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弈北（十六）

又是一天過去，李白從韓信的懷裏睜開眼睛。

他眼裏還帶着些薄霧，像是昨日被欺負狠了，哭了一樣。

李白起身之後韓信也醒了，他看着李白光滑的背，還是沒忍住擡手去摸了摸。

李白渾身好像抖了一下，他轉身看着韓信，突然開口：“什麽是重新開始？”

韓信只是愣了一會兒，随後笑道：“忘記以前，我們兩個，只有我們兩個，我離開龍族，放棄繼承者的身份，我們找個地方好好生活。”

李白沒想到韓信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眼裏有些迷茫。

龍族繼承者？

他已經變得這麽厲害了麽，既然如此為什麽要放棄呢？

難道是為了他？

韓信見李白沒有再說話，原本滿是希望的眼睛也漸漸變得黯然，他起身把李白抱進了懷裏。

“我們可以，先離開龍族，找個地方喝酒嗎？”

李白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韓信愣了一會兒，然後點頭道：“當然可以。”

李白看不見韓信現在滿是笑意的臉，他隐隐覺得，現在可能是一個機會。

一個他可以徹底離開韓信的機會。

韓信帶李白離開了龍族，去到他以前最喜歡的那家酒館。

哪裏的人還說着書，現在和以前好像并沒有一點變化，誰能想到物是人非，曾經的那些美好再也不複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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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信叫人暖了酒，李白喝了一口，笑着眯了眯眼睛。

自從他回到狐族開始學習大小事務開始，李白就沒有再喝過酒了。

現在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才又喝了一口，這一瞬李白似乎很開心。

他看着韓信，這次的笑居然有些真心實意：“你也喝。”

在外面韓信不敢太過放肆，只是看見李白現在的笑容讓他有一種回到過去的錯覺。

韓信拿起杯子一杯一杯給自己倒，酒不醉人人自醉。

李白其實沒有很多精力喝酒，但是他還是強撐着，給自己倒一杯，也給韓信倒一杯。

離開酒館的時候他好像已經徹底醉了，李白倒在韓信的懷裏，無視那些人怪異的目光，吻住了韓信。

韓信只覺得這樣的李白實在是可愛，心裏的那些壓力似乎也煙消雲散。

也許他覺得李白是已經想開了，想要好好的和他在一起。

李白起身，擡手挽了一下頭發。

原本今日出來韓信給他用簪子簪好的頭發瞬間散落，玉簪也掉在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李白有些怔愣，他還沒反應過來，只是對韓信道：“我有點想吃糖葫蘆。”

今天其實是人間的乞巧節，李白瞧着這街道上成群的人，他們的臉上好像都是幸福快樂的笑容。

李白看着韓信，街道旁的店家屋檐下都挂上了燈籠，照在二人臉上都是一片暖色。

韓信原本想帶着李白一起去買，可是李白卻站在原地，像是耍小性子一樣，說人太多他不想擠。

“那你好好呆着，不要亂跑。”韓信此時居然像一個兄長亦或是父親那樣叮囑着，仿佛李白是個小孩子。

李白之前是有前科的，他甚至還在韓信眼前逃走過一次。

李白臉上還帶着剛剛喝酒染上的紅霞，只是點頭，模樣也是乖巧得很。

韓信轉身和人海一起走動，等到他把糖葫蘆買回來的時候，原本站着李白的地方已經徹底沒了人影。

糖葫蘆被扔在了地上，韓信臉上這麽久裝出來的溫柔徹底消失，他沒有想到李白居然會和他玩這一手。

畢竟之前他實在太乖，乖到讓韓信對他滿是信任，絲毫不覺得他會在這種時候逃跑。

韓信還是高估了自己在李白心裏的分量。

韓信走到了沒人的地方，眼睛一瞬間發出很亮的光芒，他往四周看着，确定了方向之後化成原型往西南方向去。

李白的腳步其實也算不上有多快，只是他用了術法，很快就找到了之前扁鵲說過的哪一處懸崖峭壁上。

下面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帶着雲霧，一片暗色。

李白站着，捂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很緊張。

他剛準備跳下去，卻聽得一聲龍吟，李白沒想到韓信居然這麽快就追了上來。

韓信在李白身後，他大聲道：“狐貍，你別跳下去！”

這裏是天族禁地，落肆淵。

凡是跳下去的，不管是神仙還是其他，誰都別想活着出來。

李白好像并不知道這一點，他只是覺得韓信還想囚禁他，捂住胸口的手慢慢放下來，他轉頭看着韓信，眼中居然帶着視死如歸般的狂熱：“為什麽不跳？跳下去我不就是可以解脫了嗎？”

韓信往前走了兩步，李白就往後退兩步。

韓信伸出手做挽留狀：“你別往後走！”

“韓信，放過我吧，算我求你的，好不好？”李白語氣中滿是懇求。

“我放過你誰來放過我！”韓信目眦盡裂，“狐貍，你為什麽就是感受不到我的心呢？”

山崖之上是寒冷刺骨的風，李白的散落的頭發被吹起，他好像感覺不到冷。

李白搖着頭，他輕笑：“韓信，你沒有心的。”

韓信全身像是僵住了，他看着李白，暗紅的眼像是要滴出血一樣。

韓信怎麽會沒心？

他喜歡這只狐貍已經喜歡到，想要放棄所有的地步了啊。

“你若是真的愛我，會忍心傷害我嗎？”李白別過頭，像是不想再看韓信那副黯然神傷的樣子。

往事也不必多提，李白擡手往前設置了結界，不想讓韓信再靠近。

韓信見狀往前敲着結界，他使勁破壞結界，李白也知道這結界撐不了多少。

李白轉過身往下看着，語氣是少有的輕松：“韓信，我不逃了，不是很好麽？你放心，這次我一定不會使用術法從你眼前消失了，死生不見，才是你我最好的結局。”

韓信把結界破壞了的那一刻，李白跳了下去。

看見人影徹底從自己眼前消失，韓信跑到懸崖旁邊往下看着，大喊了一聲：“狐貍！”

山崖裏只有無盡的回音。

他們在這裏厮磨的太久，守衛的禁軍發現韓信在懸崖邊，像是也想跳下去的時候瞬間制止住了他。

韓信滿臉是淚，他現在開始明白之前李白所說的那句“無可挽回”是什麽意思了。

李白是韓信的無可挽回。

他求死的心那麽明顯，韓信大叫：“我做錯了狐貍，我知道錯了！我對不起你，你……別離開我。”

李白還是沒有聽見，他張開雙臂，好像已經得到了自由。

知道扁鵲說離開龍族往西的時候他就想到了這處斷崖。

他不想活，他一心求死。

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仿佛有無數只淺藍色的蝴蝶拖住李白下落的身體，送他去了這斷崖裏最隐秘的一處山洞。

扁鵲在自己的居所內喝茶，他看見莊周笑着對他道：“做成了，那山洞中靈力旺盛，就算是他睡着也能修煉。”

“辛苦。”扁鵲只是淡淡兩句，神色卻放松了下來。

莊周臉上很是開心，像是終于能幫到扁鵲一樣。

“希望韓信能徹底忘記李白，還他平靜的生活吧。”

他好像也只能為狐族做這麽多事了。

韓信的狀态并沒有扁鵲想象的那樣樂觀，他私闖禁地被罰了五道天雷，龍族族長親自來領人，神色嚴肅的又往韓信身上抽了五十鞭。

身上的疼痛好像能稍微緩解心裏的疼。

李白跳崖了。

韓信腦子裏總是會出現那個片段，這好像成為了他心中的夢魇。

他之前不讓李白解脫，現在亦不會讓自己解脫。

韓信是極端的，自私的。

龍族族長正因為這一點所以才讓韓信成為了龍族的繼承者。

只有心狠手辣，才能立足于不敗之地。

可是他還是低估了這世間的七情六欲。

只要沾上了就再也回不了頭。

韓信也難免變成了凡夫俗子。

他在睡夢中叫着李白的名字，然後睜開眼發現自己身邊一片空的時候，韓信發瘋了。

他無法忍受沒有李白的生活，他瘋狂的拿刀割着自己的手臂，鮮血流淌，他卻一點也不痛。

心裏的血都已經流盡了，哪還有血流呢？

他變成了原型，安靜的躺在了龍冢裏，等待自己的肉身腐化，變成一堆白骨。

等龍族族長來到龍冢的時候韓信的肉身已經腐化。

他原本只是以為韓信是耍脾氣，故意到龍冢來吓他，可是當龍族族長看見那整齊的龍骨時，腿卻徹底發軟，像是沒了知覺。

這樣優秀的一個兒子，就這樣沒了？

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就這樣暈了過去。

韓信想要懲罰自己，去找地界的閻王要了一世凄苦命。

那閻王知道韓信是龍族的繼承人，一開始還不肯，可是韓信那一副失神落魄的樣子實在是看着讓人心生不忍。

“我和他不管輪回多少年都能遇見，我們是上古神靈，命運已經刻定好了。”

想到這裏，韓信笑了出來。

閻王只覺得這人有病，沒見過輪回還能笑得那麽開心的人。

韓信喝下了孟婆湯，他往原來青丘的位置看着，眼底盡是一派缱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