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櫻樹詛咒 (59)
們先過過耳瘾。那就是前不久向承思王府求親,來自京城皇城司的九卿——玄洛!”
294 荒謬真相(一)
在異國他鄉尋找一個行事低調的人的難度遠遠超出了阮酥的想象。整整七日都毫無進展。見她神情挫敗。冬桃和文錦對視一眼。
“我在江湖中的朋友都完全沒有聽到辨機公子的消息。會不會這個信息本就不實?”
其實如此幾日。阮酥也不是沒有這樣想過。不過到底萬裏找尋。說放棄便放棄也不是她的作風。這幾日她也用過多種方法。先是高調拍賣自己複制的名畫《烏月山水圖》。作為玄洛的師傅。想必會對玄洛身邊的女子充滿好奇。然而畫卷競得萬兩白銀。這位神龍見尾不見首的老前輩還是沒有蹤跡;而後通過文錦和冬桃。請東籬黑白兩道重金尋人。依舊石沉大海。
“若是此事為真。九卿大人恐怕也不會沒有行動。可是自我們從京城出發。卻沒有聽到他丁點消息。”
文錦說的不無道理。雖然東籬遙遠。不過以玄洛的手段知道消息只是早晚問題。若是連他都無動于衷的話。恐怕這信息來源确實可疑。
“不過辨機老前輩隐世多年。早已淡出朝堂江湖。如果真是人有心為之。其用意又是什麽?還有。這裏離中原這麽遠。若一切都是假的。他們到底是要吸引何人呢……”
冬桃和文錦一滞。只聽阮酥繼續道。
“實在不行只能去尉遲家族拜會一下。或許能有什麽特別的發現。”
尉遲家乃東籬的皇商。其家族世代為皇室服務。主家一脈掌管了東籬近四分之一産業。不說富可敵國。也是一方財主。果然如文錦所言。尉遲律與尉遲海兩兄弟是家族中的旁支末系。雖然都被冠與了家族姓氏。不過比起威風八面的主家顯然蕭條冷落得多。不過等阮酥一行敲開尉遲律兄弟家的大門。還是略有吃驚。
環環相進的小院。亭臺樓榭一應俱全。花草樹木打理得整整齊齊。雖不是大富大貴。卻也是殷實的人家。光看房屋制式。已相當于中原朝中四品大員的規格。難怪阮酥幾次提出要給尉遲海贈送成親聘金時。尉遲律都堅決拒絕。早先還當人家是客氣。現在想來倒是她唐突了。
幾人由家仆帶着。到了一間四面透亮的會客室。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名正值風華的年輕女子。聽阮酥說明來意。不禁莞然。
“原來小姐便是讓舍弟念念不忘之人。”見阮酥有些尴尬。她收斂笑意。微微屈身表達歉意。
“忘了自我介紹。我乃尉遲微。在家中行二。這件事到底是家兄與小弟唐突了。還請小姐勿怪。”
原來便是尉遲海的大姐。阮酥見對方五官生得雖不是十分出衆。氣質卻格外大氣沉穩。氣場十足。一副當家主人的架勢。暗暗在心中贊了一贊。雖然對陰陽颠倒的東籬還有些不習慣。不過這些天接觸了許多獨當一面。性子堅毅的女子。阮酥對東籬的文化越發感興趣。甚至萌生了若有朝一日在中原呆不下去。改名換姓長居在此的想法。
“尉遲小姐客氣。說來也是阮酥一路上承蒙兩位公子照拂。我此番前來。一來表達謝意;二來。其實也有些冒昧。還想向小姐打聽一個人。”
“哦?”阮酥的毫不遮掩。倒是合了尉遲微的胃口。從兄弟口中得知了阮酥的來歷。母親是十分反對接見的。不過尉遲微卻對這個來自中原且傳聞豐富的女子頗多好奇。自顧自說服了母親便獨自來見了。聽她如此說。不由詢問。
“小姐但說無妨。”
“阮酥在來東籬的途中偶然聽說了我國的辨機公子現身東籬的消息。說來。這位前輩與小女還有些淵源。可是在東籬數日。卻毫無頭緒。不知尉遲小姐可能為阮酥指條明路?”
文錦說過。尉遲家族在東籬勢力頗大。表面上只是沾滿銅臭的商人。卻與東籬皇室走得很近。沒有弄錯的話。與尉遲海聯姻的阿古麗只怕也是皇親國戚。阮酥試着打探了一下。阿古麗何人沒有明證。不過尉遲家族在年初确實放出消息要送一位公子入宮作為女君的夫侍……
“難不成那個阿古麗便是……如今的東籬女君?”
阮酥咽了一口口水。若是沒有記錯。當今女君與嘉靖帝之父差不多年紀。若是她的猜測沒有錯。那這個答案似乎有些……
“小姐難道不覺得尉遲海長得像一個人?”
文錦笑容不減。阮酥愣了一下。細細回憶尉遲海的樣貌。卻完全不得章法。見冬桃目光變冷。文錦于是不賣關子。
“小姐覺不覺得他其實和九公主有些像?”
經她一提。阮酥這才發現還真有這麽一回事。文錦壓低聲音。
“文錦曾在德元長公主的庫房中看過本朝歷代皇室人員的畫像。其實九公主與梁王殿下五官頗為相似;而多年前先皇出征西涼。得東籬女君相救。女君便提出讓一位皇子到東籬和親成為其夫侍。傳聞她當時相中的便是梁王殿下。”
阮酥恍然。梁王乃先帝最寵愛的秦太妃所出。難怪頤德太後對九公主祁金晶向來忽視。她一直還以為是因為金晶天真懵懂。不知上意不得太後喜愛。不過真實原因恐怕還是出在那張和死對頭兒子頗為酷似的臉上吧?
“辨機公子?我倒是第一次聽說。不過本朝女君對中原文化多感興趣。若是小姐有意。尉遲微可代為引見。”
阮酥完全沒有料到竟然還會有這樣一般奇遇。當下答應下來。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得知尉遲海自歸家後便被尉遲夫人禁足在府。而尉遲律則拿出自己準備的聘金懇請母親出馬為他求親。氣得尉遲夫人生了好大一通氣。阮酥聽得頗為唏噓。但到底是別人的家務事。也不好指手畫腳。幹脆敷衍而過。
兩人又聊了許久。直到日暮西沉。阮酥才告辭。幾人在酒樓吃過飯。見文錦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便主動讓他帶冬桃四下逛逛。聞言冬桃臉頰一陣漲紅。
“小姐。你不去嗎?”
阮酥狡黠一笑。
“我有些乏了。已經沒有力氣逛了;再說有我在。你們反而不自在!”
冬桃臉色越發紅。文錦對阮酥投了一個感激的眼神。拉着她消失在人流中。
“真好。”
阮酥對着他們的背影微笑感嘆。她站了許久。直到看不到兩人的身影。這才有些悵然地轉身。燈影浮華。廊街柳巷。阮酥走走停停。這才憶起再過不久便是除夕之夜。玄洛的生日也要将近了。這樣想着她便四下留意周圍的鋪子。打算為玄洛準備一份生辰賀禮。
逛了好幾間鋪子。終于選定了一只紫玉雕刻的麒麟挂件。看着這威風凜凜的神獸。阮酥眼前不由浮現玄洛身穿皇城司官袍的模樣。也不知他現在如何了……
她默嘆一聲。推開了客棧房間的門。屋中的燈竟是亮的?!阮酥一愣。卻見桌前坐着一個青衣窄袖女扮男裝的女子。她起身對着阮酥微一施禮。
“我乃宮中一品侍衛翟秀。還請阮小姐随下官走一趟。”
阮酥萬萬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形下見到傳說中的辨機公子。
黑色的楠木床上。躺着一個兩鬓斑白卻依舊風采不減的男子。他氣質和煦。神色溫暖。年輕時定然是個潤澤如玉的美男子。阮酥環顧四周。雕花木框。庭前芭蕉。是中原江南的模樣;而四周的擺設。無一不透着文人氣息。
她上前兩步。床上之人卻沒有睜眼。阮酥一時遲疑。猶在思索要不要先退下等待時。只聽空氣中傳來一聲低緩而沉靜的聲調。
“你來了?”
“小女阮酥。拜見辨機前輩。”
阮酥一驚。就地給他行了一個拜見長輩的禮。
“你便是阮酥?”床上的人有些虛弱。他咳嗽了幾聲。似要起身。阮酥正想上前扶他起來。卻一想到他的身份。又僵住了腳步。
294 荒謬真相(二)
“撫我起來。”
聽他這樣說。阮酥不再猶豫。她麻利地墊起靠枕。扶他靠坐起來。見桌上放着一只玉壺。觸手過去竟是溫的。便自顧自給他道了一杯水。
辨機公子注視着阮酥的動作。目光慈愛。
“玄洛有沒有送過給你一枚如意玉墜?”?
阮酥恭敬地從懷中取出一只四足蟠龍青墨如意玉墜。這是玄洛通過曹夫子的手贈給她的。與玄洛擁有的那只合二為一。剛好能湊成一個“辨”字。
“沒錯。就是這個!”辨機公子摩挲着玉墜上的刻紋。看向阮酥的眼神越發親切。
“你怎麽只身一人前往東籬。阿洛呢?”
阮酥聲音一滞。對方在玄洛心中德高望重。地位絲毫不亞于母親寧黛。與玄洛生分的原因她實在不好意思道明。于是含糊道。
“是因為我太過急利攻心。做了一件讓師兄難過的事。是我錯了……”
想起這刻在心底的人物。阮酥內心便是一陣苦澀。她強忍下目中的傷感。雖然覺得希望渺茫。卻還是盡量輕松道。
“不過。我不會放棄他。前輩。師兄很想你。一別數年。你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回中原?”
辨機一愣。目光有些遙遠。
是啊。離開故土。到底有多少年了?不過。我現在這個樣子——恐怕只能奢願了。
“本來還想見阿洛最後一面。不過不想卻見到了你。想來也是上天的安排。”
話中內容有些不祥。阮酥心中一擰。微微皺眉。見狀。辨機微笑。
“傻孩子。有什麽好避諱的。我知道自己的時日已經不多了。來。和我說說。你似乎咱們認識阿洛的?”
盡量忽略他面容的病入膏肓之态。阮酥刻意讓自己顯得開懷些。辨機公子聽得分外認真。終于。等阮酥說完最後一個字。辨機笑道。
“既然遇到了你。那老夫也講一講陳年舊事。還望你不要嫌老夫啰嗦。”
“怎麽會呢。還請前輩慢慢說。”
看到辨機公子已然沉睡。阮酥替他拉緊被角。腳步沉重地走出宮室。
天邊湧出魚肚白。不想時間竟過了這麽久。阮酥揉了柔脹痛的額角。卻沒有緩解神色的凝重。誰能想到玄洛滅門的真相竟是那麽……荒謬……
“阿洛心思深沉。卻是個實心眼的孩子。還請你多多擔待。這對玉佩。是老夫離開中原時候贈給他的。只戲言讓他将來送給心儀的女子。哪知一去多年。阿洛經歷家破人亡。而我這一病便難以起身……”
說這話時。辨機公子神色悵惘。誰能料想那位中原無所不能的狂才。竟然也有這樣流露無力的一面。
“阮小姐。他還好吧?”
阮酥聞言驚愕擡頭。這才發現東籬女君竟沒有走。難不成這幾個時辰。她都守在外面?阮酥心內感慨。命運真是神奇的存在。辨機公子離開中原。所有人都以為他隐退江湖。恣意山水。成為那閑雲野鶴的世外高人;事實上他卻只身前往東籬。與女君結成秦晉之好。入宮成為了她三千夫侍之一。
這種反差。恐怕天下人都聞所未聞。難以接受。不由地。阮酥的目中已帶了一絲探究。
饒是保養得當。東籬女君面目也顯露蒼老。便是再早上十年。以女君和辨機公子年歲的差異。那時候女君也已不再青春。不過一個為屋中人寝食難安。一個留守異國不離不棄。這份萬年之戀。或許只有當事人才會懂。
“前輩已經睡下了。”
阮酥輕聲。
東籬女君呆了一呆。目中萬千思緒湧動。
“他身子越來越不好。想見徒弟玄洛一面。早先朕也派了使臣求訪中原。可惜卻恰逢他出訪北魏。如今。朕也是逼于無奈。這才放出辨機公子出現在東籬的消息。”
原來如此。
饒是知道希望不大。阮酥還是盡可能溫聲道。
“等阮酥回到中原。一定讓師兄前來拜訪。說不準前輩的病就會……”
話還未完。突然有個內侍慌慌張張奔到女君身邊。阮酥忙側身讓開。只見那內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涕淚不止。抖聲道。
“啓禀聖上。庭公子他……薨天了……”
336 阮家被抄
入夜,嘉靖帝剛批完奏折,祁念便命人送來白秋婉親手釀的松子露,加了淡淡的米酒,嘉靖帝嘗了兩口,心情不錯,正準備将進貢的那套小葉紫檀文玩賞與祁念,曹福卻繞過廊柱進來了。
“陛下,七公主觐見,說是有要事上奏……”
嘉靖帝舒展的面容一瞬陰冷,重重将松子露擱在案上。
“還能有什麽要事!無非就是陳妃的事!她如今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不見!讓她滾!”
曹福掂了掂袖中祁金玉給的金錠子,沉甸甸的,他于是連忙賠笑道。
“若是那件事,奴才也不敢通傳惹陛下不快,只是公主此來卻說是為了什麽蕭家亭月……”
埋藏多年的記憶猛然被喚醒,嘉靖帝驀地一驚,雙瞳裏騰起洶湧波濤,半晌後,他果斷吐出一個字。
“宣!”
冷宮凄涼,園中雜草野花四處蔓延無人清理,幾乎将石子小路遮住,內侍打燈籠在前頭照着祁念,一路避開橫生的枝葉,走進殿內,入目一片素色,白色帳幔已經陳舊發灰,穆皇後身着暗藍色衣袍,在昏暗的燈光之下喝粥,幾乎和屋子融為一體,祁念心中一片凄迷,上前握住她的手,動容道。
“母後,念兒看您來了……”
穆皇後吓了一跳,連忙放下粥碗攙住他。
“你怎麽來了?快快回去!若是被你父皇知道還了得!”
她在冷宮之中聽到祁念重獲嘉靖帝信任的消息,心中已經大為欣慰,只希望兒子能謹言慎行,不要再被人捏到把柄才好。
祁念瞥了一眼桌上那個粗糙的陶瓷碗,一陣心酸,不過短短幾個月,穆皇後保養得宜的面容似乎也蒼老了許多,他反握緊母親的手,咬牙道。
“母後不必擔心,父皇已經答應,過段時間就讓您離開冷宮重掌鳳印,母後暫且再忍耐些許日子……”
說着,他目光陰毒地瞟過穆皇後身邊的兩個宮人。
“當然,若是有人敢在這段時間苛待于您,孤便立刻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兩個宮人吓得面色發白,連忙跪地表忠。
“奴婢們誓死效忠皇後娘娘,萬不敢有半點怠慢。”
得知嘉靖帝已經動搖,穆皇後自是喜不自禁,她從小養尊處優,從名門閨秀到太子妃,再到一國之母,一路順風順水,從來沒有吃過半點苦,這幾個月的冷宮生活,雖然下人還不至于給她臉色,但也過得頗為清苦,每日冷粥布衣,面對着破敗的宮室,滿屋子亂竄的老鼠,她幾乎絕望,若不是還挂念着兒子,差點生出了自裁的念頭,看來忍耐果然是對的,如今眼看便要守着雲開見月明了。
她雙眼發亮,握着祁念的手,激動哽咽,正想和兒子說幾句體己話,昏暗的宮室驀然亮了起來,十幾名內侍宮女提着燈籠魚貫而入,驚動了母子兩人。
看見為首的人乃是曹福,祁念有些意外,但從嘉靖帝之前的語氣來看,是默許他前來探望穆皇後的,所以他并不緊張,慢慢站了起來。
“曹公公深夜來此,可是父皇有什麽旨意給母後?”
高貴的祁念,從前一向是看不起這些閹人奴才的,可是阮酥勸他,閻王好惹,小鬼難纏,對待下人奴才,特別是嘉靖帝身邊的人,一定要謹慎,祁念吃了虧以後倒也聽進去了,這次重新回到權力中心,他再見到這些人,倒也是客客氣氣的。
曹福作禮笑道。
“巧了,原來太子殿下也在這裏,倒讓咱家省了不少事,正是陛下傳召皇後娘娘與太子殿下,還請兩位随咱家走一趟。”
看曹福笑容之中頗有深意,祁念心中略感忐忑。
“曹公公可知父皇傳召所謂何事?”
“咱家不知。”
“父皇沒有任何暗示?”
“咱家不知。”
曹福的敷衍冷淡讓祁念心中惱怒,穆皇後捏了捏他的手,母子兩對視一眼,心中俱是有些不安,這種不安随着嘉靖帝寝宮越來越近,不斷擴大,猶如化不開的夜幕。
更鼓敲過三遍,梁上的黑貓一聲尖叫,阮酥于夢中猛然驚醒,她長發披散,背後膩了一層冷汗,聽見裏頭動靜,外間的玄洛連忙閃身進來,只見阮酥滿面驚恐之色,便知她是夢靥了,趕緊把她攬入懷中,一遍遍撫摸安慰。
“酥兒做了噩夢嗎?若是害怕,不如我留下陪你睡。”
玄洛自然是趁火打劫,但阮酥竟然沒有推拒,她抱着玄洛的腰不住喘息,神智尚未從夢中完全蘇醒,夢裏,她回到了阮家滿門抄斬的那天,當時的她雖已和阮家斷絕關系,但還是本能地不想目睹那一幕,因此特意避開出城游玩,也不知是天公有意與她作對,還是印墨寒故意為之,那日天降暴雨,地勢低窪的刑場被水淹了一半,行刑的地點臨時改在了她回府必經的菜市場口,阮酥永遠不會忘記,當她掀起簾子時,十幾顆血淋林的人頭正骨碌碌從臺上滾到地下,尤其她爹阮風亭,正圓睜着一雙眼睛直瞪着她。
那時的阮酥,尚不似如今這般心狠,當場便驚恐得通體生寒,口不能言。偏偏此時印墨寒從刑場上下來,作為監斬官,雖然衣袍幹爽,卻還是沾染上了空氣中淡淡的血污,他跳上馬車,雙臂從身後圈緊了她,手掌摩挲着她的臉頰,風一樣輕的聲音在她耳邊拂過。
“不要怕,酥兒,欠了血債,總會有地府的惡鬼前來索命,沒有什麽大不了。”
阮酥笑得難看,她極力用阮家的無情無義說服自己,卻永遠忘不了印墨寒當着那十幾具屍體的面,扳過她身子吻她時那雙冰冷徹骨的眼睛。
阮酥深深吸了口氣,本能地往玄洛懷裏鑽了鑽,重獲新生的自己,為什麽還是不能擺脫那些噩夢的糾纏?
被玄洛腰帶上的鎏金刻鹿膈得生疼,阮酥突然下意識想起一件事,推開玄洛,皺眉問。
“不對!三更半夜,你穿戴得這樣整齊要去哪裏?”
玄洛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懷孕的女子內心格外脆弱,又愛疑神疑鬼,莫非她以為自己會在半夜丢下她一走了之不成?
“皓芳放了一枚信號彈,必定是有事發生,我正想出去看看。“
阮酥垂下眼簾,寶弦和玄瀾還未從玲珑閣脫身,夜深人靜醒來,若不是有玄洛在身邊,她還當真有些不安,盡管此時應當說你去便罷,我不需要你陪也能過得很好,阮酥還是選擇了沉默。
玄洛知道阮酥性子,雖然沉默,但她那無助的眼睛已滿是挽留,當即抱着她一同躺下,拉上被子,下巴輕蹭她的頭頂。
“但酥兒若是一個人害怕,我便不去了,橫豎皓芳知道這裏,若是重要的事,他會找來。”
阮酥點了點頭,這才安心的重新閉上眼睛。
只是這好眠不過半個時辰之久,便再度被敲門聲驚醒,窗上映出一道側影。
“大人,皇帝命皇城司連夜查抄阮府,只怕宮中有變。”
玄洛睜開眼睛,翻身坐起,正想起身出去,卻被阮酥拽住了衣擺,她的目光堅定而冷靜。
“讓他進來,我必須要知道發生了什麽。”
玄洛想了想,既是阮府被抄,那麽阮酥必然也脫不了幹系,這種時候,再分什麽陣營倒顯得生分了,于是扶阮酥坐起,沉聲命皓芳進來回話。
一道紫影閃入屋中,玄洛看清皓芳身上穿着紫色錦衣,面覆軟甲,顯然是執行任務過程中偷空溜出來的,也有些詫異。一般情況下,他不在京中時,皇帝是不會直接調遣繡衣使辦事的,現在下了這樣的命令,必然是事态緊急。
“怎麽回事?”
皓芳也是一臉費解。
“屬下不太清楚,聽颉英說,今夜七公主夜闖老皇帝寝宮,不知怎的,皇帝當夜便傳喚皇後與太子,現下又命我等查抄阮府,将阮風亭帶進宮中審問……”
說着,他的眼神不由瞟向阮酥,卻見她眸子暗如寒潭,不知在思索着什麽,玄洛已經一把将阮酥抱起。
“糟糕,只怕是印墨寒的身世暴露了,你速去備車,阮家覆滅,酥兒便不能再繼續留在京城。”
“你說什麽?”
阮酥在玄洛懷中擡起頭來,一雙冰冷的眼睛審視着他,玄洛緘默半晌,只簡短地答道。
“先離開這裏,我再告訴你。”
馬車之中,阮酥再次發問。
“印墨寒的身世是什麽意思?”
紙包不住火,何況是阮酥這般剔透的女子,盡管百般不願意,玄洛還是決定不再隐瞞。
“印墨寒乃是皇帝的私生子,他的母親,便是皇帝當初不顧太後反對也要接進宮中的民間女子。”
阮酥毫不意外,她表情淡漠地直視着玄洛。
“我早就知道了,我只是沒想到原來皇城司早就查到了,遮遮掩掩,看來我們彼此都不夠信任呢!師兄。”
黑暗的馬車中,阮酥看不清玄洛的表情,漫長的沉默後,玄洛開口
“既然如此,那麽當年簫家的滅門真相,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了……”
阮酥垂下眼簾,輕描淡寫地道。
“沒錯,是我那好父親所為,我也終于明白了上輩子,印墨寒為何那般待我。”
玄洛的面容有些模糊,他似乎笑了一下。
“知道真相,你還會恨他嗎?”
她不答,反而微笑地看着他問。
“你希望我恨他嗎?”
玄洛沒有說話,墨玉般的雙瞳一動不動凝視着阮酥,阮酥笑容越發深了。
“你自是希望的,否則也不會隐瞞這件事,為什麽呢?莫非是怕我知道真相之後,原諒他前世的所作所為,甚至對他舊情複燃?”
見他繼續沉默,阮酥擡頭望着車蓬,似乎自己也很困惑。
“我這輩子,本是為找印墨寒複仇而生,可如今想來,既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再繼續沉溺在前世的恩怨裏,似乎也沒有什麽意思,畢竟易地而處,我也能理解印墨寒的做法,我與他,都是被命運禁锢的可憐之人啊!”
見玄洛的臉色越來越陰沉,阮酥突然粲然一笑。
“我不再記恨他,但并不代表他曾在我身上劃下的那些傷口便不疼了,我不會原諒他,他亦不會寄情于我這個仇人,所以,你究竟有什麽好不放心的?”
最後那句話,竟然含着些許嗔怪,玄洛心頭一動,明白阮酥已對他完全放下芥蒂,喜不自禁,忍不住将她抱緊了些,片刻溫存過後,阮酥推開玄洛,問道。
“對了,你說祁念必敗無疑,就是因為印墨寒?”
玄洛似笑非笑地搖搖頭,袖手靠在車壁上。
“那只是其一,其實我離京之前,曾無意間窺見廣雲子替祁念蔔了一支簽,你可知,這老神棍輕易不替人算卦,若是算了,卻又是例無虛發,偏還不肯洩露天機。”
阮酥眸光一緊。
“什麽簽?”
玄洛唇角微勾。
“金烏西墜兔東臨,日夜循環恒古今,銜得泥來成疊後,一朝風雨複成泥。”
337 白日見鬼
“……銜得泥來成疊後,一朝風雨複成泥。”
阮酥重複了一遍,目中有些迷茫,難道一切真的已經注定了嗎?不過印墨寒的生世暴露,怎會莫名出自七公主之口?祁金玉離開中原一年,便是對印墨寒念念不忘,到底也鞭長莫及,況且甫一回京,她的重心便全用在為陳妃與陳家翻案報仇上,阮酥不認為她還有時間精力洞察印墨寒的秘密。
而現在卻意外經由她顯露出這個秘密,并且選擇在太子重掌權利、她自己大勢已去的當口……這個幕後人的時間結點拿捏得真真是好,都不用露面便讓朝堂局勢輕易扭轉,實屬看熱鬧不嫌事大……
看熱鬧不嫌事大!突然想到什麽,阮酥腦中飛速轉動,目光越來越專注。
“師兄,我已經知道讓祁金玉出來指證的背後之人是誰了。”
“是誰?”
玄洛聲音淡淡,似乎對這個答案不甚關注,或者說……早已明了,阮酥心下微訝。
“難道師兄早就知道了?”
“也只是猜測而已。”
看阮酥臉色越來越不好,玄洛輕輕握住她的手,似是安慰。
“不過現在看來能有這樣的手段必然便是德元無疑。如今印墨寒認祖歸宗,京中的勢力又要重新洗牌,祁宣與印墨寒定然會決裂,而祁念也好,祁瀚也罷,總歸都是老皇帝的子嗣,最後誰主沉浮,便讓他們各憑本事吧。至于德元想做什麽,我們又何必去插手呢?”
阮酥一時愣住,她擡頭看向玄洛,後者也垂目溫柔地與她對視,讓阮酥的心跳不由又亂了幾分。她張了張唇,被那雙洌滟的眸光看得忘了呼吸,一時間心如擂鼓,那個突然湧現的可能讓阮酥有些措手不及,幾乎不敢相信……
“師兄的意思是……再不管祁瀚了……”
“傻酥兒。”玄洛安撫一般拍了拍她的脊背,淡淡的呼吸劃過阮酥的鼻尖眉梢。
“孩子都這麽大了,我和你還差一場婚禮;往後,還要親眼看他出生,陪他一起成長……” 他吻了吻阮酥的頭發,憧憬一般開口。
“再以後,或許還能給他再添幾個弟弟妹妹……”
聞言,阮酥胸口劇烈起伏,一抹潮濕浮上眼角,讓她一霎喉頭哽咽。實在是難以置信……卻又偏生這樣真實!她雙唇顫了顫,半晌才悶聲小心開口。
“你不……報仇了?”
玄洛嘆了一聲,釋然笑道。
“人生苦短,講究一個見好就收。我既已經找到了生命的全部,自然不能太貪心。酥兒你呢?”
阮酥心髒猛烈跳動。若說玄洛的回歸似細雨潤物細無聲般打動着她的心,讓所有的冷漠戒備逐漸瓦解奔潰;可是最為震撼她的,還是他言及放棄複仇,願意與她歸隐于世,安穩度日。那麽……自己呢?
阮酥腦中紛亂,她含恨重生,重活一世便是為複仇而來。可是,不得不承認,随着時間的流逝,玄洛的溫情也逐漸沖淡了她內心對複仇的執念。如今,他已經做出了選擇,自己能否也潇灑地和過去做個了斷,勇敢地開始全新的一切?
阮酥猶豫不決,猶在天人交戰,只覺腹中孩子一動,她呆了呆,一種異樣的情緒湧上心口。
孩子,你是在提醒娘別忘了你嗎?
“師兄,京中不安穩,安全起見,我們這次或許要走得遠一些。”
終于,阮酥擡臉微笑道。玄洛一怔,短暫的驚訝很快被狂喜替代,他收臂緊緊地抱着阮酥,眼睛亦有些潮濕,急切地想向她傾述自己的開心,可是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開始,最終用行動直接表達自己的情緒。
“叫夫君。”
伴随着一句含糊不清的呢喃,他低頭,深深地吻住了阮酥。
車外月光圓滿,竟是一輪滿月。馬車輕馳而過,正是時光靜好,歲月綿長。
一團烏雲浮來,原本皎潔的月光霎那被濃黑籠罩,與此同時山道上幾匹行進的馬兒突然停住。也不知過了多久,浮雲掠開,銀色光芒霎時灑向大地,也映出了領頭人陰柔溫潤的側臉,正是印墨寒。
“大人,從這裏趕回京城快馬加鞭還需要一個時辰。”
印墨寒臉色鐵青,無人敢上前,左冷想了想,硬着頭皮擋在了他的馬前。
“滾——”
印墨寒不耐煩地揚起馬鞭,正要狠狠朝馬臀拍去,左冷拔劍一揮,當先一步挑開了印墨寒的鞭子。他跳下馬背,單膝跪地。
“屬下得罪,還請大人回京。”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跳下馬背,跪地齊呼“請大人回京”。
耳邊風聲烈烈,印墨寒望着黑夜中看不到盡頭的林木山道,深深閉眼。
得知阮酥連夜出京,他想也沒想便打馬跟上,一路上疾馳而至,滿腦中只反複叫嚣着一句“一定要追上她”!不知怎的,不安的感覺席卷着他的心,讓他突然産生一種追不上阮酥此生或許便再難相遇的不詳預感,直至左冷從後面趕過來,告訴他宮中情況有變,印墨寒也置之不理。
從耳目處知曉祁金玉連夜入宮,而後嘉靖帝傳喚穆皇後和太子,最後當夜命皇城司查抄阮府,帶阮風亭入宮審問……種種跡象印墨寒當然明白意味着什麽,可顧不上思量對策,得知阮酥玄洛離京,他當即便追了過來!
玄洛近來完全沒有動作,難不成他早就謀算着要帶阮酥遠走高飛?
這個想法讓印墨寒揮鞭的速度不由又加快了幾分,想走,沒有那麽容易!
可是,現在……
別說馬車,便是馬車的痕跡已經蕩然無存,玄洛實在狡猾!迎墨寒收回目光,看着跪了一地的親信,眸光閃了閃,袖下雙拳緊握。
“回京!”
想走嗎?!阮酥,我一定會為你制造一個不得不回京的理由!
皇宮金銮寶殿,嘉靖帝端坐龍椅,他一夜未眠,卻絲毫沒有任何疲态,祁金玉的消息讓他心潮翻湧,思緒難平,好幾十年了,他已經好久沒有這樣清醒過了!
天亮之前左相阮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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