她的身體瞬時被冰冷的池水包圍,阮酥拼命掙紮,頭頂卻被一只手死命往下壓……

胸口鈍痛,阮酥只覺眼前視線逐漸模糊,偏生思維卻分外清晰,只聽陳妃笑得分外妖嬈。

“阮酥,你應該慶幸,本宮讓你走得還不是太難看。你說,等印墨寒看到你腫脹的屍身時,他還會喜歡嗎?”

死牢策反(一)

此言一出,嘉靖帝也當場變了臉色!鐵青着臉走向跪地的祁澈,憤然質問。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祁澈知道再也瞞不過,臉色大變,可下一秒忽然仰頭大笑,頗為莫測和詭異!他重重跪伏在地。

“父皇,兒臣心裏苦……”

嘉靖帝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祁澈還這般顧左右而言他,在淩夫人的淚目逼視下,他擡高了聲音。

“孽障,你的王妃呢?”

“父皇,她嫁給兒臣時已是不潔之身,兒臣一忍再忍,結果這女人卻實在喪德敗行,竟是青雲觀姑祖母的常客!”

青雲觀德元公主歷來被人诟病,其假借修仙豢養男寵的事跡簡直是皇室的恥辱,這個淩雪旋竟然是青雲觀的常客,難不成道觀已成為了秦樓楚館不成?

“什麽青雲觀的常客,五皇子你不能含血噴人!”

淩夫人也顧不上哭了,猛然止淚,厲聲反駁。“便是雪旋不和你的意,你也不能這般辱沒她的名聲!”

祁澈冷笑,目光怨毒。

“辱沒名聲?究竟是黑是白,父皇只消派人查上一查不就明白了?況且,這裏還站了一位阮女史,青雲觀是何等形容,不如請她說說?”

衆人一聽,當即明了祁澈指的是德元長公主向阮酥饋贈男寵一事,不由神色各異。

阮酥目不斜視站到殿中。

“五皇子似乎錯了,青雲觀阮酥是去過幾次,若是太後、皇上感興趣阮酥定會知無不言。只是現在咱們探尋的是五王妃的下落,請五皇子不要岔開話題。”

淩夫人也趁勢道。

“是啊,雪旋究竟被你弄哪裏去了?若是看不順眼她,臣婦即刻就向太後與聖上求一封休書,只求你把她交還于我!”

說完又是凄厲大哭,讓人揪心不已!

嘉靖帝皺眉,語氣已然松動。

“澈兒,淩雪旋究竟在哪裏?”

“是啊。”太後态度也變得和緩,“不管什麽原因,你先把人交出來。”

祁澈目光攢動,臉上霎時寫滿了悲凄,他重重伏地,一時竟涕淚相連。

“雪,雪旋已經……不在了……”

“你說什麽?”淩夫人張大嘴巴,哇一聲哭出來。“不可能,我們離京時她明明還好好的……”

祁澈臉上也被淚水覆蓋。

“之前王妃确實已經病入膏肓,然而……二皇姐卻懷疑兒臣給其投毒,無奈何兒臣只得……兒臣知罪了,請太後、父皇降罪!”

“荒唐!”頤德太後從座上站起。

“王妃重病你欺瞞不報,現在卻又以這等行徑偷梁換柱,身為皇子,竟是這般目無王法,簡直是皇家之恥!”

“孫兒知錯,請太後降罪!”

嘉靖帝看着哭得死去活來的淩夫人,狠聲。

“來人,把祁澈關入大牢,沒有朕的吩咐,誰也不許放出來。”

大理寺大牢,長徑幽深,氣氛陰沉。一個披着鬥篷的人慢慢踱步而至,雖然周身被包裹得一絲不茍,然看身形曼妙,只怕是個女子。只見她不慌不忙,動作頗為雅致,面對周遭死囚的凄厲哭喊和左右挂着的帶血刑具,絲毫沒有半分別扭慌亂,範若在滿室芬芳的花園中閑庭漫步一般。

終于,引路人把她帶到一間內室,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女子笑着謝過,除去兜帽,對着負手背對之人福了一福。

“阮酥見過太子。”

“沒有找到。”

祁念嘆聲回轉。“那些人身上并沒有找到賬本。”

“噢?”阮酥的眉眼銳利,“那位假扮五皇子妃的女子身上,可問出什麽線索?”

祁念咬牙,焦躁地在不大的內室裏走了兩步。

“也不知祁澈給她吃了什麽迷魂藥,竟是一言不發,就算如何大刑伺候都不吭一聲,實在是個剛烈的女子!”

阮酥笑了一聲,“到底是個女子,殿下沒有試過懷柔政策?”

“懷柔?孤也試着以金銀財寶和自由之身交換,然而她偏生就不買賬,這些出身江湖的,真讓人捉摸不透!”

阮酥目光閃了閃。

“或許可以讓我試一試。”

大理寺牢房呈“品”字形分散,然而在幾個看似死角的地方,其實卻是暗牢的所在,非常人得知。祁念帶着阮酥繞過各個明牢,在某一處停住了腳,不知他撥動了一個什麽機關,轟鳴聲中只見青石板砌成的牆壁左右移開,露出了內裏駭然景象。

一個女子被刑具死死制住,她發絲淩亂,臉色蒼白,褴褛的衣裳上滿是斑斑血跡。見祁念走遠,阮酥拿起燭臺上前用素手慢慢撥開那張亂發覆蓋的臉盤。或許是感受到旁人的觸碰,女子驀然睜開了雙眸,一雙眼似鋒利的刀夾帶殺意。

阮酥一笑。

“曾宓,你可認得我?”

聽她完整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曾宓一愣,然而很快她便恢複了常态,冷聲。

“念在你和我同為女子,我不想與你作對,你走吧。”

聲音沙啞,可是灑脫率性卻依舊和前世一模一樣!阮酥臉上的笑意越發深,她幹脆尋了個看起來還算幹淨的地方,鋪開手帕坐下。

“印墨寒用三個賭約讓你心甘情願為他效命;然而對待救命恩人,不知曾宓你如何回報?”

如果說一開始還是巧合的話,這下子曾宓也有些懷疑眼前人與自己的淵源,她想了一想。

“你什麽意思?”

阮酥眉頭一挑,不急不緩說了幾個字,曾宓面色大變,臉上的懷疑之色一掃而空,竟還有些激動。

“原來當日之人竟是小姐!”然而轉繼又有些為難,憾然道。

“可是我現下身在牢籠,小姐的恩德只怕來生才能報答了……”

“我等不了下輩子,況且,你也不會死。”

知道眼前人來的目的定然和印墨寒相關,曾宓咬着唇角,半晌才有些試探地道。

“……不知小姐要我做什麽?”

“賬本,當日祁澈有沒有把一本賬本交由你?”

聽罷,曾宓好似松了一口氣。

“是有,不過這個賬本已經被我銷毀了,至于其中緣由,還請小姐不要追問。”

即便不追問阮酥也知道這定然又是印墨寒的吩咐!想來他已考慮到其中險阻,派了暗人在祁澈身邊,自然也私下做了安排。

“真是可惜……”

阮酥表情遺憾。“曾宓你是不是真心報答于我?”

曾宓方松了一口氣,一聽又立時警惕起來。

“只是我現在正在印公子手下做事,不知這事是否與公子相違?”

話是這樣說,然而曾宓心裏也沒有底,雖然第一次見到對面人的真面目,然而在五皇子府做事這麽多日,她已然知曉眼前人與印墨寒和祁澈之間的對立關系。可是行走江湖,講究的便是一個“義”字,比起印墨寒三個賭約換來的願賭服輸,阮酥的救命之恩,顯然更應該湧泉相報。她自問不是那背信棄義之人,可是阮酥即将提出的要求卻讓她萬分糾結。

“我無意挑撥,不過你一個江湖女子,快意恩仇,卻被印墨寒用雕蟲小技蒙蔽受騙,偏生你還這般維護他,那我便多言一句,你覺得那三次真是你技不如人,輸給了他?”

曾宓雙目圓睜,不由想起和印墨寒相遇的那一日。

死牢策反(二)

那時候她初入京城,在京城大街上看到有百姓攔下官員大轎當場鳴冤,然而那當官的非但不理不睬,被百姓苦纏不過竟然棄轎而走,曾宓最見不得這種為官不作的狗官,當即縱身躍前,攔下印墨寒的去路,打算為那鳴冤之人打抱不平。

尤記得印墨寒聽她慷慨說完,微微笑道。

“姑娘,雖說眼見為實,可是很多事情并非是你所看的那樣。”

“什麽意思?”

“便如這戶人家。”印墨寒用下巴指了指地上哭喊不休的老婦,“自稱田産被惡霸地主所占,然而據在下所知,當時那戶人家已以銀錢過戶,只是她以不識字為由,沒有在契書上簽字,現在卻又倒打一耙,任人看到她這幅形容,只會同情于她,你說下官是該管還是不該管?”

曾宓被問住,然而聽地上人哭得凄厲,還是頗不相信。

“空口無憑,我如何信你?”

“你若感興趣,自己去查看一番便是,在下還有事,借過——”

而後曾宓私下去查,果然與印墨寒言辭一致;春花滿庭,她在路上又攔下了他的官轎。

“喂,當官的,你說的果然沒有錯!是我輸了,幹脆我請你喝酒吧!”

印墨寒短暫一愣,也認出了她就是那日多管閑事的女子。

“在下并不喝酒。”

“哪那麽多廢話!”曾宓對幾個轎夫拱手一拜,“今日便由曾宓請幾位大哥喝酒,還望大人們賞臉。”

印墨寒為人随和,轎夫們與他的關系也頗為和睦,聞言早就被勾起了酒瘾;再看眼前女子磊落光明,和那些扭扭捏捏的閨中小姐們完全不一樣,當下也放下了戒心,撺掇印墨寒,印墨寒拒絕不過,只得答應。

流花湖畔酒坊,酒壇一字排開,曾宓看着對面人托碗小口淺酌,大笑。

“大人是擔心被曾宓灌醉?清白不保?”

印墨寒擡眸,目中思緒一閃而過。

“非也,在下是怕姑娘醉倒了。”

“怎麽可能?大人有所不知,江湖朋友給了我一個外號叫酒中仙。不如曾宓就和大人再賭上一局,看今日咱們誰先把對方醉倒?”

印墨寒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可等酒坊的客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她才發現印墨寒周邊的空罐不知道何時竟已經和自己這邊的一樣多,而他目中卻依舊清明一片,倒是她竟有些迷離了……

“我輸了……”

曾宓打着酒嗝,搖晃着又舉了一下杯,琥珀漿液裏,襯着印墨寒微小的倒影分外魄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夜是因什麽醉了。

“……真好看。”

印墨寒一愣,突然看向了窗外。

“一會即有暴雨,姑娘還是早點回吧。”

“暴雨?”

曾宓也看向了湖上的一片星空,眼下星光璀璨,根本沒有半分要變天的預兆。

“你騙人……怎麽可能會下雨,明明這般好光景……”

似乎是為了印證她的錯誤,不過片刻便見一道閃電劃破天空。

曾宓怔然。

“還真要下雨了,我竟輸給了你三次……”

“在下告辭。”

印墨寒拱手道別。“等等,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江湖女子不拘小節,快意恩仇敢愛敢恨,便是因為內心的種種奇異,才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印墨寒,見他要走,曾宓忍不住出手去拉。

印墨寒閃身避開。

“姑娘神通廣大,在下的名姓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借着微微醉意,曾宓紅着臉大聲道明心意。

“……印公子我想留在你身邊……”

然而面對自己的一方真情,印墨寒卻表現得極為冷淡。

“謝曾姑娘錯愛,在下已有了未婚妻。”

赤裸裸地被當場拒絕,饒是曾宓面皮再厚也忍不住紅了臉,她谄笑一聲。

“印公子誤會了,曾宓不過是因輸給了你三次,願意留在你身邊效勞。若你不嫌,我們今後便以主仆相稱!”

……

憶及往事,曾宓悵然一笑。

“都是曾宓技不如人,公子何來诓騙一說?”

阮酥輕嗤一聲。

“攔轎那日的老婦家人确實收了田戶銀兩,契紙上未落契簽字也是事實;不過老婦卻是被子女相逼前來狀告,若是拒絕便會不給飯吃,于她不過為了茍安存活;印墨寒不給你講清事情始末,存有偏頗,此為其一。而第二件賭酒一事,他本就是千杯不醉之身,不可能輸。至于最後天降暴雨一說,朝廷有監天司,民生社稷,衣食住行大半靠天,官員自然也分外留心,印墨寒早早得到消息也無可厚非。”

曾宓喉頭一滞,覺得哪裏不對,又實在想不出反駁之語。更何況本來印墨寒也沒有拿她如何,這一切都是自己主動相求的,這個事實對着阮酥她卻說不出口,于是幹脆結束這個話題。

“既是如此,那不知小姐要曾宓所做何事?”

“舉證祁澈,然後——離開印墨寒!”

258 背叛求親?

翌日清晨,一輛馬車從京城東城口驗過路引,便疾馳而出。馬車樣式普通,然而內壁卻夾雜了鑄鐵,而跟在馬車四周的幾個人,均是身姿超然,看樣子都是練家子。正是阮酥、冬桃、文錦、寶弦與玲珑閣中的北魏人賀樓嬴、賀樓宏兩兄弟。

想到昨日冬桃短暫思索後,便決定陪伴自己前往北魏,阮酥也是萬分感激。

“北魏遙遠,一來一回最快也要一月有餘,若是遲了或許還會耽誤更久,會不會誤了你的事?”

冬桃潇灑一笑。

“左右我的事便是為玄家報仇,反正正主玄洛也不在,我又何須這般賣命,能躲躲懶也是極好的。”

阮酥當然不會聽真,她這般輕描淡寫,當然也是為了讓自己沒有壓力。

而文錦、寶弦和碧玺大早得知,也毅然決然要求同往,考慮到碧玺不懂武功,阮酥便讓她留在京中,冬桃又從玲珑閣中選了來自北魏并擅長武功的賀樓兄弟随行。一行人雖然人數不多,不過好在除了阮酥都頗為強悍,對于漫漫前路,阮酥不由增加了幾分信心。

因為摸不準玄洛的行程,是以阮酥完全不敢耽誤,擔心一不小心便與他擦肩而過。考慮到他帶着偌大的商隊走官道的可能性更多,一行人除了睡覺歇息,幾乎都趕在了路上,如此二十來日,阮酥等人克服重重艱險,一路往北,随着天氣越來越冷,眼看目的地逐漸逼近,卻在半道上遇到了暴雪山崩,把前後大道都堵得嚴嚴實實。

“小姐,這路已經封堵了近五日。”

寶弦神色凝重,“當地人說,若按照尋常慣例只能等到來年春雪融化才能通路。”

“來年?”阮酥臉色一變,幾乎急得喉頭上火。

行走一月,現下不過十月光景,若要到明年春天,豈不是就要等上大半年?

“從塞北歸來也只能走這條路嗎?”

一路上他們都四下打聽,完全沒有任何朝廷商隊的信息,風雪堵路不要緊,最重要的是有沒有和玄洛錯開。

寶弦猶豫了一下。

“我們走的這條路是近路,北魏與中原往來通常也走這條道。不過除了這裏還有另外一處……”

見寶弦欲言又止,似有保留,聯系前世随印墨寒出訪北魏的經歷,阮酥心下一動也明白了她的顧慮和遲疑。

“你是說穿越承思王的封地過境?”

“正是。”寶弦棉褲贊賞,“只是……”

“只是我們都明白承思王父女對師兄的心思,你擔心我們從承思王封地路過,會有麻煩?”

寶弦點頭。山高皇帝遠,便是在皇宮,只是一個不小心,都差不多讓陳妃得手,若是阮酥的行蹤暴露,便不知道承思一脈會不會借故做什麽文章。

入目之處白茫茫一片,連着灰暗的天色,完全看不到天際。

阮酥皺眉。他們從京城消失了這麽久,她不相信各方勢力不會發現自己的離去,特別是王瓊琚,若是覺察她是去塞北與玄洛碰頭,只怕早已知會其父承思王。于是為了以防萬一,這一路他們都喬裝打扮,在寶弦的巧手布置下,阮酥一行一會是趕路的主仆,一會又變成了投奔親眷的姐妹,有幾次為了方便,還與文錦假扮姐弟。而他們的路引,自出了京城也随着身份不同相繼變化。

“事到如今也只有這條路可以選了,若是運氣好一點,或許還沒有走到承思王的封地咱們便能與師兄彙合。”

衆人聽她聲音樂觀,也紛紛響應說好,末了,文錦感嘆道。

“看不出小姐也是這般為了情愛不顧一切的人,我還以為你一直都是冷面冷腸冷心肝呢!”

他話音剛落,立馬迎來冬桃的一記暴栗。

“不會說話就少說幾句,有你這樣誇人的嗎?”

文錦瞪圓雙眼,耳根發紅。

“別仗着武功高就動不動打我的頭。我是男-人-,你能不能給我點面子!”

冬桃被他說得一愣,正要如往常一般再收拾過去,突然聽到其他人低聲輕笑,頓時回過味來,霎那間紅了臉頰。

“我,我去後面看看……”

看着年紀相仿的這一對少年少女,阮酥微笑。一開始她十分不理解冬桃的選擇,然而自從聽聞了她那句“你真喜歡他,便是兩人隔着殺父之仇又如何?”之後,所有的一切便都明了順暢。

情是魔障,愛卻也是解藥。只希望此生冬桃與文錦,自己與玄洛,都能修成正果。

幾人再度喬裝打扮,也不知是不是寶弦故意,這一次卻讓文錦與冬桃扮作了一對新婚夫婦,而阮酥作為文錦的長姐,寶弦自己則一身男裝扮作男子,與賀樓兄弟都佯作镖師,護送姐弟三人。

中原生意人開展邊塞貿易,往往便是男主人一人先行,若是在當地紮穩了根,重金聘請镖師護送妻兒老小一家來異地團聚居住也是常态,他們這一打扮到也不引人注意。

幾人入了承思王封地都城扶風郡,與承恩王封地漢人與異國人士混居不同,承思王這裏,卻不見任何異國面孔。看冬桃、文錦面露困惑,阮酥好心情解釋。

“雖然完顏承烈是本朝榮慶公主所出,與中原頗為交好;然而北魏歷任皇帝和中原卻戰事頗多,承思王一脈在塞北多年,對北魏忌憚和防守也從未松懈。”

冬桃恍然大悟。

“這樣看的話,三王中兵力最為雄厚的恐怕便是承思王了。”

阮酥側目微笑。

“何以見得?”

“雖然三王都與鄰國接壤,然而承恩與承德兩位異姓王接壤的國家都是零碎小國,除非幾國聯手,否則無論哪一方都不足為懼;而承思王毗鄰的北魏卻這般強大,若沒有強大的兵力,只怕難撐。”

阮酥掀開車簾一縫,入目之下的街市井然有序、欣欣向榮,道。

“雖然比不上承恩王封地富庶,卻也有盛世之勢。此處外有北魏賊心不死,內有朝廷虎視眈眈,內外憂患之下還能發展如此良好,只能說承思王此人确實不簡單。”

“什麽人,竟在此大放厥詞!”

一道粗暴的聲音打破了阮酥的思緒,她拉開車簾,這才發現自己所乘的馬車被人從前攔住。幾人縱馬當前,均是身姿修長,器宇軒昂的年輕公子,并不像尋常百姓。

文錦跨出馬車,拱手行禮。

“在下與家姐、內人到扶風郡尋找姐夫,人生地疏,若是言語不當多有得罪,還請幾位公子見諒。”

他聲音清晰,車裏車外聽得一清二楚,看到身旁冬桃偷笑,阮酥臉上飛起紅霞,暗道文錦一定是故意的。

車簾飛快一抖一落間,幾人也看清了在依偎在車中的兩個女子,或許也覺得對幾個女子一味糾纏也沒有樂趣,輕蔑道。

“原來是沒見過市面的外鄉人,這一次便放過你們。提醒你們一句,入鄉随俗,不懂便不要亂說話,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話畢,那幾人便讓出了一條道,文錦忙連聲道謝。馬車重新啓動,緩緩朝前駛過,阮酥唇邊泛起一絲苦笑。

也不知是緣還是孽,才進門便遇到了承思王府的人是她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不過這位承思王世子,王瓊琚與王瓊璞的哥哥王瓊玓,倒是與來京向頤德太後賀壽時有些區別。那時候他低調斯文,與其父王甫丞一樣鋒芒畢藏,哪知也會有當街截人的行為?

“罷了,先去探聽一下消息。”

冬桃點頭,“或者先去找個地方吃點東西?”

幾人在一座叫“醉仙樓”的酒樓落座,阮酥刻意回避了二樓雅間,選擇了一樓的大廳。雖是漢地,不過到底靠近塞北,民風和規矩比起中原來說并不拘謹。其他人見幾個女子抛頭露面毫無回避,都只略微一望便再無其他,顯然也不覺得奇怪突兀。

樓中心站着一個說書人,阮酥一行人進來時,他上一個故事剛剛收尾,正拿着空碗一桌一桌地讨要賞銀,到了阮酥這一桌時,文錦玩心突起。

“我們方才才到,都沒有聽到你的只言片語,便來要賞銀,這有些不合适吧?”

說書人慣耍嘴皮子,自然也不會被一個年輕公子問住,他撚須一笑。

“幾位客人若是看得起小老兒,不妨可以把下一場的賞銀先付了,若是不滿意,小老二雙倍奉還!”

“雙倍奉還?這倒是有意思。”他從懷中摸出一塊五兩銀子的整錠。

“不過無需在下滿意,你只需哄得家姐高興,這塊銀子便是你的!”

說書人雙目一亮,朝阮酥微微拱手。

“不知這位小姐想聽什麽?”

阮酥攏了攏身上的雪裘。

“前朝風雲,後堂內事,這些東西奴家也聽膩了,就不知先生有沒有什麽讓人耳目一新的段子?最好是大家都沒有聽過的。”

此言一出,便是一開始對說書人見錢眼開巴結讨好行為鄙薄的都稍稍消氣,紛紛響應要讓他講述一個全新的段子,否則便要做這“雙倍奉還”的見證,替阮酥他們讨回公道。

說書人從文錦手上接過銀子,高深莫測一笑。

“各位靜靜——小老兒在扶風郡讨生活,自然要守承思王的規矩,當頭一條便是不妄議王府。不過小老兒即将講的這個人,雖然将要與承思王府結親,到底尚未塵埃落定,那便容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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