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十六

洛東凡站在馬隊之前,身材并不寬厚高大,容貌也不見如何的神俊,只是當這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男子拿着劍的時候,卻不知如何的自生出一股凜然的威嚴之氣來。

衆人望着他,眼神去不由自主地往他手上的那柄劍瞟去,最普通的長劍,卻讓人不禁生出絲絲恐懼。

洛東凡執劍而立,整整一隊的人馬卻沒人敢輕舉妄動,既不敢由他們離去,也不敢上前挑釁。正值此際,卻忽然有一抹身影悠悠然地自馬隊後方走上前來,馬上的人躍到地上,一身紫衣晃得衆人眼前一花。

南方望着他,心口卻是不由自主地揪了起來。

紫衣男子對着洛東凡,施禮道:“洛副都使。”

洛東凡望着他亦是眉頭一挑,道:“賀先生居然認得在下?”

那紫衣男子正是賀遙,笑了笑說道:“洛副都使當年跟着你們的上官總都使,可是做了不少轟轟烈烈的事情出來,在下身在城中,豈能不知?”

洛東凡自然知道賀遙的毒術得,若是全力施展,自己武功再高只怕也會中招,當下不敢怠慢,問道:“賀先生有何指教。”

賀遙道:“不敢,在下只是有幾句話,想和在下的徒弟說,煩請副都使行個方便。”

洛東凡回頭望了一眼,南方對他來說是個新面孔,卻也知道她是上官若愚新收的弟子,當下不敢随便答應,正自躊躇間,只聽賀遙朗聲道:“南方,不過來拜見師父嗎?你燒了自家的院子,毀了我辛苦收集來的藥材,難道連個交待也不給嗎?”

南方聽得呼喚,頓時渾身一緊,丁一忙将她的手拽住,悄聲道:“裝作沒有聽見,救我們的這人武功高得很,他應付得來。”他受傷之前武功極高,旁人的功夫在他瞧來從沒有贊過一句好的,如今這人卻能自他口中得到“武功高得很”這樣的評價,可見武功果然是驚世駭俗的了。

南方擡頭,眼見賀遙一雙不見喜怒的眼睛灼灼地瞪着自己,頓時覺得心頭堵得難受,當下甩開丁一的手,舉步向前。

洛東凡正要想法子搪塞過去,卻見南方自己走了上來,一時不知她意欲何為,于是便站在一旁靜觀其變,只是戒心不減,手執長劍,卻是不敢離得太遠。

南方垂道喚道:“師父。”

賀遙冷冷一“哼”,向來皮笑肉不笑的臉上,這回倒似是有了些真怒,斥道:“你倒還記得我,我以為你有了新師父,學了大本事,便忘記世上還有我這麽個人了!”

南方低垂着腦袋,卻是既不答應,也不反駁。

Advertisement

賀遙怒道:“我又沒下藥,你怎麽變啞巴了?”

南方沉默了半天,忽然深深了吸了口氣,擡起頭來說道:“師父你騙我。那晚你說你會把毒下在壺中,可到頭來卻不是這樣的。我那日提醒錯了,這才害得師父被人關了起來。”

她自拜師以來懾于賀遙威壓,從不敢有半點的違逆,整日裏除了唯唯諾諾,便是膽戰心驚,這回當面指摘他的不是,只差把手指頭點到他的腦門上去了,賀遙望着她,是又驚又怒,語噎半天,最後竟是被氣笑了:“你……你滿口‘師父師父’的,到底說的是哪個‘師父’?這‘師父’多了到底是不一樣了,膽子見長呀!有了個新靠山就不将我放在眼中了是不是?我教的那些你都丢茅坑裏了是不是?下毒自是要騙人的,我不騙着旁人吃下去,難道還要捧着□□遞給人說:‘這是穿腸□□,你快快吃下去’嗎?”

一番話,只說得一方城衆人都哄笑起來,有人附和道:“這小丫頭當真是傻,只怕長得是個豬腦袋。”“驢腦袋也說不準。”“即便不是驢腦袋,頭也自是被驢踢過的。”

南方倒還好,這話卻是說得丁一大怒,正要破口大罵,卻聽吳凡大喝一聲:“住口!”語音一落,只聽說話那三人“哎喲”、“哎喲”幾聲慘呼,臉色煞白地自馬上跌落下來,倒在地上不住打滾。

只見賀遙兩根手指如拈花一般輕輕揉搓,自指尖落下不下金色粉末,淡淡冷笑道:“我的徒弟,只有我可以罵,你們算些什麽?說她蠢笨,豈不是連我這做師父的一道罵進去了?”

衆人聞言,知道此人脾氣古怪之極,當下偏偏卻又沒有可以制住他的人,當下亦是敢怒不敢言。吳凡只得上前求道:“還望先生賜下解藥。”

賀遙道:“我門下之人豈是随便就可以由得你們罵的?不痛他們兩三個時辰,這教訓要如何記得住?放心,此毒無害,不過是毒發之時,要讓人經受腸穿肚爛之苦罷了,三個時辰之後,藥性自減……”頓了頓,鳳眼輕輕往那地上不住哀嚎的三人瞥了一眼,又續道,“不過也得是他們先能挨得這錐心之痛再說。”

餘下衆人只吓得臉色鐵青,當下只有那三人扶到一邊,又有誰還敢再作聲?

賀遙見狀,又是瞪了南方一眼,兇巴巴地說道:“都怪你不長進,害得為師也被取笑!”

南方皺眉道:“師父,你又無故害人了,還是把解藥給他們吧。”

賀遙柳眉一挑,聲音頓時拔高了好幾度:“不得了!小丫頭片子當真是出息了,這話你都敢說!我敬你膽肥,再容你這最後一次,你若再敢頂我半句,我可就不客氣了!給我過來了!”

南方聽了,臉上竟也沒有露出害怕的神色來,聽得賀遙招呼,卻也沒有移動,只是低低說道:“師父,師姐走了。”

賀遙面色一沉,沉聲應道:“我知道。”

“我們不去找她嗎?”

“找什麽找?她又不是三歲的小孩,還能餓死不成?”

“師父,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師姐的事?”

這句話像是一道驚雷,頓時讓賀遙的那張臉現出真正的驚愕出來。他不是驚訝于南方會知道這些事,而是驚訝于她竟會這樣直白地問将出來……她,竟敢!

那怒色隐在眉眼之間,僅那一點點,臉上便是兇氣陡增,看得洛東凡亦是不自禁地上前兩步。

他吸了口氣,像是在克制着什麽,身子微微地顫抖着,雪白的牙齒被他咬得“格格”作響:“你說……什麽?”

南方倒是顯得頗為平靜:“這話我憋在心裏,一直都想要問,今天若是不問,只怕這一輩子都不會敢再問了……師父,我很喜歡師姐,你也喜歡的,可是為什麽要害她呢?她人這麽好,從來都沒有做過壞事,你為什麽……”

“住口!”賀遙大喝之間,已略顯癫狂,五指成爪,竟是向着南方頭頂罩門一把抓來。

洛東凡長劍揮處,賀遙身形疾翻,落地之時,右手已然血跡斑駁,長袖被劍割開,無數粉塵随風而散。洛東凡急忙掩住口鼻,拉過南方和丁一便是一把丢到馬背之上,杜錦秋接過南方,四人拉住缰繩催馬疾馳,一方城的馬隊卻是駭于那漫天飛舞的毒塵,不敢上前追趕。

唯有賀遙一人,立在這缤紛五彩的劇毒塵霧之中,對身外之事不聞不理,口中低喃着的話,只有他自己聽得到:“我叫你不要再說了,你為何不聽?為何不聽……”

~~~~~~~~~~~~~~~~~~~~~~~~~~~~~~~~~~~~~~~~~~~~~~~~~~~~~~~~~~~~~~~~~~~~~~~~~~~~~~~

四人催馬又疾駛了數裏,料想他們追之不上了,這才勒馬停了下來。三匹馬已然累得直喘粗氣,口吐白沫,只怕再跑不多久,便要累死了。

南方擔心那三人适才會不小心吸入毒塵,因此一下得馬來便急着為他們把脈,待确定三人無妨後,這才放下心來。

洛東凡望着她道:“上官說你醫術很好,可是師承賀遙,為何就是配不出□□來呢?”

南方聞言,頓時垂頭喪氣:“我也不知道。”

丁一卻道:“□□有什麽好的?你看那賀遙,陰陽怪氣的,多半就是被毒傻了。心地也不好,連自己的弟子都要害,身旁的人一個個地都不敢靠近他。”

他說得興起,卻不曾注意到南方越發低沉的情緒。

只聽洛東凡道:“此地不遠有處山洞,我已在洞中安排下水糧柴火,我們再趕幾步,今日便休息吧。”

衆人鬧了一路,正是人困馬乏,聽得他有如此安排,頓時精神一振,于是顧不上疲累,便又牽起馬匹向着那山洞行去。

洛東凡來時已然籌謀好去路,事先在洞中安排好一切,只見洞中幹草鋪地,清水幹糧一應俱全,四人也是累極了,便放了馬匹自行吃草,草草吃了些食物後,倒頭便睡。

南方雖然累極,可睡了一會兒亂夢不斷,總是睡不安穩,最後一次,只夢見師父賀遙搖着她的雙肩問她:“你為什麽要說出來?為什麽會說出來?”他先是目中流淚,後來更是流出血來,南方驚叫一聲便被吓醒,後背上滿是濕汗,此後更是睡不着了。轉頭望去,只見杜錦秋背對着石壁,洛東凡低垂着頭,看來都未被自己吵醒,卻不見丁一的身影。

洞外的月光灑進來,忽然看見一個瘦瘦的影子坐在洞外的石頭之上,正是丁一,南方于是爬起身來,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後,伸手拍了拍他。丁一身子一跳,顯是吃了一驚,回頭看清是她,不禁自嘲道:“原來是你,你步子好輕,我竟下一點兒也沒察覺。”

南方心下難受,想他以前身懷武功的時候聽覺何等靈便,遠在十尺之外的響動都逃不過耳去,此刻竟是連自己走到他身後都察覺不出了,當下不禁心潮浮動,伸出手來輕輕放在他肩膀上,柔聲問道:“疼不疼?”

丁一笑了一下,雙肩一聳,道:“早就不疼啦。以前練功的時候,受過的傷可比這重呢。”

南方在他身旁坐下,不禁問道:“你武功這麽高,可是吃了很多的苦?”

“從前不覺得,只以為人生下來便是要練武的,大家練武都要吃這些苦,有些人吃了苦卻還練不成,我已經算是幸運的了。可後來下了山來一看,山下人的生活當真是安逸,才覺得自己以前的日子過得确實是有些辛苦的……不過若沒吃得那些苦,如今也不會有這樣的武功了……”正說着,卻忽然噤了聲。

吃得再多的苦,如今也是一朝全成空了。

南方輕信賀遙,這才害得上官若愚被囚,丁一武功盡失,心中一直內疚不已,如今更是不願他難受,開口說道:“你不要擔心,我學過醫術,即便是現在不行,我師姐卻一定有法子,咱們一起去找師姐,求她幫你恢複武功。”

丁一望着她,目光忽然有些奇怪,遲疑了一會兒後,卻是嗫嚅道:“恢複武功……嗯……這……這倒也不急。”

南方只道他客氣,更是心中不安,竭力勸道:“如何不急,就算找不到師姐,我……我也會繼續鑽研醫術,哪怕是窮盡一生之力,也一定要幫你找到法子。”

丁一側過了頭去,回避着她的目光,口中直道:“不不不,我還沒想好……你……你再給我些時日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武功……不急,不急的……”

南方見他吞吞吐吐,無奈之際不禁氣惱:“你到底是怎麽了!”

忽聽身後一人說道:“武功還是世間常情,你确要容他好好想一想。”回頭望去,洛東正自靜靜站在不遠處望着二人。

丁一想起他一身武功亦是得自天山一脈,急忙問道:“你已經想好了?”

洛東凡沉默片刻,爾後點了點頭:“想好了。”丁一看見他說這話的時候,右手五指一直緊緊地握着劍柄,緊得指節發白。

丁一不禁又問:“……你……難受嗎?”

洛東凡淡淡道:“想清楚了,自然就不難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先前忙着把《一生平安》給完結了,之後又是發燒,又是加班,總之忙亂了好一陣子,現在終于找到時間回歸了。

沒有棄坑啦,雖然更新确實慢,但我不會輕易的棄坑的啦。

嘗試一下,是不是能看見。。。。

這是比較接近我腦中賀遙形象的畫(我知道這是劍三啦!)只是感覺……感覺比較像……高傲的,美麗的,又有點寂寞的壞男人。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