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櫻樹詛咒 (63)

這句話時,印墨寒自己也有些震驚,為何對阮酥尚且開不了口的話,卻在對自己無比厭惡的頤德太後面前坦蕩道出,或許真是血緣作祟,又或許是這位老人對玄洛的疼愛觸動了他,讓他不由為之交心。

頤德太後看着印墨寒,目光中已經沒有當初那種厭恨,她知道印墨寒沒有說謊,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孫子,她突然對他産生了一絲憐憫。

“可是你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是誰的,也知道她對你抱有恨意,這般勉強又是何苦呢?即便最終你能得到她,也不過是相互折磨,煎熬人生罷了啊!你還很年輕,放開阮酥,将來也終究會有良人,何必為她博上人生。”

這番話不帶私心,純粹是來自一個長輩的勸解,印墨寒的眼神柔軟下來,卻沒有半點動搖。

“阮酥與我之間的糾葛,并不是太後所想的那般簡單,有些事我從未對人說過,今日卻很想向太後坦言。其實我一直都不明白,我與阮酥萍水相逢,毫無瓜葛,為何她卻會如此恨我,而與她相處的某些時候,我又會猛然察覺此情此景似曾相識,甚至在我的夢中,有一個與現實截然不同的阮酥,我們曾舉案齊眉,生死與共,那些畫面太過真實,讓我不得不懷疑,世上是否真有前世之說,是否奈何橋上,阮酥曾懷着我對她的辜負,摔掉了孟婆湯,才有今生這段孽緣?”

說到這裏,印墨寒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凄涼地笑了笑。

“我一向不信鬼神,卻為了此事,專程向廣雲子求教,他說了一句我至今無法理解的話,‘求仁得仁,你當初曾言不悔,又何必問今日因果?’”

印墨寒擡頭,對上頤德太後無法置信的目光,他搖頭一笑,欠身道。

“是祁默多言了,太後保重。”

346 不可不除

印墨寒慢慢走在禦花園中,方才那番話是第一次從淩亂的念想化作語言,每一句說出口後,他腦中的信念便越發堅定,眼前不斷浮現阮酥的模樣,她微笑的樣子,她含恨的樣子,她流淚的樣子,印墨寒輕輕嘆了口氣,擡眼間亭臺樓閣,湖光山色,似乎都在一霎之間變得溫柔,幾乎沒有注意到自浮碧橋上走下來的清平。

“印墨寒……”

直到她咬牙切齒地在背後叫了他一聲,他才回過身來,臉色已經恢複疏離冷淡。

“原來是清平郡主。”

清平十指緊握,一步一印走到他面前。

“我想知道,祁澈為什麽會突然求娶于我?是不是你在背後鼓動的?“

印墨寒沒有否認,他垂頭看着她,微微一笑。

“這與我有什麽關系?六王不是一向對郡主心悅久矣嗎?如今郡主恢複自由之身,男婚女嫁乃是常事,又或者郡主不喜歡他,也可以拒絕這門婚事,為何前來質問我?”

清平的嘴唇都在顫抖,印墨寒卻依舊是那幅風輕雲淡的模樣,漠不關心,滿不在意。

“你當我不知道祁澈是什麽人?我如今容貌貞潔盡毀,他怎麽多看一眼?除非,是你将淮陽王府的秘密告訴了他! “

印墨寒不語,清平已經可以肯定真相就是如此,她失控地抓住他的衣襟,含淚诘問。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你明明知道我心裏的人是你!我掙紮着從煉獄爬出來,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你為什麽要把我推給別人!難道為了阮酥那個狠毒的賤人,你連淮陽王府這樣的助力都不想要了嗎?”

印墨寒收起笑意,冷淡地注視着她。

“可你也沒有拒絕不是嗎?淮陽王府只扶持真龍天子,所以在郡主眼中,所謂深情又怎麽比得過對鳳印的念想?祁澈也是一樣,你們一個執着于皇位,一個執着于後位,相輔相成,正是天生一對。”

說罷,他将她的手拉開,撫平衣服上的折痕,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下眼淚連連的清平,喃喃低語。

“印墨寒,你一定會後悔你的選擇,我一定要讓你後悔你的選擇!”

印墨寒回到小院,默默站在阮酥窗外,猶豫了半晌,才推門而入,只見輕霜、淡雨正撫弄着一把長劍,面色歡喜,而目光所及之處,卻沒有發現阮酥的身影,印墨寒臉色登時如同着了一層冰,厲聲質問。

“夫人呢?”

輕霜、淡雨吓了一跳,連忙将赤霞藏于身後,躬身行禮。

“今日是老夫人忌辰,夫人在廚房煮面,我們原本想要幫忙的,但夫人說,拿刀殺人的手做出來的東西,戾氣太重,不能奉給老夫人,便将我們趕出來了……”

得到赤霞,兩個丫頭又是欣慰又是感動,對于阮酥這個小小的要求便點頭應允了,橫豎這小院看似平凡,外頭卻有重兵把守,裏面也蟄伏着高手,阮酥挺着個肚子,如何能跑得掉,但看印墨寒這般嚴峻的神色,倒讓兩人吓了一跳。

印墨寒心上彌漫着一股難言的情緒,蔣氏的忌辰,沒想到阮酥竟還記得,他緩和了神色,瞟過二人身後露出的紅色劍穗,輕描淡寫地道。

“你們解開了麟鳳堂的銅匙?”

兩個丫頭徒然變色,連忙點頭稱是,印墨寒搖頭冷笑,輕霜、淡雨也曾将那銅匙拿來請他研究,他一看便明,那所謂的機括不過是個障眼法,真正的玄機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當時他沒有說破,想給二人留個念想,如今她們既得赤霞,想必是做了某些交易吧?而這交易和阮酥有沒有關系,至少今天,他不想追究。

印墨寒悄無聲息地走到小廚房,注視着裏頭阮酥蹒跚的身影,她腹部高高隆起,行動都顯得有些吃力,但還是躬身專注地切着小蔥,身邊的白瓷碗中,盛着切好的牛肉、芹菜以及一些配料,印墨寒一看便知,這是他最喜歡的柳州牛肉面。

在那麽多的偶然之後,對于阮酥的行為,他已經絲毫不覺得詫異,他慢慢走了進去,握住阮酥持刀的手,輕聲道。

“我來吧!”

阮酥似吓了一跳,本能地持刀退了一步,刀刃不小心劃過印墨寒指尖,一串血珠落在砧板上,她蹙起眉頭看着他。

“你怎麽回來了?”

聽說今天是饒皇後正是受封的日子,嘉靖帝在後宮辦了盛宴,無論如何,即将認饒皇後為母的印墨寒都不該缺席。

“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

阮酥沒有說話,她知道這句一筆帶過的話語背後,必然有嘉靖帝和饒皇後的各種不快,可是那些東西,又怎麽比得上印墨寒對蔣氏的感情。

阮酥從袖袋中取出一方潔白手帕遞給印墨寒。

“包紮一下吧!這碗壽面裏,不該有你的血。”

印墨寒點頭接過,盡管阮酥沒有進一步的表示,但是只是遞來一方手帕,已經足夠讓他心中溢滿溫暖。

阮酥沒有再看他一眼,她吃力地擡起砧板想要清洗上頭的血跡,包好手指的印墨寒卻搶先一步接過

“我來幫你。”

他舀起一瓢水将砧板沖洗幹淨,又很自然地坐到竈臺後,拾起木柴生火,阮酥望着他,忽然有些恍惚,這一幕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們兩人尚且艱難的日子,為了節省開支,她不曾雇一個下人,一個人小心地操持着家務,印墨寒下朝之後,便會替她打下手,此前他曾說過“君子遠庖廚”,那只從來只會拿筆的手,笨拙地劈柴、摘菜,卻好似樂在其中。

越是如此,她越是想不明白,為什麽當初情深義重的心上人,轉眼便能絕情到這種地步?

阮酥突然顫聲诘問。

“印墨寒,你當初為什麽要那樣對我?”

阮酥自己也沒發現,目中不知何時醞了一層淚光,與往昔幸福點滴重疊的畫面,讓她幾乎懷疑,那血肉模糊的一切是不是真實發生過?抑或只是她的一場噩夢?

印墨寒渾身一僵,火光映着他的臉龐,阮酥的影子在他瞳仁裏跳動,他不由起身走到阮酥面前,将她攬入懷中,聲音激動得有些發飄。

“酥兒,那些都是夢,永遠不會發生,永遠不會,你能……再相信我一次嗎?”

阮酥睜大雙眼,雙手顫抖着想要撫上他的後背,卻又猛然放下,她眨眨眼睛,讓淚珠迅速落盡,方伸手将他推開,冷靜無比地提醒道。

“你失态了,印墨寒。”

印墨寒雙眼中燃起的火光一瞬熄滅,他淡淡笑了笑。

“對不起。”

阮酥點點頭,轉身繼續切菜,印墨寒也坐回去繼續生火,雖然默默無言地繼續着手上的事,他的內心此時卻是無比肯定了,他和阮酥之間,注定有這段解不開的孽緣,若說有什麽變數,那便是橫插一腳的玄洛,他一定要讓命運回到正軌,讓本該屬于他的阮酥回到他身邊來。

所以,必須要除掉玄洛。

勤政殿內,嘉靖帝正在大發雷霆,他指着祁澈不能置信地怒道。

“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今夜印墨寒缺席他特地為饒皇後舉辦的宴會,嘉靖帝此刻心情非常不好,本來他就是想借這個機會,讓印墨寒對饒皇後示好,盡力拉攏她,這樣饒皇後也才能甘心地輔佐印墨寒,但印墨寒卻公然在這個節骨眼上,說今夜是蔣氏的忌日,他必須要回去祭拜,這讓嘉靖帝怒不可遏。一個死了的養母,感激之情放在心中就可以了,非要當衆說出來打饒皇後的臉,這種事只有祁瀚那個二愣子才做得出來,嘉靖帝簡直不能理解,像印墨寒這麽聰明的人,為什麽要這樣做?

饒皇後離開宴會時,別有深意地對嘉靖帝感嘆。

“都說血濃于水,看來默兒始終不是臣妾所生,即便臣妾有心向他示好,他也是不肯給臣妾這個面子的。”

嘉靖帝不快地回到寝宮,祁澈便又來求見,之前種種已經讓他厭棄了這個兒子,也沒有給他多少好臉色,擺手就說不見,無奈祁澈堅持跪在宮外,他才煩躁地将他宣了進來。

祁澈向來是最會看臉色的,若不是答應了印墨寒,他又怎敢在嘉靖帝氣頭上跑來尋事?

記得當時印墨寒找到他,對他說了淮陽王府的秘密,他還抱持着懷疑,他不信印墨寒會将這塊唾手可得的肥肉留給自己,但印墨寒微笑道。

“相信我,對你沒什麽壞處,與其困在這荒蕪之地,回到京城不是更好嗎?你若是擔心将來我繼位之後對你不利,大可娶清平郡主為妻,你有淮陽王府做後盾,我也不會拉攏饒婵君來害你,那時候你若想謀奪這天下,我們再戰不遲,但是眼前,我要你與我聯手除掉玄洛。”

他回京之後,印墨寒都在用行動兌現他的承諾,無論是促成他和祁清平的婚事也好,有意和饒皇後拉開距離也罷,确實沒有欺騙他。

不就是為了阮酥那個女人嗎?祁澈唇邊浮出一抹鄙夷的笑,印墨寒聰明一世,卻偏偏是個情種,一個女人就能讓他心滿意足,也真是可笑,他這麽寶貝那個燙手山芋,估計遲早要栽在她手上,祁澈很期待那一天。

想到這裏,祁澈咬牙道。

“父皇,兒臣絕無半句虛言,三哥名義上是出征平亂,這幾個月來,卻任由廢太子的勢力壯大,連敵軍在他眼皮子底下運送糧草都是擺手放行的,甚至有謠言說太子之所以能夠逃出京城……都是三哥從中相助,兒臣聽到這個消息後,唯恐三哥與太子有所勾結,連忙趕往前線,若不是兒臣及時出手,只怕三哥又要将廢太子放走……”

嘉靖帝驚疑地盯着祁澈,祁瀚的性格他是知道的,之所以派他去捉拿祁念,就是因為他宅心仁厚,會留對方一條性命,卻沒想到他竟敢養虎為患,拖延戰事!

“三哥這麽做的動機,實在讓人膽寒,父皇想想,三哥手上兵權在握,南疆也全都是他的勢力,若再挾持廢太子,聯合西北承恩王,一舉反攻進京,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嘉靖帝緊皺着眉,審視着祁澈,冷笑了一聲。

“瀚兒是有那種野心的人嗎?朕看着不像,你也不必過于添油加醋。“

祁澈心中一凜,他急于除掉祁瀚,違背印墨寒的意思擅自加了後面那段話,卻适得其反了,他連忙笑着補救回來。

“三哥自然不會如此,兒臣也只是猜測,不過……三哥那樣耿直的人,卻瞞着父皇耍了這些花花腸子,背後若是無人指點,恐怕不大可能呢!”

嘉靖帝心中也有了底,神色一沉。

“你是說……玄洛在教唆瀚兒?”

祁澈将頭一低。

“三哥如此單純,又一向引玄洛為知己,被人利用還以為是為朋友兩肋插刀,此前玄洛不涉足黨争,皇城司也有可用之處,也就罷了,可是如今,他的手掌已經罩在皇子們頭上了,再這麽下去,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嘉靖帝眸光晦暗莫測,許久,他擺手道。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祁澈走後,他突然對曹福道。

“宣玄洛進宮。”

347 轉移注意

聖谕傳來時,皓芳正服侍玄洛寬衣就寝,聞之臉色一白,不安地道。

“宴會早已散場,但聽說祁澈現在才離宮回府,緊接着陛下便傳召大人,恐怕來者不善!”

玄洛将盤扣重新扣好,笑道。

“這有什麽可奇怪的,我對颉英說過,印墨寒一定給了祁澈更好的條件,他會将矛頭指向我,乃是意料之中的事。”

皓芳神色一沉,不由有些緊張,雖說清理朝中亂黨的事現在還由皇城司全權負責,但印墨寒之前乃是吏部尚書,對各級官員的底細再清楚不過,這幾日,他和祁澈兩人一唱一和,舉證出不少人,在他們的推動下,就算皇城司有意拖延,但清理亂黨的事,已經近了尾聲,也就意味着,玄洛的處境非常危險了。

“大人,要不要屬下去禀告太後……”

頤德太後就好像玄洛的一塊免死金牌,每次玄洛有難,她都會站出來維護,玄洛輕輕嘆了口氣,頤德太後已經為他做了太多事,幾乎沒和嘉靖帝鬧翻,他不忍再去驚動這位銀發蒼蒼的老人。

“不必了,物極必反,老皇帝已經對太後的勸說生厭,再求太後庇護只不過是火上澆油,放心,我自有辦法應付。”

他沒再說什麽,只是邊走邊問。

“颉英那邊事情辦得如何?”

“一切順利。”

“那便好。”

似想起什麽,玄洛又問。

“印墨寒那邊……”

皓芳不由笑了,故意加重語氣道。

“大人今日是第三次問起了,可屬下還是得回答大人,還是一樣的,這就說明阮小姐那邊一切都好嗎?大人盡管放心。”

玄洛這才笑了笑。阮酥借由銅匙送出的信中表示,若她那邊有什麽異動,她會通過藥渣傳遞信息,因此玄洛命皓芳買通了那附近的乞丐和孩童,每日去收集那小院裏倒出的藥渣,他從那些藥渣裏觀察到,有一些安神藥并未經過熬煮過,而是切碎以後混進去的。

那是阮酥叫他放心的意思。

玄洛一擺披風上了馬,玄瀾已在文錦攙扶下,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冷着臉說了句。

“你可別死!”

玄洛點點頭,竟伸出指尖摸了摸玄瀾的腦袋,在對方驚詫羞惱的眼神中,一笑策馬而去。

嘉靖帝并不在勤政殿內,曹福在前頭帶路,領着玄洛穿過層層宮殿,最後在沐湯閣門前停下。

“陛下正在沐浴,請大人進去吧!“

所謂沐湯閣,乃是在四周建起亭臺樓閣圍住的幾眼溫泉,乃是皇帝專享的浴室,玄洛按規矩脫去鞋襪,換上木屐,踏在閣中溫潤的鵝卵石小道上,青草鮮花修整得格外妩媚,空氣中氤氲着溫暖輕霧,只是那兩排精裝重甲的侍衛顯得格外不和諧,玄洛走到香湯池邊,對着正泡在池中的嘉靖帝單膝而跪,面上是若無其事地微笑。

”陛下有事吩咐玄洛?”

嘉靖帝擺手讓左右伺候的宮女走開,銳利的鷹眸落在玄洛臉上,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寒意。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如今廢太子餘黨即将除盡,朕心甚慰,想要好好犒勞你一番,不如就将朕旁邊的這眼浮夢湯賞與你沐浴吧?”

玄洛微微欠身。

“陛下的恩賜玄洛感激,不過沐湯閣乃是陛下與各位妃嫔沐浴之處,這恐怕不妥。”

嘉靖帝冷哼一聲,冰刀一般的眼神刺在他身上。

“是不妥還是不敢?”

他今天就要親自驗證玄洛真身!看看這世上是不是真的還留有一滴玄家血脈。

玄洛嘆了口氣。

“微臣尊旨。”

其實對于結果,嘉靖帝已經有了七八分的把握,之所以逼玄洛當衆暴露真身,只不過需要一個将他拿下的借口,所以在玄洛說出這四個字時,駐守在左右的侍衛們都已經握緊了手中刀鞘,準備伺機而動。

在嘉靖帝目不轉睛的注視下,玄洛伸出修長的手指,不疾不徐地一個個解開領子上的盤扣,他一面解,一面道。

“對了,其實最近玄洛查到一些事,原想明日早朝禀告陛下,但因着宮中喜宴,不敢打擾陛下雅興……”

嘉靖帝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聽他如此說,不過随口答道。

“你且奏來,朕聽着。”

玄洛答了聲是,輕輕地道。

“陛下,最近竹山教在西北一帶又開始猖獗起來了呢!”

嘉靖帝的聲音沒有什麽起伏。

“是嗎?小小邪教,朕以為你會處理妥當,還需要特地向朕禀告嗎?”

玄洛鳳眼一彎,那對月牙中透着無限狡黠。

“本該如此,可是玄洛卻聽到一些奇怪的傳言,陛下可知竹山教名字的由來?”

見嘉靖帝似無甚興趣,玄洛也不着急,徑自說道。

“不知陛下可還記得昔日的梁王殿下?“

嘉靖帝目光一聚,視線從玄洛的手移到他臉上。

“你說什麽?”

嘉靖帝不知有多久沒有聽人提起過梁王祁悠了,但他從來不曾忘記他這個最受先皇寵愛的三弟,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就不知道聽過多少流言,說先帝屬意的儲君乃是秦太妃所生的祁悠,當時朝中大臣也有不少是祁悠的擁護者,一度威脅着他的太子之位,所以嘉靖帝繼位後,便迫不及待地打發祁悠出征,直到祁悠死在和西涼的一場戰事,他才終于放心。

玄洛觀察着嘉靖帝的神色變化,不緊不慢地道。

“陛下可能不知道,昔日梁王殿下在江湖上結交了不少朋友,還被那些俠客浪人贈了一個雅號,名曰竹君山客,意在贊美他品性高潔,隐世之心……玄洛說到此處,想必陛下也明白竹山教與梁王又何牽扯了。”

嘉靖帝猛地直起身子,似乎沒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他一把扯住玄洛的衣襟,低聲問。

“你是說,竹山教,是梁王那些江湖朋友所起,他們、他們想幹什麽?”

玄洛低頭,目光凝重地注視着嘉靖帝,也将聲音壓得極低。

“玄洛查到一些從竹山教內部流出的謠言,他們說先帝遺诏本是傳位于梁王的,可是陛下您改了遺诏,偷天換日。”

“大膽!”

嘉靖帝惱羞成怒地打了玄洛一個耳光。玄洛的臉微微偏朝一邊,水花濺在他衣襟發絲上,那從容的笑意卻沒有半點改變。

“陛下息怒,這不過是謠言,但竹山教卻是不得不除了!”

庭院內的侍衛雖然沒聽見兩人的對話,但見玄洛觸怒了嘉靖帝,都握着武器上前一步,準備拿下玄洛。卻被嘉靖帝擡手制止。

“你們都退下!”

侍衛們不明所以,但不得不尊旨照辦,等沐湯閣內只剩下兩人,嘉靖帝方才陰晴不定地看着玄洛

“除此之外,還有什麽?”

玄洛欠身。

“臣還查到,梁王在這世上仍有血脈,雖不知流落何處,但若被朝中那些梁王死忠簇擁得知,難保不起什麽心思,竹山教和梁王舊黨之間也必有勾結,否則如何能那麽快東山再起。”

嘉靖帝面色一瞬轉白,許久回神後,他才發現玄洛依舊不緊不慢脫着衣裳,突然猛地按住他的手,沒好氣地道。

“出了這麽大的事,你難道還有閑情逸致泡溫泉嗎?還不快去查!“

玄洛于是重新系好腰帶。

“是。”

轉身走出沐湯閣時,玄洛唇角一勾,阮酥說的沒錯,只有京城不太平,皇室不太平,皇城司才有立足之地,如果麻煩解決了,就該給他制造更大的麻煩。

連夜出京,這一去一回,不知道又要耽誤多久,算起來阮酥的孩子還有一個多月便要誕生了,無論如何他一定要趕在那之前回來!

見玄洛面上似有憂慮,祁瀚拍拍他的肩。

“要不我入宮啓禀父皇,和你一同前往,若是碰上亂臣賊子也好一舉殲滅,總好過一來一回調兵耽誤時間!”

“殿下的好意玄洛心領了。”玄洛笑嘆了一口氣,他把祁瀚從南疆弄回京城,本是存了平衡局面的利用心思,不想祁瀚耿直,為人真誠,不知不覺間兩人竟結為知己,彼此間也多了一分朋友的惺惺相惜,如此,玄洛便再也無法再把他當成棋子看待;正如阮酥,一開始不過是調憂解悶的興頭,最後卻變成了他生命不可分割的魂靈。

他們二人,都是至情至性的率真之人,竟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他!比起從前,他的心是越來越軟了,玄洛感慨。是他們讓自己的血液逐漸帶上溫度,也不知不覺更像……一個人。

“威武将軍對殿下寄予厚望,殿下若在這節骨眼上離京,只怕會讓他老人家失望!”

“失望個屁!本殿下從來就對那個位置不感興趣,與其在京中朝堂惺惺作态虛情假意,還不如回南疆痛痛快快縱馬厮殺,老子早就憋悶得受不了了!”

“也只有三殿下才對流放邊疆毫不抗拒。”玄洛搖了搖頭。

“玄洛突然想起那年寶城郡發生賊禍,阮酥與我到登州求援,當時殿下出兵的原因卻是不忍百姓受苦。”

祁瀚一愣,短暫沉默後随後笑開。

“怎麽,難不成還記恨本殿下讓你破例撫琴。”

聞言,玄洛也笑。“殿下若是嘴皮子不要這麽刻薄,恐怕早就兒女繞膝了。”

“大丈夫何患無妻,再說我祁瀚的天地是戰場,那些個名門閨秀本殿下才不感興趣!”

玄洛笑而不語。不過話雖這樣說,祁瀚從未忘過自己的初衷。

守衛邊疆亦是為了保家衛國,然而若是家中不穩,邊塞縱是固若金湯又有何意義?他母親賢妃出生将門,雖然在感情一事上頗為受挫,卻有着不同尋常女子的胸襟,自小便教導他家國天下,同時要有一顆上位者憐憫慈悲的心。

若是将來繼任的是這個半道殺出的祁默還好說,但是換成心術不正的祁澈,只怕是天下之禍!

“玄洛,你的建議我會認真考慮。不說是否參與争戰,但至少會維系平衡等待你的回歸。”

玄洛似松了一口氣,微笑道。

“既然殿下也為玄洛破了例,那臨行之前我再為殿下奏上一曲如何?”

祁瀚雖性格粗犷,卻也是聞音好樂之人,早就想再請玄洛操琴,只可惜礙于他的誓言,不好勉強。聽他主動提及,不由大喜,正要招呼身邊人把府中收藏的名琴取來時,卻被玄洛攔住。

“琴筝玄洛早已備下,不過還要勞煩殿下随我去個地方。”

348 改朝換代

夜深,阮酥睡得卻不是太安穩。肚子越來越大,縱是床榻綿軟,被褥溫暖,卻還是讓她難以沉睡。随着腹中輕輕一動,阮酥倏地睜開了雙眼,條件反射地,她撫上自己的肚子,生命的蠕動透過皮肉傳到掌心,讓她的臉上不由泛起一絲笑。

寶寶,馬上便要見到你了,若是那時候你爹也在就好了……

她猶在想着,突然聽到耳邊一陣琴筝聲朦胧而至,如夜中的幻景,雖聽不太真切,卻似一只手瞬間便攫住了她的神經。

想也沒想,阮酥拉開帳子便飛快地朝窗前跑去。

素手推窗,月光如霧,一下便籠罩了阮酥的全身,醞釀出一個柔軟的光暈。阮酥凝神細聽,面上的表情也在一瞬化為了狂喜。

是他,是玄洛——

雖然只在登州聽過他撫過一次琴,不過玄洛那讓人驚豔的琴音已深深地镌刻在腦中,讓人難以忘懷。今夜他突然在這裏彈奏,是要和自己說什麽嗎?

可是越聽,阮酥心跳越快,最終化作心尖一陣顫,琴聲缱绻纏綿,平緩悠長,訴說的正是刻骨的相思,與矢志不渝的愛戀……

以琴抒心,以曲抒情。

“師兄……”

一滴淚從阮酥的眼角滑下,在這花好月圓的夜,他們中間卻隔着一方小院……不過她和玄洛都在努力彼此靠近,便是希望!!!

感受到肩上有人給她搭上一件外裳,阮酥心中所有的旖旎幻想在這一刻猛地凝固。她身體微僵,一半因自己未能感覺他人的靠近而警覺,而另一半卻是惱怒這個意外的入侵者攪亂了她難得的好心情。可是這些情緒只片刻便化為了擔憂,小院中蟄伏着衆多的暗衛,裏外更有侍衛巡邏,印墨寒既已經起身,想必已經知道奏琴之人是誰,他要做什麽?

不過意外的,印墨寒卻一句話也沒有說,見阮酥光腳站在窗前,他眉頭一皺,長臂一伸便把她抱起,還未等懷中人抗議驚呼便已經迅速地把她放在窗邊的梨木圈椅上。在阮酥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印墨寒徑自走到床邊,單手拎起地上的繡着大朵石榴的繡鞋,便折返過來。

見他如此,阮酥自然明白他接下來的動作,當即出口制止。

“我自己來。”

印墨寒也不反對,把鞋子放在椅邊,便安靜地站在一邊,見阮酥扶着圈椅負手艱難地彎腰去夠,卻半天碰不到底,只片刻額上便沁出一層薄汗。明明這般吃力,卻還是獨自強撐着不讓他靠近……印墨寒眸光閃了閃,等意識過來,已經不自覺握住了她的腳,小心地給她套上繡鞋。

“你的腳越發腫了,這鞋子這些緊,明兒我讓輕霜、淡雨給你趕制幾雙。”

指尖熟悉又陌生的薄繭劃過腳背,引得阮酥面色一瘟。她想縮回腳,無奈卻難敵印墨寒的力道,到底勢單力薄,阮酥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和他硬碰硬,以免滋生出什麽不必要的事端。她強壓下內心的不适,轉移注意力道。

“不用,左右很快便要生了,等孩子出來,自然也不會腫了。”

“那便給你準備些出月子的東西,等孩子百日,正好能穿。”

這般随意的口氣,家長裏短的呵護,仿佛已經把這個孩子視同己出。雖然他這幾月的溫情處處透着怪異,阮酥大多已經麻木,不過提及孩子她還是忍不住心中一刺。

看着那雙格外柔軟的眼,阮酥冷聲道。

“這些玄洛自會準備,不勞煩殿下操心。”

印墨寒的眸子黯了黯,沉默地站在一邊。

耳畔樂聲漸漸收尾,阮酥這才後悔與印墨寒口舌相争浪費了聆聽琴筝。終于,琴音消散,阮酥看着窗外的月光不住失神,可轉瞬雙目中又寫滿警惕。接下來……印墨寒又會怎麽做?

不想眼前人依舊溫潤。

“他已經走了。天還未亮,你再睡一會吧。”

見阮酥驀然擡眼,似是驚疑他會放過玄洛,印墨寒唇邊的笑有些苦澀。

“若他是來奪走你,我勢必不會手下留情;不過……方才我在窗前看你那麽專注,露出許久未有的放松神情,酥兒,我很嫉妒……”

他猛地握住阮酥的手。

“請再相信我一次,我們好好地繼續下去;你若喜歡聽琴,我也可以彈給你聽……”

“不,這不一樣,印墨寒,這不一樣……”

阮酥奮力抽出自己的手,背過身去。

“我累了,還請殿下出去。”

這一次印墨寒沒有堅持,他癡癡地盯着阮酥的背影看了片刻,這才小聲合上了門。

房間再次恢複了安靜,不過阮酥卻再也睡不着。玄洛和她同在京中,卻從未半夜到印墨寒的小院外奏琴,這行動本身便透着反常,難不成他那邊又有什麽變化?推敲玄洛的來意,阮酥不無意外便聯系到皇城司的存亡,不過以玄洛的能力,阮酥自然相信他自有一套化被動為主動的本事!可是即便如此,還是不放心,又跑到窗前,凝神聽了半晌,并沒有什麽刀槍碰撞的聲響,這才忐忑不安地重新躺下。

等天明淡雨到房間侍候,見阮酥還躺在床上,只當她還睡着,正打算悄悄退出去,卻被阮酥叫住。

“淡雨,皇城司那邊是否有事發生?”

淡雨一楞,雖然她們姐妹二人聽命于印墨寒,但在赤霞一事上,也自知對阮酥理虧。江湖兒女,最忌諱欠人人情,淡雨略一思索,就着給阮酥倒水壓低聲音道。

“昨夜玄洛連夜出京,走之前,曾和三皇子祁瀚經過院外。”

短短的一句話,讓阮酥霎時明白了前因後果。印墨寒之所以未動手,除了因阮酥的一時動容,其實也是忌憚祁瀚!不過玄洛既然連夜出京,只怕真和自己的猜測相關。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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