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櫻樹詛咒 (73)

她不由有些疑惑,回頭看阮酥。

“小姐,這樣的好東西,郡主竟舍得送您,看來小姐這次送她的人情,她心裏很是感激,知道小姐身子弱,所以特地送了雪珠丸給您!”

阮酥目光清明,唇邊噙一絲冷笑。

“她哪裏有那麽好心,只怕這好東西我也消受不得,清平現在在老夫人和父親面前邀了功,正是春風得意,等她冷靜下來,便能想明白,蓮生的事,弊大于利,夫人是個狹隘狠毒的人,待她重掌家務,記起今日之仇,清平的日子還會好過?到那時,她豈有不恨我的理?”

知秋聽說,心有餘悸地看向那個錦匣。

“那……這藥會不會有問題?要不我拿去扔了?”

阮酥擡手制止了她,短暫的思索後,她又笑了。

“不管有沒有問題,這般金貴東西,怎能浪費?我自有辦法讓它物盡其用。”

這二日,清平才起身,回事的婆子們已經在外間站了一屋子。

近日妖狐、巫蠱之事鬧得烏煙瘴氣,梁太君是個迷信的人,生怕折了阮家氣數,便打算舉家到城外的三清祠打蘸三日,以此消災免難、祈求祖宗賜福庇佑。

萬氏被卸了權,這操辦打蘸一事自然落在清平、阮酥身上,阮酥三天兩頭托病不來議事,清平自然樂得獨攬大權,也好讓梁太君看看自己持家的能耐。

她用了十二分的心血,分配多少轎馬、供奉什麽茶飯、請哪幾家道長,一草一紙,無不安排得妥妥帖帖,臨行前,還坐着小轎親自去查點了一遍,确保萬無一失,這才前去請梁太君。

清平興沖沖地趕到梁太君所住的暖閣,卻見阮酥早已在那裏,正替梁太君捶腿。心中略有不快,她推說有病,卻一大早就來梁太君處請安,其心可誅。

轉念一想,離自己送雪珠丸已有數日,阮酥不知服用的忌諱,自然還有好幾日可以精神,但只怕難熬的日子還在後頭。

清平心情好了些,換上滿面微笑,給梁太君問安,回說三清祠打蘸事宜已經安排妥帖,用過午飯便可出發。

梁太君見清平如此能幹,又生着上等的美貌,比那不懂事又沒頭腦的阮絮确實高出幾個檔次,心裏的天平便漸漸傾斜了,要不是阮絮到底是嫡親的孫女,她早已動了放棄阮絮扶持清平的念頭。

梁太君笑盈盈地誇獎了清平一番,又讓她坐到自己身邊說話。

清平坐在梁太君身邊,不經意地掃過阮酥,只見她脂粉輕施,眉目如畫,雪白皮膚上暈着淡淡嫣紅,美麗得如雨後海棠般惹人憐愛,心中妒意橫生,一個殘酷的念頭慢慢浮現。

阮絮這個正牌嫡女被送走後,如今的阮家,便是二鳳争春,阮酥雖是個多災多病的白子,但卻生得如此動人,加之長了一顆七竅玲珑心,着實不可久留,即便她真如自己所說的那樣,對太子妃位毫無興趣,也絕不能心慈手軟。

似乎感受到了清平的目光,阮酥擡頭,幽亮的眸子直視着她,笑意盈盈,讓清平竟有些緊張,那笑意過于篤定,仿佛看穿了她心內的黑暗。

正這樣想着,阮酥已經慢慢站了起來。

“老夫人,看到清平我才想起,我有東西要獻給您老人家呢……”

聽她如此說,梁太君心情不錯,身邊的兩個少女一個比一個讓她滿意。

“哦?你倒是有心!”

阮酥使了個眼色,知秋便捧了個檀香匣子上來。

衆人的目光都在匣子上,沒人注意到,那一瞬,清平的臉色綠了。

阮酥似沒察覺一般,接過匣子親自揭開,将那三粒雪白的藥丸呈現在梁太君面前。

“老夫人,這是前幾日郡主贈與孫女的三粒雪珠丸,據說有養顏補氣、延年益壽的神效,孫女雖然體弱,但到底年輕,不敢糟蹋了這等好東西,想來想去,還是孝敬您老人家最為合适,只是枉費了郡主一番美意,郡主……不會見怪吧?”

清平美麗的面孔都氣得有些扭曲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病怏怏的阮酥竟然對她下的血本不為所動,甚至還産生了懷疑,她不服那藥,轉而借花獻佛,若東西是真,她不花一分一毫便讨得梁太君歡喜,還給自己落個不孝順的名頭,東西是假,那也是她清平送的,出了事怪不到她頭上。

但清平始終不是阮絮,這點氣,她還是沉得住的,雖然笑得有些勉強,但在人前她還是得做得滴水不漏,搶過阮酥懷裏的匣子硬給她塞了回去。

“阿酥你也太着急了!哪裏用得着你來送,快收回去,老夫人的我早已備下了!原本是打算親自送過來的,只是這兩日安排打蘸的事,一直沒有機會,今日便是特地來給老夫人送藥的!”

清平惹着氣,向執墨伸出了手。

早在阮酥捧出匣子時,她就急忙給執墨使了眼色,執墨便火急火燎地飛奔回去将僅剩的三粒雪珠丸取了來。

無視執墨眼中的猶豫不舍,清平果斷的搶過盒子,那藥服了以後,可讓肌膚嬌嫩如牛乳,氣色似桃花,在乎美貌的她何嘗不肉痛?

梁太君也是聰明人,怎麽會看不出清平這亡羊補牢之舉,說到底,她這東西送得不真心,接的人自然也高興不到哪裏去,梁太君面色淡淡的。

“既是這樣難得的東西,還是你們年輕女孩留着用吧!我老了,不必浪費了。”

阮酥還未說話,清平便搶在前頭。

“老夫人哪裏的話,老夫人才是阮家的福星,老夫人健康長壽,我們做小輩也跟着沾光。”

剛才她已經被阮酥擺了一道,這次怎麽也不會再讓她占盡先機。

聽她這樣說,梁太君臉色稍霁,擺擺手讓丫鬟把那個匣子收好。

清平松了口氣,又向梁太君的丫鬟吩咐道。

“對了,這雪珠丸服用期間,需忌腥忌冷,你們定要記得老夫人的飲食中,這些東西一星半點都都沾不得。”

雪珠丸自然是好東西,但若使用不得當,反受其害,她對阮酥有所保留,将來她服用不當,也查不出什麽,但對自己的倚靠梁太君,她可希望她活得久一些,就不敢如此了。

阮酥咦了一聲。

“嗯?還有這些忌諱嗎?我竟不知道。”

清平聲音發飄,勉強牽動嘴角。

“我吩咐執墨要告訴你的,阿酥你一定是忘了。”

阮酥點點頭,從善如流地道。

“是嗎?那大概是我忘了。知秋,你可記住了?這是郡主的心意,不可糟蹋了。”

用過午飯,阮府舉家動身前去三清祠,阮風亭乘一頂官轎,梁太君、阮酥、清平三人各自帶着貼身丫頭乘繡轎,餘下跟去的丫鬟媽媽們都坐在後頭馬車裏,阮琦和印墨寒等幾個阮風亭的得意門生則騎了高頭大馬在前方開路,仆從執事從街頭排至街尾,浩浩蕩蕩,風光無限。

三清祠乃是阮家出資所建,除了供奉三清尊神外,側院還專門騰出一間佛堂,替阮家祖宗塑了金像,算是阮家家廟,但近幾年因傳說十分靈驗,故而來此上香的人絡繹不絕,只不過今日阮府來此打蘸,才提前清了場,阮酥他們到時,還陸續有幾名香客從裏頭走出來。

不要碰我!(二)

見阮風亭母子都來了,祠主丹陽真人親自迎了出來,陪着一路說說笑笑讓到殿內去拜三清尊神,阮酥故意慢悠悠地走在最後,趁人不注意,閃身進了側院。

這三清祠讓她想起自己的母親季氏,季氏在生下她後不久便撒手人寰,李媽媽曾對她說過,季氏臨終前,曾求阮風亭待她死後,在三清祠做一場法事超度,阮風亭也答應了,可這件事最終被萬氏壓下了,阮風亭那時正迷戀萬瑾如,不過月餘,就把結發妻子的遺願抛擲腦後。

阮酥雖然對生母沒有印象,卻一直沒有忘記這件事,她先前便自己拿出錢,着人與丹陽子說好,給季氏塑一尊小像,雖不能光明正大的供在側院,卻還是替她找了一間空屋,念過往生咒,日日點燈添油。

阮酥拜過生母,出得院子,恰恰見得一個年輕道士在那裏與一名婦女拉扯,不由留了意。

那婦女不依不饒,道士的聲音顯然十分不耐煩。

“你拿錢來也沒用,我們師傅說了,那平安符不能給你!快回去吧!別在這驚擾了貴人!”

那婦女身形佝偻,身穿一件磨得發白的破襖,又黃又瘦,十個指頭和樹枝一般粗糙,讓人看了就生厭,阮酥見那光景,心中冷笑,看來這道家清靜之地,也把人分作三六九等。

”罪過啊!怎麽到了這地步還不肯死心!“

一個剪燭花的道士走出來,見了這一幕,不由感嘆了一句,阮酥聽他話中有話,不由偏頭問了一句。

“聽小道長語氣,這個婦人是有什麽故事麽?”

那道士這才注意到阮酥,不由臉上一紅,清清嗓子道。

“是小道多嘴!驚擾了小姐!這婦人姓馮,就住在觀裏,十年前,他丈夫突然卷了家當出走,說是做生意折了本出去躲債,這馮嫂便賣了田地房産,沒日沒夜幹兩份活計替他還債,如今債還得差不多了,她背也累駝了,幹不得重活,師傅看她可憐,才收留她在祠裏灑掃,她平日逢人就說:我們家債馬上要還清啦,我丈夫就要回來了!怎麽可能呢!一年前我們有師兄去外地采買,早就見到他丈夫與一個年輕女子走在一起,還抱着個五六歲大的娃娃……只是不敢讓她知道,如今她好不容易攢幾個養老錢,還要拿來替那男人求什麽平安符?我們師傅才不許的!”

竟是如此麽?

阮酥胸口悶悶的,她在那個老女人的身上,似乎看到了曾經那個替他人做嫁衣裳的自己,她曾以為那份無私奉獻的愛感動了印墨寒,到頭來,感動的只有自己而已,而印墨寒,卻把這份癡心棄如敝履,多麽的可笑,多麽的可悲!

阮酥雙目猛地收縮,擡腳走到那婦人面前,從頭上拔下一只赤金簪子遞給她。

“拿着,好好為自己活着,從今往後,不要再等那個男人了,他不會回來的。”

馮嫂沒有接,她看阮酥的眼神甚至帶着恨意。

“你懂什麽!我丈夫他馬上就要回來了,我們家的債就快還清了,他就回來了!”

阮酥從齒縫裏哼出一聲笑,重生之後第一次這麽生氣。

“你還不明白?他早就……”

一只手從她背後伸了出來,打斷了她的說話,她的視線落在那修長手掌心裏的平安符上,不由皺起了眉頭。

“這個,給你的。“

婦人沒有把阮酥的金簪放在眼裏,卻在見到平安符時雙眼亮了起來,那眸中仿佛重燃起了希望,她十分感激地接了過來,對眼前清潤如玉的男子千恩萬謝。

待婦人走後,印墨寒方才轉身看向阮酥。

“既然真相如此殘酷,小姐又何必破壞她的念想呢?”

阮酥也看着他沒有說話,她的目光,似射在冰面上的月光,凍得人打顫,第一次,她完完全全地不去掩飾情緒。

印墨寒那個悲憫又溫柔的眼神,和當初向她遞來面餅時一模一樣,你這頭皮着羊皮的豺狼!為什麽總能僞裝得這樣溫柔呢?這僞裝讓她惡心,讓她再次被噩夢般的回憶所纏繞,以致渾身發冷。

如果說前幾次是自己多心的話,那麽這一回,印墨寒是絕對感受到了阮酥發自內心的恨意。心有餘悸的同時,他發現阮酥的臉色越來越不對勁,身子似乎也有些站立不穩,他下意識上前想要扶她一把,卻被阮酥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別過來!”

她微弱卻清晰地從齒縫間吐出幾個字。

“不要碰我!”

入誰圈套?

三清祠兩棟排樓之後,是一座低矮小山,期間有條土路供平日道士們行走,拾些柴火草藥之類。

阮酥被那男子挾持着走在前頭,冬桃手持一柄匕首,亦步亦趨跟着,卻不敢逾越一步,生怕激怒那人将阮酥殺死。

男子瞥了冬桃一眼,滿不在乎地道。

“愛跟就跟着吧!”

阮酥剛發過病,加之男子的手臂一直勒在她脖子上,十分難受,她走了這一段路已是有些喘息,不由嘆道。

“這位大俠,我只是手無寸鐵的女流之輩,打也打不過你,跑也跑不過你,你可以放開手讓我自己走麽?”

男子腳步頓了頓,從鼻尖哼出一聲冷笑。

“怎麽?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冰清玉潔,與我這樣的逃犯肢體相觸簡直難以忍受?哼,你們這些養在深閨的女子就是矯情得很,如果……”

他壓低聲音,語氣變得暧昧。

“我此時對你不軌,你是不是還要尋死覓活?”

說罷,他饒有興味地等着欣賞阮酥驚慌失措的樣子,這個女子自從被他劫持以後,表現出的淡定實在讓他有些不安。

結果令他非常失望,阮酥面上的表情沒有絲毫動搖,唇角甚至掠過一絲諷刺笑意。倒是像尾巴一樣跟着的丫頭,怒發沖冠,揮手就将匕首砍向他的面門。

男子勒着阮酥旋身避開,瞥了眼滑落肩頭的一截斷發,目中露出一絲精光。

“你這個丫鬟倒是不錯啊!有如此身手,随時可以遠走高飛,何必屈居別人手下當狗?”

阮酥輕聲喝住還欲上前與之拼殺的冬桃,道。

“冬桃住手,他不過是恐吓,哪裏有那個膽量。”

男子倏地低頭,語氣中帶了一絲惱怒。

“誰說我不敢?”

讀出對方眼中的嘲弄之意,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中了激将法,瞬間冷下臉來。

只聽阮酥輕飄飄地道。

“我聽說皇城司高手如雲,戒備森嚴,連只蒼蠅都休想飛出去,卻讓閣下這樣頭腦簡單的莽夫逃了出來,看來只是徒有虛名罷了。”

冬桃詫異地看了阮酥一眼,不明白為人魚肉的阮酥為何還要說這種話激怒對方。

盡管已經中過一次激将法,但被稱為莽夫,男子還是沒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什麽皇城司,不過是一群狐假虎威的跳梁小醜,連男人都不是的弄臣而已!若不是因為那個妖婦……你以為憑那群閹人敢抓我?”

阮酥很順從地笑道。

“自然不敢了,但你此刻不正被那群閹人追得滿山亂竄麽?三皇子殿下。”

男子雙眼驀然圓睜,手上力道不由一緊。

“你知道我是誰?”

肩頸微痛,阮酥低哼一聲,三皇子祁瀚下意識松了手,神色卻依舊冷凝得可怕。

“說,你是誰?是不是那妖婦派來的奸細?”

阮酥低低一嘆。

“殿下多疑了,我不過是阮家的長女阮酥,足不出戶,哪裏會是什麽奸細,至于猜到殿下的身份,難道還不簡單麽?皇城司酷吏橫行,你從其中逃脫,形容雖然狼狽,卻毫發無損,皇城司既然都不敢對你用刑,可見你的身份非同一般,加之你性子桀骜不羁,自負狂妄,年紀輕輕又有一身好功夫,除了近日從南疆歸來,卻因忤逆罪入了皇城司的三皇子殿下外,我也想不到別人了。”

祁瀚深深地看了阮酥一眼,突然長笑一聲,擡手将她推回冬桃懷中。

“好一個聰明的女子,阮老頭谄媚怕事,沒想到生的女兒如此有膽識,看在你慧眼識人的份上,本殿下今日就賞你回去吧!”

說罷,便欲縱身離去,卻被阮酥叫住。

“殿下且慢!”

祁瀚回頭,見那形容孱弱的女子微微平複了一下呼吸,由丫鬟扶着向他走來,不由詫異道。

“怎麽?不想走?該不是剛才我抱了你,你就想以此賴個王妃做吧?”

這個三皇子祁瀚自幼跟着舅舅威武大将軍在外放養,不僅性子裏沒有一點王子的優雅,嘴也十分損,阮酥當然不會同他一般見識,笑着搖搖頭,摘下發間所有金飾,又将一對翡翠镯子褪下,包在手帕裏遞給祁瀚。

“殿下此去,千萬莫要逞英雄回宮請罪,聽阮酥一言,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速回南疆,只有兵權在握,京中那些虎狼才會有所忌憚,天大的抱負,且待來日方長。”

祁瀚一愣。

他的母親賢妃乃将門之女,性格孤傲,與妖嬈的陳妃水火不容,卻因不懂人情,不為嘉靖帝所喜,次次在交鋒中敗下陣來,最終郁郁而亡,祁瀚完全遺傳了其母性格,亦不讨嘉靖帝歡心,十三歲就将他支使到遙遠的南疆,跟着舅舅威武将軍駐守軍中,此次回京前,舅舅便勸他小不忍則亂大謀,可陳妃小人得志的輕狂模樣,他看了就來氣,想起母親,更忍不住出言諷刺,又與嘉靖帝争辯幾句,老五祁澈便趁機扣了他個忤逆罪,這才落入了他一向最看不起的閹黨手中。

此時祁瀚內心是很震撼的,他沒想到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能将他的處境看得如此透徹,并真誠地給他建議,胸中那點丈夫傲氣,此時竟軟了幾分,目光在阮酥臉上巡視半晌,還是接過了她的首飾。

“你叫阮酥?你的話,本殿下記住了。”

阮酥後退一步,正色道。

“殿下若信得過我,出了這座山,不要往南,只走北門出城,必能避開追兵。”

祁瀚點點頭,明明是素不相逢的少女,但祁瀚直覺她沒有騙自己,他知道自己城府不及其他皇子,才會遭受此劫,卻不願以小人之心來揣度她,軍營待得久了,總是更重情義些。

阮酥一笑,對他行了個男子之間才行的拱手禮,在冬桃的攙扶下慢慢原路返回。

一直到确定對方的氣息消失在勢力範圍內,冬桃這才開腔。

“小姐方才兵行險着,單憑幾點,就斷定他是皇子而非歹徒,冬桃很是佩服。”

阮酥不置可否地笑笑。

她哪裏有這樣大的膽子,只不過她還記得前世此時祁瀚的境遇,可惜的是,前世的祁瀚沒有遇見她,而是在逃往城南的途中中了祁澈的埋伏,嘉靖帝自然容不得這樣膽大妄為的兒子,當下卸了他的兵權,在遠離皇宮之處賜了他一座府邸,祁瀚自此開始了軟禁生涯。

阮酥眯起眼睛,她并不是什麽好人,祁瀚這種幼稚直率的人于她也無用,助祁瀚一臂之力,不過是于某人行個方便罷了。

阮酥失蹤,阮府上下可謂炸開了鍋,玄洛在正樓上坐鎮,梁太君、阮風亭、阮琦祖孫三人都忙忙地趕了過來。

“九卿大人,酥兒可找到了嗎?”

和梁太君的關注點完全不同,阮風亭開口便問。

“不知是何要犯?勞動賢侄親自出馬?”

玄洛欠了欠身。

“此案犯尚在審查,涉及頗多,恕小侄暫時無法告知,至于師妹,玄某定會确保她毫發無損。”

阮風亭見他不說,也不敢多問,但心中越發惴惴不安,他并不十分擔心阮酥的死活,讓他不安的,是這名勞動了玄洛的犯人的身份,萬一牽連到阮家該怎麽辦?

與他同來的阮琦顯然沒想那麽多,心中反而幸災樂禍,一個閨閣千金,被來路不明的男人深夜帶走,即便尋回來,還有什麽清白可言?到時候,那個臭丫頭阮酥,便會變得一文不值,地位一落千丈,任他母子踐踏。

“大小姐找到了!”

只聽樓下有人來報,阮家祖孫三人連忙趕下樓,玄洛悠悠然行在後頭,院子裏,阮酥披着一件鬥篷,由冬桃攙扶着,看着道觀裏攢動的火光人影,滿臉迷茫之色。

“這是怎麽回事?老夫人、父親、大哥為何都沒有就寝,怎麽師兄也在?”

玄洛尚未發話,阮琦便按耐不住跳了出來。

“大妹妹,你不是被逃犯劫持了嗎?犯人如今在何處?他可對你如何了?不必害怕,我們都會給你做主!”

梁太君蹙眉,如果阮酥真的被逃犯劫持,清白不保,那麽她不僅沒有了成為太子妃的可能,就連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都有困難了。

阮酥哪裏會不知道阮琦打得什麽主意,她心中暗笑,萬氏母子還真是一丘之貉,他急着往她頭上扣屎盆子,難道她就沒有對策?

阮酥做出很驚訝的樣子,以袖掩口。

“逃犯?怎麽三清祠裏進了逃犯嗎?可抓住了?”

見她一幅不知情的模樣,阮琦非常不悅,咬牙切齒道。

“大妹妹,所有人都知道你被逃犯劫持的事,你裝什麽傻?要知道,九卿大人在這裏,你若有意隐瞞,可是有共犯嫌疑的!”

阮酥微笑道。

“大哥這是什麽話,我不過是白日積了食難以入睡,故而讓冬桃陪我到後園的水池邊看看上次放生的錦鯉,怎麽就成了共犯?大哥認為我被逃犯劫持,還能毫發無損地站在這裏嗎?”

“這……”

阮琦一時啞口無言,他确實不能解釋為什麽被劫持的阮酥會從容歸來,他甚至也不太肯定阮酥被劫持一事,畢竟這都是玄洛所說……

他于是看向玄洛,希望他能給衆人一個肯定的答案,不料玄洛卻在凝視阮酥半晌後,輕輕笑了。

“師妹好雅興,趁夜賞鯉,不知可看得清楚?”

阮酥亦微笑。

“月光尚好,看得足夠清楚。”

就在此時,繡衣使皓芳前來,在玄洛耳邊低語幾句,玄洛于是點點頭。

“原來那逃犯往城南逃了,伯父,老夫人,今夜多有叨擾,告辭!”

聽說逃犯已經不在三清祠,阮家祖孫三人都松了一口氣,不免與玄洛又是一番客道。

“我送師兄一程。”

阮酥難得主動地對玄洛一福,跟在他身後,一路行至無人處,她方道。

“九卿大人,我已還了你一個人情,你又何必過河拆橋,毀我清譽?”

玄洛轉過身,月光映在他秀致絕倫的笑容上,如水般晃得人心慌。

又在裝傻了,阮酥吐出口氣,有些不岔。

“三清祠并不大,你帶了那麽多人,若真想抓三皇子,早在我們上山之前就能擒住,不,早在他挾持我那一刻便能擒住,可是你不會,因為,正是你把他趕到我這裏來的。”

阮酥看不出他的表情,卻也沒有退怯,繼續說道。

“你若不演得像一些,在皇上和陳妃面前自然不好交待,所以拉我們阮家下水,人是在我家打蘸的道觀不見的,而我父親是皇後的人,陳妃自然不好說我父親包庇了三皇子,以免開罪皇後。我雖不明白大人救三皇子的緣由,但他可是對你毫無感激之意,反而心懷憎恨鄙夷,九卿大人真是高風亮節。”

玄洛似乎聽不出她的諷刺,彎起桃花眼,笑得似一只狐貍。

“那日救你,果然是值得的,這般聰慧,将來若真成了一面屏風一件擺設,我倒還真有些舍不得了。”

和他合作?

“是嗎?”

阮酥喃喃,低頭一笑,卻也不在意。

月光如洗,照得竹林疏影下的錦鯉塘一片生動,有幾條膽子大的彩鱗魚兒還大着膽子躍過水面在空中旋一個身子,而後吐出一竄長長的泡泡。

玄洛負手站在池邊,勾着唇靜靜看着水面,也不知在想什麽。他不動,阮酥也不好動作,正想着要不要先走一步時,卻在她就要開口的當口,玄洛輕笑出聲。

“世人皆有所願,你的願望是什麽?”

願望?

阮酥一愣,玄洛卻也翩然轉身,明月皎皎,映得這近乎妖孽的絕世容顏不由蒙上了一層孤寂顏色,她猶在怔愣,不料前面那人卻已經飛快伸出手,動作間卻已用兩根指頭拖住了她的下巴,幾乎不費一絲一毫便鉗制住了她的所有!

這種感覺十分不好!!!

阮酥眸中怒火大盛,拼命躲開卻不能撼動分毫!而這讨厭的人,似乎又往前近了一步,陌生的呼吸輕輕滑過臉頰,惹得她恨不得殺了他洩憤!!!

“你的目中有殺意呢……”

玄洛輕輕抽回手,阮酥一個不察,身體不穩往後踉跄了兩步這才險險站穩,憤然開口。

“我只是不喜被人掌控,任人刀俎的滋味!”

聞言,玄洛笑得玩味,卻沒有生氣的跡象。

“任人刀俎嗎?那你的願望是什麽?成為太子妃,亦或者成為人上人?”

阮酥冷笑。

“太子妃也好,人上人也罷,身陷局中,如何能有自由?”前世自己也算一世輝煌,最終還不是逃不過任人宰割的結局……

“若是可以,阮酥只希望能有一副好身子,不知九卿大人廣結良士,可否為小女指點迷津?”

見眼前女子對自己盈盈一拜,玄洛只頓一頓便放聲大笑。

“好你個阮酥,你不過還了我一個人情,怎麽就認定我一定會再幫你呢?”

“阮酥不敢,不過既然小女能得九卿大人入眼,想必大人不會放過一枚好棋子。”

眼前的少女目光堅毅,明麗美豔的臉上卻透着與當下年齡不同的神色。玄洛難得仔細看了幾秒,終于屏住笑意。

“阮風亭的三封奏折。”

聽他如此說,阮酥松了一口氣。世人皆有圖謀,若他肯以條件交換,至少自己不必胡思亂想。

“不知大人要的是哪三封奏折?”

見朊酥答得這樣爽快,反倒玄洛吃驚了,于是随口道。

“奏折分三種,依重要程度以藍、青、朱三色區之,我要的自然便是那朱皮封面的。”

好大的口氣,不愧是玄洛!這有些包藏禍心的挑釁卻好像沒讓眼前的少女面露意外。

玄洛奇道,眸中閃過一道冷意。

“怎麽,為了自己,你居然不惜出賣自己的父親?”

阮酥不卑不亢福了一福。

“有道是九卿大人幾次救我于水火,如此結果反而讓一切明白透徹。就算沒有我出手,大人要做的事自然也不會停下,如若我能換得一副好身子,将來家族蒙難時,總比苦病纏身愛莫能助好!”

“巧舌如簧!”

玄洛別過臉,“等你送來第一封奏折,我便會給你引見那人。”

有了第一日的意外,稍後的兩天阮府便在三清祠周圍又增派了人馬,只保萬無一失。而阮風亭本人更是當日便快馬回府,只去打探了皇城司逃犯不提。

臨走前,他特地把阮酥叫到身邊,開門見山便問當日逃犯之事。可惜阮酥嘴巴緊得很,只堅持自己是外出看鯉錦;阮風亭不甘心,又禀明梁太君,讓她敲打一下知秋。知秋是梁太君身邊出去的,如今得了阮酥便宜,自然也知道這關系到大小姐前途,任梁太君如何恩威并施,都輕易不吐露半個不字,只搞得梁太君母子無奈,這才不甘地揭過這事。

回府那日,清平更是打出十二萬分精神。抛開意外的皇城司緝拿兇犯一事外,此次出行可謂順利,也讓她在阮府老少面前大出風頭,為了收好這個尾,她自是萬分用心。

日頭一天比一天熱,只行了半裏路,清平額上便沁出汗來。見梁太君等也苦不堪言,她招呼執硯、執墨給每人各送上一盞酸梅湯,又吩咐加快腳程。如此前後,回程的車馬行得飛快,竟比當日去直直少了一個時辰。

等阮府一行行過西大街,眼見府邸近在咫尺時,忽然繡轎一滞,差不多把幾個女眷颠到路邊。

“前面發生什麽事?”

清平用帕子擦着汗,執硯忙上前打聽。

“只說前面有輛車撞了人,被撞的人真纏着要去報官呢,大少爺已經親去處置了,讓咱們從另一邊繞路回府。”

清平一下抓住了重點,“大少爺去處置?是哪一家的車?”阮琦那種自私狹隘生怕惹禍上身的性格,如何會這般古道熱腸,這裏面定然有貓膩。

執硯忙上前湊到她耳邊一陣耳語,清平連連點頭。

“那不礙事,咱們就在這等着,你去給老夫人和大小姐再送一次酸梅湯,若是大少爺問起,便說老夫人車馬勞累,不願再繞遠路。”

阮府的轎辇、車馬一下子便停了下來,見他們不走,阮琦不免緊張,聽得清平的丫鬟回禀,幹脆疾步到梁太君車前勸她們繞行。

簡簡單單一件小事,竟然把自己的大孫子難住了!

“不就是一件撞人案,他們既要報官你便讓他們去,若是有人受傷了,就近送去醫館醫治一下,先把路讓出來要緊。”

然而等她說完,這才發現阮琦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不斷苦勸她們繞行,不由奇怪。

“馮媽媽,你去看看前面到底發生什麽事?”

馮媽媽得令,正要往前,阮琦見實在瞞不住,這才苦着臉道出實情。

“祖母,是……二妹妹回來了,那個被撞的人,孫兒看并無大礙,是慣做那地痞流氓的。二妹妹也是倒黴被纏住了……”

他故意把阮絮說得可憐無辜,然而梁太君早已聽得火冒三丈。

“絮兒回來了?胡鬧,不是還未滿一月嗎?”

阮琦忙道。

“二妹妹也是病了,丫鬟們恐她出事,所以便……”

聽到這裏,梁太君胸中的怒火才些些平複。

“趕緊把他們打發了,大家閨秀的馬車被人攔在路上像什麽話!”

直過了半柱香時間,那堵路的地痞狠狠敲了阮琦一筆銀子,這才放過他們。

阮琦一肚子悶氣,又不好發作,那些人故意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弄得衆人皆知,反倒讓他們不好善了,可又想到自己平白受氣,阮琦如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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