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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周五時徐姨給薛逸發了條消息,問周六保潔時間什麽時候合适。

-調休要到星期一了,星期一下午來吧。

他把消息發過去後琢磨了會兒。

那豈不是就意味着見不着徐安那小子了嗎?

薛逸瞟了眼電腦上的日歷,已經三月一號了。

他打開和徐安的對話框,上面的聊天記錄只有短短兩句,劃拉都不用兩下就到頂了。

-田螺姑娘,放學了吧?

薛逸等了一會兒,見沒回信就放着手機寫病歷去了。

等下班後,徐安才回消息。

-嗯

-才一周沒見就這麽冷淡嗎?QAQ

-有事嗎微笑.jpg

薛逸看着聊天界面,想起來上次賈德順說的“在幹嘛”等于“我想你”。

他笑起來發了段語音:“沒什麽事兒,就是挺想你的。”

随後徐安就沒話了。

那頭的徐安剛放學,點開語音時不知道是外音,直接成了公放。

他手忙腳亂的關了手機,卻還是一整句都放了出來。

還好放學了教室吵,沒什麽人注意到。

但同桌的李農辛還是聽到了,他愣着微張開嘴:“要不是是男的聲音,就這內容我還以為你談戀愛了。”

“滾蛋。”

“我還能說真的麽?”李農辛笑起來,“我走了啊,下周見。”

薛逸到家後,站在玄關又給徐安發了一條。

-怎麽不理我。555

-土不土再說了你那語音讓人怎麽回

-你可以回,我也想你了。

-呵我也想你了?

-問號去掉我會比較喜歡。

-?

薛逸看了眼時間,決定去找徐安玩兒,這麽一決定他覺得打字都嫌麻煩,直接電話過去。

“田螺兒,”薛逸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了過來,“在哪兒呢?”

徐安不喜歡打電話,明明短信能說的事兒非要電話講幹什麽。

“在回家路上,怎麽了?”徐安停頓了會兒又馬上說,“你要再說是想我,我馬上挂掉。”

“哎,就是想去找你玩兒。”薛逸說。

“你不是周一才調休嗎?”徐安問。

“你問的徐姨?”薛逸笑了兩聲,“看來你也挺想我的。”

“是她剛和我說的。”徐安解釋道。

“這樣哦,”薛逸嘆了口氣,裝出挺失落的樣子,“那我明天上班,現在還有資格找你玩兒嗎?”

“沒有資格。”

“……這麽直接?”薛逸說,“那等我下周休息再找你玩兒吧,你記得過來。”

徐安挂了電話才舒了口氣。

和薛逸待一塊兒容易讓他堕落,這一周他都在堅持把“憑什麽”這個想法排除出腦海。

早餐鋪的老板娘挺好的,給他一小時十五元算是基礎待遇,而且很多地方都不收他。

他都差點忘了之前感恩戴德的心,就因為碰上了個更好的人,有了強烈對比。

徐安有這絲想法時,自己都十分唾棄自己。

所以,離薛逸遠點他才能保持清醒。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轉眼過了一周,薛逸終于等到了他的周六單休。

準備給徐安發消息提醒他今天過來的時候,章司弦電話來了。

“薛逸,”章司弦的嗓音挺啞的,“你有時間嗎?”

薛逸聽他這聲音皺起眉:“嗯,你喝酒了?”

“啊是的,我能過去找你嗎?”章司弦說,“我現在就想找個熟人待會兒……”

“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不用,”章司弦那頭“哐當”一聲響,“你,發個位置給我……我打車去。”

“還我發你呢,你趕快的,挂了電話給我發位置,”薛逸說,“找個暖和點的地方等我,別他媽渾,知道了嗎?”

薛逸挂了電話以後馬上起身洗漱,随便穿了套衣服就出了門。

拿過手機看了眼,章司弦位置這會兒才發過來,可能是暈了腦袋戳了半天才發好。

地方不遠,大概就四五公裏的距離。

薛逸到的時候,章司弦就站在路邊跟個冰棍兒似的一動不動。

薛逸下了車,走過去拍了他背一巴掌:“我他媽叫你在暖和的地方等……”

一句話還沒說完,章司弦的身子就成直線朝前倒去。

薛逸趕忙将他扶住,摸了把他額頭。

滾燙,就這沒有40℃薛逸兩字他都倒着寫。

“他媽的蠢成蛇皮蛋還出來喝酒。”薛逸把他架上車,讓他往後座上一趟。

“你……來了?”章司弦在後座躺着,看了眼前方開車的人。

“是啊,”薛逸從後視鏡橫了他一眼,“現在要送你上醫院,真是倒了黴了,休假還要去醫院。”

“我不去,”章司弦說,“醫院人多,我頭痛。”

“啧,不就是頭痛要去醫院嗎?”薛逸說。

“不去,”章司弦閉上眼,“你不是醫生嗎,你幫我看看就好了。”

“我他媽是神經內科,不治你發燒。”薛逸終是沒忍住罵道。

“神經……內科,啊,神經內科,”章司弦恍惚着,“神經啊,神經內科……”

薛逸這回沒回話,把車開回家了。

他扶着人回到家,打開客房門之後迅速關上了。

操。

HelloKitty還沒換下來。

薛逸給章司弦随便換了身衣服,就給他躺床上了。

還好倆人身形現在相差不大,要是章司弦還像高中那會兒那麽胖,保準穿不下。

“水……”章司弦混沌着睜開眼朝旁邊亂摸了着。

“等着,別亂動了。”薛逸按住了他手放進被子裏塞好。

章司弦喝了水便沉沉睡過去。

薛逸把備用藥箱拿了出來,給他在額頭貼了退燒貼。

随後又去廚房弄了一杯蜂蜜水,把章司弦叫醒來:“把這個喝了好睡覺。”

章司弦懵着睜開眼:“……你他媽,我剛都睡着了。”

“啧,這個喝了你醒來不會頭痛。”章司弦把蜂蜜水塞到他手裏。

章司弦幾大口喝了下去。

“你不給我塞個溫度計嗎?”章司弦把杯子遞給他問。

“沒必要,”薛逸說,“你睡吧,有事叫我。”

等徐姨來的時候薛逸才想起這一茬。

他就說一直像忘了什麽。

然而這次徐安卻沒來。

“徐姨,”薛逸往後看了眼,“徐安這次沒來啊?”

“是啊,他說作業挺多的,要在家寫作業。”徐姨說。

薛逸點了點頭,示意她進來。

“我房間今天先不打掃了,裏頭有人休息。”薛逸說。

徐姨答應了一聲,随後笑起來:“哎呀知道了。”

薛逸見她這反應愣了會兒,忙道:“不是你想那樣,就一個朋友生病了。”

徐姨點頭就去打掃了。

薛逸坐在客廳猶豫了會兒,打開手機給徐安發了條信息。

-上周都說好了的,作業有那麽多嗎?

-嗯

-行吧,不過今天來了估計也不能陪你玩兒了。

徐安看着短信不禁無語。

是我陪你玩吧?

-我寫作業了

-行,加油小安安。

晚上五六點,章司弦才醒過來。

“睡醒了?餓嗎?”薛逸聽到動靜從書房裏走出來。

“餓得前胸貼後背。”章司弦把額頭上的退燒貼撕下來,一塊紅印子像開了天眼。

“想吃點什麽?”薛逸去了廚房。

“肉,紅燒肉。”章司弦說。

薛逸看了他一眼:“你是個病人,說個實際的好嗎?比如說粥。”

“你都決定了問我幹什麽,”章司弦躺在沙發上,“你這兒還挺舒服的。”

“主要是除了粥,我怕你吃別的吃出些什麽毛病,然後賴我身上。”薛逸說。

“我有那麽缺德嗎?”

“你現在我不知道,之前是有的。”薛逸點頭。

“那可惜你這廚房了,只能熬個粥。”章司弦說。

“我正學做菜呢,”薛逸說,“估計也能做一兩道菜了,下次你病好了來嘗嘗。”

“嗯行。”章司弦點頭。

吃飯的時候倆人就在客廳窩着,配了點鹹菜,還吃得津津有味的。

“哎,我發現你這人挺能憋的,”章司弦說,“你照顧了我一天,都不問我發生什麽事兒。”

“你能不能別給我加戲?”薛逸說,“我就他媽給你貼了個退燒貼。”

“啧,你就說你問不問我吧?”章司弦皺眉,“我都等了你一天了還不開口。”

“這話得我說吧?”薛逸說,“你不開口我問着什麽意思。”

“你真是個大好人,”章司弦嘆了口氣,“……我那天拿的藥,你知道什麽用吧。”

薛逸“嗯”了一聲,靜聽下文。

“我有個……朋友,得了阿爾茲海默症,那天堵着你車那次,就那天發現的,”章司弦說,“總之挺急的,沒管那麽多。”

“那個朋友很重要。”薛逸給出下文。

“嗯,”章司弦笑了笑,“我小學那會兒的隔壁鄰居,後來搬走了,一直沒聯系,結果大學之後碰着了,還挺巧的。”

“然後呢?”薛逸問。

“然後,”章司弦停頓了會兒,不确定的問道,“……不知道你怎麽看待同性戀?”

薛逸眨了眨眼:“你是?”

“嗯,”章司弦說,“但我之前,就是大學遇到他之前不是的,是後來才發現的,啊原來我喜歡他,這樣的感覺。”

“喜歡的人剛好是同性而已。”薛逸這麽說着。

其實他還挺震驚的,但這種震驚并不适合在這個時候表露出來,章司弦需要傾訴,傾訴的前提是需要認同。

“你接受能力還挺強的。”章司弦笑了下。

“其實沒什麽,”薛逸說,“現在大衆接受範圍挺廣了。”

“那些也只是表面罷了,”章司弦從桌上拿了一根煙,“介意抽嗎?”

“不介意,但你拿的是我的煙,麻煩也給我一根。”薛逸說。

章司弦把煙點燃:“我大學那會兒見到他挺驚喜的,畢竟很多年沒見,而且我高中走後,就一直沒什麽朋友。那段時間怎麽說呢?一直挺自閉的,學校不怎麽去,高考也沒心思,考了個大專。

“碰上他之後,我的生活就像照進了一束光,他真的很好,我能去那所學校真的是去對了,真的很幸運能碰上他。

“我……”章司弦說着眼紅了一圈,“我們在一起後,想了很多未來的事,該怎麽和他媽媽說,要怎麽面對社會的眼光,還說過退休了就去海邊住着,倆個人都不行了就一起去養老院,說了很多很多,說了所有的問題我們都一起面對。

“但是,我從來沒想過我們會遇到這種問題,我根本沒想到過你明白嗎?”章司弦的眼淚轉了一圈,終是一顆顆砸了下來。

“我這幾周一直在想一直都在想,為什麽啊?”他的聲音顫抖起來,“我看着他一件事情重複做三四次,買過的東西買五六遍,我告訴他你都做過了,他才像醒悟了一般笑着說他忘了。

“他怎麽就忘了呢?明明手上一直做着的事情,怎麽可能會忘?”章司弦像是覺得不可理喻一樣,“醫生說,他最後都會忘,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慢慢忘記過去的記憶,忘了身邊的人,最後,忘了生活習慣,忘記一切……”

“他就要忘了我了,”章司弦用袖子抹着一直掉的眼淚,“忘了我,忘了我這個人。”

“沒有他我怎麽辦?他有沒有想過我怎麽辦?他就是個傻逼,活生生折磨我,要他媽失憶也不痛快點。”

章司弦低着頭吸着煙沉默了很久,緩緩說道:“我決定了,帶着他出去轉轉,他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我都帶着他去,我只希望,我在他腦海裏待的時間得更久一點。”

徐姨周末來的時候,徐安又沒來,薛逸這次直接打了電話過去:“你怎麽不來了?”

“初三最後一學期,作業多,”徐安在那頭停頓了會兒,“以後可能都來不了。”

薛逸這次挺久沒說話的,過了半晌他才聽自己說:“行吧,那你好好學習。”

再次見到徐安是在四月份了,那天前一個晚上章司弦又喝成了一個傻逼,拖着他喝到了天亮才肯回去。

那會兒薛逸已經是靠意志力堅挺着了,上夜班又喝一通宵。

他揉着腦袋摻着章司弦去了不遠處的小攤鋪,準備吃個早餐醒酒。

“……”薛逸打了個酒嗝兒,一臉懵着看着裏頭穿着圍裙的徐安。

莫非他太久沒見這人出現了幻覺?

徐安更是不知用什麽表情面對他,尴尬地開了口:“要吃什麽?”

“你……”薛逸皺眉,像是沒想明白他怎麽會在這兒,喝了酒腦袋更是一團漿糊,“你他媽?你誰?”

“我是你爸爸!”章司弦在他背上猛然吼了一句。

“問你了嗎!你個傻逼。”薛逸也吼起來,随後看着徐安瞪着眼,“你在……這兒幹嘛呢?”

“打工。”徐安皺起眉低下頭繼續手上的工作。

“打,工?”薛逸像是在搜索這個詞的意思,又猛地吼起他,“你他媽這一個月跟我說學習,結果就在這兒打工?!”

徐安被吼的愣住了,感覺薛逸是沒有手空出來,要不然他能把這個癱兒給掀了。

“你媽知道你辍學了嗎?她那麽辛苦賺錢,你好意思在這裏待着?”薛逸不理解的看着他,“你他媽以後在早餐店打一輩子工,回報徐姨?”

老板娘剛去了廁所,回來就見有人在早餐鋪鬧事,急得忙過去拉人:“怎麽回事兒啊?大哥您有話好好說!”

“好好說什麽呢?”薛逸不耐煩道,“你是老板娘?你知不知道你雇……”

“薛逸!”徐安吼了一聲打斷了他,随後他歉意地看着老板娘,“這人我認識,我去和他說清楚。”

薛逸被吼僵住了,他不是沒被吼過,相反他從小被人吼到大的,但這次不一樣。

這次是個小孩兒。

他挺想的個小孩兒,這個小孩兒現在還和他生氣了,一直躲着不見他。

薛逸突然之間很委屈,那種莫名想流眼淚的委屈。

要不是他還有着絲清醒,知道自己是個虛歲二十六的大人,不然他早就丢掉背上的人氣沖沖的走了。

想到這兒他還得感謝下背上的章司弦,是他壓住了自己的腳步,知道自己現在沒那麽矯健。

徐安把他拉到了一邊,看了他一眼:“我沒有辍學,但我在這兒打工,我媽的确不知道……你別告訴她。”

薛逸還是愣着,低頭看着他。

“反正,我這個也沒耽誤學習,”徐安說,“你就別管了。”

薛逸還是看着他,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你好像長高了。”

“……啊?”徐安說。

他沒弄懂薛逸的腦回路,明明上一秒還在那兒吼人,下一秒就正經的和人說起別的話題。

“之前,到我腰上一點兒,”薛逸比了下他的頭頂,“現在在我胸口了。”

“好像是,”徐安點頭,顯然對這個話題很滿意,“最近骨頭都很疼。”

“那你得補點兒鈣,”薛逸笑着看他,随後像是想起什麽又收回了笑容,“你他媽怎麽給我跑題?現在正說你上學的事兒呢。”

徐安看了他一眼,他算是知道了,就薛逸這種狀态,想好好說話根本不可能。

“你……你回去吧,我給你叫車。”徐安說。

“可是,”薛逸墊了下快滑下去的章司弦,“我還沒吃早餐,我好餓。”

“……”

徐安給了他一杯熱豆漿和兩根油條,把人送去馬路邊攔了輛的士。

“師傅,送到a小區。”徐安把倆人扶上後座關上了門。

師傅在裏頭喊了一聲:“小夥子!這倆人喝太多了吧,你得先把錢給我啊,到時候他倆賴賬怎麽辦!”

徐安無奈摸了把口袋:“多少錢?”

“得要一百!”師傅說。

“要那麽多嗎?”徐安皺眉。

“當然了!你這兒離他那兒有三十公裏呢,路上還得堵車。”師傅一直喊着說話。

“……行。”徐安給了他一百之後就走了。

薛逸是被人推醒來的,他睜開眼時,腦袋裏一圈的問號。

我是誰?我在哪兒?

“小夥子!你可終于醒了,帶着你朋友趕快下車吧,到地方了,”師傅看他醒來虛了口氣兒,見他還不動彈又補了一句,“快下車吧!”

薛逸下了車才發現是到了自家小區門口。

他猛地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情,瞬間覺得自己丢臉丢大發了。

算了,得先補覺。

徐安回想了下剛剛的情況,捂着額頭有些頭疼。

在給了薛逸早餐後,他并沒有乖乖的說走就讓走,而是非要纏着徐安讓他看着他吃完。

其實看着吃完也沒什麽,薛逸喝了兩口豆漿之後,非要說手動不了了讓他喂。

這徐安就不能忍了,直接讓他趕快走。

結果薛逸就馬上擺出一副要哭了的樣子:“你他媽騙我搞學習,搞了半天他媽的油條就算了!還不肯喂我!”

“你他媽吼啥!”章司弦被他架着吼醒了,“再吼我要吐了!”

“你他媽他媽給自己加什麽戲!”薛逸吼了回去。

徐安見他們吼的一山更比一山高,直接把油條搶了過來遞到薛逸面前:“你趕快吃!”

薛逸閉了嘴,乖乖的啃了一口。

章司弦像是不适應一下這麽安靜,迷茫着睜開眼,看薛逸吃那麽香也饞了,默默道:“我也要吃。”

徐安趕忙把另一根打開,喂到他嘴邊。現在人開始多了,他生怕他倆又吵起來。

章司弦和油條對視了很久,終是咬了一口,嚼到一半“呸”地一聲吐了:“我只吃我家白白喂的!”

徐安能感覺到自己額頭上的青筋正蹦着跳。

他忍着沒爆發,結果薛逸倒是怒氣上頭了,架着章司弦的手一松,擰着他衣領狀似要親上去一樣。

“你他媽怎麽跟我家田螺說話的?”薛逸狠狠道。

“你撒手!”章司弦很難受,“我要吐出來了!”

到最後還是徐安一人打了一拳倆人才安靜下來。

他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把倆個一米八幾的成年男性拖走的。

那幾步路,走得他覺得自己擁有無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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