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小牛，”牛衛軍喚道。

雲帆心道來了來了，終于來了。他放下碗筷，靜待他爹示下。

“下午回來，在樓下遇到了一個，叫林大志的，他讓我，把這個給你。”牛衛軍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對折了的信封。

雲帆接過來打開，翻沒兩下便絕望地閉了閉眼。試問蒼天饒過誰，林大志你個殺千刀的還錢就還錢，幹什麽把之前的記賬單也附在裏面？！

牛衛軍平靜無波地望着雲帆打開信封抽出賬單後臉色瞬間變得刷白，當時林大志把賬單和裝錢的信封是分開交給他的，是他回來親自把那張寫的密密麻麻的紙折進了信封裏。瞧着雲帆的反應明顯是知道這是什麽東西，林大志沒有找錯人，牛衛軍一顆心涼的飛快，止不住地失望。

“爹爹，你聽我說……”雲帆額頭上冷汗直冒。

牛衛軍擡起手，手心對雲帆止住了他的話頭，雲集也在桌子下掐了一把他的腿，都這個時候了，還辯解什麽？

“小牛，”牛衛軍聲音平平不辨喜怒，“你抽煙，還喝酒。”

“對不起，爹爹。”冷汗退下去後，雲帆臉上如同被扇了一耳光似的燒得火辣辣的疼。

“你才十五歲。”牛衛軍說。

“……對不起，爹爹。”雲帆羞愧地低下頭。

“抽煙喝酒，對身體不好，你要知道。”

“……對不起，爹爹。”明明牛衛軍的話輕輕淡淡，一點情緒都不帶，但雲帆就是覺得心裏像灌了鉛一似的，眼淚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以後不許再這樣了。”牛衛軍摸了摸雲帆的頭，一滴眼淚啪嗒砸在了膝上。

“嗯，爹爹，我再也不犯了，我保證！”雲帆用手背狠狠搓了搓眼睛。

“別哭了，吃飯。”牛衛軍嘆了口氣，遞了張紙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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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集在一旁看得咋舌，雲帆這是真的轉性了。以前他怎麽打怎麽說都不聽的刺頭，牛衛軍略沉了沉臉色，簡簡單單教育了兩句就生生把人說哭了。

伴着雲帆吸溜吸溜的抽泣聲，一家人沉悶地吃完了這頓苦瓜全宴。

收碗的時候，雲集走到廚房門口，“你也別太生氣了，雲帆這孩子最聽你的話，他答應你不會再犯就一定會說到做到。”再怎麽說也是雲帆父親，這個時候他應該站出來安慰一下牛衛軍。

牛衛軍手上不停，沒說話。

“有沒有水果什麽的？啧啧，嘴裏一股苦味……”雲集打開冰箱探頭尋找，牛衛軍走過來二話不說把冰箱門合上了，動作之快差點夾到雲集的頭。

“沒有水果。”牛衛軍靜靜地看着雲集說。

“啊？我明明看到……”雲集默了一默，“你還在生氣？不是，你生孩子的氣跟我又沒什麽關系……”害得他跟着吃了一肚子苦瓜，到現在從嘴到胃一趟下去還難受得很呢。

“你沒有教好小牛。”牛衛軍聲線驟然冷了幾分。子不教父之過，雲集對小牛的教育有很大的問題。

“咳咳，我承認，我是有些失職，但是我說了他也得聽才行啊……”雲集讪讪的，牛衛軍這個時候會找他算賬，他早該想到的。

“你們雲家，只養孩子，沒好好教孩子。”

雲集莫名覺得這句話很熟悉，以前聽過卻想不起來是誰說的了。

“這次，我代你教育了，下次，你要好好管。”以後等他不在了，肯定還是要雲集管教雲帆。牛衛軍低頭把洗潔精擠到海綿上。

雲集很快聽出了牛衛軍的弦外之音，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能不能不成天到晚的想着走走走？”雲集抱着手臂堵了一句。

牛衛軍驚訝地扭頭看了雲集一眼，“我早晚要走的。”這裏是雲集和小牛的家，又不是他的。

“你老老實實待在這，哪也不許去！”

牛衛軍敘述事實一般的說話語氣聽得雲集心頭火直冒，當他還沒有厘清胸中這股毛毛紮紮的不舒服起因為何時，那句話已經脫口而出。

看到牛衛軍滿手泡沫一臉迷茫的樣子雲集就有些後悔了，話要好好說，土老帽是老實人，吼他做什麽。

“反正這次我和雲帆都吸取了教訓，你做苦瓜全宴給我吃我也不跟你計較了，就這樣！”不等牛衛軍問他為什麽哪也不許去，雲集撂下話轉身就走。

聽到雲集說苦瓜全宴，牛衛軍失笑。下午他下班回來走到樓下遇到那個煙酒店的老板之後，一時間是又心痛又生氣，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提着兩大袋子苦瓜從超市出來了。小牛做錯了事需要接受懲罰，但牛衛軍不舍得吵，更不論像雲集之前那樣打孩子了，所以吃苦瓜倒成了眼下很好代替的懲罰方式，多吃點還有利于身體健康。從晚上孩子的反應來看，這樣的教育方式還挺有效，只是小牛哭的時候他心裏也跟着難受了好一陣。

牛衛軍的思緒被雲帆占據，剛才雲集賭氣走開那一幕便被他抛在了腦後。可憐雲集還在陽臺上吹吹冷風糾結不已。

他對他哪裏不好了？哪裏虧待他了？要工作他就給找了個比搬磚不知輕松到哪去的工作，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為什麽動不動要走？雲集百思不得其解。

雲帆看看沒做完的物理題，又回頭看看地上窩在他的懶人沙發裏，一言不發抱着他的抱枕使勁揪上面的流蘇的雲集，嘆了口氣。

“爸，有事說事，你這樣很打擾我學習。”剛才的一頓苦瓜版“滿漢全席”苦徹心扉，雲帆覺得自己吃完飯從未像今晚這般清醒過，他打算趁着這股勁趕緊把理科作業先寫一寫。

“啊？我打擾到你了？我什麽也沒說啊。”雲集扔掉手裏的毛絮絮。

就是因為你面上心事重重，嘴裏卻什麽也不說才打擾人啊……

“哎，給你十分鐘。”雲帆放下筆，把抱枕從他爸的懷裏拽出來放到床上。

“雲帆，如果我和你爹在一起了，你開不開心？”雲集問。

“開心啊，”雲帆回答得理所當然。

“對吧？為什麽你爹老想着走呢？”雲集苦惱。

“他又要走？！”雲帆第一反應是自己今天讓他爹失望了，他爹氣得要回老家。

“不是，我覺得他沒有把這裏當他的家。”雲集有些沮喪地說。

雲帆目不轉睛地看了雲集良久才開口，“爸，這裏本來就不是爹爹的家啊。”

雲集聽到這話一個氣悶差點喘不過氣來，“你說什麽？！”

“爸，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麽了，你無非是想把爹爹留在家裏，好當你對付爺爺奶奶的擋箭牌，但是爸爸，爹爹不是田超的媽，他是個老實人，我不許你這樣利用他……”雲帆聽李牧說過，他奶奶又去公司找他爸兩人不歡而散的事，而他奶奶這些年找他爸無外乎相親這一件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雲集辯解道。

“那你是什麽意思？總該不會是喜歡上我爹爹了？別逗了，你又不喜歡男的。”雲帆輕笑。

“呵呵，我不喜歡男的，那你是怎麽來的？”雲集說得無不諷刺。

“我？我只是個意外，機緣巧合而已。”雲帆表現出來的豁達令雲集傻眼，現在的孩子什麽時候都變得這麽佛系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和你爹在一起？”

“不是不希望，可我分得清理想和現實，理想是你和爹爹相親相愛地在一起，可現實是你打着利用的心思，算好了什麽是對自己有利之後，打算把爹爹推出去面對來自爺爺奶奶的壓力。爸你有沒有想過要是奶奶知道了爹爹的真實身份會怎麽對付他？我覺得你肯定沒想過。”

“所以我說了，我不是要利用你爹！”雲集惱火的很，雲帆總在一些很關鍵的節點上表現得超乎尋常的通透。殊不知只要沾了牛衛軍的事，雲帆就會一百個小心。

“哦。”雲帆回答得異常冷漠。

“‘哦’是什麽意思？你不信你爹喜歡我？”雲集要被氣暈過去。

雲帆看看說沒兩句話就炸毛的厲害的他爸無語極了。

“你說反了吧？你喜歡我爹還有可能，爹爹可不喜歡你。”平心而論，雲帆還真覺得他爸有點配不上他爹。

“你！行！你等着，我一定給你證明你爹是喜歡我的！”雲集氣呼呼地起身，走的時候還帶倒了書櫃上的一衆手辦模型。

爸，你是青春期麽？三四十歲的人了這麽傲嬌很油膩的啊……

雲集沒想到機會很快就來了。

這天他剛結束一個會議，回到辦公室，新招的秘書助理告訴他有客人。雲集看看手表，這都快吃午飯的時間了，還有誰會找他？

一邊嘀咕一邊開門進去，看到窗臺邊那熟悉的身影，雲集猛地頓住腳步。

“徐彩霞？”雲集不确定地開口。

“嗨，好久不見！”聽到呼喚，徐彩霞回過頭。

“你來做什麽？”雲集的眉頭皺在了一起。

“我這次來是想跟你說說超超的事……”

“我們該說的話已經都在法庭上說過了，包括田超的事。”雲集打斷徐彩霞的話。

徐彩霞被搶白面露尴尬之色，“是，我知道，你能不能等我把話說完？”

“坐。”雲集繞到辦公桌後坐下。

徐彩霞左右看了看，往後退到會客沙發前落座，兩人中間隔了茶幾辦公桌和一條過道，距離生生被隔開老遠。

“上個月超超跟我鬧了快一個月，要求我把他轉到你家附近的初中去。”

“所以你就照做了？”雲集愕然。

徐彩霞點頭。

他就知道這女人來者不善！在徐彩霞想繼續解釋的時候，雲集止住了她的話。

“停，你不說我還忘了，我正好有幾個事想問問你。一，為什麽田超會知道牛衛軍這個人？二，為什麽田超會去他工作的店裏？三，協議上說的互不幹擾對方的生活，你們為什麽違反？”

徐彩霞把鬓邊的一縷頭發抿到耳後，微微一笑。

“說來抱歉，我不是經常周末喊一些朋友到家裏來打麻将麽？有幾次喊了楊天生的老婆，她是我發小你記得嗎？我們幾個閨蜜聊天的時候時不時會提到你和小帆，可能就是因為這個被超超聽到了吧……”徐彩霞嘴上說抱歉，可話裏話外一點愧疚的意思也沒有。

“徐彩霞，我不管你們一群女人聚在一起幹什麽聊什麽，但請你不要把別人的事當做是你們可笑的談資話題在背後大談特談，這樣很沒有禮貌，讓人很惡心。”雲集冷冷地說，一想到他家的事靠着楊天生老婆的嘴竟然傳到了徐彩霞的耳中，雲集就來氣。

“是是是，我知道。但是已至此，超超的轉學都辦好了，你看，能不能讓他借住在你家……”徐彩霞賠笑說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免談，現在請你出去，以後沒有預約不要随便來我的辦公室找我。李牧，送客！”雲集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李牧迅速出現在辦公室的門口。

“好吧，不管怎麽說，我這個當媽的盡力了。”徐彩霞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超超現在跟牛先生談的怎麽樣了……”

“你！”雲集氣急敗壞地吼道。等徐彩霞消失在門外，他抓起電話打給了牛衛軍。

“喂？你在哪呢？”聽筒裏傳來雲集氣勢洶洶的聲音。

牛衛軍微微片頭把手機拿的離耳朵遠了一些。

“店裏。”

“上次你說的那個田超，有沒有來找你？”雲集問。

牛衛軍擡眼看看對面的少年，不由自主點點頭。雲集怎麽連這個都知道？

“說話呀！”雲集在辦公室裏坐不住了，肩膀夾住電話，抓起車鑰匙跟李牧打了個手勢就下樓。

“啊，有。”他點頭雲集那邊是看不見的，牛衛軍這才醒悟。

“你讓他呆在那不要走，不要聽他說話，不要跟他交流，等着我馬上過來。”雲集說完就挂了電話。

牛衛軍被他最後這個指令弄得雲裏霧裏，什麽叫“不要聽他說話不要跟他交流”？這孩子要說話難道要讓他把他的嘴巴堵上？

“叔叔，是不是雲叔叔的電話？”對面田超問。

“嗯。”

“我們剛才說到哪了？對，說到我是怎麽知道我不是雲叔叔的孩子的……”田超欣欣然放下茶杯，雙手交疊放在桌上。

等雲集趕到天廚時，牛衛軍已經回到廚房工作去了，田超坐在正對大門的位置上，一眼就看到了沖進來的雲集。

“雲叔叔！”田超叫住東張西望的雲集。

雲集有幾年沒見到田超，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光屁股滿地跑的階段，乍一眼看到少年還真沒認出來。

“你知道我為什麽來找你吧？”雲集沒好氣地問。

“嗯，知道。我們等牛叔叔出來再談吧，剛才廚房忙把他叫走了。”田超沖雲集露齒一笑，在雲集眼裏怎麽看怎麽像不懷好意。

“我不管你心裏打的什麽算盤，想往我們家靠，我告訴你，沒門。”雲集斬釘截鐵地說。

“啊，牛叔叔回來了！”田超越過雲集看向他身後。雲集回頭，果真牛衛軍手裏拿了條白毛巾一邊擦手上的水一邊往他們這邊走來。

“你來了。”牛衛軍走近跟雲集打了個招呼。

“把圍裙卸了，我們換個地方。”雲集攔住牛衛軍說。

“現在？”現在正是飯店客流高峰，他分出這幾分鐘已經很不容易了，聽雲集的說法是帶他出去？

“嗯，趕緊的。”雲集催促道。

“可是，這會正忙……”有什麽事不能等他忙完了再說嗎？

“之後我會跟你老板解釋的，現在跟我走。”雲集看牛衛軍磨蹭，長臂一伸繞到他腰後三下五除二解開了圍裙，拉上就走。

“你，不許跟來。”走前雲集還回頭怼了句從剛才就被晾在一邊的田超。

“雲集你……”是他讓田超等他的，現在雲集又說不讓他跟來，牛衛軍陷入兩難境地。

“沒事，牛叔叔你們去吧，我下午約了我同學，也該走了。”聽到雲集要把他撇下，一點沒表現出失望委屈之類的情緒，十分大度地起身背起書包先于雲集他們走了出去。

雲集看看少年的背影，牙縫裏磨出一句“不愧是那個女人的孩子”，抓住牛衛軍的手腕一路帶到停車場，把人塞進車裏。

作者有話要說：

『一點小讨論』

若幹年後某天。

雲集：說說吧，你們又幹了什麽害的我今天要吃“苦瓜全宴”？

小牛：不，不是的，爸爸，這次是因為你啊……

雲集：我？我怎麽不記得我做了什麽得罪你爹爹的事了？

小牛（望天）：還不是你昨晚喝醉了酒，拉着爹爹陪你那啥，就是“玩”了好久，隔兩扇門我都能聽得見動靜……

雲集（捂臉）：呃，我記不得了。話說遇到這種事你不該立刻把耳朵堵上嗎？

小牛：想堵來着，但是無奈你們聲音實在太大了……

雲集（壞笑）：怎麽樣？你爸棒不？

小牛（賊兮兮）：好像還不錯，爹爹後來叫的聲都不對了……

雲集，小牛：嘿嘿，嘿嘿嘿……

牛衛軍（發怒蓄力ing）：都給我閉嘴！吃飯！

今天又是好想離家出走的一天o(Tω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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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感覺大牛要是寫日記，基本上每天都會是，今天想離家出走，但是被駁回了……

看到有朋友問田超是誰，田超不是二寶呢，具體後面會講的啦。

哎提起二寶就着急，這樣溫吞的架勢什麽時候才能揣上包子啊……

今天下雨，毫無懸念的起床失敗了，陰雨天加上濕度大多麽希望能被窩裏躺一天啥也不幹啊……

感謝大家的評論收藏支持，評論都會看，非常感謝大家對這個故事發表評價，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