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櫻樹詛咒 (72)

傅,又來個這樣了得的師兄。

而清平卻只是一瞥便收回視線。宴席差事被一分為二,梁太君自然也存了讓她們一較高下的意思,如今二人平分秋色,那自然就要考慮其他因素。阮酥除了阮府嫡女身份,又多了個九卿的師兄,表面上看似阮酥更勝一着,不過清平卻一下子放下心來。

嘉靖帝雖和太子是父子,然而最重要的卻是君臣。若太子祁念尚了阮酥,看似是拉攏了太後與今上,可實際上,卻是給自己添加了兩大助力:阮府與皇城司,沒有哪個君王喜歡別人觊觎自己的位置,更不喜歡這迫在眉睫的威脅。

“梁太君謬賞,若太君不介意,玄某鬥膽随師妹叫您一聲老夫人。”

一句話拉得兩人關系又近了幾分,梁太君笑得慈祥。

“那玉筆老身怕酥兒保管不當,便親自命人收着了,現在就取來給九卿大人過目?”

玄洛露出了個原來如此的神情,又和梁太君言語了幾句,這才不情不願般喝了阮酥敬的酒。

梁太君趁勢以長輩身份把家中人一一介紹給玄洛,彼此見禮後,玄洛也大方,命繡衣使颉英,皓芳捧上數個盒子,親自送給各人。

“初次登門,一點心意。”

衆人完全沒有料到玄洛竟是這樣的好性子,而看他出手不凡,送的東西雖則小巧,卻都貴重精致,一時賓主盡歡。直到玄洛捧着最後一個盒子,幽道。

“這是給二妹妹……”

阮風亭生怕他提起阮絮,忙道。

“賢侄,你二妹妹因病去寒山寺休養,待她回來再讓她來拜見你。”

見玄洛沒繼續追問這才松了一口氣。那日阮絮捅的這個大簍子好巧不巧被安溪撞見,為防他四處宣揚,阮府也沒少花銀子,所幸那貪財的胖道士似乎也守信,如今阮酥是辨機關門弟子的事已傳遍京城,而關于阮絮的倒是一點都無。

落櫻雪蓮(一)

注意到玄洛給阮琦送的是一方墨玉制成的硯臺,上面刻着馬騰雲的圖案,寓意大好,阮風亭眉頭更為舒展,轉身正要招呼玄洛再喝上兩杯,卻見九卿大人已似笑非笑對着一個方向,正是兒子身邊的印墨寒。

阮風亭心下一沉,再看印墨寒一個外人手裏也有玄洛的禮,卻是一塊镌繪着松枝的徽墨。一墨一硯,玄洛到底什麽意思?然而聯想到他執掌的皇城司,阮風亭身上不由冒了一層薄汗,思量前後,還好方才并未有什麽出格的言論,這才笑着招呼兒子和門生給玄洛敬酒,而後一筆帶過阮琦,重點介紹印墨寒,直誇得他天下無雙,是後生中的翹楚雲雲,玄洛也不打斷,只靜靜聽阮風亭說完,直到他話音落下,這才似無心道。

“聽說印公子來自柳州?”

印墨寒上前揖了一禮,聲音輕柔平緩,完全不似阮琦的緊張谄媚。

“回大人話,草民祖籍柳州府,正是年前随大公子入京,承蒙恩師厚愛。拜在阮相門下。”

一句話便把來龍去脈交代得明明白白,且話裏話外對阮府多加恭崇,看起來倒是個感恩的人。

玄洛眸光不變,也沒讓印墨寒起身。衆人望去,兩人均生的一等一的好樣貌,和衣着錦繡華服的玄洛相比,一身青布袍衫的印墨寒非但沒有被比下去,反而顯得長身玉立、芝蘭玉樹。一貴一雅,不相伯仲間完全難分上下,倒是養眼得很。

“廣西府秋闱榜首,如此人才,自然要好好栽培。”

見印墨寒臉色微變,玄洛這才讓他坐下,“朝廷正是用人的時候,玄某對印公子一見如故,不若向皇上舉薦公子,也好一起為皇上效力!”

此言一出,如石激層浪。

印墨寒出生苦寒,然而一心向上,勤學奮進求取功名。玄洛此言表面上是在擡舉他,然而誰都知道,玄洛執掌皇城司,如若真能在皇帝面前為印墨寒求得一席之地,十九八九便是他那處。

怎哪裏是照拂,完全是斷了他的前程!

試問,讓一個好學之人放棄所學是何等糾結,更何況,皇城司中以玄洛為首,都是清一色的閹人,難不成也要讓印墨寒淨身?

印墨寒只聽心底一聲弦斷,到底是意難平!但權勢在前,又不能得罪,再看阮風亭、阮琦等人都是冷眼旁觀的摸樣,顯然不會出手,掙紮一番後便咬牙行禮。

“草民謝大人栽培!”

聲音懇切之至,然而那尾端的顫抖卻還是出賣了他的不甘,衆人如何聽不出,見玄洛臉上不見喜怒,但沒有生氣的跡象,阮風亭斟酌片刻,道。

“賢侄,這小子過幾日便要去韶衡書院念書,恐怕……”

聽老爹表态,阮琦也不想自己的“秘密武器”便這樣沒了,于是也幫襯着說了幾句。

“既是如此,那邊罷了。”

玄洛也沒想拿印墨寒如何,阮家父子遞上梯子便也順着下了臺階,如此三言兩語帶過,宴席氣氛又重新活絡起來。

芙蓉水榭地如其名,建在阮府後花園芙蓉塘上,現在不過春初,池面凋零,放眼望去只餘波光粼粼一片,然因池側兩畔種了櫻樹,眼下正是櫻花盛開之季,遠遠望去仿若一片紅霞,有風拂過更是落英缤紛,潺潺水面上便也飄散零星落紅,霎是美麗。

飯畢,一行人移步前廳,阮風亭有意與玄洛再近一步,然而見玄洛心不在焉,卻又未有先走一步意思,只一思索,便也明了他的意思。

“酥兒,為父一枚玉佩落在了水榭席間,你去把它取來。”

阮酥雖覺得奇怪,然而也乖順應下,見她走遠,阮風亭這才對玄洛抱歉道。

“老夫突然想起有要事處理,請賢侄稍等片刻,讓劉長随帶您四處逛逛。”

玄洛不置可否,目送阮風亭走遠這才轉過身子,長随老劉頭忙彎腰行禮。

“前面那片櫻園是老太爺種的,現在越發茂密了,大人要不要過去看看?”

玄洛只微微一笑,“不勞煩長随,玄某自己走走就好。”

劉長随暗道果然如此,卻也不點破,施了一禮躬身退下,等他在約定地見到阮風亭時,連忙道請前後。

阮風亭早在四下安排了人手,自己親自坐陣,連續打發了幾撥探聽的人馬,這才坐下和老劉頭交換一二。

“九卿大人是酥兒的師兄,必有許多話,當着我等不便直言,故而如此安排才能順了他的意。”

老劉頭自是對主子的主意百般稱贊,但始終覺得有些不妥。

“老爺說得極是,只是……大小姐是個尚未出閣的姑娘,讓二人孤男寡女這般在林中獨處,會不會……”

阮風亭一擺袖子,鼻中微嗤。

“孤男寡女?哼,那玄洛就算貌勝潘安,到底不算個男人,有什麽好擔心的,你只讓人守住園子,別放一個人過去,不傳揚開來就是了。”

話說阮酥找了半天并未見玉佩,猶疑間正要折回,路過櫻園時,卻見玄洛負着手,一路沿着池畔信步而來,不由一驚,想要繞道而行,哪知玄洛一雙桃花眼已經鎖住了她,當下再避,倒顯得鬼鬼祟祟。

打定主意,阮酥挺直腰板,端端正正朝玄洛走了過去,而玄洛也站住了腳步,面帶微笑等候着她。

對上那狐仙般妖冶的笑意,不知為何,阮酥心裏有些着慌,她在袖中狠狠捏了自己一下,鎮定了片刻,方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

“見過九卿大人,九卿大人可是前來賞櫻?”

玄洛雙眼微彎,答非所問地道。

“你我師兄妹二人,這樣稱呼是不是有些生分了?沒外人的時候,喚我師兄便好。”

阮酥頭皮一緊,反正心中也有一肚子疑惑,既然他出言挑逗,那便不如索性問個明白。

她輕輕一笑。

“阮酥一介俗人,哪有資格與大人稱兄道妹,大人是極精明的人,自然也不會做那無用之事,兩次出手相救,自然是有用得着阮酥的地方,還請大人直言示下。”

玄洛哦了一聲,側首望向身邊的一片嫣紅,嘆息道。

“櫻花雖美,卻不是我心頭所好,而我的喜好,想來你是明白的……”

阮酥只覺右眼亂跳,但她依舊保持着微笑。

“阮酥愚笨,并不是很明白……”

玄洛于是擡腳向她走來,阮酥下意識後退,卻覺腳下一空,幸而修長有力的手臂及時攙住了她的腰,否則差點一腳踏入池中。

意識到兩人的肢體接觸,阮酥身體一僵,急忙回身躲避,玄洛沒有勉強,只是順手在她背上輕輕撫過,語氣低沉暧昧。

“若要報答,你背後這塊上好的皮子可否借我一觀?”

阮酥猛地一驚,煞時漲紅了臉,随即又轉為雪白,只當沒有聽見玄洛的話,轉身便走。

“讓九卿大人獨自賞櫻,是阮府有失待客之道,還請大人稍候片刻,我這便着人前來為您引路。“

“不過是玩笑罷了,你這樣聰明的人,也會當真麽?”

玄洛不疾不徐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慵懶含笑,卻讓阮酥十分惱火。

前世她看盡人生百态,受盡萬般苦楚,從煉獄爬出來再生為人,已對人性深有體會,自問什麽樣的魑魅魍魉都能應付自如,唯一失控的,便是這個玄洛,她知道他別有用心,卻總是無法猜透他的意圖,這讓她非常不安。

阮酥定了定神,轉身望着他。

“阮酥為人無趣古板,聽不懂大人的玩笑,請大人恕罪。”

落櫻雪蓮(二)

玄洛笑了一聲,似乎也沒有繼續逗趣的興致,他擡手攀上花枝,沉靜下來的臉龐,妖魅之外,更多了一分冷冽,阮酥似乎能從他身上嗅到皇城司刑房裏的血腥,背脊不由發寒。

“我這個人,看人一向很準,助你,只因獸籠之中,你像是能活到最後的那個,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說罷,他将指尖一朵櫻花別于阮酥發間,與她擦肩而過。

轉眼三月見底,春闱的日子也近了,所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報名參加會試的學子早擠滿了京城的客棧。

會試由禮部主持,雖然阮風亭不直接插手考試,但禮部看在這層關系上,他的門生但凡有些才學,閱卷時多少都會得些照顧,所以每年阮風亭門下的學生,大大小小都有幾人入朝為官。

而今年最為人所看好的無疑便是印墨寒,作為鄉試榜首解元,柳州盛名遠播的才子,即便不沾這個光,他榜上提名也是毫無懸念的,只不過拜在阮風亭門下,将來為官後多少有些靠山,很多事便更好辦。

然而盡管印墨寒幾次暗示,阮風亭卻沒有露出讓他參加會試的意思,衆人皆納罕不已,按理說阮風亭最愛拉攏人才,印墨寒入朝之後,必然是他阮風亭的臂膀,他這麽做究竟為了什麽?

幾天之後,阮琦出現在會試名單上時,衆人才終于明白了阮風亭的用意。

阮風亭雖然欣賞印墨寒,但到底比不過自己的親生兒子,阮琦雖然學問也算優秀,但有印墨寒在,阮琦就算提前知道試題,只怕也不是印墨寒的對手,阮丞相要讓兒子奪魁,只能叫印墨寒讓路了。

提及此事,阮風亭總是語重心長的安慰印墨寒。

“默寒,你年紀尚輕,在京城又是初來乍到,不必操之過急,為師多帶你歷練一年,于人脈世故上也有些積累,将來入朝為官便更加順逐。”

印墨寒心中冷笑,面上卻表現得十分認同。

“恩師的謀劃,自然都是為默寒着想,一切但憑恩師安排。“

從阮風亭的書房出來,印墨寒柔軟的眼眸突然一瞬犀利,自己客居阮府期間,一向忍辱負重,甘于為阮琦捉刀,替他在京城掙下許多才名,沒想到阮家父子如此貪得無厭,竟然連會試都不打算讓他參加,是想要他一輩子縮在背後做阮琦的槍手麽?

“印公子,你的眼中,顯現出殺意來了呢。”

輕輕的女聲,讓印墨寒瞬間回過神來,看向回廊的眼睛立即變得溫和,他換上得體溫雅的微笑,略欠了欠身。

“原來是大小姐,失禮。”

阮琦憎恨阮酥,卻不便與她正面沖突,只好在些雞毛蒜皮的事上尋不痛快,日前又說小姐們讀書的廂房敞亮安靜些,要和阮風亭要來做書房,會試将近,阮家上下無不為他馬首是瞻,自然應允,便把阮酥和清平的學堂遷至外院,因此上學下學,偶爾會與印墨寒照面。

阮酥走近,似笑非笑地盯着印墨寒,明明是三月暖春,印墨寒卻生生覺出一絲涼意。

“前日大哥在太子的文會上奪魁的那首關山月,真是豔驚四座啊!公子的文采,我也折服至極。”

說罷,阮酥靜靜地打量着他,印墨寒的表情沒有一絲動搖,但他的內心卻不由一震,代筆的事,除了阮風亭父子和他,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阮酥是怎麽……

像是看穿他的內心,阮酥的聲音細細的從他耳邊滑過。

“我大哥那般心性的人,如何寫得出這樣精彩的句子,星旗映疏勒,雲陣上祁連,這樣的好詩,也舍得讓給別人,公子真是大度啊。”

最後那句話,嬌柔中帶一點諷刺,印墨寒怎會聽不出來,他微不可聞地皺了皺眉,縱然心思玲珑剔透如他,卻也不明白到底什麽地方得罪了這位少女,為何她總是對自己抱有天然的敵意。

“小姐見笑了,不過是一時觸景生情的随性之作而已,談不上什麽舍得不舍得。”

“觸景生情嗎?”

阮酥的語調竟是有些悲哀,她想起前世印墨寒念這首詩時說的話“酥兒,我兒時曾随家人到過祁連山,祁連山壯美無比,入夜有雪蓮花靜靜綻放在山間,那花瓣,便和你的皮膚一樣潔白無暇,真想帶你去看看。”

阮酥的心尖銳地疼痛起來,她從回憶中拉回思緒,眼中已經罩上一層冰霜。

印墨寒,這輩子,你要活得久一些,爬得高一些才好啊!因為待我羽翼豐滿之時,會親手将你扳倒,也讓你嘗嘗,從天堂跌入地獄的滋味。

她露出一個笑容,欠了欠身。

“阮酥還要去母親那裏伺候,公子請自便。”

印默寒還禮,側身讓出一條道,少女的幽香從他衣襟擦過,他注視着那妙曼背影,不由陷入沉思。

阮酥至萬氏住處,丫鬟打起簾子,向裏頭禀報。

“夫人,大小姐到了。”

阮酥走進裏屋,見萬氏依舊躺在床上,腰間靠着軟枕,額上系着抹額,閉目哼哼唧唧,心中冷冷一笑。

近來阮琦得印墨寒相助,風光大盛。萬氏在阮風亭面前多少也擡得起頭了,因此母子倆開始有意無意地提起寒山寺的阮酥,阮風亭早已心軟,想接女兒回府,但想到即将臨盆的曹姨娘,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于是萬氏幹脆裝起病來,日日在阮風亭耳邊暗示沒有女兒在身邊,自己如何凄涼雲雲,阮酥看出她的把戲,一臉誠摯地道。

“母親何出此言,不是還有我這個女兒嗎?”

萬氏死死捏着床單,皮笑肉不笑地道。

“若是絮兒在,必然要日日在我面前盡孝的,大小姐自己都三災八難的,我哪敢叫你服侍?”

阮酥嘆道。

“母親太見外了,百善孝為先,酥兒固然體弱,為了母親,也要略盡綿薄之力的。”

萬氏還想掙紮,不料阮風亭一錘定音。

“如此更好,酥兒不常在你身邊,顯得你們母女之間太過生分了,稱此機會讓她盡盡孝道也好。”

想到阮絮的歸期又渺茫了,萬氏氣得咬牙,阮琦私下安慰她。

“母親莫氣,把這臭丫頭放在身邊,正是拿捏她的好機會,您只管讓她過來,保管叫她不死也要脫層皮!”

雪珠藥丸(一)

阮酥才走進屋內,萬氏的另外一個陪房謝媽媽便将一碗藥遞給她。

“大小姐來得正巧,夫人剛才還說,女兒是母親的貼心襖,不是大小姐喂的藥她不喝呢!”

同樣是陪房,從前錢媽媽在時,這謝媽媽在萬氏身邊總是讨不了好,如今錢媽媽死了,她這才有了獻媚表忠的機會,當下給萬氏出謀劃策,要治阮酥。

阮酥怎會看不出來,她既然來了,自然早就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從容地接過那碗藥,低頭舀了一勺,送到嘴邊就要去嘗,這個舉動讓謝媽媽大驚失色,連忙搶下勺子。

“大小姐這是做什麽!”

阮酥一臉無辜。

“謝媽媽怎的如此緊張?我不過是替母親試一試藥的溫度,以免燙嘴,還有,若是有人下毒,我先喝了,母親便無事了。”

她們的套路阮酥早就了然于心,她先發制人,到時候萬氏燙了嘴中了毒什麽的,也賴不到她頭上。

一席話說得滴水不漏,真是難以挑刺的孝順,卻讓萬氏和謝媽媽憋了一肚子火。

萬氏本就沒病,這所謂的藥本就是設計阮酥的局,不過是碗紅糖水,她們哪裏敢讓阮酥去嘗。

萬氏只得咬牙切齒地道。

“你的孝心我領了,只是藥怎能亂喝,又哪有人下毒,不必太多慮了,端來我喝吧!”

阮酥一笑,順從地将藥端過去,萬氏生怕她又來這麽一出,連忙搶過來一口飲盡,可那紅糖水太燙,她捂着嘴差點沒噴出來。

“咦?母親,是不是太燙了?我說要試一試,母親卻又不讓!”

萬氏氣得幾乎吐血,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

“我只是嗆着了,不妨事。我腿酸痛得厲害,你來給我捏捏腿吧?”

阮酥從善如流地走過去,在腳踏上坐下,找準萬氏酸筋,狠狠地捏了下去。

“哎喲!祖宗!疼死我了!”

萬氏酸得大叫,一挺身子坐了起來,謝媽媽抓住機會,上前叫喊道。

“大小姐!你這是故意的吧?讓你捏腿,你怎麽下這麽重的手!懷的什麽心!”

阮酥挑眉,不緊不慢地道。

“謝媽媽誤會了,我方才替母親按的穴位,若是會疼痛呢,便是脾胃依舊虛弱的表現,我看母親喝了大夫這麽多天的藥,也不見好,只怕是個庸醫,不如我修書一封給師兄,求他請太醫來替母親診治!”

提到那個玉面修羅,萬氏和謝媽媽俱是一震。若是玄洛派來太醫,這裝病一事自然便暴露無遺,旁的太醫還好,且會順着內宅争鬥敷衍過去,但是玄洛是賤丫頭的師兄,到時候被他們抓住把柄……

萬氏猶在思索,卻聽耳畔阮酥幽道。

“不過這些日子師兄皇城司中似乎內案較多,聽說他已經呆在內牢數日,也不知能不能找到他……”

聲音中不是沒有遺憾,然而萬氏只覺得背脊升起一片寒涼,聯想傳聞中玄洛的酷刑手段,好半天才穩住氣息,強咽下一口口水。

“九卿大人公務繁忙,我這點小病怎好意思勞煩他,只需将養兩日便好了。”

說完以帕掩口,一副困倦難耐強打精神的摸樣。

阮酥目的達到,見她間接逐客,便也告辭離去。眼見那道背影越走越遠,萬氏一把扯下頭上的抹額,狠狠地扔在地上,謝媽媽慌忙關上門。

“夫人息怒。”

“怎麽息怒,你看這小賤人已經騎到我頭上了!”想到還在寒山寺苦熬的女兒,萬氏不禁心頭一酸,瞬時便掉下淚來。

“我的絮兒啊,我苦命的女兒啊,都是被那小賤人害了!”

謝媽媽轉了轉眼睛,麻利地遞上一方帕子,壓低聲音上前獻策。

“要不讓老太爺派人去寺裏看看小姐,順便把小姐接去那邊,老爺最愛面子,定不會置之不理!”

要娘家人出馬并把外孫女接回外祖家,到時候阮風亭自然不得不從!這點萬氏不是沒有想過,只是狐妖附體那事梁太君母子已經隐隐得知是她讓母家做的鬼,現在禁足在家形同監禁,而兒子阮琦雖然比她方便得多,卻也被盯得死死的,這消息如何傳出去倒是個問題……

萬氏苦惱,回頭對上謝媽媽胸有成竹的笑,惱火冷道。

“你這老貨,既然有主意還藏着掖着,怎麽,還要夫人我三拜九叩求你不成?!”

謝媽媽哪敢再拿喬。

“是老奴的不是,只是……”她伏在萬氏耳邊,一一道來,直聽得萬氏連連點頭。

“那蓮生以前得過謝媽媽的恩惠,奴婢看她把一封信交由了蓮生,顯是要送到外邊。”

冬桃一板一眼說完便垂手不語。乖順地退到後面。

阮酥拿起蓋碗茶杯,小心地掀起瓷蓋吹了吹上面漂着的茶葉。蓮生在府中采買處任職,出外最為方便;不過就算進出便宜,也必須要有主子的腰牌,到也不是想走就走!再者如今負責采買一事便是她與清平,阮酥思索片刻,笑着吩咐。

“你們随我來。”

幾人來到內府賬房,饒是門簾遮得嚴絲合縫,雕花木門還是關了一半。張管事站在門外,恭敬地向清平彙報最近阮府所購用來裁剪春裳的布匹,從主子到奴才共計花了多少銀兩。清平正凝神入賬,吩咐執硯下去驗貨,卻聽阮酥來了,不由皺了下眉頭,卻很快笑着從座上站起。

“阿酥,聽你去伺奉夫人,我便先來看這批貨了,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阮家從來是萬氏掌家,這賬房便是最好撈油水的地方,聯想萬氏做派,定然逃不過葷腥;雖然現在萬氏被分權,不過阖府上下皆是她的人,要想讓人捉住尾巴倒也不容易。清平本想趁着阮酥不注意盡快便找到萬氏賬本的疏漏,屆時也好随機應變為己所用,不想現在阮酥卻來了。

阮酥也不以為意。

“張管事已經禀了數次,都是因我有事耽擱了,若郡主再等我一起倒誤了大事。以後再如此郡主自行決定便好,我也正好躲懶。”

她語氣輕巧,但清平生怕她心口不一,借着閑聊又仔細觀察了一陣,并沒有看出任何端倪,這才半信了阮酥果然志不在此,是有心要賣自己一個人情了,于是幹脆也不藏私,笑着把方才查賬時看到的疑點一一指正給阮酥看。

“郡主果然細致,而且——”

阮酥随意翻了幾頁,指着其中針線一筆道。

“那我也現學現賣,方才聽郡主說這單色粗布五錢銀子能買十匹,然而下面的單棉針線卻是一錢銀子三百團,這樣一算,豈非這棉線的價格還比布貴了?”

棉線和布匹顯然沒有可比性,然後聽阮酥這樣一說,清平當下一計較頓時也覺得不對來!随即詢問執墨,“你可知道這棉線都是多少錢一團?”

執墨是清平身邊的大丫頭,過得比尋常人家正經出的小姐還滋潤,哪裏知道什麽市井民生,然而也明白清平的意思,稍一思索便斬釘截鐵道。

“又不是那精繡的絲線,若棉線都賣得這個價格,那普通百姓豈不是都穿不起衣來了?”

張管事何等聰明,自然也知道清平如此細致便是要拿捏點萬氏的錯處,好給自己掌事做出成績。當下便也義憤填膺道:

“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奴才竟然在眼皮弟子下昧銀子,鐵生,還不把人拿來,咱們禀明老爺便去送官!”

這樣正義凜然,倒是把自己的關系撇得幹幹淨淨!一錢銀子又能污下多少?若真因為這點錢去送官,別說阮府的臉面都丢沒了,清平自己也得貪上個小題大做的白癡名頭!

雪珠藥丸(二)

“都給我住手!”

聞言,張管事皮笑肉不笑,他也不過虛張聲勢,他就知道這些小姐們萬萬丢不起這個臉。卻還是一本正經道。

“老爺讓老奴幹事,自然要幫阮府把好關口!郡主仁慈,然而若查罪不治,卻也難以服衆。”

清平正有此意,發現了疏漏,不鬧将一場當然可惜,既然張管事已經鋪墊好,那這場殺雞儆猴的戲便演定了,正好也給自己治家樹立威名!

于是狠聲道。

“老夫人與老爺讓大小和與我二人共同為夫人分憂,現在有人趁夫人養病便目無主子,行那中飽私囊之事,現在大小姐也在,還不把人給我提上來!”

不多一會,簾外便拖來一個戰戰兢兢的丫頭,跪在地上直說“郡主饒命”,正是蓮生。

清平瞥了阮酥一眼,卻見她只是平靜喝茶,一副漫不經心的摸樣,顯然不打算開口。她心中了然,難不成阮酥真的打算把這塊全權交給自己?思及如此,更是決心要好好表現一番,也讓阮酥看看自己的真本事!短暫停留,便有了主意,從采買步驟到各項單價再到鋪子位置等等事無巨細地問了一遍。

她态度和順,那蓮生也放下一半心,哪不知這郡主卻是個頗有心眼的,繞了一大圈又亂了順序一通再問,如此兩三次,蓮生哪裏記得自己先前的回答,幾番錯誤後便自亂陣腳最後伏在地上只磕頭告罪長哭求饒。

“還不把這賤奴拿下!”

張管事看清平這架勢顯然又有些心虛,收起先前的輕視,決定先發自人!話音剛落,已被清平制住。

“阿酥我們一起去禀明老夫人,請她老人家做主吧?”

清平不願獨自邀功,也不願意做那出頭的惡人,謹慎小心卻也是她的性格,阮酥笑着答應。

“也好。”

梁太君讓兩人替萬氏分憂,說到底也是要徹底收了她治家的權利。如今她們開了一個小口,至于後面如何做文章便要看着幕後高人了。

畢竟一針一線雖是小物,不過為了讓賬面漂亮齊整不被人輕易發現端倪,自然便會把銀錢按比例均分勻平,而一錢銀子在這些大家小姐眼中完全不值一提,自然不會在意,怕是張管事也想不到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們鑽起牛角尖來也這樣難對付,當下想再說什麽,簾子裏面已經沒有聲音,他腦門流汗,卻又苦于無法聯絡上萬氏,恨得跺腳認命!

果不出所料,梁太君聽兩人說完便命馮媽媽去查抄了蓮生的屋子,雖沒有找到多少銀子,卻也弄得人心惶惶,很好地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阖府上下皆是肅穆。

更出乎意料的是,竟找出萬氏一封送與外府的信。上面萬氏把自己說的可憐無依,話裏行間盡是阮風亭母子不把虎贲将軍放在眼裏,欺她母子三人雲雲,更是诋毀阮酥,讓娘家出謀劃策定不要讓這小賤人好受等等!!!

梁太君粗略掃過一遍當繼便氣得發抖!她找來阮風亭,一下把信摔到了他面前。

“你找的好媳婦!都說妻賢夫禍少,這種女人是不是要攪得家寨不寧她才舒坦?當時讓你別把她扶正你不聽,現在,你看怎麽辦?”

阮風亭一看也是火冒三丈!他從不管內宅之事,不想竟然如此混亂!當家主母私吞公中銀子,攪得阖府烏煙瘴氣,關鍵他從不知道萬氏竟是這兩面三刀之人!

當下也憤然怒道。

“既然她身體不好,那就讓她一直養病下去吧。絮兒也是被她教養成這幅性子,好好的女兒都被教壞了!”

于是阮風亭親自斷了阮琦每日對萬氏的晨昏定省,堅決不讓母子相見,同時也免了阮酥的伺疾,對阮絮更是只字不提、同時和梁太君兩人整治家風,變賣了一堆奴仆不提。

清平隐隐覺得自己被阮酥算計了,怎麽就那樣巧,賬本胡亂一點就揪出了萬氏的書信?不過萬氏的下場她樂見其成,畢竟少了這扇羽翼,阮絮那個沒腦子的定然走不了多遠;加之阮酥現在身份特殊,太子祁念斷不敢動作,那她只要再努力一把,或許太子妃之位便是囊中之物?

如此說來,她還要領阮酥的情了?

她沉吟片刻,轉身向執墨道、

“去把我匣中的雪珠丸拿出三顆送與大小姐。”

執墨睜圓雙目。

“郡主,那可是老王爺請丘神醫為您專配的包治百病的丸藥啊,統共不過二十顆,現在咱們只剩下六粒,給她一半她也配?”

這老王爺自然便是清平已故的親生父親。

“什麽包治百病,不過說來好聽罷了!若是真這樣神奇,父王和母妃怎會……”

見清平觸景生情神色黯然,執墨不敢再提,心不甘情不願拿着匣子反複挑揀,只對比找出三粒看着長得不是很周正的雪珠丸送去給阮酥。

目送她氣呼呼的背影,清平無奈地搖搖頭,擡眼便看到雕花棱鏡中自己那無可挑剔的臉一陣怔然。

雪珠丸雖不包治百病,然會保女子雪肌花貌,肌膚吹彈即破。阮酥現在什麽都不缺,卻少一副好身子,這丸藥經執墨大肆渲染,至少也讓自己不白白欠她人情。

再者,阮酥始終是個威脅……

清平一下倒扣下銅鏡,萬物相生相克,是藥三分毒,只要她乖乖吃下丸藥,以後不怕她逃出自己的手心!!!

不要碰我!(一)

執墨依照清平吩咐,将三粒雪珠丸用檀香匣子盛了,送到阮酥處,将其功效誇張地描述了一遍,末了還強調。

“這雪珠丸不止金貴,炮制方法也不同尋常,得戴上蠶絲手套取用,可不能沾了木頭、銅、瓷等物。”

阮酥點點頭,笑得十分領情,還特地讓知秋取了一百錢賞給執墨。

執墨走後,知秋掀開匣子,三粒如珍珠般瑩潤的雪白藥丸躺在錦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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