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進宮

那日宴席之上，姬靈運雖未明說要納她為妃，但幾乎所有朝臣都已認定她肯定會入主王宮。

若是他這時候說不娶了，倒是生生害了人家姑娘的大好青春。

姬靈運恍然回憶起某個晚上，他入睡前，問梨大人要是娶了太尉之女會怎樣。梨大人問太尉之女是哪個，他回之以太尉嫡女。

“我是問你太尉他女兒叫什麽名字，長得怎麽樣，性格好不好，跟嫡不嫡女有什麽關系？”

“寡人未曾見過，怎知她性格相貌如何。”

“那你就說娶她？！你不先問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你？”

如今，他名字、相貌、性格都知道了，美貌如仙，溫婉動人都是完美的賢妻典範，就連一向挑剔毒舌的公孫青雲也對她贊嘆有佳，他有何理由不娶呢？

姬靈運沉思了良久，終于松口，沉聲道：“擇日讓她進宮吧。”

公孫青雲驀地擡起了臉，眼中竟有些訝異。本以為還要費些時日、費些口舌勸說，沒想到陛下今日卻一口答應了。

于是，為陛下納妃的事情，自然也就交到了他這個丞相手裏。

除了本分的丞相之職，公孫青雲似乎做了不少閑事。比如給未來王妃上課，比如給未來王妃籌辦婚事。

但一句話，都是他自找的。

公孫青雲回到府中，今日恰巧也是給孫少萱授課的日子。公孫青雲心想，那正好把這一喜訊告知于她。

孫少萱自從在丞相府學習以來，對自己的“老師”公孫青雲，從最初畏懼他的冷漠，到現在卻反過來仰慕他的才華。

丞相府的書房，最初覺得古怪，漸漸也沉浸在其中。在這裏她了解了許多異鄉的風土人情，公孫青雲似乎很有意讓她看這些書。不過，她自己也在這些書裏頭找到了樂趣，越多地了解，就越覺得整個人越開闊。

世間有意義的事情，不僅僅只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若有機會能走出去，更多更有趣的事情總會在等着你。

孫少萱放下手中的竹簡，美眸流轉。公孫青雲繞道她前面，無聲坐下。

孫少萱細聲問道：“公孫大人，陛下身體可有好些？”

公孫青雲嘆道：“陛下的病，恐怕一時半會兒治不好，得等到明年開春。”

孫少萱聞言，也是一聲嘆息，“陛下舊疾，卻是罕見之病。我曾在書中看過小周國有神醫喜鵲，聞名千裏，或許我們可請喜鵲神醫來為陛下一診。”

公孫青雲搖頭道：“此人假借神醫扁鵲之盛名，到處行騙，不可信。”

孫少萱驚呼，“公孫大人竟也知此人！”喜鵲神醫是她偶然從一本名不經傳的奇聞俠志裏見到的，沒想到公孫大人竟然也知道。

公孫青雲目光睨向她，“你看的哪本我沒看過？”

孫少萱略略失笑，“是是是，公孫大人博學多才。”

她的笑聲歡快，笑臉迷人，公孫青雲移開視線，轉入正題：“有件喜事要告訴你。”

她輕笑道：“是何喜事？”

公孫青雲道：“陛下已令你擇日入宮，屆時我會為你們主持冊封大典。”

孫少萱臉上的笑意頓時凝住。

這，果然是天大的喜事。

“陛下他……”孫少萱顫聲道：“他不是已經婉拒了讓我入宮之事嗎？”

若是一個月前，聽到陛下要納她為妃的消息，孫少萱肯定是要欣喜若狂。可如今這事情從公孫青雲口中，這麽風淡雲輕地講出來，她卻談不上有任何欣喜之情。

陛下的心不在她身，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如今她已經能釋懷，不再一心挂念他，把心思放在更多更有意義的事情上。

怎麽這會兒，陛下又說要讓她進宮？

“是我向陛下進言，陛下答應了。”公孫青雲也不隐瞞，直接把原因告訴她。

沒錯，要不是公孫青雲反複提起，陛下差不多都給忘了。

孫少萱不可置信，喃喃道：“可……可你為何要向陛下進言？”

他們這樣相處不是挺好，她仰慕他的才華，他悉心地傳授她知識。沒有父親反複逼迫她入宮，她也可以盡情地看她感興趣的東西。為何他要打破這一平靜？

“你難道不想入宮？”公孫青雲的眼中掠過一抹驚詫。“你父親孫濟可是一直期望你能入主後宮。”

孫少萱怔怔地望着他，眼裏竟泛起了淚花。

“公孫大人，難道你對我就……”

她艱難地咬緊了下唇，話到嘴邊，硬生生地給吞了回去。

那淚花在她脈脈含情的眼中晶瑩明澈，公孫青雲竟有些看癡，只好撇開眼，狀似若無其事地道，“今日早些回去罷，定下日子，我會親自去太尉府。”

陛下的妃子，他的徒弟，他一定會好好對待。

他站起身，要送她離去。

孫少萱腳步沉沉，随他走了兩步，頓住。

她遲疑着，艱難地起唇道：“公孫大人……”

公孫青雲随聲回過眸，神情複雜地凝視着她。

她的雙眼依舊含着淚花，盈盈地看着他。

“無益于大婚的事，就不要說了。”他先聲奪人，無情地說道。

孫少萱瞪大了眼睛，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此刻的他，似乎不再是那個和她朝夕相處、悉心為她答疑解惑的公孫大人。

這感覺，就仍像初見般，他萬年不變的那副冷淡的面孔，在她耳邊留下“紅顏禍水”四個字。

原來他還是那個對人冷漠的他，一直如此。只有她變了，才覺得哪裏不一樣了。

孫少萱忽得，呵呵笑了起來，那聲音輕細，卻輕易地滲進了骨子裏。

“公孫大人你以為你是誰，可以随便左右別的婚事？”

她仿佛用了畢生最大的勇氣，才把這句話講出來。她也是頭一次，在公孫青雲的臉上看到那麽明顯的詫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