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八

傍晚時分,衆人來到客棧入住,白晨剛在房中落坐,便收到一份來報,才看了一眼,豁然起身要往外走。玉羊正一臉喜色地捧了晚膳進來,見了他的模樣不禁一怔,問道:“城主要到哪兒去?”

白晨匆匆道:“找人算帳去。”他嘴裏說得兇狠,眼中卻似閃着趣味之色,興沖沖的,倒似滿是期待。

玉羊一顆心頓時一沉,臉色立時便陰沉了下來,道:“那也不急在一時,先用過了晚膳再去也不遲。”

白晨似是心不在焉,目光在那食盤上一掃,道:“你先吃,我一會兒便來。”正要匆匆出門,袖子卻被玉羊拉住了。

白晨心中一蕩,只覺得這個感覺好熟悉,臂膀垂着,竟是不忍甩開。

只見玉羊雙眼盈盈,泫然欲泣,似梨花沾露,我見猶憐:“城主丢下玉羊一人孤單單地在此,縱是山珍海味,玉羊又哪裏吃得下去?”

白晨聽她如此,卻又有些不耐起來:“我說了一會兒便來,你卻又在鬧些什麽?”

玉羊惱道:“城主這副心急匆忙的模樣,莫不是要去見上官若愚?”

白晨解釋道:“我是有正事要去審問她。”說着,不禁又是一頓,臉色一沉,又道,“我又何需向你解釋這些?”

“妾身是城主唯一的夫人,難道丈夫去哪兒也不能知道麽?”

“‘唯一的夫人’?”白晨若有所思,又喃喃問道,“我當真只有你這一位夫人,沒有再娶過別人?”

“玉羊是城主八擡大轎擡進來的,當時迎親的隊伍鋪陳十裏,轟動一時,江湖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又如何能作得假的?”

“這我知道,我只是問你,除你之外,我可還娶過旁人?”

玉羊目光中流露出冰冷之色,道:“城主待我如珠似寶,哪裏還容得下旁人?城主怎會有此一問?難道是哪個賤人癡心妄想……”

“行了!”不知為何,白晨一聽那“賤人”二人,心中便掠過一絲不快,疾疾出口喝止,雖知玉羊心中定然難受,卻也顧不得這許多了,長袖自她手中抽出,身影已然飄然而出,只有那聲音遠遠傳來:“我去去就來。”

玉羊只覺指間空空,心頭陣痛之餘,那忿恨之情更是充盈在胸膛之中,猶似要炸開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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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若愚的囚車被安放在柴房,北司五年,她已然習慣了如何安靜等待,四下無人的時候,她便那樣靜靜地坐着,有時幾乎就是一動不動。

木門被打開的時候,她的身子微微地動了動,忽然就歡呼了起來:“好香!”

白晨走進來後卻不禁蹙眉,道:“怎麽這麽髒!”

上官兩只手扒着栅欄,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道:“快,藏了的好東西快快拿出來。”

白晨面露不屑,眼底卻藏不住笑意,自袖中摸出一個熱氣騰騰的烤紅薯,往上官的懷中一丢,嫌棄道:“路過廚房,見他們要拿來喂狗,我便要了下來,想想還不如拿來喂你。”

上官卻不生氣,一邊笑着:“狗又哪比得上我好?”一邊去剝那紅薯皮,只燙得她口中“呼呼”地叫個不停。

白晨不禁皺眉:“晚飯沒有吃麽?”

上官若愚瞧了他一眼,卻又笑道:“你不也沒吃麽?”

白晨這才想起自己顧不上吃飯便匆匆趕來是為了什麽,立時又将臉板了下來,說道:“蛛絲回報,說洛東凡帶着杜錦秋和你那小徒弟,頂着一方城之名,在半道上将朝廷派下的官兵狠狠戲弄了一番,害得朝廷的人狼狽而歸,是不是?”

上官若愚專心致致地啃着紅薯,漫不經心地答道:“那些官兵是去一方城問責的,不戲弄一番,難道還當真讓他們蹬鼻子上臉地去城中耀武揚威麽?”

白晨面上露出贊同之色,見她頗為自己着想,內心深處甚至隐隐覺得高興,一時倒也沒有想到,朝廷之所以會來問責,全是她派人劫了白鹿镖局的重镖之故。他來此的緣由本就只是借故探訪,并不曾當真把這事放在心上過,眼見上官若愚吃得甚香,不禁說道:“晚飯當真只吃這個?”

上官道:“嗯嗯……有酒有肉自然是好,只怕你舍不得。”

白晨為人高傲,最受不得激,有時明知對方意圖,也咽不下半點氣,更何況是在上官面前?當下冷冷一笑,道:“哼,這天底下,還沒有我舍不得的東西。”當下便命人去備下好酒好肉,速速送來。

他張羅得甚是起勁,上官若愚卻忽然沉默了,白晨見狀,問道:“怎麽不吃了?我剛備下酒菜,你可別說你已經飽了!”他滿心想着要與上官在此喝酒聊天,要是她一時興致全無,那可當真是掃興了。

只見上官若愚拿着半只紅薯的手慢慢垂了下來,擡起頭來望着他,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甚是明亮,開口問他:“這天底下,真就沒有你舍不得的事物了?”

白晨陶然覺得氣氛有些不同,卻又不及深思,順口答道:“不錯。”

“那你自己的性命呢?”

白晨笑了:“誰又能要了我的命去?”

“若是有什麽事,非要你以命來換,你可願意?”

白晨輕屑笑道:“我瘋了不成?命只一條,有什麽事重得過命去……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上官若愚似是松了口氣,臉上綻出釋然的笑來:“沒什麽,只是覺得你這樣真好。”

白晨被她說得一愣,愕然道:“好什麽了?”

上官若愚望着他,目光懇切地說道:“你說得不錯,天底下任何事,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要緊。你要好好地記着,你的命比什麽都珍貴,無論是什麽都抵不上你用命去換。”

白晨明知她意有所指,卻也琢磨不透,她臉上綻的笑意明媚無比,可眼底分明卻是寂寞的。他與她明明才認識不過幾天,之前兩人一直都是敵手,可他卻覺得自己似是很了解她,她的一颦一笑,是真心還是假意,他都能一眼看穿,卻總像是端着什麽,不肯輕易對她好言相待,當下也只挺了挺後脊,喃喃說道:“這是自然,還需你提醒麽?”

上官若愚微微一笑,正要再說什麽,卻忽聽門外傳來一陣的兵刃相交之聲,緊接着,便有一人跌跌撞撞地摔了進來,慘呼道:“城主,東……東極宮率人來攻……”他面上身上俱是鮮血,氣息不穩,話說不完全,便軟倒在地。

白晨又驚又怒,喝道:“怎麽這般沒用?”

那人喘息道:“對方人太多……兄弟們快抵不住了。”

白晨罵道:“沒用的東西!”正要舉步而出,卻忽然想起了上官若愚,瞥着眼睛瞪她一眼,冷冷說道,“他們是來救你的,是不是?”

上官若愚也自驚訝,她出宮之時并未有半句交待,怎麽宮中之人卻會知曉自己被囚?難道是這一路囚車招搖,在江湖上流出了風聲?可宮中無人坐鎮,卻又是誰發號施令,率衆而來?面對白晨質問,一時卻也答不上來。

白晨冷笑道:“哼,你卻也太小看我了!”言罷,伸手在囚車的鎖上輕輕一捏,鐵鎖開裂,打開囚門拉出上官若愚,順便解了她身上的穴道,說道,“你盡可試着逃逃看,即便是長了翅膀的鳥兒,我也保管你飛不出去!”說着,拉起上官若愚的胳膊,便往外走。

上官若愚任由他拉拖着,腦海中想起的卻是很多年前的某一日,兩人站在一方城高高的城牆上,白晨手中逗弄着一只新得的白翅幼隼,那幼隼野性未除,不住地撲打着雙翅,卻因腳上系着的鏈條而無法高飛。上官瞧着不忍,便開口相勸:“它既然不願意留在此處,不如解開枷鎖,放它自由。”白晨那日輕睨了她一眼,問:“放它自由,它可還會回來?”上官搖頭:“我不知道。”白晨答道:“那我便情願不放,這只鳥,我寧可折斷雙翼,也要留它在身邊。”

那時她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在心中徒增厭感,覺得他蠻不講理又自私霸道,而今時今日,她卻換了心情,望着白晨高大的背影,不禁在心中輕輕念道:你可知道,這只鳥兒如今為了呆在你身旁,已然自己把翅膀剪去了,在‘她’心中,一整片藍天也抵不上你的衣衫一角。

老天如她所願地留下了白晨的性命,只可惜物是人非,當真是溫柔又殘忍。

上官心中一時怆然難抑,卻忽聽四下裏都是喧嘩叫喊之聲,有人吹着號角,騎馬從屋外馳過,大聲叫道:“敵人攻打東面,親兵駐守原地,不得擅離!”再擡眼一望,只見這客棧內外已然厮殺成一片,但見屍骸重疊,一方城和東極宮中已然不知殺傷了多少性命。

白晨帶出來的親衛不多,東極宮卻似是有備而來,雖然單打獨鬥未必比得上一方城的□□,可勝在人多,一匹人倒下,立時又有源源不斷的人湧入。

白晨似也是沒有料到這番情景,一時竟有些愕然。他雖貴為城主,但只是自己的武功高強,說到處事機變,卻是遠遠不及,一只手拉着上官,但見各處都是相鬥甚烈,一時竟不知要先助哪一邊才好。

就在此時,只聽一個女子高聲說道:“你們要找的人在此,誰若敢妄動,我立時便要了她性命!”衆人擡頭,正是玉羊手執□□,那弩上安着淬毒箭矢,正對着上官若愚的眉間。

原來她雖被親衛相護,卻未見白晨不願離去,她也只道這東極宮中的衆人是上官若愚安排來的,因此一見了上官露頭,便将她制住,好威吓住敵人。

果然一聲喝止之下,兩方人馬都停下了手來。

玉羊正自得意,卻見白晨的手正牽着上官若愚,兩人都是一齊擡頭望着她,好似他們才是一對兒,自己卻是個外人,不由得又妒又惱,手指一扣□□,那毒矢便“嗖”地一聲離弦而去,直往上官額間射去。她越想越是覺得上官若愚着實是個禍害,天幸如今白晨竟然忘記了她,如此良機如何肯失?拼着事後被白晨狠狠責罵,也要趁此機會殺了她。

白晨亦是料不到她會突然放箭,一愕之間再出手去擋,那箭矢已然射到上官面門之前。一瞬之間,白晨只覺得自己的心髒似是驟然而止,疾疾伸手阻隔,已是顧不上其他,只聽“撲”地一聲,那淬了毒的箭矢便射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好好加快更新速度的,但是電腦硬盤竟然毫無征兆地就壞掉了!

我所有的小說都未外存,所有的照片也在裏面!一時之間手中無措了

結果花了1600塊錢,做了數據恢複,總算是把東西都找回來了。慶幸過後,現在是心疼的時候了……自己的減肥沒減成,錢包到是順利地瘦了一把,如今真的算得上是“相貌清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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