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四

上官這個師父其實挺不錯的,至少和賀遙比起來,要像師父得多了。她看出南方沒有學過絲毫的武功,便給了她一本書,說是要她按着書上修習內功,等打好了基底再學招式。

書上說的什麽“氣行大周天,再行小周天”,都是些動氣的法門。“大周天”“小周天”,南方倒是知道醫術中指的是什麽,可這“氣”要怎麽運卻是一點也不懂了。

捧着書去問丁一,丁一只會說:“這有什麽不會的?就是這麽一運,氣就來了,大周天裏轉一圈,小周天裏轉兩圈,用不到一柱香的時間……”頓了頓又道,“要我說,這書上的學不來就別學了。這都是上官那死了的師父想出來的,練成了沒啥大不了,和咱們天山的……”話及一半,便聽後面一聲怒喝:

“臭小子你說什麽呢!”

丁一沖南方一吐舌頭,轉身一旋,便沒影了。

南方擡頭,只見新師父一臉的怒容,瞪着她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傳你的這套內功沒有用?”

南方急忙搖頭。

“那你問他幹嘛!”

南方只好悻悻地把書遞上去說:“我……我做不來,師父,這‘氣’是什麽,打哪兒來的?”

上官的臉色這才有所和緩,取過書來說道:“是我一時疏忽了,習武時間長了,倒也記不起來自己那時是如何起步了的。這不難,我會慢慢教你。你如今方才開始習武,雖說不早,卻也算不得晚。這本《君子秘籍》是我師父潛心所創,集天下武學之大成,縱是我至今也未練至大成,若能好好修煉,必不遜于天下任何一門武學。你是我第一個弟子,為師絕不會害你。”

南方看她如此鄭重其事的樣子,吓得連連點頭。

于是,南方便白天趕路,晚上修習內功。但她對練武之事着實沒有什麽天份,即不上心,時日又短,因此進度甚緩。

一路上,南方繼續為吳凡治療身上的傷。吳凡雖是上官他們的對頭,可上官對他倒也不怎麽兇蠻,見了他反而總是笑眯眯的,他越是表現得對白晨忠心,上官反是越開心似的。南方問上官讨要藥材為他療傷,上官也是一口答應,轉頭就讓人備了送來,沒有半點為難。她治療外傷的手藝均是阿蘅所授,上官瞧着她仔細包紮的手勢和模樣,故人熟悉的身影頓時浮現眼前,每每總是唏噓不已。

有良藥相助,吳凡的傷自然好得甚快,過了幾日,臉上消了腫,那清俊潇灑的模樣便又恢複了六七成,只看得上官啧啧稱奇,道:“真想讓水閣裏那自命不凡的江繁春瞧一瞧,看他這自诩風流之人還敢不敢再不可一世。”頓了頓,又“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問身旁的丁一和南方,“你們說,他要是到時自慚形穢地要自戳雙眼,我救是不救?”

南方不認識江繁春,自是不好說什麽。丁一卻是一臉的憤憤:“呸!”

上官若愚只好安慰他:“你也不錯的……其實,男人要長得漂亮有什麽用嘛,行走江湖,還是武功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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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沒再多說,南方卻從他的眼裏看到了深深的懷疑,心想,這話她也勸過,原來女人編謊哄男人的話都是差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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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古為成越之地,指越城嶺、都寵嶺、萌渚嶺、騎田嶺、大庾嶺所組成的五嶺之南。東極宮背靠神山秀水,南臨無垠南海,雨水充沛,四季常青,百花争豔,各種果實終年不絕。山巒磅礴,水網縱橫,川峽奇灘、岩溶洞穴更是數不勝數,與南方所在的江南風光相比,又是截然不同的一股風味。

宮中建築依山而建,傍水而立,遠遠瞧去又與山水渾然一體,巍峨古樸之中卻又有着一股神秘的感覺。

上官若愚白紗遮面,帶着丁一和南方行走于宮殿和長廊之中,吳凡卻被蒙上了雙眼,由兩名宮人一左一右的攙扶着尾随在後。他一路上都是面容平靜,十分配合,南方卻時不時地回過頭去望他一眼,生怕一不小心,他就讓人給推出了長廊,順着廊外那萬丈深淵跌得屍骨全無了。

上官垂下頭來看她一眼,一雙漆黑的眸子裏靈光一閃,蘊着笑意,問:“怎麽,你擔心這小子?”

南方道:“是呀。師父,這人不壞,您老手下留情啊。”

上官柳眉一挑,問:“怎麽,你喜歡他?”

她這話一出,吳凡和丁一的步子都是一頓,丁一立刻搶着說道:“怎麽可能!你是瘋了嗎?”

南方也是跟着搖頭:“怎麽可能。”

丁一一聽,立刻喜笑顏開。

上官笑而不語。衆人來到偏殿後院的花園,這裏滿樹的紫藤自枝上垂下來,美不勝收。

上官屏退旁人,解開了吳凡的眼罩,又伸手在他身上幾個穴上一點,解開了多日來被封住的穴道。

吳凡頓時覺得周身一輕,氣息被滞了多日,這時方才緩緩的重新流動起來,手腳不由得有些發麻。他一邊暗暗地動轉氣息,一邊警惕地望着上官若愚。一路以來,他只覺得這位傳說中事事與一方城作對的“白夫人”心思深不可測,每一個舉動都讓人出乎意料,絕非是自己這種初出江湖不久的少年人可比。如今她又解了自己的穴道,看似對自己毫無防備,卻又不知留着什麽後招。

上官若愚笑嘻嘻地望着他,道:“我給你一柱香的時間調理內息,可是夠了?”

吳凡不答。

卻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喲,你這是又捉了什麽好玩的東西回來?”

衆人回過頭去,只見一個少女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俏生生地立在廊上。她膚若凝雪,目似點墨,唇如桃瓣,一頭青絲垂在腰間,如流瀑傾瀉,頭上那一支紫藤花簪微微顫動,雖尚年幼,未曾完全長開,卻已然是個極美的人了。

那少女瞧見丁一,臉上頓時便像綻開的花朵一樣燦爛了起來,歡歡喜喜地跑上前去,叫道:“你可回來啦!”

丁一身子側了側,轉身攀上一座假山,懶懶地坐下,晃着雙腿笑了一笑。

少女又将目光落到了吳凡身上,一雙美目猛地掠過一絲驚豔之色,怔了一怔,指着他的臉問上官若愚:“這是誰?”

上官尚未回答,丁一便插嘴道:“一方城白晨的小狗,路上遇的,捉回來玩玩。”

少女面上一喜,對上官撒嬌道:“姑姑,讓我和他玩一玩可好?”

上官若愚微微眯起雙眼,沉吟片刻,微微笑道:“也好。等一柱香後,他恢複了內力,你們便來比劃比劃。”

少女笑道:“你放心,我到時手下留情,不會傷到他的。”

上官若愚緩緩搖頭,哭笑不得:“到時只怕不知誰傷誰呢。”說完,向南方招了招手,“過來。”

南方正緊張地望着吳凡,聽到上官叫她,連忙跑了過去。

那少女似是直到這到方才注意到還有南方在,眉間閃過一絲困惑,問道:“這是誰?怎麽不曾見過?”

上官若愚道:“我是我新收的弟子南方。南方,這是林珑,往後見了她,記得躲着點。你老實,鬥不過這種牙尖嘴利的。為師要教你的第一招,便是‘鬥不過,立馬逃’。”

林珑一聽,頓時一雙眉毛倒豎了起來,雙手在腰間一叉,怒道:“上回我師父特特來求你,讓我改投你門下,你硬是不肯,如今怎麽又收徒弟了?她又有哪裏比我好,一副蠢蠢笨笨的樣子……哎喲!”不知哪裏飛來一個果子,不輕不重地撞在她頭上。

林珑順着那果子來處一望,只見丁一正沖她瞪眼,這一下便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指着南方大叫道:“我不管!這樣一個鄉巴佬你也肯收作徒弟,卻不肯收我!我要去找師父,讓他來找你理論!”

上官若愚眉頭輕鎖,伸手往花園旁的兵器架上一指,道:“成,我收徒弟也有規矩,你這便去挑個兵刃,若是能勝了這小子,我便收你。”

林珑望了一眼吳凡,見他雖然容貌出衆,臉色卻蒼白得很,顯然是大病初愈,雙手之上,更是各有幾根指頭還包着繃帶,頓時神色一振。她向來自負,又不曾在江湖上多作走動,眼界未開,再見丁一介紹吳凡時口氣輕屑,自然不将他當一回事。當下冷冷一笑,對上官若愚道:“成,但我林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肯當人弟子的。若我勝了,絕不肯和這廢物同門……”一邊說着,一邊往南方一指,“……你得把她給我逐出門去。”

上官若愚面色一寒,冷言道:“好個沒規矩的丫頭,謝書庭這些年來忙着報仇沒空管你,你還真當是人人寵你,真當我怕他不成?這還沒進門呢,便開始威脅起師父來了,若是進了門,豈不爬到老娘頭上來了!你愛比不比,收不收你也全是看我心情!你當我這麽盼着要收個孽徒來給自己氣受麽?”

上官一副冷言厲語,頓時說得林珑臉色有些發白。

她在東極宮中已久,自然知道這位“白夫人”平日裏說說笑笑,實則很不好惹。眼見如今真的惹得她動了怒,林珑心中倒也是害怕的。

但她卻也清楚,東極宮中如今宮主長年雲游,所有事務均由這白夫人一手打理,表面上是宮主的幕僚,實則權勢傾天,這兩年,便是與朝廷聯系的差事都已落到她手上。若是能拜得白夫人為師,那她便是這東極宮中的“大小姐”,身份一躍龍門,不可同日而語。

當下立刻服軟道:“好好好,好姑姑不要生氣。是珑兒不懂事了。那這樣……若是珑兒等下勝了,姑姑讓珑兒當大師姐好不好?珑兒自小跟着師父習文弄武,學得一身本事,總不能……叫個鄉下丫頭當‘師姐’吧?”

上官若愚面色不善,懶懶将手一揮,冷冷道:“等勝了,再有資格來與我讨價還價!”說着,瞪了吳凡一眼,那分明是在說:臭小子,若是敢輸,老娘扒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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