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沉睡

公孫青雲一路冷眼看着姬靈運。

他沒法做到正眼瞧他。這個前一刻還英明着的陛下，下一刻就提着個兔籠跟他出宮，而且馬車上他還一個勁地在那逗兔子！

他實在沒法正眼瞧他。

“梨大人？”“梨大人？”“梨大人，你說句話，寡人不和你生氣了。”

兔子根本沒理他。

公孫青雲實在看不下，好心指出：“陛下，兔子是不會叫的。”

姬靈運瞪向他，“寡人的兔子會說話，只是你聽不見罷。”

不止公孫青雲聽不見，姬靈運這會兒也聽不見了。他心裏慌了起來，若是平常，自己主動找梨大人她高興還來不及。獨自在竹林實在太無趣，你說一句，她能回你十句。

可現在卻一點回應都沒有，梨大人究竟怎麽了？

公孫青雲倒是頭一次見陛下面露慌色，或許真是有要緊事情。他便一旁問道：“陛下在意兔子，為何要出宮找養蛇人？”

難道不怕蛇把您寶貝的兔子給吃了？

姬靈運艱澀道：“寡人要親眼看看蛇入眠了沒有。”

要是它們也開始冬眠了，那他就放心了。要是沒有，那他便要擔心梨大人是否有出了什麽事情。

她被罰在竹林思過，高僧擅自把竹林搬到他身上，會不會是觸犯了天條？

他本是病弱殘喘的身子，因有梨大人在，才得以恢複強健，這會不會也是觸犯天條？

他私自制造施雨的法具，會不會因此而連累了梨大人？

姬靈運想了很多種可能。

但在到達養蛇人那裏，見到所有蛇都尚未冬眠時，他突然覺得每一種都有可能，唯一不可能的就是梨在賭氣。

她那點小脾氣，每次賭氣都會主動憋不住，怎麽可能這次有意外。

姬靈運拎着兔籠，黯然地走出了養蛇處，公孫青雲這次沒法不正眼瞧他。

如漆的夜幕星月失輝。

姬靈運負手而立，望着黑夜幽幽道，“丞相你可有覺得冷？”

公孫青雲垂下眼，“臣不冷。”

“寡人怎麽覺得冷呢。”姬靈運苦澀道：“還沒到冬日嗎？”

公孫青雲安靜地站在他身後，心中默默道，快了。

* * * *

又過了些日子，寒風吹着枯樹，終于入了冬。

姬靈運早晨起來，發現自己病了。

宮中太醫輪番上陣，再一次束手無策。

陛下的舊疾複發了！

陛下的舊疾複發了！

消息傳遍了整個王宮，宮女侍從手忙腳亂，太醫心驚膽戰，朝臣六神無主。這個是驚天的大事啊！

若是以前，申引丞相獨掌大權，陛下重病在床無人問津也是常态。可現在不一樣了，陛下如今威望在外，許多政要，事必親躬。

這一倒下，整個王宮就像沒有主心骨般，炸開了鍋。

唯有當事人姬靈運，卻是一臉從容。他知道自己的病從來沒有好過，只是以前有梨大人罩着，才能精神飽滿。

太醫束手無策也是意料之中，姬靈運現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件事。

熬，熬到開春。

姬靈運心裏還是竊喜的。他的病是在入冬那一日才複發，說明這時候梨大人是真的在冬眠了。

至于入冬之前為什麽叫梨大人沒反應，他就無從知道了。不過，确定她此刻正在他胸懷裏冬眠，他也無需知道其他。

等她醒來，再問她原因吧。還有，也再不兇她了。梨大人愛說什麽都行，姬靈運暗自想。

公孫青雲立于陛下床前，畢恭畢敬地向他彙報今日早朝的事宜。

“鼓勵農耕的法令在中原地區試行月餘，廣受百姓好評。明年春天，農田應能有更豐富的收成。”

“陛下日前提到要改整文字、統一為小而美的小篆體，臣同太學院的才俊已将常用的五千字改好，确實省下許多竹簡的材料。”

“另外……”

姬靈運較有興趣地看着他，眼前這個年輕又博學的公孫丞相，一板一眼地，不厭其煩地把朝中大小事情念與他聽。

自己舊病複發，不能在外亂折騰。尤其是早晨天氣最為寒冷，他要是不好好休息，恐怕熬不到明年梨花開。早朝之事，便讓公孫青雲暫為代理。

公孫青雲雖然有時行為古怪，但擔任丞相一職卻令他無比寬心，絲毫不用擔心他會像申引一樣把他架空，再當個傀儡陛下。果然，人還是要自己相中的好，也不枉他受下了他不少的氣。

突然，公孫青雲清了清嗓子，姬靈運不由将目光看向他。

“陛下您身體不舒服不想聽，不要勉強。”

他哪裏看出他不想聽的？

“寡人當然有在聽！”

公孫青雲面無表情，冷冷道：“您分明在發呆。”

姬靈運咬牙。這人，剛想誇他，又來了！以頂撞寡人為趣是嗎？

“陛下，臣無意冒犯。您一病不起，臣也很忙。”

他在抱怨！

臣子竟然敢抱怨君王！

好好好，是他的病，讓本來就諸事纏身的丞相更加分身乏術了。每日就這會兒功夫他還神游，是他的不對。

姬靈運只好忍下氣來，對公孫青雲服軟：“寡人得了蛇精病，過了這個冬天就好了，丞相你且辛苦這幾個月。”

“蛇精病……”公孫青雲輕聲呢喃道，“倒是聞所未聞。”

姬靈運臉色蒼白，輕輕嘆道：“正是，往後每年蛇入冬眠時，寡人的身體就會變得虛弱。”

公孫青雲聽到“往後每年”四個字，面露憂色，道：“如此看來，陛下的蛇精病倒是挺重。要不趁此機會來個大婚沖沖喜？”

姬靈運神色忽滞，他怎會聽不出公孫青雲的話外音？孫少萱跟着他學習，也有好些日子了。而他對她進宮一事，卻遲遲未表明态度。即使封了她為女學士，又有何人敢娶呢？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惡趣味，作者蛇精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