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一回嘗到了權利的甜頭

,所以他才種了一院子梅樹,囤了一大箱冷梅澡豆只是希望自己能帶上铢衡喜歡的氣味……這座空蕩蕩的殿宇,也是為了迎合铢衡的喜好弄得清清冷冷安靜怡人。可铢衡似乎從來沒有注意過,或是……當時的他只覺得這是仇落的惡趣味以及挑釁。

仁明殿本來是這魔界仇落唯一喜歡的地方,這裏不僅有他心悅的景色,更有他魂牽夢繞的美人。

可铢衡一走,景致再美,他也只是冷笑着瞧它荒廢。

洗到一般,廚房的仆子将一小碟糕點端來,熱騰騰的桂花糕還有一小壺碧海吹雪熱茶。掖吟玉将小竹排放在水面上,小竹排載着桂花糕與茶杯飄香四溢地滑到仇落身前。這樣的情趣二殿下還是第一次體會,不由覺得新奇。掖吟玉笑了笑,見殿下去撚糕點在之身後閑聊:“在容家都是三四個仆從伺候大人沐浴,一側站着提食盒的小奴,大家有說有笑地一起伺候大人,就像一家人一樣。”

“容家,竟如此寬容。”

“但舒大人卻是萬萬不能這樣散漫對待的,聽老前輩們說,舒大人脾氣大,要是敢在他面前嬉皮笑臉,鐵定要被打掉一層皮。”說着吟玉不由寒噤。

“呵,也難怪容楓抓耳撓腮地要擺脫容舒了。”仇落感嘆一聲,“容楓确實是個怪才。”

閑聊幾句,門外忽傳來叩響一陣。掖吟玉疑惑地偏了偏腦袋:“糕點茶水都端上來了,照理沒有什麽瑣事才對。”仇落咽下口中香軟的桂花糕,門外又敲了兩聲有些倉促。

“進來罷。”聲音冷冷穿過屏風垂簾,直達雕花木門之後。

“禀殿下,有位仙族之人托人将此物寄于殿下。”

“仙族。人呢?”仇落的音調又幾分提高。

“已經離開。”

“呈上來。”仇落眼神示意掖吟玉,片刻聲響之後,掖吟玉将東西捧到仇落身邊,聲音不由發抖。

“……殿下……”

仇落眼皮突跳,嘩啦一聲從浴池中半轉身子将吟玉手中的物什接過,入眼是紅紙燙金,赫然的一字大“囍”刺痛了二殿下眼睛。

撲通一聲,喜帖從仇落指尖滑落揚着水花砸進水裏,倏地仇落慌忙将喜帖撈出來,翻開厚實精湛的帖子,奈何喜帖之中的字眼已是烏黑一片難以辨認。墨暈之中,唯有燙金書寫的新婚人名字金光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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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君墨染。玉照官铢衡。”

難以消弭的字眼惡狠狠灼燒仇落幾近破碎的心靈,喜帖最後是依稀永結同好的字眼。滴滴黑血濺落墨跡,混入暈開的墨色。

“殿下!”

仇落氣急攻心,一口熱血噴出濺落池邊木板,噴濺的鮮血抽走了他所有的氣力,無聲的笑伴着濃重的絕望,交織在恨意之中。仇落面如白紙,手上緊緊捏着難以辨認字眼的喜帖,生生昏厥在掖吟玉臂膀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仇落(炸毛):滾滾滾滾滾!!!不幹了,勞資不幹了!

☆、界婚

仙族至尊墨君竟要以養仙的名義風光大娶玉照官與之皆為仙侶。養仙的風俗亘古便有,是舊仙族的習俗。如同凡間的童養媳一般,仙族男方可将年幼的女方接至家□□同生活培養情感,以便來日雙修。

只是,墨君最開始收養玉照官的目的很明顯并非是養仙,畢竟,玉照官乃是男子……

墨君此刻提出養仙的事實,并要通告仙界風光大娶铢衡,背後原因錯綜複雜。但無論真實原因如何,無論是墨君為铢衡還是為自己,對于真正與铢衡情投意合難以割舍的仇落來說,铢衡要被其他男人搶走的事實便是天大的打擊。

吐血之後昏迷數日,間或清醒,仇落面上已無生機。

死氣萦繞,纏綿病榻,二殿下躺在铢衡曾經睡卧的房間,并不說話也并不流淚,只是面無表情地盯着窗外寸寸敗落的梅花。

掖吟玉日日照料卻等不到殿下一絲起色,只能眼睜睜瞧着他日漸消瘦,喜帖落水仇落沒有瞧見正文,但事情如何聰明如他已大致猜出,不死心地又去向尊魔打聽一番,回來便不行了。

掖吟玉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守着仇落床榻一刻不敢離開,一雙眼睛哭的紅腫。仇落這一病倒,平時交好的幾位陸陸續續來瞧他勸慰,但二殿下卻毫無反應,只是像木偶人一樣癱在床榻,連動彈手指的力氣也懶得使喚。

丹鸩來瞧仇落本想勸他自己卻氣得半死,苦口婆心還是激将都難能讓仇落有一絲波動。活生生一個人瞬間便被抽空靈魂變作泥塑空殼,半死不活地賴着。丹鸩實在看不下去,恨不得将仇落揍醒卻下不了手。

等大殿下來看過二弟,隔一天尊魔也親自上了仁明殿。戰後還有頗多事物要處理,但魔君還是抽出大半日來陪陪仇落。見到父尊親自駕到,仇落才舍得從床榻上爬起身,形容枯槁地向父尊行禮。

“吾兒……怎麽瘦成這樣!”魔君第一句心酸地打顫。

仇落毫無生機地咧了咧嘴,大概是是想做出以前雲淡風輕的笑,但現今的這抹笑瞧起來卻是駭人無比,好像是刻意模仿生人的骷髅。魔君長嘆一聲,唏噓霧眼,“吾兒,父尊當日不該告訴你那事。那铢衡咱們不要了,父尊給你尋個更好的,他要和誰相好便由着他去罷,啊?”

仇落不言,只是痛苦的閉上眼睛。

“小仇落,你才四百歲,何必非要搭在一個仙族身上?往後日子還長,過了一個下一個更好,堂堂魔界二殿下,何愁沒有美人投懷?傷痛總會忘的,以後想起來你便覺得現在沒什麽大不了的。那铢衡就是個負心漢,小仇落,就算你……為他傷情而亡,他還不是快快活活地和墨君生活一塊,記不得你的好,不值得。”

“……不是的……”仇落蠕動幹的脫皮的唇瓣,聲音嘶啞地為铢衡反駁,“他愛我……”

魔君臉頓時黑了下來:“他若真的愛你,又怎會應允這樁婚事,還将喜帖送到你的手裏?他根本就不曾考慮過吾兒感受!父尊早說過了,铢衡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只是利用你,瞧瞧他官複原職又哪裏還記得你?這麽久了,他有捎信來寬慰吾兒嗎?!”

“……他說過……他只與我親熱……我們是夫妻……夫妻……”

魔君蹙眉,面有愠怒:“傻孩子,那铢衡究竟使了什麽藥讓你死心塌地地信?一個馳騁沙場千年的老将殺人如麻,你還真信他的鬼話?就算那一刻是真心的,但現在并非當時,铢衡也是男人,他與墨染又有舊情,朝夕相處,怎會沒有茍且?”

仇落聲音凄厲起來,捏着父尊的袖角質問:“父尊是說,是仇落将他推到其他男人懷裏是嗎……他大可忘了我、大可——噗!”

“仇落!”突來的熱血濺滿魔君衣襟,方才的話語雖然激起仇落的反應卻極其不适宜再提。仇落現今就如風中殘燭,輕微的刺激都能令他氣急攻心一命嗚呼。仇落吐完血之後便大口喘息起來,好像即将咽氣。魔君大慌,連忙贊掌穩住仇落的心脈,奈何仇落身上有君明儀的功體隔離,想要穿破實在困難。

“……明儀。”魔君眉頭擰成疙瘩,逆轉經脈強行将君明儀的那股功體吸附體內,登時仇落體中□□的邪氣爆裂而出充斥殿宇。魔君睅目,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體內竟滿是這些消極痛苦的損氣邪氣,濃郁得令魔窒息。邪氣排出之後,仇落昏厥過去。

魔君翻掌運使功體,将殿宇層層包圍再将邪氣寸寸壓縮。好在這些邪氣已被仇落同化再無邪靈意識,只是現今的仇落已經無力控制這樣龐大的力量。邪氣日夜消耗仇落的心神,排出應該會好上一些。

想到這裏,魔君心疼地撫了撫仇落瘦的棱角硌人的面龐。

“這一切,不能再繼續了。小仇落。”

仙界界婚定在八月二十二日,據說這一日,恰恰是玉照官的生辰,仙界已是喜氣洋洋張燈結彩,家家戶戶挂上紅色綢布插上嫣紅仙桃花枝。

離仙界界婚還有半月,魔界也傳出喜事。說是魔君要為二子仇落沖喜,喜帖從冥界發到仙界,鑲金的喜帖閃得人一陣眼花。好似與仙族作對似的,二殿下的婚期也定在八月二十二,這可讓其餘各界犯起了愁。

這仙界和魔界,那一方不去都是得罪。這可真是道送命題……

給仇落沖喜并非虛事,這回魔君親自操辦,将貴族中面容出色年紀相仿秉性優良的魔子一一挑選,誰曉得這些嬌生慣養的公子哥都不願嫁到仁明殿做妾丢盡顏面不說,還要拖仇落這個病秧子。魔君怒不可遏,抓壯丁似的為仇落挑選媳婦。

事情鬧得風雨頗大,不堪君威的貴族們紛紛上交自己的貢品。魔界地大人多,每家上報一只都有四十多張畫像。魔君拖着前契魔挑燈夜戰斟酌好幾日,終于選出了幾名合意的人選。

君明儀素來眼神毒辣,挑的都是準着仇落的口味,卻是個個秀眉冶容靠向铢衡。魔君沉默片刻,攬着明儀不由嘆息。

“小仇落……真的會喜歡這樣的?嗯……其實居家的小公子也是不錯,你卻非說他不行。”

君明儀冷冷擡眉:“吾說,這挑選出的才是最不合适的。”

“那你挑出來幹嘛?”魔君苦悶地蹙眉,“君明儀,吾真的發現小仇落與你一個脾氣,不僅犟還拗,你自個兒說說,怎麽教的吾兒?怎麽說也不聽!”

君明儀冷笑:“那便不說。反正說了也是白費口舌。省省心罷戰吾,你該顧慮的是二十二那日,仇落若是鬧起來去仙界搶親,哼。”

“……吾覺得小仇落沒有氣力去搶親了,他那副樣子,能不能出屋子都是問題。倒是你,只曉得一邊說風涼話,有時間閑着,不如代吾去瞧瞧仇落,安慰安慰他。”

君明儀聞言眉梢戾挑,接着不悅地拉下唇角。

“這樣的廢物,吾去,第一件事便是一掌将他擊斃,聊作寬慰。”

魔君:“……”

仙界與魔界有三個時辰的時間差。

從官道飛往仙界需要一個時辰。

但仇落已是失魂落魄一蹶不振,婚期臨近也不能親自操辦,只是渾渾噩噩地倚在門口,腳邊倒着一兩個酒罐子,酩酊大醉地瞧着來去匆忙的仆從試圖将死氣沉沉的仁明殿裝飾得紅火生氣。

沖喜的事,魔君早已向他說明清楚,一來是給仇落招點喜色,二來是做給仙界看給仇落揚眉吐氣。雖然二殿下并沒有感受到所謂揚眉吐氣的效果,心裏覺得無所謂。魔君的那番話對他打擊不小,他的心死得徹底。

他知道,就算自己去找铢衡也一定會被打回來。铢衡不要他了,不管是因為墨君威脅所以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還是真的如父尊所言那般。他就是個跳梁小醜,去,只會讓铢衡難堪……難堪、難堪!

現在的他,鬥不過墨君。窩囊頹廢,只能退縮一邊看着自己的人被其他男人玷污,卻連一句保護的話也說不出。

他準備了一把匕首,今夜,便引頸自刎。他累了,這段情愛,他做出了太多的付出,卻是依舊無獲。他是魔,是邪物,但心終歸還是肉做的。

夜晚的時候,掖吟玉剛剛伺候殿下洗漱完畢,仇落躺在冰冷的床榻上,睜着血紅的眼睛,空洞地凝望黑夜。

他不敢入睡,一旦睡着便會夢見铢衡與墨染的大婚,本該屬于他的位置被其他男人強行剝奪占據,瞧見铢衡那雙美麗的藍眸在墨染身下染着情潮迷離眯起,緋紅的面龐布滿媚态。這時受到蠱惑加快身速的不再是他仇落……!吮吸铢衡舌尖的也不再是他……想到這裏仇落猛地從床榻上翻起來,捂着嘴唇一陣幹嘔。

身體和心靈都不能容忍這般摧殘,無盡的黑夜只有他不适的聲音。肚子空空如也,自己徹底不能入眠。仇落扶着牆壁煩躁地推開窗戶,一縷幽風吹過。

忽的,昏暗視野中,他瞧見一抹單薄身影,形單影只地站在梅花林子邊,雪白的衣衫猶如雲煙氤氲。

“……衡兒……”仇落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頹敗的面龐升起朵朵紅暈,錯不了,那是他的铢衡,铢衡來找他了……!身體忽然一陣力量充斥,仇落一手撐窗,猶如夜風一般迅速地向那方席卷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成親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會成親了。

☆、露水夫妻

“衡兒!”微風習習,心響如雷。仇落身子輕快的飛向梅林,那一瞬間萬物動容明月清風。铢衡的面容看起來清冷慘白,瘦的脫皮。冶麗的臉頰在仇落靠近的那一刻微微泛起生機,猶如胭脂輕施。

還有一丈距離仇落卻不敢再靠前,而是靜靜瞧着铢衡,唇瓣嗫嚅。

铢衡周身都在發光,看起來馬上就要消失了。他真怕、自己猛然靠近,這個幻象便破裂了。

铢衡,怎麽可能會來呢。

想到這裏,仇落不由心哀。但那股強烈的眷戀還是催促他上前,擁抱的動作比以往更加纏綿輕緩,仇落攬着铢衡消瘦的肩頭,下巴猶豫而習慣地擱在铢衡頸窩。

冷梅花的香氣。

仇落好像抽食煙葉的煙鬼,狠狠大吸一口。

兩廂無言,只是默然相擁伫立在冷白的月光之下。

感受不到對方的心跳呼吸,連體溫也是寒涼,但這樣的冰冷的擁抱并沒有什麽異樣,只是兩條幽魂最後的相思怨念。

仇落将铢衡推到梅花樹下,伸出濕冷的舌尖熟悉地滑動撩撥玉照官的敏感帶,銀屑紅光交織相融,感受到二殿下滋潤的枯敗梅花林再度複蘇,頃刻百樹抽芽發枝嫩意圖發,瘋長的白梅冷冷綻放,猶如無盡的思念迅快而絢爛地轉瞬即逝。

梅落如雨,輕撫糾纏的身軀。仇落咬了咬铢衡的喉結,低聲問道:“怎麽不說話,嗯?”

铢衡不言,只是偏過腦袋默默流淚。

“是在內疚嗎。”仇落無聲地笑起來,粗糙的手指愛憐地拂過愛人濕潤的眼睫,靜了一會兒他又問,“衡兒,你真的要跟他是嗎。”

铢衡靜默片刻,接着擡起冰藍的眼睛,澄澈的眸子中折射出溫哀的倔強。

他說:“心逆獨系君,我心匪石不可轉。”

仇落聞言兀自淚眼,垂首落吻。

“世間無情,你我便死離世間。魂蕩天地,永無分離。”仇落将铢衡抱起,纏綿粗桠一枝,梅花顫落月華碎裂。瞧見仇落最後掙紮似的賣力神情铢衡癡癡笑起來,伏在仇落寬厚的心口輕哼甜美。

恩愛之後,一仙一魔摟坐梅樹,坐在這昔日不曾珍惜的麗景之中,冷香繞鼻,心意堅定。

“廿二日我必去尋你,铢衡,莫走的太急,等我相随同去。”

魔君安排沖喜之事早時二殿下并無起色,但婚日臨近,二殿下卻忽然好上許多,氣色紅潤胃口尚可。雖然人還是消瘦,但比之前呆滞無光的情況健康不少。瞧着殿下突來的喜意,掖吟玉面上歡喜但心裏卻冷得發毛。

這般樣子……像極了回光返照。

仇落也不再念叨铢衡的事,甚至将铢衡的那間屋子鎖了。酒水也不再碰,換回了以往的茶水。抽着世間還特意去丹家向丹鸩道了歉,去儲君殿瞧瞧大殿下一家的情況。這麽一看掖吟玉又覺得……

“或許殿下真的想開了呢。”

仇落的婚娶聘禮都是魔君着手操辦,他的新婚男妾之一是貴族微生家的十一公子微生川,仇落連聽都沒有聽過,據說對方才過成魔禮不久;男妾之二是楓桦家的三公子,前幾年好像見過一次側臉。他這一場婚事同娶兩名妾室,雖然奇怪,但在魔界多人同婚是常見之事。

仇落并沒有因為兩位即将入門的妾室從未相識便生冷落之意,反而打開私庫很認真地親自挑選兩份見面禮。只是挑到一半時閑起心翻到一對龍鳳祥瑞陰陽玉佩,仇落将玉佩收到袖子裏,卻把一邊的翡翠鶴冠與白玉冠放進掖吟玉捧着的木盤之上。

沒大一會兒,仇落不知想着什麽偷偷發笑。

掖吟玉沒敢多問,但他明白,殿下此刻是幸福的。

二殿下此番成親明明是件喜事,但場面着實怪異。在如此良辰美景之日,尊魔非但沒有松懈城戍,反而加強王城的巡邏力度,進出王城皆需盤查,一場婚娶,搞得好像大戰降臨。

仇落心知肚明,父尊這樣做,一是不想讓他出什麽意外,二是不想讓他出什麽意外。

恐他因前事被居心叵測之魔趁亂傷害,又提防他趁機溜走。

綿綿不知道又躲到何處,迎親之時仇落殿下沒能騎在威武的白犼身上,只好跨坐高大異獸,騎着拴着紅花的異獸迎接兩位轎中嬌妻。

滿城熱鬧火紅遍地,但魔群之中看不出絲毫祝賀之意,反而是冷冷哂笑以及鄙夷。仇落勾着唇角,鋪着白粉的面容瞧起來生機不少,挺拔的身軀偉岸堅毅,他縱使在落魄,也要顧惜顏面。此刻他是仇落,魔界的二殿下,他代表的,是王室的尊嚴。

此次婚禮由魔君全程坐鎮,一路平安。仇落将兩位男妾風風光光迎接入殿。掖吟玉穿着一身喜慶的紅衫子跟在殿下身後不遠處小心照看,仁明殿一夜花開香氣四溢,仇落攙着二位夫人,微笑難祛。

“好生芳香的氣味。”左邊的紅蓋頭下傳來略微沙啞的少年音色,微生川還在發育階段,身子只抽高不橫長,恰恰到仇落的肩頭。楓桦夜卻一程不言,只是随着仇落的牽引前進。

仇落聞言便矜貴又自得地說道:“梅花,本殿心愛之物。”

微生川聽着二殿下溫柔的腔調不由擡首矯視,仇落殿下,魔界之中風評最為天差地別的魔,年輕恣意歷經舛難卻依舊笑意覆面,他是個癡情種,卻……沒有享福命。

“能成為殿下的心愛之物,梅花大概是幸福的。”微生川天真爛漫地說道。

一程靜默的楓桦夜與仇落同時嗤笑出聲。

“……”

微生川有些局促:“怎、怎麽了嗎?”

仇落淡淡垂眉:“只是覺得川兒言語純樸得可愛,夜兒這一路默默不言,看來是不大滿意本殿這個夫婿了。”

話說在這份上,楓桦夜不得不恭維二殿下幾句。他的聲線十分豔麗,還帶着幾分孤高的冷清,一聽便是不好相與的性格。

“殿下心都不在這裏,楓桦夜沒有與空殼喃喃自語的興致。梅花,浴凜寒而綻,利用術法迫使之逆季開放,奇美歸奇美,卻頗是殘忍自私。”楓桦夜冷冷哼聲,“既已入殿下之門,楓桦夜自當恪守規矩侍奉殿下,但前提是殿下将我與微生川瞧做家人,若不能,那今日話挑明白,楓桦夜寧可被休退,也絕不與殿下同床異夢。”

“呵。”仇落眯眼一笑,“大喜之日便說得這樣涼薄,楓桦公子實在是看得清楚。”

楓桦夜冷冷一笑,将頭上蓋頭一掀露出一張精致嬌美的面孔,仇落瞧着眼前這副美麗的皮囊也不由暗暗稱贊,他确實魅力動人,鳳眼微挑眼角寒霜。

仇落善意提醒:“這蓋頭,不到新房揭不吉利。”

楓桦夜揚起優美的脖子,驕橫要強的臉上露出不悅:“反正也是露水夫妻,殿下既然無心婚姻又何必在意這些繁文缛節?”說着伸手一勾連着微生川的蓋頭也摘下,夫妻三魔緘默同立各有心事。

強擰的瓜果,嬌小苦澀。仇落偏偏是栽瓜之人也是自食惡果之人。

“殿下,兩位側妃……還是先回新房吧。日頭西斜了。”掖吟玉見這狀況,楓桦夜完全就要與仇落新婚第一日就打架一般。仇落逆光而立,眼色晦暗。

受辱嫁入仁明殿還要被夫家冷落,微生川不敢言語,但楓桦夜定是不能容忍的。三魔回到新房,門栓一上,也沒有按照規矩喝合卺酒互換信物,準備好的禮物完完全全被仇落忘到了後腦勺,楓桦夜的态度讓他難以再假裝下去,他做不到、做不到!

“楓桦夜,少說兩句吧……”微生川見殿下被楓桦夜說得一臉青黑還不還嘴心裏擔憂得厲害,仇落心裏明白,無論是楓桦夜還是微生川,都希望自己能給他們一個确定的答複,這段婚姻并不自在,也沒有愛情。

“仇落殿下,坦白說罷。我與微生川都不是女子,也不需要你那些甜言蜜語哄騙。今日是廿二,我們的大喜之日,亦是仙族界婚。你若真是男人便好好考慮清楚,今日要麽完完全全将心交給我與微生,要麽便痛痛快快去仙界搶親,否則兩面不是,讓人瞧着來氣!”

微生川睅目:“……你怎麽能說這種話,仙族界婚可是萬萬不能亂闖的……”

“哼,若今日他不決定妥善,那來日苦的便是你我。這樣的窩囊廢,我楓桦夜也不稀罕。”

仇落垂簾發笑:“楓桦夜,你确實有幾分像他。”

“這樣的話,任誰聽了都高興不起來。”楓桦夜冷哼一聲,咬唇環臂,“你去罷,這裏還有我和微生。”

“……”仇落聞言,緩緩眦眼,驚異地望向楓桦夜卻又見對方傲然地別過腦袋。

“我只是不喜與男子做那樣的事。既然你心裏裝着別人,也別耗着我,挂名夫妻,等殿下事成,便一紙休書還我自由。”

仇落将目光移向微生川,亦見對方同樣的神色同樣的點頭。

“呵,”仇落輕呵一笑,面上虛僞褪去,露出真心地感激,“多謝二位公子理解。仇落銘記于心,只能來世再報。”

風,透過喜窗,卻吹得人心發寒喜燭熄滅。

仇落起身掠過窗軒,毫無留戀坦然飛去。

☆、榮幸之至

日已西斜,天色昏暗。魔界喧鬧未退的上空劃過一抹暗朱,仇落猶如一團燃燒的火焰流星般掠過官道。駐守的魔戍本以為今日即将安穩過去,豈料早該入洞房與二位側妃纏綿的二殿下此時旋風一樣卷過界門,消失在衆人視線。

仇落翹起唇角,朱紅喜冠錦帶翻飛。

服了一天軟,等待的就是這些魔卒松懈的時刻。

從官道往仙界是直路,以他的輕功再加上縮地之術約莫兩個時辰便能到達仙界。仙族喜昏禮,黃昏之後才會開始行禮,加上兩界時差……

“铢衡……等我。”仇落凜目,眸中不再有一絲迷惘悵恨,袖中匕首緊緊握好。心髒在胸腔狂跳不止猶如犀牛沖撞,他使勁渾身解數只為更快的抵達仙界趕搶在墨染之前。将铢衡帶走!他不能眼睜睜瞧着铢衡投身入他人懷抱。

抵達仙界時已是晦暗,仇落小心地落在角落,稍作易容之後便混入前來賀喜的人群之中一同進入。因為人多混雜,所以守門的仙官便以喜帖為憑,令持帖者入。仇落笑的喜氣洋洋,奉上喜帖,輕易地混了進去。

“墨君與玉照官結下仙緣同攙共進,這于仙族是莫大的好事,這樣一來也能讓那只魔頭斷了念頭,他算什麽,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

“聽說那位二殿下今日也要成婚,魔君為他安排了兩名男妾……”

“知道知道,魔族嘛,啧啧。”

“離玉照官遠遠地好,玉照官被那魔頭甜言蜜語死纏爛打迷了心智,今夜之後,便該醒悟了罷。”

徒穿仙群,大多是這樣的對話,無非是譏諷他以及吹捧墨染 ,铢衡在他們口中仿若誤入迷途的羔羊,險些就被他這只居心叵測的惡狼吃進肚子。好在他們仙族還有一位尊貴偉襟的墨君,不惜舍身令铢衡懸崖勒馬。仇落一路翻白眼翻得眼睛快要抽搐,心裏又氣又惱。

在魔界,父尊罵铢衡城府深厚負心白眼诓騙他後自個兒逍遙自在。

在仙界,仙民罵仇落死皮賴臉不知好歹玷污了他們的玉照官。

從沒有誰相信他們是兩情相悅。

只是将陳年舊恨強行加壓在這段情感之上,自覺正義的站在兩族制高點,不管青紅皂白一定要拆散這段姻緣。

仇落偷偷溜進了玉照殿,果不其然,铢衡還未離開。寬敞的寝殿裏傳來仙娥的苦勸,隐約之中,仇落聽見了綿綿嘶啞的叫聲。

“你們下去吧。”铢衡的聲音模模糊糊傳來,帶着濃厚的疲憊,“我心裏明白的。”

過上一會兒,房間裏果然出來三名仙娥,明明是值得高興的大喜之日,三名美豔的仙娥卻個個愁容搖首,将房門虛掩之後,仙娥捧着飾盒離開。

“玉照官瞧着很不開心呢。”

“都怪那只小畜生,在殿外嚎了一整日,凄凄慘慘的,惹得玉照官心裏不爽快。”

“那小畜生像是與玉照官相識呢,不然也不會守在門前哭的這麽傷懷……”

仙娥低言交論走遠之後,仇落順着那一绺縫隙鑽進去,铢衡的屋子很寬敞,被喜燭照的透亮。身穿精美繁複喜袍的玉照官側坐鏡臺,低垂滿頭璀璨的腦袋,那些個精美絕倫的珠寶金銀全放在铢衡頭上瞧起來重極了,铢衡本來就瘦,現在頭重腳輕得将墨君的無盡寵愛全架着,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壓斷纖細的脖子。

綿綿還在嗷嗷嗚鳴不肯罷休,好像在代替主人凄聲挽留着将踏入焚火的铢衡。小白犼早就嚎幹了氣力,趴在地上癱成毛毯。铢衡想事正出神,竟然沒有察覺到仇落的氣息正在靠近。

仇落恢複原身,心喜又心痛,大步流星邁向铢衡。他一刻也等不了,現在就想将铢衡帶走!

铢衡擡了擡袖子,那一剎那,仇落伸手緊緊地攬住玉照官纖細的腰肢,癡戀地将下巴擱在铢衡的鎖骨上。突來的禁锢将铢衡吓了一跳,滿頭墜子叮當一響,隔着窸窣金簾,一雙霧氣朦胧的海眸直直洗刷二殿下心田。

“……”铢衡的眼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眦大。朱藍相對片刻,千言萬語卻難能出口,铢衡今夜美極了,粉面紅妝,額間仙印描摹妖冶,明明像是禍世的沴孽,那雙眼睛卻藍汪汪的充溢正直。铢衡錯愕之後便将表情調做愠怒,将仇落一把推開,接着盛氣淩人地說道:“你還來做什麽,兩封喜帖,你我之間已經很明了了。”

仇落對铢衡的這般反應并不意外,他對铢衡的口是心非早就免疫。铢衡就是這樣,總是想将他推開,推到安全的地方後讓他兀自神傷。

“玉照官大婚,為何哭泣?”仇落這回沒有笑,而是認真嚴肅地凝望铢衡,“你還要推開我?”

“這是仙族的習俗,出嫁之前都得哭上一哭洗刷往日的晦氣。”

明明覺得铢衡執拗說謊的表情可愛得讓他想笑,但仇落笑着卻滑出了淚水。他彎下身子,凝着铢衡的眼睛一字一句低低說道:“好習俗,既然如此,那仇落便陪着玉照官哭。”

“……”铢衡一抹淚光,豁然起身,咬着唇角凜冽地瞪住仇落。

“滾出去!若不是你,我也不會落到今日舉界恥笑的局面!”铢衡指着房門,低呵,“仙界不歡迎你,回你的魔界陪你的嬌妻!們!”

“呵。”仇落笑了笑,他忽然覺得铢衡此刻是在吃味。

接着,修長的手指摸出一柄匕首,锃亮的匕首上刻着仙家紋飾。仇落取出匕首之後神情倏變,溫情款款變得帶刺刻薄,他将匕首狠狠紮到檀木鏡臺上,紅眸寒光閃爍:“新婚之夜貼身佩戴如此利器,仙族的婚娶風俗真是令人耳目一新。”

“……”铢衡瞧一眼那柄晃着白光的匕首,面上閃過一絲驚異。

“別猜了,就是你袖子裏的那一把。”仇落說着彎下身子,伸手拉過铢衡,酥嗓喃呢,“衡兒,那夜真的是你,對吧。你來找我了。”說着唇瓣就要印上,铢衡恍惚一瞬,接着伸手再度将仇落推開。仇落只擦到那雙軟唇的邊緣,香的過分。

“铢衡。”仇落的表情變得森冷陰鸷。

“我看你瘋的不輕,我在仙界待的舒服,你何必再來攪局?走罷,趁我還沒有發脾氣,再過一會兒便是我與墨郎的良辰吉時,仙界沒有給尊貴的二殿下擺設席位。”說着铢衡折身負手,背對仇落,念着早就背好的腹稿一般流利,“你來見我也算有情,念在往昔情誼,便……”

铢衡忽然說不出話了。

因為仇落的觸手伸到角落,将一只衣櫥打開,勾出一件血紅的紗衣。魔觸作怪的拎着衣衫晃了晃,铢衡猛地扭頭惡狠狠瞪仇落一眼,被揭了老底一般惱羞成怒地将紅紗衣奪下,顫着肩頭舉到喜燭上,紗衣一點便着,燃得紅火被铢衡扔到地上。

兩人默然無聲的瞧着那件紗衣被火焰吞噬,無情的火,将曾經的愛意燒成灰燼。

“好了,你滾吧。”铢衡的聲音生硬得吓人,仇落望着那團火,眸中星點跳動。空洞在面上蔓延,他失魂地笑了一聲,伸手想去觸碰铢衡決絕的背影,卻終于在咫尺收手。

“若那夜是夢,仇落已在夢中對玉照官約定,廿二魂斷,不離不棄。”聲音凄苦酸澀,仇落冷吸一口氣,試圖側面微笑。死寂降臨,兩廂沉默。忽的燃燒的衣衫邊竄過一團白色,仇落睅目,只見方才還趴在地上的綿綿竟站起身子,卯足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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