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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落短促的冷哼一聲,然後從床榻跳下來,他拿手抹了抹散亂的頭發,一雙眼睛血紅透亮。他勾起唇角,眯眼淺笑望着窗外缺月。

“本殿當初為了這個奴仆可是費盡心思,也算嘗到何為人情冷暖。七情六欲确實有趣也難怪世間生靈難以脫逃。”仇落笑了幾聲,聽起來心情不錯,“丹鸩——”

呼喚未落,耳邊傳來丹鸩冷冷的聲音:“行了仇落,難過就難過,別再給自己找什麽玩樂的借口。你聽清楚自己的笑沒有,比哭還難聽……!”

“……”

“你給我過來,哥們兒借個肩膀給你,痛痛快快哭一場,明天早上再僞裝成你無欲無求的二殿下。”

“……”

“仇落!”丹鸩眉頭怒揚,幾乎要沖過去将仇落揪過來。仇落愣了許久,待到自己也覺得可笑,才一步一步如灌鉛的挪動腿腳坐回床鋪。

丹鸩打他臉也不帶含糊的。

仇落的笑漸漸苦澀,連準備好的回堵也說不出口了,朱色眼睛熱痛起來,趁着黑暗掩映,一直強忍壓抑的酸澀終于在眼角順水滑落。

只是默默地,連哽咽也沒有。

仇落沒了聲息,丹鸩長嘆一聲,伸過胳膊給仇落來了個熊抱,力道不輕的将仇落後背砸的咣咣響:“哭吧,誰還沒流過鼻子擦過淚?哭完了就松口氣,忘了。你要是緩不過我便搬過來陪你,哥們永遠在你身邊,以後別拿你那假笑糊弄我。”

仇落無言,只微微阖眸。

隔了一會兒,仇落道:“丹鸩,你松開點,我要被你勒死了。”

“……”丹鸩聞言,下手更狠了一道勁,仇落被勒得沉吟一聲,傷心的心情也被破壞了,他伸手按上丹鸩臉皮,道,“放開本殿,要是一會兒父尊來探傷見到你我抱在一起,明早你和我就得游街示衆了。”

丹鸩酸酸的呦了一嗓子:“瞧瞧這二殿下怎麽說話呢,本公子犧牲自己照亮他人還被污蔑成占便宜了?二殿下說說看,您有哪一點值得我看上?多少女人拿着錢財擠破頭顱要上我丹鸩的床,您倒好,白嫖不說還要倒打一耙。”

仇落冷哼:“本殿可是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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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瞧把您能耐的。仇落,你這個性和那暴躁的病奴,我實在是懷疑,二殿下是不是早就屈身奴仆之下,被他日日索求了?”

“滾。”仇落沒好氣的說。

“哎呦,我給忘了,二殿下連成魔禮都沒有過,不會,現在還是個童子之身吧?這樣就真是我不對了,您這冰清玉潔的身子,怎麽能說抱就抱呢?”

仇落額角狠皺,咬牙切齒:“丹鸩,本殿今天就算得罪整個丹家,也要閹了你,省的你去禍害魔界的姑娘。”說着他便提起拳頭向丹面門揮去,丹鸩迅疾握住,罵一聲“你來真的?!”然後和仇落扭打在一起。

丹鸩飛到屋外院落,仇落随即跟上,昏暗月色之下,兩雙魔眸明滅,仇落出手極快,過處留風,丹鸩以守代攻見招拆招,但即便如此,總還是有那麽一兩招狠手在他反應不及之時出其不意襲來,拳頭落在鼻梁咫尺,魔氣蕩開,吹的丹鸩發絲獵獵,但卻拿捏極好的未傷他半分。這簡直就是對一個男人的挑釁,丹鸩牙疼的蹙起眉頭:“下手,不戰不痛快!”

說着自己一橫腿結結實實掃到仇落身上将他狠狠砸到牆圍。仇落整個人焊在砸出的牆窩裏,清清涼涼的凝視前方。

半晌,他從牆壁裏剝離下來,散亂的發絲在夏風之中舞得狂亂,魔眸一凜,內心最深處的東西被丹鸩一句不戰不痛快激發而出,他活動活動手指,骨節嘎吱作響,随後,勁瘦十指攥緊,仇落提拳,身形迅猛如豹毫不留情向丹鸩出拳而去。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 ,仁明殿的上空陸陸續續傳出誰人的慘叫。

宣洩變作慘戰,兩位身手各有所長,仇落出手迅捷而狠,丹鸩則沉穩泰重,鬥至酣暢,丹鸩與仇落頭頂不由冒出向來收束的魔角,仇落的魔角優雅尖長通體發黑,而丹鸩比仇落短上數寸但相較更為粗實。仇落一拳揮過去擂在丹鸩小腹,腹間痙攣一痛,丹鸩緊眉,伸手一把拽住仇落那看起來纖細脆弱的魔角,将人整個兒提了起來,然後過肩一摔砸在地上。

“呵呵……喂仇落,角斷了。” 摔手瞬間,仇落的魔角不堪重力斷裂在丹鸩手中。丹鸩笑着捂着劇痛無比的小腹,龇牙咧嘴望着仰倒在地一動不動仰望夜空的仇落 ,面上揶揄,“要我拿魚鳔膠給你粘回去麽。”

仇落這才将眼珠子轉了轉,目光落在丹鸩手上的魔角,面無波瀾。

那只角原本叫铢衡拔斷過,時日不長,雖然當時被他按回去了但終究沒有最開始那樣牢固了。

斷角對魔類來說便是莫大的恥辱,因為一對碩大優雅的魔角是他們力量的象征,這就好像魔類的第二張臉,平時都細細保養,不容有一絲瑕疵。仇落微嘆一口氣 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在丹鸩得意的神色下接過斷角又按了回去。

丹鸩道:“可舒心了?”

仇落抹着額角流下的血,淺淺淡淡點了下頭。

“那好,哈哈哈,本公子也覺得痛快非常,想當年與你切磋千百回合屢屢受挫,今日也算吃回一局,”兩魔并肩而行,丹鸩攬着仇落潇潇灑灑的說,“去沐浴一番,再……”

忽的,丹鸩只感腦袋狠偏,錯愕之間仇落竟捉住了他的魔角,丹鸩凜眉,驚異的目光對上仇落森冷的眼睛。

旋即,角根狠狠一痛,魔角連帶頭皮被殘暴的撕裂而下,丹鸩咬住下唇想要掙開仇落奈何頭上火辣刺痛,為時已晚,魔角已被仇落拔了出來,斷角濺血灑了仇落半面。在丹鸩不敢置信的目光下,仇落竟将那只魔角湊到唇邊,伸舌細細舔舐上頭的血液。

丹鸩血流了半面,強壓痛楚,他對仇落舔他魔角的變态舉動有些驚動,但旋即,又被他那模樣搞得有些悸動。

丹鸩咽了咽唾沫喉結在項間滑動,魔角是很私有重要的物品,被舔舐魔角對一個男人來說就是認可與親密,他盯着仇落見他将自己的魔角舔了個遍,那雙鳳眼邪魅而專注,讓他移不開視線。

仇落是在向他表達感謝嗎。

将血液舔舐幹淨,仇落便嗤鼻嫌棄的将魔角扔給丹鸩,語氣裏滿是高傲:“敢斷本殿魔角,你膽子夠大。”

丹鸩捧着魔角,靜了一會兒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是為了報複我?”

仇落冷眼:“這是本殿的權力。”

丹鸩将角按回去,果然松松垮垮,看來回去得拿膠粘一粘了。他細細品味仇落的神情,忽然覺得這家夥可能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怎樣荒唐的舉動,丹鸩道:“行,多謝二殿下為小人清理幹淨,小人感激戴德,無以為報。等殿下哪日魔角再斷,小人必定也為殿下舔舐幹淨。”

仇落揚眉:“你敢!”

丹鸩放肆的笑起來,連連改口:“殿下息怒,小人不敢,不敢。”

作者有話要說: 晚好~到了夜晚就是我們見面的時候啦!

☆、追尋

酣戰一場,仇落心中怒恨減去泰半,心情也穩定下來。丹鸩見仇落無甚大礙便啰啰嗦嗦向他叮囑即使服藥塗藥養好身體。現在仇落失去病奴就少一道救命符,以他的功體應付一般對手還成,但是若遇勁敵還是走為上策。

丹鸩囑咐完事情便離開了,仇落與他都不是矯情之人,見仇落安好,他便放心。

丹鸩走後,仇落又回到铢衡曾經住過的屋子,這回他沒有進去亦沒有留戀的神色,而是長袖一揮,将偏殿封鎖。

而後,不再疑慮拂袖而去。

短短幾日,他熟悉了四百餘年的生活徹底撕破,他花了一日買醉冷靜,思索一日前塵因果,但是頓悟總是那樣遲疑短暫,其實,不過是房子空了,少了一個陪他說話的人,這個人是誰不重要,不是铢衡也會是其他人。這是他以前的想法,但現在,仇落意識到自己的內心并不是這樣簡單,铢衡走了,他寧願獨自面對這空空蕩蕩的殿宇,誰也不能再進入,誰也不能代替铢衡成為他的病奴……!

回到書房,仇落開始冷靜思索。當時師尊與仙族之人都沒有說出兇手真實身份,連通緝令也只是說五界通緝會使用冰雪功體的仙族之人,他們心照不宣的隐瞞铢衡還存在的事實,原因就是因為铢衡的地位。

身為威震五界的戰神,他本已戰死沙場。一個死去的英雄突然被魔界通緝,荒誕不經得讓人發笑。屆時五界流言飛走,無數臆測流行,推崇铢衡的人必定反抗,铢衡信衆頗廣,到時候從魔界翻查老底鬧得各界混亂,仙族也難以啓齒,铢衡功高無比,就算殺幾個魔卒将功抵過也未嘗不可,一切都是不能控制的矛盾,與其讓失态惡化難以操控讓有心人攪渾,不如按捺下消息能小則小。

仙族若是先捉到铢衡那可能還有生還的機會,但那樣他便真的要永遠與铢衡分離,從此矯首仰望他的光環了。若讓魔界先下一步那铢衡必死無疑。

思量清楚,仇落不由懊惱長嘆,他竟這樣糊塗,只顧買醉,這樣寸金寸銀的時刻應加緊在兩界之手上奪人,而不是頹喪嘆悔!

而铢衡,在脫逃之後也不知行蹤如何,他沒有從界門脫逃,應該走了私路。

不敢耽誤,仇落将自己稍稍收掇一番,然後急忙忙奔去界門查看蛛絲馬跡。現已月黑風高,空氣悶熱異常,高空黑雲壓摧偶有紫電驚游。滿是要變天雷暴的模樣,仇落召出綿綿,從高空擦雲而過,他不畏風雷,天,一直是他抗衡的所在。

俄而電閃雷鳴紫電劈地,仇落周身光芒暗起,撕天裂地威力無匹的紫雷劈在光罩之上卻盡數被吸收,雷電游走仇落周身,然後被他吸納化用。綿綿毛發炸了起來,團成一只圓滾滾的白球。

天雷之力過于強盛,仇落吸附越多,原本壓抑狀态下的皮囊便難以保存,等到達目的地時他已吸入四道雷電,周身衣衫無風而揚,一身雷電纏繞,優美挺立的魔角噼啪電火摩擦,狂亂的黑發下 一張紫印爬過的詭谲面容。

引雷之夜萬魔騷動,巨大的能量在乾坤流轉亂竄,從風雲聚集開始,魔界便是萬魔亂舞,熱鬧非常。集市之間混亂無比,出動大量巡衛維持秩序,一兩處集市已發生魔類互吞的現象。仇落趕到界門之前,周身的雷電之氣讓一般魔類無法靠近,小魔小妖貪婪的吸收着二殿下逸散出來的魔氣,貪心不足的吸上兩三口便撐得爆體,碎裂的屍身又奇跡的一塊塊聚集。

仇落坐在綿綿身上,傲然睥睨身下的貪婪依附于他的下等魔類。

這樣的異象在魔界時常發生,有時長達數日又時短至瞬息。這樣的情形倒适合仇落即将要做的是,趁萬魔掩映,他稍稍顯露真實實力,百道觸手自仇落身後竄出,長達數丈接着延綿幾十丈,黑色觸手紛紛穿入底下借着仇落厚如深淵的功體向土地之下四面八方鑽游,仇落坐在綿綿身上,而他的感官卻已抵達周遭三界,人、妖、冥三界皆有破土觸手鑽出,它們如同森冷毒蛇,遇人則化成黑影,空處則變回觸手游竄。仇落仔細辨別來自四界的龐大信息,在萬千氣息中尋找他的那絲冰雪仙氣。

觸手擴散愈發,仇落面上的紫印便更加深濃蔓延,最後仇落半張臉都被醜陋的黑紫藤蔓蓋過,那印痕似乎在吸收他的氣血竟慢慢從平面凸起,猶如血管一樣搏動,仇落眉頭緊鎖,簌簌冷汗直下,到最後印痕蔓延到脖上的動脈,黑紫與血脈糾纏。

周遭妖魔狂歡嚎叫,仇落的魔氣帶着劇毒的美味,舔舐一口便能讓魔靈爆體而亡,仇落終于搜尋到一點冰雪氣息,正欲跟進卻感到格識一滞。

“咯咯咯,小娃娃,你的底線到了,再使用吾的力量便會被吾吞噬了。”

腦海中響起一陣不陰不陽的嗤笑,仇落牽起唇角,泛出冷笑。

“這是你第幾百遍說這句話了。”

“你的血脈已被吾侵蝕,你幾乎與吾共體了。”那道聲音纏着仇落不住在他耳邊回蕩,誘惑他堕落更深,“吾說過,你将身體交由吾,你想要什麽吾都能幫你做到。”

仇落催加功體,推動魔觸運轉,那道聲音又尖笑起來:“不要命的小子,我倒要看你能撐持幾時。”

聲音消落,仇落猛然睅目,心口一陣堵塞,黑紅血液噴口而出!

“嗷嗚!……”綿綿聞見血氣擔憂的叫了一嗓子。

仇落擡袖拭了拭唇角,然後拍着綿綿腦袋溫柔的說:“我沒事。界門左邊十六丈,從那裏進入。”

綿綿得令,放開步子震天動地的跑去,根據仇落指示,綿綿在那出開出裂縫,旋即擡爪進入。

私路通往的是妖界一處密林,見狀,綿綿變回小貓大小,跳在主人身前為他開路。

仇落跟在綿綿後頭,與白犼一起細嗅分辨空氣中的氣息。

妖界與魔界一樣,空氣渾濁無比,只是魔界是常年難以祛除的血腥味兒,妖界則是漫漫陰邪妖氣,在仇落聞起來就像關了幾百年的屋子忽然打開後空氣吹動卷攜灰塵亂舞,每一口都是讓人窒息的塵土氣息。

依憑氣味,他不斷向密林深入,走到一半,他突然一頭撞上空氣被反彈回來。

視野前一片綠油油光芒。

“……”結界,仇落伸出魔觸試探一下,誰料自己撞上沒事魔觸一碰便灰飛煙滅。

仇落後腿幾步,準備以術法破解結界,法決捏到一半突然一塊石頭向他砸了過來。仇落閃避,手中術法被打斷。

“誰。”

魔眸回顧,卻不見人蹤跡。

許久,密林上空傳來桀桀怪笑,尖細銳利似乎是個雌性。仇落斂了淩厲的神情 ,面上換上溫潤。

“聽起來是位姑娘,不知可否現身與在下光明磊落相見?”

那聲音嗔怪回他:“你想騙我現身然後殺了我?”

仇落微笑:“我只是尋人尋到這裏,遇上眼前的結界,不知姑娘為何打斷我施法?”

林間傳來大風呼嘯的聲音,似乎是聲音的主人在發笑,好一會兒,樹葉的顫動聲才消散下來,一縷光芒竄到仇落眼前又好奇的在綿綿身上繞了一圈。然後它說:“哎呀,你不是妖界之人,你是魔。”

仇落微笑。

“小魔頭你這可是私闖妖界,被捉住了可是要被大卸八塊的。雖然魔界橫行四界,但是在妖界地盤上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這有趣的比喻,仇落不由莞爾:“舉報我于你沒什麽好處,若我殊死反抗你便得不償失了。”

光點笑道:“也是,我也沒有這個閑工夫。只是看你想破開封印便好心提醒你,裏頭關着一個神經病,你還是不要打開的好。”

“哦?”仇落眯眼,“這到讓我有些好奇了。”

“桀桀桀,怎麽,你想知道他的事?”

“姑娘願意說給一個陌生人聽的話。”

話落,那道綠光突然膨脹,變成一個少女模樣的綠影,它向仇落靠近幾步,然後蹲在綿綿身前愛撫的摸了摸綿綿的腦袋。

靈氣過敏的綿綿登時甩着腦袋打了一個噴嚏。

“哦……真可愛。”影子又揉弄了綿綿幾下,綿綿受不住便騰騰跳到仇落腳邊嗚嗚叫喚。仇落颔首微笑:“你喜歡我這寵物?”

影子應:“嗯,很久沒有見到這樣可愛的小東西了。”

可愛的小東西惡狠狠的咧了咧嘴露出鋒利的獠牙。

仇落道:“你将關于這個封印的事告訴我,我将綿綿借你玩幾天。”

綿綿一聽登時菊門一緊,耷拉着短小的尾巴嗚嗚反抗。

綠影道:“你一個大男人要這樣的寵物幹嘛,不如送給我,我可以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

聞言,仇落垂頭若有所思看着腳邊瑟瑟發抖的綿綿,再擡頭時卻是一臉拒絕的微笑:“抱歉,這是我的生辰禮物,我不會送出去的。”

“哦……”影子失落的叫了一聲,只好說,“好吧,你把它借我玩耍幾日,我告訴你這封印背後的事。”

☆、绮部花邪川

“這結界之後,關押着一位重犯,亦是曾經妖界的一位權位,绮部花邪川。”

影子蹲在地上一邊逗弄綿綿一邊漫不經心的講述那段過往:“绮部是世代守衛妖族王上的存在,王生多子,嫡長子為儲君,其餘王子便依照能力挑選為绮部,花邪川妖力超群,一敵其餘王子成為绮部。”

仇落趣味的挑了挑眉,這個意思,若放在魔界,他便是大哥的绮部了。明明都是王儲,不過因為生母的緣由便要區別對待。是他,定不會心甘情願就這樣生下來便注定被踩在腳底。

“绮部是種榮譽,身為绮部可以掌握兵權,甚至可以操練自己的軍隊,可以說是一妖之下萬妖之上了。成為绮部之後便要發出毒誓,永遠忠于王上……哎呀,其實,不用發誓也不會怎樣,畢竟王上和绮部是血濃于水的親兄弟啊!”少女不知想到了什麽,忽而嘆息,“為什麽一定要兄弟相殘,你争我奪呢?”

仇落聽罷玉面緩笑:“正是因為是親兄弟,所以才不甘願有差別吧,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卻有的出色有的窩囊,這樣的日子過得不是滋味。”

影子卻不以為然,做了個擡頭的動作,它大概在細細打量仇落:“你似乎深有體會。說的不錯,是不同的個體總有差別,所以大家都往最優秀最卓越的那個标榜靠齊,可是到最後就算達到了他的水準又怎麽樣?在追逐的過程裏,你已經失去自己,變成了一個毫無新意的仿制品,說的壞一點,就是贗品。”

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說話,仇落覺得趣味無比,因為魔界之中所有人向他灌輸的理念便是向大哥靠齊,成為大哥一樣的魔。仇落忽然覺得綿綿被賣了幾日也不算虧,至少他聽見了與大流不同的聲音。

“……啊,扯歪了。”影子嗔怪的叫了一聲,然後接着回憶,“本來绮部與先王相處融洽,先王在绮部幼時便很寵愛于他……”

“先王?”仇落不由打斷它的話語。

“是的。”影子小小嘆息一聲,“先王駕崩于五界戰亂,在開戰前夕,绮部突然與先王發生武鬥,先王重傷,本該退避養傷,但唯恐士氣受挫便負傷上陣……最後,終于戰死沙場。”

“聽起來這個绮部是個極其不識時務的妖。戰争何其重要,若真是士氣受挫,損失的可是整個妖界。”

影子點頭:“是啊,所以說他是個神經病。後來他被群妖圍擒,绮部狂性大發,痛擊在場妖臣導致死傷泰半,他更一爪劃破自己雙目……或許是因為想要取他性命的都是平時最熟悉的妖,所以才抓瞎雙眼讓動手不會猶豫吧。”

“最後呢,誰将他封印了?”仇落追問,這才是關鍵,問出封印者他才能有線索破封印。

“誰知道呢。”影子古古怪怪的嘟囔起來,“據說是先王顯靈,妖魂現世,被殺死的妖臣血肉妖魂被先王盡數融合吸納,最後以靈魂鑄成這座亡靈結界。”

“哦……”仇落微微拖聲,“多謝相告。”說着血色眼珠再次落在結界之上,再轉到影子身上,忽然,仇落看見那影子裏游動的一張張扭曲面孔,瞬間明白什麽。

影子抱着綿綿:“這寵物我帶走,你要不放心可以跟過來。想要破除結界那是不可能的,在這之前我會阻止你。”

仇落微笑,禮貌的颔首:“自然。我也無意放出那位绮部讓妖界陷入混亂。”

“你曉得便好。”影子在前頭幽幽帶路,話語間又說起一件怪事,“真是奇了怪,上回那幾個人怎麽就輕輕松松進去了,明明生靈都很難進入的。”

仇落豎起耳朵趕緊湊過去:“誰如此厲害,竟能穿過那道結界?”

“不清楚。”影子慢慢悠悠古古怪怪的說,“我當時在睡覺,沒太看清楚。”

死靈做牢,生人難進。讓仇落一時沒有頭緒的詭異結界,其內的某處山洞卻一片歡騰。

漆黑的山洞深處,傳來一嗓性感低啞的男音,與男人聲音響起的還有一陣汪汪犬吠,幽暗妖火慢慢升起。

“嗯……細皮嫩肉适合水煮,阿旺,多添幾塊柴火,這樣才燒的更旺。”娴熟而迫不及待的囑咐,山洞裏蓬發垢面的妖怪亮出兩顆反光的獠牙,伸手迅捷的将食物剝了個幹淨。

“汪汪!”妖犬吠叫兩聲,然後将主人扒下的東西銜進火堆,原本不大不小的火焰瞬間竄起,狐火沒有暖意,但卻瞬間照亮洞穴。

陶鍋邊的男人亂發拖到地面,他身上的遮蔽物已不算是衣服,早就成了搓泥的爛布條,他拿着木棍攪動鍋裏加入的奇奇怪怪的香辛料,為了煮着只光滑細溜的食物他特意拿出珍藏幾十年好不容易采到的辣椒。

湯水裏浮動着幾天前留下的豬妖扇骨還有半截豬蹄,劇毒的香味飄散出來,男妖深深吸了一口香氣,然後陶醉的哼唱起來。

阿旺将新撿到的食材拖到妖怪腳邊,妖怪集力于掌,用妖力将人憑空提起然後一股腦扔進巨大的湯鍋。

“仙族的,肚子幹淨,都省的掏出肚腸了。慢慢炖熟,冷成這樣的屍體,不煮軟吃了會拉肚子吧。”男妖嘀嘀咕咕說着,腳邊忽然一陣瘙癢,原來是阿旺跳到他腳邊,正拿粗壯的身子在讨好的蹭動他的小腿肚。

男妖笑了笑,聲音低沉磁性:“你個頭不小了,再拱幾次我就該摔進鍋裏給你加菜了。”

說着手裏的木棍又攪動幾下,這回似乎卡住了,男妖歪了歪頭,略有所思:“果然還是要剁一下,太大一塊不好攪動。”

說着手上木棍一丢掌心妖氣凝結,男妖剛想用內力将食物劈開,誰料一手刃還沒有下去,手腕猛的一滞。

“嗯?”男妖皺眉,旋即只感周身一提一旋,在失重的感覺之中他被手腕上的力道狠狠甩到石壁裏面下陷數寸。

“……”

接着,山洞之中傳來一陣慘無人道的暴力施虐聲。整座山體山石晃蕩落石揚沙,妖嚎狗叫凄涼的穿刺夜空。

暴怒無比,被活活煮醒的铢衡揪着花邪川的長發将他狠狠踩在腳下,藍眸泛寒:“衣服呢?!”

花邪川花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衣服是指什麽,然後擡手慢吞吞指了指一邊燃燒正烈的火焰。許是聞見铢衡身上沾染的湯水香氣,他還伸長舌頭不要命的舔了一口那纖細的小腿。

“……!”铢衡周身一顫,一腳丫子踹過去直接崩掉對方兩顆牙。

“汪汪!”見主人受到欺負,一邊的妖犬壓低前爪,咬緊牙齒目光兇狠的向铢衡吠叫。

“啊……”花邪川捂了捂被踹的臉蛋,臉頃刻腫了起來,口腔中滿是血腥,他不由抱怨,“真是……還讓不讓妖活命了,熟鴨子不僅會飛還會啄人了。”

铢衡瞪目:“你說誰是鴨子?!”手上勁力再提,引得花邪川一陣抽氣。

“喂,食……不是,仙人,你松手,我這頭發養着麽長不容易,你再拽就我頭皮就要掉了。再說,”花邪川頓了頓,語氣忽然挑逗起來,“你這樣踩在我身上,我可都看清了哦。”

“你!”铢衡面上一熱,趕緊跳開,見周圍沒有什麽蔽體之物便将一邊的妖犬捏了嘴巴提起來抱在身前,妖犬喉間威脅未停,被提起來後反而蔫了氣。

花邪川從地上爬了起來,不以為意的抓了抓被铢衡拽的發痛的頭發。

“你是誰這是哪兒抓我來這裏的那兩個人呢你和他們什麽關系?”铢衡見對方起來便倒豆子放鞭炮一樣一口氣說了個清楚。

花邪川愣了一愣,然後對逃脫的食物說:“你先把阿旺放下。它是我的狗,一只清純可愛的小母狗,平時我有生理需要……”話還沒有說完花邪川便感眼前一黑一坨巨大重物砸到他腦袋上,猛烈的沖擊讓他不由後退幾步,但還是險險站住。

铢衡渾身顫抖,聲音惡寒:“畜生!連……狗也不放過!……”

花邪川将阿旺放下,然後不在乎的聳了聳肩。阿旺委屈的抖着身子,躲在花邪川身後還真活像一個小媳婦兒。

铢衡咬住下唇以防自己失态的吐出來,然後下意識往洞口退了退,想離這個變态遠一點。

花邪川眼睛的位置已是一片皮肉翻飛,空洞的眼眶子猙獰的露在火光之中一片黑漆。那雙恐怖的眼睛完完全全毀了他,本來依着刀削般的面容還能依稀辨別這只妖之前是怎樣的豐神俊朗。

雖已無目,但花邪川似乎仍能清晰看見一般,他沖不住往外蹭動的铢衡喊到:“喂,你不會想這樣就出去吧?我聽說仙族的人最好面子廉恥,這樣光禿身子叫路過的小妖小怪看見了可不是什麽好事。”

铢衡聽聞又不由羞面,陰影之中他将身子半掩在凸出的石壁後,隔得遠遠的對對方喊:“你以為我想這樣?要不然你将衣服賠我……!也要你拿的出來!”

花邪川點頭:“好說好說。你要蔽體之物我這裏多的是,但是東西不能白拿,我肚子還餓着,阿旺也白忙活了,這樣,你卸一條手臂給我充充饑,我給你件皮大衣。”

铢衡張了張口,蹙眉略略思索一番,心裏有所動搖:“你若是騙我怎麽辦?這裏也沒有什麽皮毛,你想诓我?”

花邪川卻不以為然的聳着肩頭,一臉無賴:“不信我你大可自己去摘摘樹葉或是殺頭野獸扒皮蔽體,我這兒倒是沒有關系,鍋裏還有殘羹冷飯……倒是你,恐怕要成為仙界裸奔第一人了。”

铢衡咬牙,惱羞成怒:“你!”

花邪川冷笑一聲,對阿旺吹了一聲口哨。阿旺得令,幾步跑到山洞一角嘿哧嘿哧叼來一張虎皮。花邪川拿起虎皮,珍惜的撣着上頭粘着的塵土,語氣漫不經心對铢衡卻滿滿勾引:“一只胳膊換一輩子的尊嚴加一張五百年虎妖的皮,仙人,這筆怎麽算都是我虧啊。”

铢衡盯着那張寬大的虎皮,雖然視野昏黑,但是那虎皮在幽火下泛着一層油光水亮的光,看起來十分不錯。

铢衡實在無法容忍自己赤身出逃,也做不出殺生取皮的壞事,寧願斷上一臂也不願失了顏面。他最終下定決心:“好……我答應你。虎皮給我,不過是一臂,你拿去便是。”

花邪川驚訝的挑了挑眉,旋即滿意的應:“行,我這妖最講誠信,希望仙人你也一樣。虎皮你先拿着,阿旺,把我那大砍斧叼來。”

“汪汪!”阿旺撒開腿歡快的又到角落拖出一柄沉甸甸的石斧來。

“來來來。”花邪川大大方方将虎皮遞到铢衡手裏,然後接過阿旺叼來的石斧,準着铢衡伸直的另一只胳膊,一揚斧頭狠狠地砍了下去!

☆、深藏不露

妖界陰煞盤踞,黑夜總是來的很快。夜晚的天空并非漆黑而是隐隐泛着一股森寒詭異的瑩綠,古林掩掩,不時從幽遠處傳來獵殺的哀嚎。

離死靈結界不遠處的地方,有一株巨木合十餘人長臂相擁之粗,樹下早已腐朽,形成一個樹洞,樹洞被有心之人掏挖變成一處不大不小的樹屋。

樹屋內不是傳來少女咯咯笑聲以及白犼的響鼻。仇落倚在樹幹粗糙的樹皮上,一雙鳳眸血色明滅。

從樹林間隙,依稀散入幾許模糊破碎的月光。周遭都是綠光陰陰,仇落的影子投在樹幹上。

然而那影子并非是他的模樣而是怪裏怪氣的不住波動抽搐,無數觸手自黑影裏不安的抽出,就像是無數只章魚的觸手,仇落微斂睫毛,眼眸浸在一片美好的深邃之中。

“小娃娃,方法已經很明了了,你這是浪費時間。”明明四周沒有聲音,但仇落腦海卻被炸開了鍋似的。

仇落道:“你也聽到了,裏頭的妖怪可不好對付。”

“桀桀桀,”腦海裏的聲音古怪的笑起來,聲線支離破碎,“你是在害怕什麽?害怕那只妖怪被放出來擾亂了妖界?”

仇落眯起眼睛,目中光華粲然:“我的目的是帶走铢衡,而不是将事情鬧大。這件事想來實在蹊跷,背後黑手并不是要向誰報複或是取铢衡的性命。從第一件事開始,事情越鬧越大,現在仙族與魔族關系如履薄冰,若妖族再因為此事鬧起來,三界大亂。”

“哦,你這麽一說吾更加迫不及待要去破了那結界了。”

仇落無言,只站起身子,然後往洞內窺探一眼,見那影子與綿綿玩的開心,便放心的點了點頭。

“既然不想破陣,便将陣靈封在洞裏,吾不想拖拉,這裏的空氣不清新。”

仇落微笑:“你合該繼續沉睡在我體內,不然我這幾百年的遮掩算是白費了。”

“呵呵,小娃娃,吾沒有嫌棄你你到嫌棄起吾來了?現在你後悔也沒有用,當初可不是吾逼迫你做的決定。”

仇落勾着唇角看起來頗是悠游自在的往死靈結界踱去,腦內小劇場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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