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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興,他仇落就是要橫,就是要為非作歹,今天不揍死轎子裏的顯擺貨他就不叫仇落!

暗暗想着,二殿下又柔着眉眼垂着眼皮溫溫吞吞的說:“好了,習慣習慣就好。你若是瞧着礙眼下次我獨自出來,你要是為了這個都能哭鼻子那仇落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哼。”铢衡氣浮的冷哼一聲,然後冰冷冷的錯開仇落往人群裏鑽。

哭鼻子,他還真想看看玉照官哭鼻子呢。那雙藍汪汪的桃眼,從泛紅的下眼睑劃出露水一樣澄澈的淚滴來,慢慢滋潤細膩的臉龐……想一想都是讓他身下躁動的畫面。仇落捂眼長嘆一口氣,盡力壓制內心的蠢動,然後移開手指慢悠悠跟上雜亂色彩中那抹鮮豔的朱紅。

就在兩相追逐之間,擁擠的人群二殿下只顧着瞧前頭的铢衡瞎着眼睛看路,結實的心口被狠狠一撞,懷裏傳來一聲痛呼。仇落斂了斂心神,回眼過來這才發現身前有個男人正拿着銀灰色的眼珠子有些責備的睨他,男人手臂伸開似乎護着身前什麽東西,仇落垂眼,見到男人母雞護崽子架勢下的小少年。

“抱歉。”仇落微微一笑,對捂着腦袋的小少年說,“沒事罷?需要叔叔買糖賠你麽?”

聞言,少年立馬擡頭,和期待主人投骨的小狗一樣目光殷切:“要的,英俊的哥哥!”

“小嘴兒真甜。”雖然經常被誇但是仇落還是忍不住要心花怒放一番,面上的笑卻越發矜持,他對摟着小少年腦袋的年輕人說道,“兄臺,買一只糖人哄孩子,不介意罷?”

阚溫寒垂眼望了望胳膊下的小家夥,淺淡的眸子看起來有些夷冷,小少年咬着唇角做了個哀求的合手動作,阚溫寒才湊合答應下來。

仇落往街頭看了看,發現铢衡站在前頭的酒肆前再也沒有挪開腳步。

二殿下安心下來,帶着小少年去了糖人攤子,一排排精致的糖人面前孩子挑花了眼,最後選了一只吹的氣鼓鼓的小魚。仇落見狀也挑了一只葫蘆,看起來怪像铢衡的酒葫蘆。

“謝謝哥哥。”小少年舔着小魚嫣紅的唇角粘上黏糊糊的糖水。仇落笑了笑,旋即捏着葫蘆慢悠悠踱到铢衡身邊。

小少年選的小魚巴掌長,出來了還用糖水上了一層魚鱗,他将魚鳍咬下來然後嘎嘣嚼碎,接着将光禿的魚身含住撐在小巧嫣紅的嘴巴裏吞一口吐出來繞着圈的轉,黏糊的糖人化成糖水,合着唾液牽出甜滋滋的細絲。

身上的手臂越發收緊,嬌小的後背感受到了身後人的加重的呼吸。

“要嘗一口嗎?”小少年轉身,将嘴裏含的的禿嚕圓滑糖人取了出來,泛着糖光的小嘴伸出柔軟的舌頭細細描摹唇瓣上的褶皺,處在變聲器的嗓音青澀嘶啞,“溫寒,你要不要?”

阚溫寒眼神深邃的凝着眼前的少年,張口含住他遞來的糖人,舔了幾口,然後嘎嘣一口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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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是他?玉主交代的人?”

“魔族二殿下,仇落。”

“呵。”小少年擡袖媚眼一笑,“看起來是個很闊綽的哥哥呢。”

☆、扪心自問

堂堂魔界二殿下舉着一只饴糖吹的葫蘆穿越人山人海和護着什麽珍貴大寶貝似的一路伸手擋着挪到铢衡身前。

“喏,給你。”仇落将葫蘆遞給铢衡,葫蘆柄上頭還牽着長而卷曲的藤蔓,看起來怪逼真的。铢衡抽着眼睛看着眼前這一坨糖分,然後眼皮突跳的對二殿下不客氣的說:“你能成熟一點嗎?又不是什麽三歲小孩了。”

仇落不悅的斜了斜眼睛,當着铢衡面舔一口葫蘆瓜,然後露出意外的神色:“味道不錯,雲郎一定喜歡。”說着嘎巴嘎巴啃起來幾下将葫蘆嚼碎咽進肚子裏。

“你方才和誰一塊兒?”铢衡揚首,雖然隔得遠但是他看的很清楚,那個綁着藍發帶的年輕人一直盯着仇落看,活像要把他吃進肚子裏一樣。

“路人。”仇落勾唇,眉眼笑得深邃,“怎麽,吃醋?玉照官要來一只糖人調和一下胃口嗎?”

“無聊。”铢衡偏了偏腦袋瓜,“我只是看他一身妖氣,所以才問你一句。”

“哦,魚妖啊。”仇落了然的點了點頭,“上岸的魚妖不足為奇,只是會走路的鲛人可真是難見,擄回去送給父尊他老人家一定高興。”畢竟鲛人吃了可以長生不老呢。

“鲛人?”铢衡抓住重點,“什麽鲛人,那不是已經被滅族了麽?”

“天下還傳玉照官魂飛魄散了呢。”仇落不在意的展開眉頭,“那條魚和那只小鲛人關系匪淺,應該是雙修氣血相連。啧,禽獸啊禽獸,這麽小怎麽能下得了手?”

雖然铢衡變小的時候他也趁機揩滿了油。

不知道為什麽聽仇落吐出‘禽獸‘兩個字,铢衡的眼光都不自覺往仇落臉上瞟。他有什麽臉面說別人是禽獸?還一臉□□的表情?

二殿下的原本計劃是出去踩地圖順便買點兒吃的填肚子。托玉照官的福,他打小就不敢在仁明殿吃人肉,久而久之就養成了用其他肉類代替人肉的習慣,比如吃起來柴幹無味的雞,或者騷腥無比的鴨,以及總帶着怪味兒的豬肉。流水的仇落鐵打的胃,最開始吃還疼的死去活來害得他上吐下瀉,後來胃腸成功被馴服,仇落殿下再也不挑食了,有段時間還吃起了菜葉。不吃人肉的魔頭絕對是魔族裏的翹楚,吃菜葉的魔頭簡直就是魔界的叛徒,這和仙族舍棄食花吸露殘忍的吃起生靈肉體一樣變态。

仇落買了兩籠包子抱在懷裏吃,他飯量大這拳頭大的包子下去一個還不夠塞牙縫,這牙縫可真大。包子吃起來只有淡淡的鹹味兒,和加了鹽的饅頭沒什麽兩樣。仇落遞給铢衡一個,卻被對方一個厭惡的眼神瞪了回來。

“髒死了,別拿你的油手碰我。”铢衡嫌棄的拉着袖子離仇落遠一些。二殿下吃着鹹饅頭一樣的包子噎得難受,包在嘴裏怎麽也咽不下去。趁铢衡錯身他便伸手勾了铢衡的酒葫蘆,塞子剛剛拔下來就被铢衡一冷眼瞪得噎了喉管。

“唔……”仇落滿臉通紅,憋着氣将包子丢铢衡懷裏然後開始錘心口,喉嚨就像塞了一團實緊的棉花團,又梗又疼,铢衡看仇落憋的整個脖子都紅了連忙空出一只手給他順背,一拳頭下去二殿下喉嚨堵塞一落,後背卻像被錘出一個大窟窿疼的要死。

“咳咳……玉照官……您下次……能溫柔點嗎?別人都是小心翼翼的拍背,你倒好,一拳頭給震落下去。”仇落反手過去捂着後背,他的傷口還沒有好,铢衡這一拳頭下去又得重傷再治,從頭開始了。

铢衡蹙眉:“這不是下去了麽,誰教你吃那麽急,也沒人和你搶。”

“哼。”仇落撅了撅嘴,然後掏出一張帕子将手指頭擦幹淨,再把酒葫蘆上捏出的油印子擦掉,一手還葫蘆另一手将帕子燃成灰燼,“不吃了,難吃。”說着拿過牛皮袋子不悅的丢給街邊的叫花子,蓬頭垢面的叫花子一窩蜂上來搶着那一大袋的熱乎包子。

“這座城乞丐這麽多,比瓀石城多了好幾倍。”铢衡垂眼望着那些為了争搶一只包子跑到鞋子的乞人,眼睛裏又生出憐憫,“一路上見着好多了……”

“哼,有手有腳不去掙錢,等着過路人的施舍。”仇落最見不得這種人,見一眼鄙夷一眼,再怎麽可憐也是自作自受,他還沒見過哪只魔族成了叫花子。

“仇落……”铢衡回眸責備的望了他一眼,然後又靜靜凝視了幾秒,二殿下讀出了那眼神裏的意思,目色淡淡的和铢衡對視。

“罷了,就當本殿發次善心……”仇落咬牙,下一秒又換上溫柔的笑,掏出錢袋子做了人生第二件大好事,往乞丐的破碗裏一只丢一顆核桃大的寶石,反正他的珠寶得來也不是幹淨的,散出去也不心疼,乞丐們見到有貴人施舍紛紛簇擁過來對仇落又拉又拽,二殿下一忍再忍,溫馴的面容笑意愈發刺眼虛假。散着散着手裏猛的一滑,仇落反應過來時,錢袋子已經被個小賊頭抽走溜遠消失不見。

“……”什麽情況,仇落的微笑終于出現一絲破裂,得了珠寶的乞丐居然還不知足要他施舍,溫潤的面上青筋暴突,仇落盡力克制一腳踹開這些窮鬼的沖動,擡眼微微笑望了铢衡。

“滿意了?”仇落從那一雙雙髒手的阻撓下掙脫開來,他邁到铢衡身前,神情帶上幾分厭惡,雖然他不是潔癖,但是打小在師尊教導下養成的注重儀表愛護整潔習慣讓他此刻很想脫了身上滿是髒手印的白袍子。

“……”铢衡沒料到會變成這樣,這和他想象中的結果不一樣,他們不應該感謝仇落麽,為什麽甚至有人直接搶了錢袋子?“仇落……我幫你把錢袋子找回來!”铢衡邁開步子準備亡羊補牢,跑了沒半步就被仇落一把拽住然後拉到遠離乞丐群的地方,又氣又好笑。

“行了,一個錢袋子,我有的是,毛毛雨。”仇落輕嘆一口氣,“铢衡,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感化的,你也看見了,有些人根本不值得對他們好,你究竟在為他們圖什麽啊?”

為他們圖什麽啊。

仇落的話,問出了铢衡壓抑很久試圖靠自我洗腦掩埋的心聲。他也不知道,他究竟為這些人圖什麽?是因為墨君的要求還是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他守護這樣的生靈,當初究竟是因為什麽啊?……支撐他活下去的條例一次又一次的被仇落撼動,他兩千年堅持的東西,他以為堅不可摧,現在卻開始晃動起來墜落迷茫的沙屑。

“仇落……”铢衡抱着腦袋痛苦的閉上眼睛,他感覺腦子很亂,他堅持墨君的教條,哪怕那是錯的。可是他又覺得難過,因為他覺得墨君是那樣英明神武他的要求絕對不會犯錯,掙紮與苦悶糾纏心髒,好像兩條鱷魚咬着它死亡翻滾,铢衡感覺心都要被撕扯成兩半,太陽穴突突直跳。

“抱歉……仇落……”铢衡一直重複喃喃,“抱歉……”

“……”仇落見他這樣喉嚨就像鲠了一整個包子一樣難受,他攬過铢衡将他緊緊摟在懷裏,沉聲安慰,“铢衡,不是你的錯,別自責,嗯?”

他最怕铢衡崩潰,上次成婚之前铢衡雙眼空洞無聲無息的躺在他的懷裏那種即将失去的驚悚感覺是如此清晰,铢衡就像是金剛石,能磨最堅硬的石頭卻耐不住一鐵錘,堅韌而又脆弱,厚的恐怖的冷淡之下,是軟的化水的怯弱。

仇落發現铢衡的秘密了。

每個人都會有的那個秘密。神仙也不例外。

“玉照官,再說抱歉仇落就要生氣的當衆吻你喽?吻到玉照官喘不過氣,徹徹底底軟在仇落懷裏……”仇落拉開铢衡捂腦袋的手,緩緩垂下腦袋湊向那雙柔軟如花的唇瓣,可最終也只是蜻蜓點水一般碰了碰。唇上一彈,铢衡擡起眸子,眼睛裏映入仇落的微笑。

三百年第一次,他完全沒有抽仇落一耳光的沖動。而是靜靜地看着他,許久,急促的喘出一口氣。

“漏氣了?”仇落聽見那一聲氣息便賤嗖嗖的去戳铢衡的肚子,這一戳下去就好像戳到了玉照官的一鍵複原,原本悲戚的臉上神色收斂逐漸被怒意取代,接着仇落又手賤的再去戳了一下,铢衡的肚子癟癟的,又細又硬,好像實心的平面木板。

铢衡的手終于饑渴難耐,毫不留情順手無比的甩到仇落臉上。

“啪!——”不知仇落是料到了故意不躲還是沒料到避閃不及,铢衡一巴掌下去拍得震天響,吓得路人紛紛回頭觀看,仇落歪着腦袋,等铢衡轉過身去流血的唇角勾起一絲愉悅的笑。

這樣潑辣的玉照官順眼多了,兇是兇了些,但是至少看着高興,每打他一下都讓那顆變态的心顫栗無比,身體也跟着興奮的發熱。

讓他再次想象起铢衡一邊罵他變态一邊抽他耳光卻又不得不輾轉他身下嬌媚承歡的絕妙場景了,光是臆想他就能想一百次挺一百次……不行,他不能露出這樣的心思,他可是個溫柔的魔頭。

雙手遮上癡迷的面目,再放手時又是幹淨如玉的恬淡微笑。

二殿下邁開步子,步履纡徐跟上心愛的朱紅色彩。

☆、百妖樓

依循靈力氣息,仇落帶着铢衡來到了一座彩樓前。此樓一共四重,外頭立着高大壯觀的巨石牌坊,石柱高有三餘丈,人走在下面就是螞蟻芝麻點,牌坊上刻着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百妖樓。

樓前是寬闊如街的廣場,來去皆是達官貴人的香車寶馬,以及裝載着貨物的特制鐵牢馬車,牌坊下一共三個出口,中間來往客人,兩側的矮門出入貨物。

铢衡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大規模的販賣妖獸的場所,一時驚異得忘了心恨。仇落望着來往的車馬迅疾嚣張的擦身而過,弦眉不由一挑,墨眸望一眼綿綿,旋即百妖樓前炸開了鍋。

卻見高大的牌坊下突然現出一只身形巨大皮毛水亮的珍稀奇獸,四足踏着白色火光,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随着俯身而垂下。白犼的主人慢悠悠翻上獸背然後牽着身邊的嬌弱美人一同坐下,白犼擋道,前後飛揚跋扈飙車不看人的富豪們也不得不瞪着眼睛憋着氣不敢大聲的等着這座小山移動開。

仇落抱着铢衡神色淺淺:“綿綿,走慢些,教這些趕着投胎的好好看看什麽叫做炫富。”

铢衡蹙眉:“我可不想再被網抓一次。”

“哼。”仇落勾唇露出深長笑意,“動手正合我意,砸的是他們的樓,比大街路壞心疼多了。”

二殿下騎着白犼大搖大擺的入了百妖樓,一路引得路人羨慕嫉妒的眼光,妖樓裏好貨不少,但都得真金實銀的砸出來,這巨獸的皮毛身形在百妖樓也是少之又少幾乎沒有,識貨的甚至會驚異本已滅絕的白犼為何又重現人間。

綿綿矜持了一會兒,然後發現大家都盯着自己看就飄了起來,撒開粗壯的腿腳歡快的蹦跶,當時整座妖樓地晃樓搖,吓得裏頭的客人以為來了地動。

铢衡頭疼的捂了捂額頭,仇落覺得這波炫耀夠本了,便吹了哨子示意綿綿可以了。巨大的白犼又聽話的伏下身子,待主人下背,又變回乖乖巧巧的小貓大小搖着短小的尾巴。梅梅眨巴着眼睛蹭了蹭綿綿,大概是在表達自己的震驚心情。

動靜鬧得太大,很快整座妖樓都知道有個穿着白衣服牽着個嬌美人的二傻子當衆炫耀他那只可移動財富發動群嘲,沒有親眼見到白犼身姿的達官貴人們目露不屑,只要肯砸錢,什麽好東西他們在妖樓買不到?而且這是主要買妖人的地方,二傻子炫耀錯了吧。

“我實在不知道你是真的幼稚還是發傻,”铢衡恨鐵不成鋼的長嘆,“我們只是來探路的,要是被認出來那就慘了。”

仇落邁着四方步悠悠的負手沖铢衡落下溫潤的笑:“玉照官怎麽想,仇落便是為了那樣才做。”

铢衡忍無可忍:“你離我遠些,不要傳染到我。”

一仙一魔領着兩只寵物穿過琳琅滿目的貨籠,鐵籠裏的妖人都安安靜靜注視着路過的客人目色期待渴望自己被帶走。因為賣不出去的妖人會被處理掉,就像尋常不合格的殘次品一樣,剁碎,火焚銷毀。

之前百妖樓嘗試将殘次品賣給人牲廠或者妖牲廠作為直供魔界的食物,但是發現雜交出來的妖人肉質不佳,挑剔的魔族根本不屑購買。

仇落略略晃着四周觀察情況,綿綿和梅梅不知道從哪兒撿了一只斷角一個踹一個追的相互戲耍。只有铢衡流連籠子裏個個瑟縮無聲的妖人,心上一刀一刀插滿利刃。

為什麽……以前還不會這樣。四百年前還是妖魔肆掠凡間的歲月,凡人無力抗衡,備受欺淩。現在五界和平,妖魔也不敢明目張膽入侵凡間,為什麽這樣的和平得到的卻不是他想象中的安寧?人與妖魔,融合了……大家靠着利益,維持着融洽的外表。

第一層并不是什麽好貨色,稍稍有閑錢的普通人家也能負擔得起買一只回去當奴隸使喚,仇落走了一半覺得該往上頭兩層,習慣的攬了攬身邊的铢衡,可是握到的只有一懷空氣。

“楓兒?”二殿下側了側腦袋,一回眼便看見铢衡站在一排鐵籠子前,失魂落魄的垂着手臂。他身邊站了好幾個商客正在聽小厮介紹商品,小厮吹的天花亂墜,指着客商相中的妖人說道:“這妖人乃是異獸夔牛與異人的雜交種,您看看這粗壯鋒利的角,還有堅實的肌肉,這畜生喂點尋常的馬草白水就能養活,也不會害什麽病,用來拉貨苦力再合适不過。今年咱們妖樓就出欄了那麽三只,您要是買就給打折,金爺您是老主顧了,小的鬥膽給您打八折,七天試用送貨上門,包您滿意。”

這位金爺被這麽一番說辭心動還真有些想行動了,左右瞧瞧籠子裏的畜生覺得确實健碩無比看起來是頭好貨。

“行,爺三頭全要了,包好送爺府上。”

“行嘞爺,最近樓主大壽開心,要周謝各位主顧,小的照樓主意思再送爺一頭小狐人,那家夥長得水水靈靈,被教的服服帖帖晚上伺候爺舒服着呢。”說着小厮又對一側旁聽的铢衡說道,“這位小姐勞煩讓一讓,小的開個籠子,拿貨出來給金爺遛一遛。”

“……”铢衡愣了愣,旋即默默後退,半步,便撞上一堵堅實的人牆。

“怎麽了,嗯?”仇落捏住他一只肩膀,垂下腦袋輕柔問着。其實他大致能猜出來铢衡現在的心情,他失神了,心不在焉。

小厮将貨物牽出來拉着鐵鏈給買客展示,铢衡阖上眼睛,再也無法面對,拳頭緊了再松松了又緊,他推開仇落的手身子顫抖,空空如也的腸胃卻突然翻騰起來有些想吐。

仇落盯着铢衡,淺淡的眼神裏露出一絲冷笑。

居然沒有動手,他還以為铢衡會像以前一樣,腦子一熱就沖出去攪黃別人生意呢。

铢衡變了,他開始接受現實了。

仇落隐藏笑意,邁開長腿追上铢衡,他知道铢衡現在很傷心也很迷茫,他等的就是這樣的時刻,一旦堅固的心牆有了動搖,就是他仇落撬墨君牆角的時候了。

“你傷心了。”仇落踱到铢衡身前拿自個兒高大的身子堵住他,垂着腦袋溫聲細語說着手上已不容推脫的攬過铢衡的後肩壓在心口,“難受,我便先送你回去,嗯?”

铢衡冷嗤一聲,然後伸手掰開仇落交合的手臂,揚起腦袋目光凝冷堅毅:“待我回到仙界,世上再無妖樓。”

“……”仇落被那雙眸子裏的光彩閃了一下,那一瞬間他好像真的看到了世間所謂狠厲偏執的神色,但很快他又忍不住笑了出來。笑意并不諷刺鄙夷,而是一個希冀的莞爾,伴随笑容是一枚淺淺親吻,仇落的唇瓣沾了沾铢衡那嫣紅的薄唇,然後說,“好,我等着那一天。”

“……”铢衡保持仰頭的姿勢好一會兒,回過神後神色有些慌亂的移開臉蛋。貝齒咬唇,他忽然覺得自己又被仇落羞辱了一道,不知是因為仇落的話還是那個幹淨美好的吻。

二殿下細細的眯起眼睛,眼縫中露出森寒。

玉照官,仇落當然會等,不過玉照官可能一輩子也做不到這件事了。

白犼和黑貓你追我趕鬧鬧騰騰跑上寬闊繁複的臺階,铢衡依舊恍恍惚惚有一腳沒一腳的往上頭踩,仇落走幾步就要往铢衡身上看一眼,伸手攔在他身後,活怕他一個踩空沿着身後的樓梯咕嚕滾下去。這回他沒有揚着脖子灌酒,似乎失落得忘記了這檔子事。

還沒有爬到第二層仇落就給人堵住了,铢衡沒頭沒腦的差點撞上去,得虧仇落一把将他拽了回來。

對方小厮打扮,臉上笑眯眯的标準狐貍笑。仇落也情不自禁擺出他的矜持假笑,初次見面互笑示意是他懂時候的待人準則。伸手不打笑臉人,小厮沖仇落稽首然後說明攔堵意圖:“公子,我家樓主有請。”

“哦?”不知為何,仇落下意識先把铢衡攬穩了才慢悠悠的回複,“不知所謂何事?”

“樓主相與公子交個朋友……仇落殿下。”小厮的笑更加深意,仇落淺淺擡了下眉毛,旋即應下。

“有勞帶路。”

在魔界,那只白犼是二殿下仇落的重要标志,因為上九天下九地,再也找不出第二頭白犼,二殿下出遠門都依賴白犼駝負,可謂是見犼如見魔了。只是那也局限在魔界,仇落還沒有那麽出名,能把這個規矩傳到另一個靈界。

非是見多識廣,便是別有居心。不過這樣正和仇落心意,一路觀察下來,此樓鮮少有修士進出,多半是凡間俗人,更別提先前攻擊他們的藍袍修士,他們的模樣很好辨認,一身淺藍,唯有袖口衣襟加深藏青,頭頂銀白蓮冠,還能自爆腐蝕物質,和流雲宗比起來簡直十足十的暴怒修行方式。

被修士捉到的羅敷與輔師竟會出現在他們不屑一顧的妖樓裏,實在讓二殿下不得不想歪。

小厮将人領到最高層的獨屋,沒錯,最高一層除了中間的一座寬大屋殿四周都是空地,地面上刻着繁複古老的咒術,以用來鎮壓整棟樓裏的妖人。雖然妖人已被馴服但是畢竟是帶有妖氣與異人的靈力。仇落依着腳下的八分之一咒術圖案推測出了整個法陣走向。是封魔大陣,運用生靈血液混合朱砂一筆畫成,繁複麻煩但是靈力極強,此陣開啓恐怕連他也會被封住大半魔力。

太小題大做,這樣的大陣耗費用來鎮壓妖人實在是暴殄天物。仇落學這個陣法用了一個月才完完全全背住,畫了千餘次,他不敢懈怠,因為一旦告訴師尊他完全掌握就會被丢進一處惡地,裏頭鎮壓着一只千年大魔,封魔大陣有所損失,君明儀為了鍛煉仇落便讓他速成獨自去填補那快要失效的大陣,仇落畫了三天三夜一氣呵成,落下最後一筆時雙腿軟的跪落在地。

穿過大門,仇落登時感受到了陣法的漾動,仔細看屋子只有正常房間大小,并沒有外觀那樣龐大。裏頭妖氣彌漫,隐隐還有些許魚腥味。

铢衡四下望了幾眼,腳邊跟着短腿快腳的綿綿,梅梅表現有些異樣,封魔大陣對邪靈影響比較強烈,它感受到了周遭散發出的惡意,黑毛炸起。

屋子裏左右兩盞八角宮燈,裏頭的光源卻在燈籠裏忽上忽下飛騰。發白的光線照在十二屏的黑檀素白屏風上,裏頭隐隐傳來兩道談論聲音。

一道清冷慵懶,有些漫不經心,一道渾厚雄壯,聽起來是個中年男子。仇落見梅梅炸的厲害便解除他的封印讓他變回人形,誰料對方一回了人形還當自己是貓,抱着铢衡就撒嬌的亂蹭,仙魔皆是驚錯,仇落袖子都撸起來了要揍人。梅梅吓了一跳,松開铢衡身子趔趄歪歪扭扭踩到了圍着他轉的綿綿。

登時凄厲的慘叫響徹雲霄。

屏風後的兩人皆是一驚,白犼聲波攜帶巨大的力量,差點沒把屋子掀個底朝天。

☆、魔界的流氓,這誰頂得住

“抱歉。”仇落殿下坐在蒲團上一臉賠笑,腳邊蹲坐着踩了綿綿手足無措的黑貓,綿綿借機大肆表演,在仇落腳邊滾來滾去嗷嗷叫的可憐。

這聲抱歉是對受到了巨大沖擊的樓主說的,沒想到綿綿現在身子壯了靈力也強了,一聲怒吼将樓主一屋子的花瓶瓷器全數震碎,牆頭挂着的名家畫作也搖搖欲墜終于摔在地上。

即使是這樣,樓主還是很有忍耐的給了仇落以及铢衡位置,原本幹淨整潔的屋子變得糟亂不堪,活像剛剛被一群犯罪團夥入室搶劫。梅梅羞愧無比,垂着腦袋蔫着耳朵都不敢擡頭。

“二殿下,您這見面禮實在是太特別了。”樓主面色平靜,抽起翻倒的酒壺将手中的酒一口飲盡。倒是一旁側坐的的年輕男子懷抱一個小少年,少年似乎被吓到了扭着身子将臉埋在男子心口。阚溫寒側目,有些責備的望了一眼笑的無知無覺的仇落。

仇落禮貌的回了對方一眼,墨目落在顫抖的少年身上,旋即笑意變得更加玩味。

“又遇見公子了。”仇落眯眼,對他懷裏的小少年說道,“抱歉小朋友,我這寵物莽莽撞撞,實在是丢人現臉。”

“嗯……”小鲛人從阚溫寒懷中微微側過腦袋,露出發紅的半張臉蛋細細嗚咽滿眼霧氣的望了他,旋即又躲回身前寬闊的胸膛,還是抑制不住的發顫。

“不知樓主尋上仇落,是為了何時?”仇落明人不說暗話直入話題,這位樓主看起來雄壯兇狠,活像個暴富的屠夫。

“我這妖樓做的都是販賣妖人的生意,二殿下也應該知曉。我也不拐彎抹角,我願意花大價錢買殿下這白犼一夜,培育妖人。”

“……”仇落猜到會是這樣,但沒想到這個凡人還真的那麽直白說了出口,二殿下登時有些憋不住,他沒有聽錯,居然有人要出大價錢買綿綿的一夜,笑死了。樓主見他笑的顫肩,以為他不肯,便又道:“二殿下,價錢好商量,魏某一定要做成這個買賣。”

“哦?”仇落止笑,擡眼倨傲的望向樓主,“若仇落不肯,閣下還要來強的喽?”

“二殿下是慧眼之魔,應該看的懂屋外的大陣。不過是一只畜生,二殿下沒必要為了它失了顏面。”樓主說着默默掃一眼周遭,“何況,我這屋子也需要殿下好好處理一番。”

仇落勾唇,冷然一笑:“想要綿綿可以,不過,白犼與異人繁育出的後代可謂是無價之寶,本殿這白犼也當兒子養着,我這乖兒還是處,第一次如此珍貴,樓主怕是付不起仇落的價錢。”

铢衡聽着怎麽想怎麽惡心,仇落竟然真的答應了,還恬不知恥的坐地起價。樓主顯然有些不悅,一邊的阚溫寒聽着卻嗤笑起來:“想不到二殿下還有處子情結。”配合話語的神情翻譯過來就是大寫的兩個字“佩服”。

仇落知道對方在揶揄他,但他才不會覺得不好意思。識海裏頭黑氣對大腦袋瘋狂吐槽:“我說的是吧,他就是個天天想着怎麽把第一次給那只仙族的純情處。咦,受不了了。”

“二殿下不妨說出價格。”樓主對白犼十分執着,畢竟這世間只有這最後一頭,他搜羅世間珍禽異獸将能得到的都弄到手一遍,可仇落不好對付,他一直找不到機會和這位魔界二殿下談事。

“一萬銀,以及樓主才關押的兩只魔族。”仇落開口嚣張,溫潤的面龐下活活是吸血鬼本鬼,在座各位都吓了一跳。一萬銀在凡間意味着什麽?二十兩的銀子夠一家子溫溫飽飽過上一年。樓主聞言不由蹙眉,妖樓雖然生意火爆但是也不是自帶銀礦,一年淨利也不過一萬兩白銀左右,若真的答應下來,那麽今年就打了秋風。不過一旦成功,那這只妖人就能買上以萬為單位的數字,運氣好得了雙胎還能翻倍。這位二殿下似乎有些研究,開口嚣張但是符合行情。

樓主深深吸納一口氣然後慢慢呼出,平複掙紮的心情後,他同意了仇落的價格。只是魔族……樓主面上有些為難:“二殿下,一萬兩銀錢魏某能應下,但是那兩只魔族是城中修道關押至此,不是我能做主。”

“哦?”仇落挑眉,“那沒得說了。”言罷就将腳邊的綿綿拎起來,半笑,“好綿綿,處子之身得保,純潔依舊。”

聞言仇落下意識凝了一眼側邊的魚妖與鲛人,兩條水物實在是嚣張魚水交融得明目張膽。阚溫寒接住了仇落的眼神,旋即抱着懷裏綿軟的鲛人起身,面容淺淺對樓主托詞:“胤兒身體不适,我帶他下去休息。”

阚溫寒與烏歡胤離開後,那股腥味很快消散。仇落舒了舒眉頭,總算不用忍耐了。他拎着綿綿牽了牽铢衡,一臉無人可攔的不在意神情,順帶還丢了一袋子珠寶在茶案上。沉甸的珠寶落木脆生,仇落微笑:“這些應該夠樓主重新修繕屋子了,那麽,仇落便先行告辭了。”

“二殿下——”魏謙見人要走立刻出聲阻止,語氣又三分焦急七成危險,“我說過了,這單買賣必須做成。”說着他起身,向仇落身邊跺來,有意商榷,“看來那兩只魔族對殿下非同一般,只要是交易,凡事好商量。”

“不,那兩個奴仆反而比不上我這只寵物。”說着仇落晃了晃手裏軟綿綿的白犼,側目微笑,“只是,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凡間的修士随意捉捕我魔界之人,本殿焉有坐視不理的道理?富貴險中求,樓主閣下,仇落與您和修士的交易,只能選一個。”

魏謙盯着仇落,不由眯起眼睛,眼神冷冷似乎在思考開啓大陣。

铢衡擰眉,手指習慣性的握上劍柄随時準備拔劍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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