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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跳的很快,比任何時候都要快。劇烈跳動的心髒讓他呼吸困難,全身僵硬起來,連目光也不知該往哪裏安放。
“別緊張,玉照官照仇落說的做便好。吶,慢慢躺下去……”仇落将铢衡緩慢放倒,紅紗兜帽下那雙瑩藍眼眸轉動淚光,铢衡微微抿唇,幾乎斷氣的微弱聲音說道:“仇落,別喚我玉照官……”
仙界的戰神不會做這樣大逆不道的事。
“我只是铢衡。”
“好。”仇落甜蜜而苦澀的應,“衡兒。”
[拉燈]
午間時分,為大家做好午膳的吟玉專程來為殿下送飯,可拐過廊角見到的只有兩團吸附在門前的黑氣,掖吟玉吓了一跳,剛要叫喚便被一道吊兒郎當的聲音叫住。
“诶,噓——!”大頭被突然出現的異人吓得差點發出心髒病,“裏面辦事呢。哎呀,實在是欺人太甚,有苦共度,有福卻不能共享。”
阿黑蹲在一邊冷冷的撫摸逗弄扒門縫的綿綿,梅梅也擠得很近,其實二殿下的結界隔音又結實,目見只有一片血紅耳聞唯有雨聲,僅在殿下太過動容之時結界才會不穩,洩露一聲春光。
掖吟玉放下托盤,也加入了偷窺的隊伍。
很快出屋尋找午飯的黑玉面具也一臉深意的加入了扒門的隊伍,但很快他便放棄:“什麽嘛,一點聲音也聽不見,更別說看春光了。”黑玉面具站直身懶懶的伸個腰,“你們也小心些,仇落心眼小的很,要是讓他曉得你們又偷看,他一定發飙。”
“咳。”掖吟玉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的離開屋門前端起飯菜,“看來殿下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來,午膳我們先吃着。”心裏又嘀咕盤算着為王妃準備事後用的藥膏熱水衣衫之類……綿綿瞪着眼睛撓了撓門發出刺啦聲響,一邊的大頭吓了一跳,趕緊将作死的白犼抱遠。
雨露恩澤一直延續到下午天色昏暗,兩團黑氣浮在仇落的門前不敢離遠。大頭心想這仇落小魔頭可真持久,那纖弱的仙人真的受得住?四方無言,唯有收尾的雨珠留戀的滴落青瓦屋檐。
事後的夜晚,趁着铢衡沐浴,黑玉面具雙眼精光拽住一臉春意融融的二殿下,不恥下問:“诶二殿下,你這平時究竟怎麽鍛煉的,居然一弄就是幾個時辰……這,快說說。”
“嗯?”仇落微微挑眉,旋即輕笑,“我與他不過恩愛了半個時辰,後頭抱着他夢莊周去了。”
“……”黑玉面具蹙眉,“我還以為……二殿下竟如此禽獸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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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色目光不在意的投回昏黑的遠處,仇落身心依舊沉浸在白日的美妙之中,铢衡那時就好像一塊饴糖徹底化在他的懷裏。雖然铢衡不說,但他瞧得出铢衡感覺痛楚,雖然做足了前戲過程也盡量溫柔,但他的身子确實吃不消。只是一次,更專注溫柔,雙方都能享受。
而浴屋中泡在溫水裏的铢衡面色姝紅,眼眸瑩瑩,羞意過後徒生悵色。
不曉得這樣是對是錯,亦不曉得該或不該,只是仇落進入的那一刻所有焦慮不安都煙消雲散,那雙朱紅的眼睛裏充滿柔情愛意,讓他怯懦的心緩緩平靜。
錯了,也不會後悔。
晶瑩淚珠終于從微紅的眼眶滑落,熱燙卻又冰冷的砸入霧氣朦胧的水面。但他不會讓自己的懦弱暴露太久,铢衡飛快掬一捧水澆濕面容,溫熱的水花拭去所有淚液。身體有些酸痛,稍一落眼肌膚便是羞人的痕跡,铢衡晃蕩腦袋,想要将腦海裏那些香豔的場景盡數甩出去似的。
終于屋門敲響,門板外傳來仇落體貼的聲音:“要我幫忙麽,後面得洗幹淨。”
铢衡揮手,門栓自行抽開。仇落推門而入,懷裏抱着自己的衣物。反手關門已經成為習慣,他的步履依舊從容,身姿款款踱到浴桶邊,将幹淨的衣衫挂上屏風,随後撸起袖子抓幾粒澡豆。
“可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铢衡緩緩搖頭,旋即又道,“你已前前後後問了四五遍了。”
“呵。”有力的手指如今卻将力道放的輕輕,黑色澡豆抹開融化出一片芳香,手下素白的肌膚仿佛開變芳華,指尖游離,溫柔虔誠。或許現在挑逗铢衡是個大好時機,但仇落不想這樣做,只是這樣,安靜的陪伴為铢衡洗個熱水澡已經很好。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起天,雖然在床上蓋着被子該聊的都聊了個幹淨,但心意相通的人就算是芝麻小事也能牽出一大通口舌。
并不熱烈,愛到自然。
铢衡問他為什麽會愛上自己,仇落說不出個所以然。是因為三百多年的陪伴?還是因為铢衡的性格容顏?他總以為一段感情必定有一個理由,但現在那個理由好像消失無蹤。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如此眷戀铢衡,只是沒來由的霸占着铢衡。
于是他只好笑着對铢衡說道:“若是愛慕一人容顏,待人老去珠黃愛便不再;若是欣賞一人氣魄才幹,若之形象塌毀,情意亦不複存在。仇落說不出來原由,只想和你長相厮守。愛沒有原由,衡兒,就像你也說不出口到底為什麽戀上我。”
铢衡沉默良久,無話反駁。
明明無言,仇落卻噙着唇角的笑難以消停,他假笑了幾百年,從沒那一刻能比現在笑意更加真切開懷。為铢衡清洗頭發時,仇落忽然發現铢衡眉心的異狀。
“衡兒,你……眉心那是仙印麽?”
淺淺的,像是初開的桃花顏色,像是一簇火焰,燒開在铢衡的眉宇,奇特的是這仙印還有兩道副體,斜斜粗短的印在铢衡的眉尖前段,像是蛾子的觸須。
“嗯?”铢衡順手摸着仇落瞧着的地方,微微蹙眉,“怎麽,你瞧見了?我的仙印被洗去過,很早之前便瞧不見了。”
“仙印乃是仙族的身份标志,明明珍惜無比,為何洗去?我還以為,你是故意收斂不願教人瞧見。”
“……”铢衡聞言安靜了一會兒,旋即半笑故作輕松的開口,“那時我小,不小心被人洗去了。索性沒有什麽大礙,平時畫上去就好,誰也瞧不出來。”
仇落停下手裏的動作,目色森寒的瞧着铢衡半含笑意的側臉,铢衡又在撒謊了,他很輕易就能看出來。
“誰欺負的你?”仇落冷言不善的說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若礙着面子不能報仇,告訴我,我去削了他的腦袋……!”
“呵呵……”铢衡聽着仇落氣憤不已的聲音不由發笑,頂着一頭濕發閉着眼睛朝仇落的方向偏了偏腦袋,“都快兩千年了,是誰我也不大記得。所以,我最讨厭恃強淩弱的人,仇落,你要答應我,永遠也不要傷害無辜。”
“哦。”問話不成反被教育的二殿下悶悶不樂的應。
仙界。
盤坐冥想于墨君殿的白若珩感受一絲靈力顫動,猛然睜眼。
仙尊指尖忽來一只銀邊鳳蝶,只是本該幹淨潔白的蝶兒此時黑氣纏繞,隐隐有變為墨蝶的跡象。
“小玉照……”白若珩盯着鳳蝶,無聲嘆息。
終于,還是走到這一步。
仙與魔的結合,大逆不道。
耳邊又響起詭氣孜孜不倦的閑言碎語:“仙與魔本就勢不兩立,你心心念念的那只仙族若不能秉持自心,就會被魔族吞噬……桀桀……荒謬可笑,真以為那點微不足道的情意能抵擋住老天的戲弄。”
白若珩揮退鳳蝶,目色又恢複平常。手指優雅的勾過茶壺,碧綠茶水流瀉白玉茶杯。白若珩擡穩杯子,銀色眼眸不在意的盯着茶葉浮沉:“你說的是幾千年前的那樁事吧。可惜,今事與當日不同,若不是有心加害,又怎會禍及所愛?”
“桀桀。”
“吾終于曉得墨染為何非要親自鎮壓你,稍有一點變蕩,你便扒過來煽風點火。可惜,吾最讨厭這樣的人。你若有些自知之明便省些口舌,免得真将吾惹怒将你一張拍散飛灰湮滅。”
“仙族,又能奈吾何?若不是墨染那條蠢蛇,吾早就将仙族滅了千萬遍。”
“大話吾也會說。”白若珩挑眉一臉好笑,“你這期間挑釁吾的話,吾會原封不動轉達墨染。”
“你不會的,白若珩。”詭氣陰鸷發笑,“你會為吾保密,你也不想讓墨染這樣的蠢蛇再禍害仙族罷?”
“哼。”白若珩不以為動,“那件事,吾會親自向墨染詢問清楚,不用你費心。”
☆、兄弟阋牆
仙魔結合自在歡喜,就在铢衡與仇落情意綿綿感情急劇升溫之時,魔界之內卻是風雨欲來暗潮洶湧。
引起這場風波的罪魁禍首此刻記憶混亂,溫順若馴。
向來拈花惹草桀骜不馴的魔君,從來沒有向君明儀之外的第二只活物展示過他無與倫比的馴服姿态。
消息傳的不算快,戰吾随着君知書到了君家待上一天不足,君明儀才坐着雙頭龍官車返回君家。
當契魔大人略微氣浮馬不停蹄趕到大哥的院子時,一眼便瞧見失蹤數日的尊魔正乖巧的坐在石桌前喝着向來不喜的茶水。
君知書揶揄的目光落到發絲幾許淩亂的三弟身上,明明火急火燎連夜趕回來就是怕他對尊魔下手,可此刻非要故作清高。君明儀收到了君知書嗤笑的神情,報之端莊的冷淡,旋即徐步上前向戰吾單膝跪下:“臣君明儀未能護主,請尊魔降罪。”
戰吾眨巴眼睛有些不适應地瞧一眼君知書的臉色,見他面色比以往愉悅上幾十倍。君知書說要保護他的安全,所以暫時住入君家都是掩人耳目進行,周圍的仆從都被他遣退,期間君知書很是通情達理的照料了他。
瞧見尊魔有些求助的眼神,愉悅的君知書好意提醒:“三弟,尊魔剛從封印之中脫逃,記憶受損,這些禮節估計也不大記得了。”
君明儀聞言微微颔首,示意失禮後從容起身。冰寒眼眸睥睨坐在魔君身側的君知書,君明儀朗聲道:“既然如此,那吾更該彌補過失,為尊魔恢複記憶這樁功勞,大哥不會與吾争搶罷。”
“你那不可一世理所當然的性子還是如此。不過,這樣的事某無從為尊魔決定,三弟想為尊魔效犬馬之勞,端看尊魔的決定罷。”說着君知書起身向尊魔淺淺垂首準備告退,戰吾卻內心怖恐一把拽住君知書的手,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不是,你不能走……至少帶上我!”
君明儀冷靜的眉眼狠狠跳了下眼皮。
君知書微微一笑:“尊魔,您不記得他了?君明儀,您的契魔。”
不知為何,戰吾潛意識慌做亂麻,隐隐的他的內心在告訴他不能在此時單獨面對眼前這個冷漠的男人,腦海裏發出最後的紅色警告:離開!不然就必須拖人下水!
明明長得如此相像,為何一人冷暖調和,一人卻冷酷冰霜?
君明儀面色平靜,見君知書作勢要将戰吾帶走,血色眼眸猛然一凜。走過兩三步,君明儀冷淡的聲音傳到君知書耳中:“大哥院落裏女眷十餘,尊魔的性格大哥也清楚,将陌生男子貿然帶入內室,怕是有失顏面。”
“三弟,某這院落最不缺的便是空、房。”
“哦?”君明儀微微挑眉,這下反而不慌不忙坐上石凳,取杯倒茶,“大哥單方面決定,還是大嫂一同許可了?”
君知書觑了觑眼睛,旋即冷笑:“你大嫂去了東集的燈會,一時半會兒回不了府裏。三弟,你的籌碼,這次不在。”
“東集。”君明儀語氣淡淡重複一遍,緩緩點頭。
君知書古怪的瞧君明儀一眼,旋即心頭算計起來,兩兄弟除去長相最為相像的便是心機,彼此覺得對方是要給自己下套子拌腳。君知書看着君明儀從容的态度越發覺得心底發毛,東集雖然不是君明儀的地盤但是東集管是君明儀安排的魔頭,他這個三弟能耐非凡又說一不二,略微一想,君知書不敢再深想下去。
“君明儀,她可是你大嫂!”君知書一下子就被點燃了。
“那大哥可曾想過這是吾魔界的尊魔?!”君明儀盱目,神色威嚴凜然。戰吾被這熟悉的威壓冷呵吓得一個激靈,咽口唾沫瞅着腳尖不敢說話。
“阿芸要是出事,某要你碎屍萬段……!”君知書咬牙切齒,身形瞬間消散作霧。君明儀冷然收回目光,放下手中茶杯起身款款步向可憐無助的魔君。
“随臣去汀蘭小榭。”君明儀垂眸目色夷冷,“尊魔一路舟車勞頓想必身體疲乏,好好沐浴一番,打理周全臣為您祛除殘術。”
“不要。”魔君深烙骨髓習以為常的撩挑契魔的底線,“你這麽壞,一來就将知書吓跑還要诓我洗澡。你想幹嘛,劫色?”說着還煞有其事的雙手交叉捂住胸口,“你休想!”
君明儀面色鐵青:“不要浪費臣的耐心。”
“你自稱臣子還這樣兇悍不講理!到底你是頭頭還是我?你叫什麽來着?君什麽明的,我我我不用你操心,知書對我很好,才不用你插手。”
“……臣會當做沒聽見,僅限這次。”君明儀氣得面無表情,黑着半張臉拽住魔君手腕,不由分說将人拽走,“失禮了,尊魔。”
“啊!好痛!你幹嘛使那麽大力?……慢些,我跟不上!天吶,救命!殺魔了、殺魔了!”
“閉嘴。”君明儀冷呵。
一路大呼小叫的魔君被君明儀拖蛇皮袋一樣拖到了自己的院落,鐵青的面容上布滿嫌棄,幾日擠壓的暴怒心情此刻幾乎快要控制不住,特別是君知書不要命的挑釁和戰吾愚蠢的反應!他快不能呼吸了,爆溢的情愫只能依靠深吸冷氣以及長長的阖眸再睜眼來繼續壓抑緩沖。
接下來,魔君泡在池子裏哭哭啼啼的被君明儀守着将自己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皮膚發紅微微脫皮。
“幹淨了……!”濕漉漉的魔君矯着腦袋對眼前的惡魔張牙舞爪又擔驚受怕的小小咆哮。
指尖一勾,君明儀又将浴房兩側的藥櫃裏取出一盒香膏,聲音惡劣,“三遍,還要臣說多少遍?被碰過的地方,都要好好洗幹淨。”
“你!你個死潔癖,你怎麽不說剛剛你也碰了我?嗚嗚嗚,嗚嗚嗚……”
哭了幾刻鐘,發痛的嗓子眼出不了聲,魔君這才止了哭泣抹着淚花像是過門就被虐待的小媳婦,洗了一會兒他又沒頭沒腦的說一句:“還別說,你這香膏真香,什麽味兒的?”
“紫檀。”君明儀習慣的接話。
“哦……”不想再哭又失去話題的魔君只好繼續埋着頭在小池子大的浴池裏搓搓洗洗,忽的看清楚水裏倒影,他從來沒有注意,“我、我居然長了角……”驚異錯愕之間他伸手撫摸頭頂粗壯優雅的魔角,好像瞧見了什麽怪物,“天,真難看,我還以為自己俊俏的舉世無雙呢。”
“……”君明儀略微無語。
失了憶什麽都忘記,單單臭美這樣的事還記得清清楚楚。
“君知書這段時間有沒有對你做什麽,問了什麽話?”收斂心情,君明儀将心思放到要事,他心裏很清楚,他的好大哥不會白白錯過這樣的好機會只利用戰吾氣他一番。
“沒有。”魔君一口咬定,頭搖成撥浪鼓。
“哼。”君明儀冷哂,“你倒是信任他得很。”
魔君不服氣的回應:“他可好了,不會兇我。你,哼,比不上他一個腳指頭。”
君明儀聞言不怒反笑,刻薄冷酷的臉上如同芳華綻開,卻是每一寸每一厘肌膚都充斥冰霜,血色自面容褪去,君明儀盯着那雙無畏又飄忽的眼睛,沉聲冷道:“記住這句話。”
“我記得好好的呢!”魔君稍稍提音為自己壯膽,但心裏卻在發抖這魔頭笑起來比面癱着恐怖千萬倍!……“你別笑了!我不想看!”
“尊魔之前一直想看臣笑起來的模樣,今日,便讓尊魔一次性瞧個夠。”說着君明儀在手中凝出光球,沛然魔氣絲絲纏繞随着主人的指尖動作一彈指,光球便咻咻飛向池水中的魔君。
一刻鐘之後,靜谧的汀蘭小榭裏傳來誰人撕心裂肺的喊叫。
“明儀!不是這樣的!你聽吾解釋!!!!!”
☆、吾哪敢
“原來在尊魔心中,臣便是這般模樣。兇橫無禮,嗯……還比不上君知書一根腳指頭。”
君明儀淡漠的語氣與神情害得一邊慫的直哆嗦嘴唇的魔君登時汗如雨下又給自己洗了一回。
“誤會、誤會……明儀啊,吾那是将君知書當做是你,天地可鑒,在吾心裏可沒人比君明儀更加溫柔善解人意了,不僅起早貪黑陪着吾批改奏折憂心魔界,還時時規谏與吾更是以身作則。明儀明儀,你別氣啊,你看吾,哎喲,才被冥霆出了氣就被歹徒擄走,吃了一肚子的苦還失了憶,吾實在是太可憐了……”
聞言君明儀微微斂眉輕嘆一聲:“事情的來龍去脈希望尊魔細細與臣道來,此事疑點重重,不可輕易過去。”
戰吾偷偷笑了笑旋即幫腔:“欺負到吾頭上,也不知他究竟有幾個熊心豹子膽。凡間的修士就是不老實,隔三差五想着取吾的性命。”
君明儀不言,只是神色晦暗。
隔上一會兒他對魔君說出了自己的決定:“臣近段時間不去無極殿,希望尊魔好生自理。”說着他向魔君禮節一揖,“臣即刻備龍車送尊魔回殿,屋內只有茶水,等待期間若尊魔有需要之處,呼喚屋外的仆從即可。”
“明儀,你要去哪兒?你還在生氣,這麽快趕吾回去!”魔君不服氣的撇嘴,蹙着眉頭氣呼呼的說,“路途中吾又被截去怎麽辦?誰知道內賊在何處等着取吾的性命?”
君明儀應:“途中,會有魔侍。無極殿高手環繞,尊魔亦是武功蓋世,怎能說出這樣無骨氣的話來?”
“沒有你!”戰吾将目光偏至一側,小聲喃喃咕咕,“回去又怎麽樣……一只魔批改奏折麽,也沒人為吾泡苦茶,連抱怨幾聲的對象也沒有。”
“……”君明儀凜眉低呵,“身為君王,怎能如此依賴臣子?尊魔是一界之主,高處不勝寒的道理應該比誰人都懂。”
“哼。你變了君明儀!”魔君磨牙而道,“變得徹底。”
森冷的話語,猶如當頭潑來的冰水,将君明儀從頭到腳澆了個刺骨透底。血色眸子微微遮掩,咬肌從颞骨露出生硬的輪廓。寧靜片刻,變質發寒的空氣中傳來吱呀開門聲響,然後吱呀阖上。
位高言重功高蓋主的臣子。
事事受牽沾花惹草的君主。
黑暗的過去掩蓋在暫且光明的表象,終究還是不堪一擊的被激蕩貫穿渾濁本該沉澱明澈的心。
了解事情後君明儀依言将尊魔送走,晚些時候君家兩位出人頭地的親兄弟再次相聚一處,以茶代酒敞懷而談。
雖然每字每句都是提防叵測,但兩兄弟依舊對這樣的私談樂此不疲。他們很早之前就沒有正常的閑談,甚至可以從一塊糕點談論到藩國或是邊境之事。
“老三,這次的事你也有份罷?能如此精确的掌握尊魔的蹤跡,全魔界,便只有你。”君知書手捧茗茶細細品味,“若某是你,斷不會這麽快将尊魔送回,至少消去他的猜忌之後再說。”
“尊魔不是傻子。”君明儀冷道,“吾,也從不與他賣弄柔情。”
“呵呵。”君知書的笑很快變作鄙夷的聲調,“可他卻對你柔情得有些超乎常理了。”君知書微微傾身些許,湊近坐的端莊正雅的君明儀,“某的三弟,白日是權傾朝野的契魔,夜裏不會是尊魔春宵帳中的枕邊人罷?”
“大哥說笑了。”君明儀淺淺應答。
“哈。說個笑話你也不笑。”君知書重新坐回軟榻血眸暗滅,“明儀,你自小便愛幹淨,這樣的肮髒事你恐怕做不出來。但時間會改變所有,難保,四千年,誰都會變心。”
“翊王的事,大哥知道了。”
“是。”君知書坦然的點頭,再抿一口熱茶吐露呼吸,“他對你有情,當年的事是他的遺憾。這四千年能有靠近王都的機會,他都想方設法與你私下一會。某是他的臣子,亦是你的大哥,于公于私都要提醒你,別靠翊王太近,你與他,都不是省油的燈。”
兩盞狡猾不安分的燈湊到一起,必然釀成一場滔天大火。翊王有狼子野心,君明儀亦是深藏不露,他們又是舊交,聯手還是徹底決裂,僅僅是腦子一熱的事。
“吾有分寸。”君明儀的腔調總是讓人分不清他的真實情緒,冷冷冰冰好似漠不關己,但心裏或許正在盤算如何聯合翊王扳倒尊魔,又或許,在思考如何除去翊王這個心頭大患。
“随你。”
“看來大哥此次從尊魔身上得到的信息還不夠多。”
“誰又曉得,偉大的尊魔竟被身邊的契魔洗的和白紙一樣。某真不願承認這樣維諾怯懦的魔頭會是當年呼風喚雨打拼下魔界大片江山的尊魔。”君知書面色嘲諷不堪,“你的手段确實厲害,将尊魔玩弄股掌……”
君明儀此時卻輕微的冷笑一聲:“大哥錯了。”
“你是想說,尊魔這是大智若愚?”
“不,他逃不過吾的手掌。”君明儀垂眼手指輕叩茶杯,碧綠茶湯蕩漾開層層水波,冷冽犀利的眼神變得深邃暧昧,全魔界只有他敢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大哥看到的都是真實,只要明儀想,戰吾斷命不過是早與晚的事。”
君知書意味深長的凝住三弟,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
“老三,某發現你确實是個難以捉摸的魔。”
“大哥與明儀乃是血親,本該更加相互理解幫持。與你吾而言,榮華富貴早已如同煙塵一般不值一提,魔生這一遭,位逼王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君家世代輔佐魔族尊魔王親,勢力實力早已遠超其他王族貴親,僅僅因為先尊魔賜姓便永世不得争取藩王之位。君家,無論生出怎樣的卓越之才,永遠也只能做人臣。”
君知書深有體會的應一聲,雖然并不怎麽強烈,但他還是忍不住冷哼。
“血親與王,大哥可以再思量清楚。”說着君明儀起身習慣的行禮,“多謝大哥茗茶款待,今夜沖泡得宜令愚弟口齒留香。夜深,明儀先行告退。”
君知書大方的伸手朝大門做了下請的姿勢。
目送三弟的身形消失在高門之後,君知書凝住虛空開始陷入深思。
他從不十足相信君明儀的話,哪怕對方說得掏心窩子。他太了解三弟的個性,句句實話卻能将人诓得引火***。每句話又要拆五五分,方才那句分明是在拉攏他順便挑撥他與翊王的關系,但老三的語氣神情依舊是平淡無奇,好像是無意間流露出自己的心裏話。
老三會主動找他合作?君知書感覺不可思議。但又仿佛深信不疑。
“……定是夫人整日在某耳邊念叨老三體貼誠實……哼,天大的笑話!”想到這裏君知書便來氣,他的夫人算來雷厲風行風風火火,但是一到老三面前比慈母還慈,老三都四千歲往上,夫人還當他不谙世事的小娃似的。一想到老三背地裏耍盡心思讨好自己的女人君知書就綠的想撞牆!
君知書醋意一陣,長廊盡頭忽然傳來女人嗔怒的呼喝:“君知書!你給我過來,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又背着我做了什麽好事?!”
“夫人……”君知書望着怒氣騰騰沖他興師問罪的愛妻一臉疑惑,“為夫哪敢背着夫人做壞事?”
穆芸娥眉微蹙,香腮微鼓不依不饒:“明儀回來了,你為何不早些将我從東集喚回來?君知書,你上回是怎麽和我保證的?”蔥白細指毫不留面子的往君知書堅實的心口一頓狂戳,穆芸愈發思量愈發動怒,“說話全當放屁,君知書,你只曉得明面一套背着一套!”
“……夫人,三弟回來與為夫相商正事,所以……”
“好啊,我就是外人對吧?那好,我明日、不、今夜就回娘家,君知書,你個負心漢!”說着穆芸一甩袖子作勢就要回屋,君知書見狀連忙将任性的妻子拉回攬在懷裏,一邊忍受夫人的粉拳一邊涼聲輕嘆:“夫人,是為夫錯了。以後絕不瞞着夫人。”
“口說無憑,我不會着你第二次道。你得簽字畫押留下證物,君知書……哼!”穆芸擡手做出所有魔頭都不敢做的放肆舉動,她拽住君知書的耳朵狠狠一擰,扯得高大的君知書不得不彎腰低頭,“去書房馬上寫,不然今夜休想上我的床!”
“夫人……仆從都在,留臉……留臉。”
“哼,你要臉皮還是我?”說着穆芸手上更加用力,不由分說拽着君知書往書房趕。一路的仆從已經習以為常,雖然大公子貴為極臣,表面風光妻慈子孝,但回到私宅便徹徹底底脫去榮光變成軟耳軟的找不到形狀。只因為當初君知書追求穆芸歷經坎坷,兩人恩愛無比,但婚姻之後……
其他兄弟姐妹都不怎麽知曉這樁秘密,但君明儀卻清楚的很。因為他自小到大就有一個習慣,禮貌周全的打理周圍所有人,大嫂還是大哥未婚妻的時候,君明儀就用自己的乖巧将這個女人深深吸引,雙方差上幾百歲,穆芸卻把君明儀當兒子一樣疼愛。
特別是君明儀吞藥之後,穆芸恨不得把君明儀疼上天。
得知大嫂回府,感受到氣息的君明儀稍微停滞翻書的動作,旋即微微搖頭。
君知書也是個經天緯地之才。可惜……
“弱點太過明顯,又怎敢走的過高。大哥,這便是你永遠也鬥不過明儀的地方。”
☆、三不許
近日本就不怎麽太平的異人城中又因蘇家被滅門一事掀起軒然大波。滿城鬧得沸沸揚揚,百妖樓亦在一夜之間毀亂不堪。據說那夜百妖樓中妖人莫名脫逃卻是與蘇家厮殺,樓主魏謙的屍首也被發現在蘇家,不過已是面目全非渾身咬痕。場面驚悚震撼,民心晃蕩間又有另一樁秘密瘋傳,說蘇家與百妖樓勾結,與妖人積怨已久,這次妖人逃脫,兩方終于招致殺身之禍。
絕大部分百姓對這個解釋深信不疑。蘇家上頭的門宗很快查了下來,折騰好幾日還是查不出所以然,最後只好整頓行業禁止妖人的制造販賣。以往富人購置的妖人都成了絕版之物,但經此事端,買主怕妖人反主,能殺便殺……
位于鬧市中央的涉江波,一人狐面墨裘,依欄俯瞰下世,放肆嗤笑。
“世間所謂的幹淨,就是将髒水潑黑別人,洗白自己。”謝天機啧啧有聲,勾酒豪飲,“小小一棟樓,本主有成十上百,凡人,又奈我何?”
寬綽的廂房深處忽然噠噠噠噠跑出一只光腳的小鲛人,烏歡胤咬着小嘴嗚嗚咽咽撲到謝天機懷中,沖玉主哭訴:“玉主,溫寒傷的好重,都不能起來抱胤兒了。”
謝天機挑眉,複嘿嘿一笑:“不就是男人的懷抱,來,玉主抱你,比那條毒魚好上千萬倍。”謝天機張臂作勢要抱卻被烏歡胤一個貓腰躲了去,小鲛人冷哼一聲然後嬌嗔道:“玉主,你這叫趁人之危!”
“你又不是人。你我都不是人,何必要遵循人的道理?”
“玉主……你最近說話好奇怪,你之前不是說所謂人理并非是凡人才能擁有,雖然凡人遇事口口聲聲都是天理道德,但天理是世間萬物皆需領悟遵循的,沒有你我之分。為何又忽然有了區別心?”
“那是因為,你的玉主不想做人了。”謝天機柔眉,唇角卻是苦澀萬分,“胤兒,你舍得溫寒麽,若沒有他,可還願待在塵世?”
“胤兒不會離開溫寒!就算他是大壞蛋……”說着烏歡胤垂下小腦袋似乎想到了不愉快的過去,“溫寒很好……可他是個壞蛋。”
“呵。這世上還有更奇怪的。有的人很壞,可他卻是好人。”說着謝天機伸手刮動小鲛人的鼻梁,無聲一笑,“說了你也不懂,魚啊魚,腦袋小,心眼小,裝了另一條魚便什麽也記不了塞不進。”
“玉主……”烏歡胤的臉上真的升起擔憂。
“玉主心裏也有一條魚嗎?”
“本主不喜歡魚,熟的也不喜歡。吃起來會有一股腥味。”說着謝天機有些嫌棄的扁了扁嘴,好像回想起了某份糟糕的菜肴,“比起魚,本主更喜歡……仙。”
“哼!”說完烏歡胤便不理他,一溜煙跑到房間變回魚身翻進澡盆子裏郁悶的吐起泡泡。
表面的好人與表面的壞人,哪一種害世更深?悠遠眸光眺望方圓,一夜之間異人城中出現不少縱雲道本宗的修士以及幾名幻化成人的仙族,看來這樁事,仙族也要插手。明明連數月前铢衡的事還未處理妥當,這麽快又要分神應對他事。
比照仙族以往的辦事效率,面對铢衡的這件事他們拖慢太多。事件牽連實在太大,仙族表面上說要緝拿真兇,其實暗地一直在放水。魔界查到蛛絲馬跡的人手也被莫名其妙解決,一方面他在做清除的事,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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