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一回嘗到了權利的甜頭

便好好獨守後宮罷。咯咯咯……!”

君明儀不怒反笑:“仇落,吾與你父尊,乃是真心相愛。”

“噗。”仇落噴笑而出,神識渙散,口中依舊嘲諷不斷,“君明儀,你錯了……你這樣的魔頭,一輩子不配得到誰人愛惜。你,才是最可笑的小醜。相愛……別開玩笑了……咯咯咯。”

“随你。”君明儀将他拉起來,一言不發拖在身後,厚重狐裘上滾落雪花。仇落無聲發笑毫無反抗只是無力望天,口中不住喃喃铢衡名字。

“衡兒,我很快便來陪你。”

“黃泉路上,你走慢些,回頭……看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六一快樂!!酷愛!!

☆、瞧不見你

空活四百載,而今徒空殼。

仇落任君明儀拖屍首一樣拖得老遠,一副要被扔到亂葬崗喂野狗的架勢,不知何時腳邊多了一股拉扯的力道,仇落無心理會,只是頹然。

師徒二人穿過官道,默然離開魔界。厚深雪地延出一道寬深溝壑。綿綿一路相随,口中嗚咽凄寒。

仇落幹脆閉上眼睛,好像這樣便能逃避一切。但無論如何幻想,铢衡離去的事實皆無法忘卻,他騙不了自己的心,只能任其凋零。

不同于魔界的寒風吹拂而過時,那股莫名的清冷香氣令仇落一個激靈。

“君明儀,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呵呵呵,你實在卑鄙到骨子裏!”

君明儀不言,只是将仇落狠狠砸在仙氣缭繞的天門之上,接着一掌将天門擊開,惡狠狠将仇落踹進仙界。

滾落仙界的雲端玉路,伏地好一陣,仇落才有了一絲氣力爬起身子。但也只是跌坐的姿勢捂着臉龐抽噎起來,綿綿蹲在主子身邊亦啼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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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稚。”君明儀斂眉,聲冷苛刻。很快便有一群仙卒圍将上來,現已暮色深沉,魔界之人貿然闖入仙界,實在不合禮儀。

仙卒之中一仙白衣飄袂銀舞而至,白若珩微垂銀眸瞧一眼一臉冷淡略帶愠怒的君明儀,旋即将目光憐憫落在孩童一般跌坐地上抽泣的仇落身上。

“明儀君,卻不知,深夜訪吾仙界,是為何意?”

話上禮節,四周仙卒卻已戒備警惕,白若珩的笑并非全善含帶刻意幾分。

“失禮。”君明儀微微颔首表達歉意,接着挺直腰杆義正言辭說道,“三月之前慘事魔界一直未彌補貴界,今夜,明儀代魔君獻上小小歉禮,不成敬意。”說着仇落便被師尊輕而易舉提起來,推到白若珩身前。

白君沒有接人,而是眯眼一笑,瞧着哭成花貓的仇落啧啧一陣:“這小小歉禮……委實厚重,吾仙界怕是收不下這份歉禮。此事已經過去,吾希望貴界權當此事并無發生,該過去的,便過去罷。”

君明儀捏緊手指,拎着仇落不由分說往白君懷裏塞:“小小賠禮,不成敬意。為了日後兩界和平,白君還是莫要推辭。”

白若珩眯眼更深:“明儀君,不必了。仙魔兩界還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仇落渾渾噩噩,任由自己像是皮球一樣被兩位至尊推來擠去,白若珩與君明儀的話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只是虛與委蛇一陣,兩方隐有小事化大大動幹戈的意思,白若珩最終還是心軟,微嘆一聲,接下仇落。

“明儀君,你這又是何必呢。”

“雖然是個廢物,但終究……”君明儀的話消散在夜風寒色之中,仇落沒有聽清,只耳聞白若珩一聲悠然輕笑。

“君心固恒,終不迷惘。明儀君,珍重。”

“珍重。”

君明儀收斂狐裘,不再回首,潇然而去。

君明儀将他送到了仙界。

意欲為何仇落不願細想,他沒有氣力細想。白若珩在他耳邊輕描淡寫幾句他也不曾聽清,只是魂游天外,并無勇氣再面對這片他失去铢衡的地界。

苦言相勸引不得仇落一絲反應,白若珩悵然搖首。其實,仇落與铢衡的事已經結束,他大可以拒絕君明儀這份苦差,但瞧見仇落失魂落魄的模樣,老好人白若珩還是心軟。

若是墨染撞上這件事,那估計當場便教仇落飛灰湮滅。

白若珩趁夜将仇落安排進一間不算寬敞的屋子,入門的一陣冷香又令二殿下止不住落淚,白若珩對着門內輕柔說一句安撫莫哭的話語,接着将仇落牽進屋子。

“他瞧不見你。”白若珩說道。

“是。”仇落顫聲哽咽,徒勞無功地拖着綿綿咬着的衣擺,口中喃喃,“铢衡再也瞧不見我了。”

“……”白若珩靜了靜,旋即又朝着屋內向仇落說道,“仙界靈氣充沛,有助神識恢複。你待在這裏,莫要惹事。”

仇落笑淚:“我一會兒便走,不勞煩白君挂念。”

“那可不行。”白若珩折過身子難得嚴肅,“既然答應了明儀君,那本尊就要信守承諾。孩子,你病了,可曾發現自己偶爾聽不見他人話語?”

“不重要。”仇落倚着門滑落坐下,撫着腿邊盤成團的綿綿,“不重要了……”

“真是傻孩子。與小玉照一般。”白若珩嘆息,手指輕撚凝出一塊絹巾,俯身為仇落擦拭涕淚,“你再好生瞧瞧,這世間……還是有許多留念的。”

“……”仇落不說話了。只是垂着眼眸死氣沉沉。

見仇落良久不言,白若珩也不好過于幹涉。只好封了仇落功體沒收一切可能致命的利器,将他留在小小的屋子,走之前也不知對誰吩咐:“好生看着他。”

白若珩走後,仇落便癱坐在門口,小小呼吸着得來不易的寒梅香氣。綿綿搖着短小的尾巴對着一懷空氣嗚咽,許久,半開的窗軒嘩啦被風吹上。

仇落被這陣聲響驚醒。猛地擡首。

“铢衡,是你來找我了嗎?”二殿下從地上爬起,一陣身風刮到窗軒之前,奇怪的是,窗插好好地将窗軒別住了。

“嗷嗷!”綿綿咬着仇落衣擺将他往一旁的檀木書案拖去,仇落趔趄一番晃到漆黑優雅地木案邊,上頭擺放着厚厚一疊的抄寫,白玉鎮紙下壓着半幹書寫至一半的清心咒,字跡清隽秀麗卻又隐約透露鋒挺。

“看來,這個屋子原有主人。”或者更确切來說,是罰徒。

但他,看不見這位同在一室的仙子。

“他們說得對,我瘋了。”仇落低低笑起來,取下筆山上的狼毫沾墨意欲将清心咒補滿,俯身案前時卻在一團空無中感受到屬于實體的溫軟。

“……”

沒有聲音,沒有畫面,沒有氣息。卻是,有實體的空氣。

“抱歉。”仇落起身,慘白一笑,“你就在這裏,是吧?”說着仇落将毛筆放回筆山,恭恭敬敬地離開半步,“我打擾到仙人了。”

沒有回答的聲音,但筆山上的毛筆卻自行豎起移到紙張空白之處。

“無事”。

白紙上應出随和溫柔的應答。

“本殿實在不知道這是否也是臆想,呵,怎會有如此新奇之事。”

“這是對我的懲罰”。筆尖窸窣摩擦宣紙,一行秀麗的字寫得清婉動人。

“仙人,又是因何受罰呢。”

對方不做回答,只是又在白紙上緩緩寫下一本戲本名字。

“離恨”。

見到熟悉的字眼,方才平靜些的仇落又紅了眼眶,喉頭緊縮哽咽。二殿下偏了偏頭,旋即輕笑:“看來,這又是我的臆想了。本殿不會在對着一張白紙喃喃自語罷?”

對方安靜下來,仇落垂首思考着讓幻覺受自己操控的可能性。雖然白若珩封了他的功體,但還有一些小伎倆能夠使喚。他還搞不清楚自己的狀況,反正,不是很好。

“我想瞧見你。”

“若你是真人,那……大抵和铢衡性子很像。”

想到這裏仇落癡癡笑起來,對着空氣滿腹甜蜜地回憶:“他實在……很可愛。面上冷冷冰冰,心裏卻一心一意為別人好。雖然總是對別人發爛好心……呵,我悄悄背着他做壞事總覺得心裏愧疚,想對他好,又不知道怎麽才算個好法。只好哄他、騙他……真是太傻了。”

說完一席,仇落亦是滿襟濕潤。綿綿煩躁地轉了轉身子,失望地嗚咽一聲。

片刻之後,仇落聽見半掩的木門一響,隔上一會兒,門板再被推開,進來的卻不再是虛無,而是一抹雪白。

“……!”

推門而入是如雲簡潔飄逸的仙衣,仙衣萦繞仙人纖細腰肢,綿綿歡快地跳過去,遮蔽在繁複白紗後的仙首微微一颔。

“铢……衡。”仇落望得癡迷,回過神來自己已堵到仙人身前,受驚的仙人後退半步,與仇落隔開半步安全距離。

“……”仇落收斂笑意流露失落,“抱歉。看來我瞧見的都不是實際。仙子,讓你受驚了。”

仙人微微搖頭,繁複面紗遮掩下根本瞧不清面容。仇落卻覺得萬分神奇:“……這樣便能瞧見你了。”

仙人微微點頭,接着錯身繞過仇落繼續坐回案臺背抄清心咒。雖然知道自己所見并非真實,但瞧見這抹于铢衡相似的身影已讓仇落心悅無比。背對仇落時仙人會将白紗掀起,挺直腰板認真罰抄。

“仙人,我喚作仇落,不知仙人名諱?”

話音甫落,一條白紙落在仇落手心,冰藍仙術緩緩示字:“铢衡”。

仇落見狀卻笑起來:“看來我的情況是無法知曉仙人真名了。現在瞧什麽都是衡兒的痕跡。雖然不敬,便允許仇落喚您仙子罷。”

很奇怪,到達仙界之後仇落殿下覺得自己莫名平靜下來,或者更多的功勞是這位他瞧起來酷似铢衡的仙子。瘋了也沒什麽不好,他能将任何人想象成铢衡,好像他從未離開。

等對方抄寫得差不多了,仇落便習慣地去關心,口頭稱呼仙子,心裏卻默默将他當做铢衡。無非不能更加親近的擁抱親吻。笑意慢慢回到二殿下面容,心滿意足地好像午飯後惬意曬陽懶睡的貓咪。

“仙子,你為何不語?”

仙人放下頭紗,微微搖頭,張了張口仇落卻聽不見聲音。

“無事。只是我有些唠叨,仙子不要嫌棄才好。”

仙子似乎被他的話語逗笑。

仇落亦不由自主彎起唇角。

他很想念铢衡,卻又忽然覺得铢衡從未離開。

☆、本殿不信……

仇落知道自己病了,這場早就病竈深埋的癔症。打小他便與其他幼孩不同,堅毅隐忍,成年後的他本該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但更多時候,心底卻有一道聲音呼喚他,慫恿他去依賴誰人。

铢衡便是那個誰人。

若沒有铢衡,現今的仇落又該是何種模樣?

晚燈無言,徒留一斜幽影。仇落倚在寒風鑽入的窗軒邊,默然瞧着仙人将筆紙硯臺收拾妥當,規規矩矩擺好。在他看來對方完完全全就是铢衡的身影,但他心裏清楚,這是不可能的。

準備離開,仙人卻并未将那沓厚厚的抄寫帶走,而是工整放齊疊在一側。仇落默默地瞧着對方收拾,眼尖地在一沓清心咒間發現一張異樣。

不知是否是他的幻覺,那張宣紙上滿滿當當寫着的似乎是他的名字。

仇落不大好問,只是佯作不覺為對方點一只燭臺方便照亮。仙人颔首,有些羞赧地遞給仇落一張紙條。

“眠否”?

仇落接過那截捏的有些皺軟的紙條,淺淺一笑。

“确實,這裏并無床榻,料想仙子也不在此晚困。只是……”仇落面色微沉,頗是難堪地說道,“我總将你認作是他,恐怕會對仙子做出無禮之事。”言罷微垂眼眸,卻不知自己那句話将對方逗樂,仙人半擡衣袖似乎想要碰觸他,但停留一剎又慢慢收手。

仇落迷惘地皺起眉頭。緘默之中,微顫手指不由去掀動對方頭頂的白紗,他是在分不清楚,太像了,這分明就是铢衡。

另一只纖細的手将他指尖握住,觸感溫熱細膩,與昔日撫摸铢衡如出一轍。仇落被這詭異的觸感吓了一大跳,連忙縮手攥緊拳頭。

“……”

接着,迷惑褪去,仇落鎖緊眉山繃緊面皮有些猙獰地說道:“衡兒……你是衡兒對嗎?”想要去觸碰卻又萬分不敢,仇落捂住腦袋進退兩難地痛苦說着,“這是幻覺,都是幻覺……铢衡死了、我親手殺死了他!為什麽我還活着?!為什麽要留我活着……”

瞧見仇落崩潰,一旁盤睡的白犼跳過來,咬着主子的衣擺嗚咽安撫,猶如幼時一般。仇落寂然灑淚姿容凄楚。心口忽的一陣溫熱,微訝之間,卻是仙人貼入仇落懷抱。

一如铢衡齊他肩頭的身高,一如铢衡盈盈一握的腰肢,仇落實在挑不出什麽瑕疵。正因為與他記憶中的铢衡無二差別,才讓他如此心悸惶恐。

他現在很危險,會對自己認為是铢衡的人生出難以抑制的沖動。無論這是真人還是一懷空氣,思念太過火,他難以克制內心。

仇落咽了咽唾沫,擁抱片刻後便十分正人君子的将對方放開。接着升起笑臉錯開話題:“仙子乏了,便去困覺罷。我睡書房便好。”

不好,一點都不好。

但再靠近,再讓他停留,自己便會獸性大發做出不可彌補的事。

而他卻連這是幻象還是事實也分不清楚。

或許,這只是一間普普通通的空房,白君好心将他放進來休養冷靜。但他卻非要想象出一個酷似铢衡的形象……桌上的字大抵也是他失神的時候寫的,從頭到尾,都是他一魔自導自演罷了。

可說是虛假這一切又太過有血有肉太過真實,幻術能欺騙眼睛,卻不能這樣完美的欺騙他的觸覺。

對方聽他這樣說,只好依言與他分開距離。仙人擡起仇落點好的燭臺,瘦影微晃離開罰抄的小書房。

仇落熄了燭,盤腿坐在木案前的蒲團上冥思半夜。

隐約之中,隔廂傳來一陣清幽笛聲,斷斷續續,離殇冷冷。曲不成調,生疏不全,卻是令他心生動容,心竅波瀾難平。吹得有些難聽了,但其中心意仇落心領,笛音蘊含一股清冷仙氣,頗是令人心靜。

片刻之後,冷笛作罷。淺色仙氣萦繞魔身,猶如柔雲舒緩心中魔障。足音輕巧,呼之蘭阿。溫熱自身後覆來,纖細手臂環上仇落腰間。

翡翠笛子斜豎身前,仇落睜開眼睛,緘默承受身後的貼近。

耳邊被呼出的熱氣騷動,酥癢傳渡腦皮傳導脊髓。暗夜星月缭作暧昧,這般親密動作勾起仇落記憶中無數夜晚他與铢衡的纏綿,铢衡很少主動,他肯撇下面皮向仇落親熱撒嬌時,便是猶如驕貓一般,貼在仇落身後,也不說話,不讓他瞧見自己害羞的面容。

心中缭繞達到極致,這般熟悉的挑逗令仇落心生缱绻。粗壯有力的臂膀拽住腰間手腕,翡翠笛子哐當清脆滾落木板,無言之中,仇落将身後尤物拉扯入懷。

“你是我的心魔嗎。”

低喃一聲仇落伸手半掀紗簾垂首咬上那熟悉得過分的鎖骨,獠牙下的身軀小小掙紮卻依舊無聲,緊貼的胸膛傳遞同樣火熱狂躁的心跳。

仇落想要掀開紗簾,确定這層掩遮下的面孔是否一如他與铢衡殉情那夜瞧見的狂蕩恣意的笑顏,但沒等他得逞,對方的手掌搶先一步将他雙目遮上。

仇落淺淺一笑:“害怕自己消失在我眼前嗎。”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一手蒙住仇落雙眼,一手拽下他發間錦帶。黑發如瀑滑落雙肩,玉簪叮鈴落地。纏落迷離,熱火焚盡。

無可視物,仇落一番準備依舊如魚得水一般順暢,身軀早就幹涸至極致,現在一炬火焰招惹要他引火自。焚。進入的剎那仇落敏感地觸碰到一粒圓潤,堵在身前不進不出。

“……”那是,那送給铢衡的禮物。

玉琀。

已被身軀捂得溫熱,這一點感覺令仇落如遭霹靂。慌色之中他感覺将人松開,略微粗魯的抽身令對方不适地悶哼一聲。

“聲音……我聽見了!”宛若獲得巨大的勉勵,仇落摸索着将人摟在懷裏,緊緊禁锢,“是你對嗎?衡兒,我送給你的珠子,還未取出來是嗎?!”

模模糊糊地,仇落似乎聽見對方在喚他,但一溜煙又似乎幻聽。仇落并不死心,抓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欣喜若狂地說道:“再說說話,我能聽見的……你就在這裏我能聽見的!”說完之後便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也聒噪了對方的聲音。

但隔上好一會兒,仇落并沒有聽到久別的熟悉話語。

“……”

激動慢慢冷凝,仇落微顫唇角,眼中血水晃動。

“我到底怎麽了……”

“你是他麽……”

“為何我瞧不見你,也聽不見你說話?……”

翌日朝陽升起,二殿下從冰冷的地板上爬起來。昨夜春宵恍惚如夢,只是身上遮掩的狐裘低調地證明了昨夜情潮的存在。眉間錦帶歪扭束縛遮掩視線,一小绺縫隙之後,仇落瞧見沐浴仙界初陽金光下的烨烨仙姿。

仇落拽下發帶,起身緩緩走到對方身後,他不敢靠太近,好像太過靠近便會将這抹幻覺似的身影灼燒成灰燼。

“衡兒,我究竟是什麽情況。”雖然不大清楚真實性,但他還是決定将眼前的人當做是铢衡。

白袖微微晃動,接着一張小紙條飛到仇落眼前。仇落将它接住,瞧上一眼,只見簡單不過的兩字‘心病’。

仇落狐疑地蹙了蹙眉間,接着又小心翼翼地試問:“你……真的是铢衡嗎。昨夜……我……”

“之前我将铢衡的魂魄以術法留下一縷在玉佩之中,豈料君明儀卻将之毀壞。那是铢衡在世間最後的神識,如今也已毀去,那眼前的你……又是何人呢。”

對方似乎笑了笑,輕紗微顫。接着又有一條白紙飛來,上頭俏皮地寫着:“君之術法豈無誤乎?自信頗佳”。

仇落卻道:“……術法……是成了的……雖是古法,卻曾經靈驗。雖然上一縷被我擒住的幽魂來自一名異人。”

“玉瞳”白紙顯字一變,仇落見字訝眉挑起,不敢置信地盯緊對方。

“你竟然知道。”仇落別開面龐,表情複雜,現在他已經不覺得對方是陌生的仙子,确信他不是心魔便是……铢衡未死的可能性令他愕然,雖然當時他幾近昏厥,但铢衡周身散失的銀屑乃是消亡的标志……

如此想來,之前在妖界铢衡擲氣竟用一截冰凍的鋒利樹杈企圖了結自己的性命,當時雖有花邪川妖丹救命,勉強撐過死關,但在花邪川趕到之前,铢衡嚴重得幾乎眨眼斃命的傷勢卻能讓他硬生生拖到救援來到……

二殿下沉默下來,抱頭苦思。

難道玉佩生效才是他的臆想?正如君明儀所言,古法已殘破,他雖能挽留異人魂魄卻不能挽救仙族神識?

況,仙族消散,本就無魂魄挽留一說,若真能殘存何物,也不過是怨念,并非昔日之仙。

仙屍,便是最好的例子。

铢衡尚在人世,那之前他所見,又是何物?心魔……那現今,為何他又不能瞧見铢衡容顏不聞其音?

胸腔中塞滿謎團,仇落百思不得其解。稍稍安靜一會兒,半開窗軒傳來一聲寒風吱呀,猛然之間,仙人發上白紗吹落,慌忙掩遮,依舊露出一半墨色。

仇落睅目,接着大步流星走到對方身前,不顧狂風灌屋,凜凜寒意中伸手将欲掉未掉的白紗拽下。那一瞬間,澄澈蔚藍間投入兩抹血紅,接着血色漾開,眯做熱淚。

凝視許久,仇落盯緊眼前瘦的脫形的铢衡,努力尋找能證明他是實體活像的證據。

“衡兒?”小心翼翼地,仇落啓唇呼喚,尾調凜厲幾分,似乎在暗示铢衡若不回答自己乃是活生生的人,他便要将铢衡拆骨入腹。

铢衡擡首,失色的唇瓣一張一合卻沒有半絲聲音。

“什麽。”

“……”

“什麽?”

“……”

仇落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阖眸失望地自責:“我真是廢物。衡兒,你知道嗎,我不僅聽不見你的聲音,還在懷疑你的真僞。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辦……我好怕這是一場夢,夢裏什麽都有,夢醒了……我又是孤孤單單一只魔……我好怕、我怕。”

仇落說着不由自主顫抖起來,連帶雙腿也發軟麻木。他實在是不能承受下一個失而複得的打擊,也不該再妄圖擁有美夢。他怯懦了,失去的痛苦太過殘忍,他再也不敢奢望。

铢衡蹙起眉頭擔憂地拍着仇落肩頭,想要将他攬在懷裏好生安撫,但奈何身材不高只能依着仇落聽他不安地啜泣。自從精神連續遭受打擊之後,仇落那引以為傲的微笑面具再也不見蹤影。他那粘人又幼稚的心性袒露無疑,随時随地像是小孩一樣不顧顏面的落淚,一如幾百年前,受了丁點兒委屈,他能從外頭憋到仁明殿冷冷淡淡雲淡風輕地忍十幾裏路,一旦踏入仁明殿關上殿門,他便委屈翻了天,一定要抱着綿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不在外人面前輕易流淚,是因為面子。他們一定會笑話他鄙夷他。

只有铢衡會煩得從竹榻上跳起來,氣急攻心地摔着戲本子丢給他一塊絹帕語氣暴躁地呵斥:“哭什麽?挨嘲笑了就笑回去、挨揍了就打回去,鼻涕眼淚擦幹淨,真是不像話……!魔界都是怎麽養孩子的,被欺負成這樣也不來管管……”

想到這裏,仇落一個笑意噴出來,吹出個鼻涕泡。铢衡瞧個剛好,一仙一魔忽然悲傷不起,相視一眼,紛紛捂肚而笑。

“衡兒,是我錯了。我總是胡思亂想,所以才會将自己逼瘋。你還在,便已經很好了。我不該悲傷,應該高興。”

铢衡聞言,亦附和點頭。

接着仇落又道:“我想找白君一談,讓他解開我身上封印。我想過了,或許用探靈之眼窺看過去,便能徹底明了我現在所見虛實。希望,你真的還活着。”

☆、我聽不懂

是夜。

素來暖意十足的墨君殿忽來一陣綿綿細雪,白雪如同柳絮翻飛翩跹再輕柔落在冰冷黑鱗之下,龐大的黑蛇慢吞吞往殿外趕去,雙角微亮一身寒雪。

殿中已無邪神,無需墨染再固守鎮壓。出門活動也不是他的習慣,只是細細默默窸窸窣窣往墨君殿外一座高塔而去。

白若珩出現的很不是時候,恰恰将墨染堵在寬敞殿門。高大的門檻硌得他有些難受,只好變換人形,蛇眸冷冷淡淡落在白若珩身上。

“如此深夜,阿染不困覺,是要去偷瞧小玉照?”

墨染靜了一會兒,後知後覺地說道:“你,來此……”

白若珩打斷墨染:“阿染,吾曉得你擔心他,只是上回的事你也清楚,小玉照現在不大想見你,你還是好好呆在屋子休養身子。吾已去瞧了他,還是老樣子,只是,人更瘦了。”輕嘆一聲,白若珩又道,“你若真為他好,便寬容懲罰,思過抄書萬卷,實在太重。”

“哼。”墨染等白君說完,又慢慢補全自己的話,“吾并非去見……”

“吾知吾知。”白若珩繞到墨染身後,伸手按住墨染肩頭将他往殿宇內推回,口中繼續叨念,“算算時間也該為你運功療傷,鳳儀的丹藥也到了,你且好好休養,吾過些日子就要反元修行,便照看不了你。”

“……白若……”被推回老遠,墨染才将好友名字說完,“珩……”

“走吧走吧,你腿腳慢,還是吾幫扶着推走比較快。你這一離開墨君殿便下起細雪,實在忒冷,将一殿的靈物仙仆怎麽适應?這冬年也是蛇冬眠休養的時候,你不必為難自己,好生休息罷阿染。”

一邊推着墨染回屋,白若珩心中卻在長嘆。

墨染喜歡偷偷瞧人的性子簡直令人防不勝防,今夜能攔他一回,可下次卻不知是否有如此運氣。

小玉照,白君能做的只有這麽多。

白若珩暗暗喟嘆。

白若珩再度現身思過塔時,仇落正坐在铢衡身邊模仿他的字跡幫忙罰抄,雖然聽不見他的聲音,但小兩口依舊如膠似漆,寫着話語的小紙條鋪了一地。

“咳。”白若珩推門而入瞧見的卻是這般光景,不由佯咳一聲。

“……”铢衡連忙起身向白君作揖,白若珩是他與仇落的大恩人,屢次相助與他二人。仇落見狀亦起身一揖。

白若珩瞧一眼铢衡,再瞧一眼喜色未退的仇落,清雅面容亦悠笑難掩:“短短數日,再見二殿下已是容光煥發,想來,情之一字,确實挽命良藥了。今日吾來,是要為二殿下祛除身體中淤血殘毒,恢複神識清明。希望對閣下有所幫助。”

铢衡聞言默默離開數步,側立一旁等候白君施展功力。仇落誠懇謝過,這便盤腿坐下,等候白若珩施法。

“你之前吞噬過多邪物,雖不知體中邪氣如何得以宣洩,但因存留過長,對身體神識皆造成損壞。能得清醒實在不易,許是……耗了小玉照不少功夫。”白若珩指的便是铢衡以一己之力違背仙族将仇落私扣之事,當時铢衡确實耗費不少心血才令仇落清醒過來,只是治标不治本。“邪神之力乃是禁忌,好在事端過去,否則……”

“仇落心裏明白。若仇落失控成為危害蒼生的邪物,仙界,是斷然不會讓仇落活下。”

白若珩微嘆:“何止。若不是小玉照,當日你入邪便該斬殺絕無留生可能。天下,又怎容的下這般危險駭然的變數。”

“……衡兒,為我做了不少。”

“不過是一點虛無名譽而已。”白若珩說着不由偏頭沖铢衡微笑,“是吧,小玉照。”

铢衡聞言,微微紅面。

白皙手掌覆蓋仇落天靈,清冽仙氣汩汩流瀉猶如醍醐傾灌沖刷仇落身軀中殘留邪氣,黑霧伴随白煙緩緩逼出仇落體內,二殿下只覺一股清涼從頭頂直達腳尖,整只魔猶如沐浴春日細雨,好似連同心中怨念也随之洗刷幹淨,筋脈通暢,功體複原。

含帶毒素的瘀血一口嘔出,漆黑如墨灑落光潔的木地板。仇落擡袖擦幹淨唇角,待白若珩收手,再睜眼時,他覺得神清氣爽耳聰目明。

仇落起身,迫不及待地對铢衡說道:“衡兒,快與我說話。”

铢衡愣了愣,瞧一眼白君,接着不好意思地撇過頭對着窗口說:“仇落。”

仇落一下蹙起眉眼,眼神深邃的說到:“……什麽?我還是聽不見。”

铢衡将頭扭回來,有些焦急地望向白若珩。仇落疾步上前,高挑身子堵在铢衡身前一本正經說到:“衡兒,你再說一遍。”

铢衡急的直皺眉,不由提高了聲音再喚:“仇落,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仇落洋洋得意地點頭,伸手想要去抱铢衡卻被對方反手一個耳光扇到一邊。铢衡曉得仇落又在戲弄他氣得直咬牙,收拾完仇落便收斂表情對白若珩道謝,“多謝白君相助,大恩大德,铢衡他日必定舍身相報。”

仇落捂着紅腫起來的半邊臉,含糊不清地說:“仇落亦然。”

白若珩還沉浸在铢衡那一巴掌,兩個小輩湊過來道謝勉強勾回他的心思。白若珩讷讷說道:“……舉手之勞。”

接着他又不确定地問:“二殿下,吾多問一句,你,今年貴庚?成魔否?”白若珩的面上寫滿了對铢衡未來的擔憂。

铢衡還是照樣的搶話維護仇落:“回白君,仇落去年七月七已經成魔了。……白君莫怪,他便是這樣,沒規沒矩的,讓白君見笑了。”

白若珩小聲嘀咕:“難怪這般舉止幼齒。”

仇落:“……”

确然,白若珩已經六千歲有餘,仇落活的四百年連白君零頭也沒有達到。想到會被铢衡的娘家嫌棄幼稚,仇落殿下趕緊收斂表情不敢造次,又将淺淺笑意覆上面皮,一副少年老成的狐貍模樣。

白若珩擔憂地望一眼铢衡,接着吞咽千言萬語的表情對铢衡囑咐:“将他放入是吾私舉,蠢蛇雖然暫時被吾堵住,卻終究堵不了他一輩子。你莫要恨他,小玉照,他一意孤行要将你娶下是為了保護你,你也知道,你與仇落的風浪,只有這樣才能被壓下去。”

铢衡颔首,神情不祥:“铢衡知曉,墨君……師尊他,是為了護我。”

“含雜私情也說不定。他與你,孽緣無分。呵,終歸,他不過是條蠢蛇罷了。”白若珩眯眼笑起來,溫聲細語地說着墨染的黑號,“他與普通生靈不同,覺得你特別,所以更加私心。只是,不知輕重不分好壞。”

铢衡道:“師尊……将那些事情告訴我了。大抵,師尊愛的都是铢衡身上的影子罷。”

白若珩微微睅目,緘默片刻收斂眉睫雲淡一笑:“這一聲師尊,吾希望在下一次相見,你能好好喚他。他知不知曉愛吾不清楚,但吾知道,你身亡之後,他很後悔。翻了五界尋你不得,你在他心中是衡兒還是墨刑,只有他自己清楚。”

“……”仇落在一邊聽得不是滋味。

待白若珩離開,二殿下便連忙将門反鎖,再将铢衡堵在角落,冷冷醋意:“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铢衡微挑眉頭奇怪地說道,“你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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