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東宮(一)
八月初九,淑嘉長公主芳誕。
先帝與杜皇後有兩個女兒,封號分別是淑嘉與柔嘉。李岫登基後,自然封這兩位尚未及笄的堂妹為長公主。兩位長公主雖不像從前先帝在時那般受萬千寵愛,但長公主的尊榮和禮遇一樣未少,她們照樣是有天下供養的幸福少女。
“淑嘉長公主真是有趣,偏要把自己芳誕宴飲的舉辦地點選在這文心苑。”一個身着鵝黃宮裝,身量不足的少女似乎有些不滿,她是當今皇後之妹,好看的園子見的多了,便有些挑剔起來。
“長公主過生日,選在一處皇家別苑,也是有的。”比她年長一些的一個鵝蛋臉高髻女子看着十分祥和,笑對少女道。
“在別苑過生日是有的,可這文心苑三殿十七閣,都快變成學士們堆書的書庫了,連陛下都不怎麽來此處呢。”同溫寶華相好的另一個高門貴女道。
“現在太皇太後身體尚在恢複,陛下又有事不來了。淑嘉公主向來喜靜好書,她選此地也是欣賞此苑相比其他別苑更有書卷氣吧。”高髻女子笑道。
溫寶華正沒趣,一個近來都沒在宴飲上見過的身影引起了她的興趣。那女子身着湖水綠秋仙草暗紋廣袖衫,靛青色輕紗長裙,一抹紫蘭色披帛如同天邊霞光不急不緩地環繞在她周圍;而她如雲烏發挽作垂髻,其上的一對鑲嵌綠寶石的步搖就像日月同輝照耀着其主人精致無可挑剔的面頰。綠色挑人,卻只顯得她肌膚更加白皙。沒有像在場的其他豆蔻少女前額留有碎發,較為年長的她将額發擰成一股用兩支海棠花形狀的小簪固定,将圓滿的額頭和入鬓的柳葉眉露出,讓她更是美得出衆。可在溫寶華的眼中,這個女子就是個笑話,傳聞要與陛下訂婚多年也終于被自己的姐姐比了下去,都十九歲了終于定下婚約,還是和一個家世不高的小門小戶之子。看來這京都中每每出現都要壓她和她姐姐一頭的女子終于要變得擡不起頭了。
“這不是阿宛姐姐嗎?”少女笑着将她引入了她們讨論的話題,“阿宛姐姐比我們都年長幾歲,以前的文心苑也這般景致無趣嗎?”
蕭宛向來都會以病為由不出席此種宴會,不過如今世人皆知她的病已經好了,那麽也就沒有理由不來了。她只是從這幾個小女孩身邊路過,未曾想到都能受到如此嘲諷。
不過她還不至于為了個無知少女而動怒,只是冷冷道:“不知道。”
“哎,聽聞今日陛下有事不能親自前來,特地囑咐皇後娘娘代他來致賀,我姐姐做了皇後以來真是越來越忙了,今日終于能相見了。”
蕭宛不想再理會這無聊的挑釁,剛要繼續向前走,卻聽到自己身後傳來玉甯熟悉的聲音:“哈!怎麽溫貴女不知道,陛下沒空來是因為要陪伴有身孕的蕭貴妃娘娘嗎?”
“你!不過是個蕭家養女,連同我并肩的資格都沒有,神氣什麽?”溫寶華遇到了吵架的真正對手,終于被燃起了鬥志,和玉甯兩個人唇槍舌劍起來。
“養女又如何?先父乃是大将軍薛澤,他的名號怕是你提都不敢提吧?”
“陛下說過!很快就要拜我父親為太傅!”
看着這兩個小女孩的罵仗很快到了拼爹的階段,身邊的女子都在看笑話,連在遠處的淑嘉長公主都擡頭探看,蕭宛覺得為了自家臉面好像也要阻止一下了。
這時,溫寶華已經被氣得面紅耳赤,大聲叫嚷道:“我父親說了,你們蕭家也就再嚣張兩天吧!”
玉甯聽了如何再忍,掙脫了蕭宛的手便上前要抓溫寶華的頭發。
蕭宛心中一沉,還未來得及反應,就已經有一個不怒自威的聲音在遠處傳來。
“夠了!”
溫皇後不知何時出現,明黃色的皇後冠服襯托得她雍容華貴,身後是井然有序的皇後依仗諸人,皆目睹了兩位貴女鬓發松散,互相扭打的樣子。
“姐姐!”溫寶華的發髻被扯得歪向了一邊,耳墜也掉了一只,看見自己的姐姐,眼淚瞬時便掉了下來。
溫皇後卻不為所動,依舊板着一張臉,接受了衆人的叩拜,才開口道:“寶華,你可知錯了?”
溫寶華雖然心中不忿,卻也不敢當衆頂撞皇後,便低頭抽噎道:“臣女,臣女知錯。”
“你給本宮即刻回家,閉門思過。”皇後金口玉言,溫寶華只得遵從,臨走還不忘狠狠剜一眼玉甯。
皇後沒有再說話,似乎在用無聲逼另一個人就範。衆人的目光卻都聚集在了蕭宛的身上,似乎此時應該是她下跪向皇後告饒求情的時候。
她感受到了這股目光,包括玉甯的,但卻沒有理會,她這麽無辜,憑什麽還要向皇後告罪。
玉甯眼看蕭宛無視了自己,跺了跺腳,只能下跪,生硬道:“臣女知罪,願領罰,回家閉門思過。”
“去罷。”皇後對待別人家的女兒顯然也要柔和一些,只是這樣便放玉甯離去了。
兩個尋釁滋事者離了場,皇後又恢複了一國之母的慈愛目光,環視着殿內衆人,道:“好了,諸位可繼續,若是因本宮的到來而擾了大家興致,那倒是本宮的罪過了。”
溫皇後随後又走到了蕭宛的身邊,笑道:“小孩子間吵架,本宮不會放在心上,還請蕭貴女也不要放在心上。”
她點點頭就是回應,溫皇後也不在意,繼續向前去了淑嘉長公主身邊。
她繼續一個人站在那裏,有些無趣,決定轉身離去,突然聽到有人在喚她:“阿宛!這邊!”
她回頭看去,幸好不是又來了一個溫寶華,而是三四個婦人打扮的華衣女子,年歲與她相仿,想必都是各高門府院的新婦。雖然許久未見,但蕭宛認得,這幾個是她十一二歲時的玩伴。
她走了過去,那幾位年輕夫人都笑了起來。
“你面子可真大,妹妹和皇後的妹妹打了起來,還要皇後勸你別多心。”她記得這個說話的女子小名叫作阿顏。
阿顏這麽一說,其他幾個人也跟着笑了起來。
“我說令妹做得好,早看不慣溫氏仗着出了皇後便趾高氣揚的嘴臉。”名叫疏華的道。
“噓,小點聲,皇後還在呢。”清勻比較膽小,看了看四周才小聲道。
“玉甯回家了,阿宛,你便同我們一起吧,許久未見,我們可有的聊呢!”阿顏笑着拉過她的手,“聽聞你終于要成親了?”
清勻對阿顏使了個眼色,似乎覺得她這個終于用得不太好。
“怎麽了?我說得有錯嘛?”阿顏性子直接,向來有什麽便說什麽,“當年□□皇帝也在瑤琳公主病重時許下過誓言,要将公主嫁給能醫治她病的太醫,可是最終還是沒有兌現諾言啊!令兄也真是的,偏在這個時候一諾千金了,這真是他的主意麽?”
“讓你小點聲!阿宛兄長的未婚妻還在那邊呢!”清勻怒道。
蕭宛眉心微蹙,眼眶微紅,咬唇猶豫,随後才點了點頭道:“确是我兄長的主意。”
身為好姐妹,那麽好姐妹的敵人自然也是自己的敵人。這是無論十二歲或八十歲的女子都遵守的交友法則。
幾個女子說了半天蕭大公子的壞話,直說到連蕭宛都有些過意不去了,她們才尋到了新的話題。
她不經意望了一眼她們小圈子外的人群。馬上就要開午宴,此時文心苑裏的人越來越多,不僅有各家命婦和小姐,還有不少皇家旁支子弟和高門公子也來了。
這些人大多安然、熟稔于在現在自己所處的環境中結伴攀談,于是在人群中來回張望、略顯不适的裴晤便被很好的顯現了出來。
裴晤身為大将軍之子,年僅十七便已入羽林軍,卻無京中子弟常有的纨绔之氣,今日來參加的可是當朝長公主的壽誕,也能輕衣簡行,實在令人刮目相看。
蕭宛慢慢走到他的面前,道:“裴公子若是在尋玉甯,她已經回家了。”
裴晤見了蕭宛也是一愣,随即行禮道:“多謝貴女告知。剛才在家中欲啓程時,收到了父親遣人送回來的家書,我便晚來一步,沒想到就錯過了。聽說玉甯被皇後責罰了?”
看他焦急的樣子,蕭宛不禁一哂,不過是被罰回家,他就能緊張成這樣,看來對玉甯是真心相待吧。
“放心吧,她沒事。”蕭宛道:“大将軍寄回了家書,可有說他何時回京麽?”
“很快了,我父親信中說,他已經禀明陛下近半年來在邊關三鎮和狄人談判的進展和結果。陛下非常滿意,應該不日便讓父親班師回朝了。”說到父親,裴晤的眼睛忽然閃亮,父親一直是這個少年的榜樣。
“那便好。看你在這裏也是心焦,不如去找玉甯。”蕭宛道,“等令尊回來了,你們可是又只能偷偷見面了。”
裴晤仿佛得了大赦,向她抱拳,便擡步要走,卻有仿佛忽然想到了甚麽似的,又回頭道:“對了……”
她也轉過頭來,給他一個疑惑的目光。
“無事。”少年的臉色糾結了片刻,似乎決定先暫時将一件煩難的事抛到腦後,便又換上了笑容,行禮告辭了。
蕭宛不解其意,也只能回到了阿顏等人的身邊。
用過了午宴,也不過是未時。淑嘉長公主別出心裁便在此處,京中宴飲常在黃昏開始,直至深夜,各個吃喝盡興便各自回府。若是在文心苑中舉辦午宴,則宴後還有許多的白日晨光可以用來游園賞景。于是宴後,三五成群的至交好友們便沒有各自乘車回家,而是紛紛游起園來。
不過淑嘉長公主還是漏算一處——這文心苑的亭臺樓閣是有古趣,但是花草景觀上就乏善可陳了。對于淑嘉長公主這樣好書之人,自可沉醉在這三殿十七閣的浩瀚書海中,對于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這不還未到未末,大部分來賀壽的人便都從南門離了園。
蕭宛和阿顏幾個人也緩緩行至了南門處,不遠處的紅牆後,忽然轉出一個人來。那男子身着靛青竹紋圓領,腰系大紅绶帶平添幾分少年人的意氣風發之姿,同時他身上還有文人士子沒有的一些疏離于世的高貴、觀其容貌,雙眉秀隽如峰巒,雙目略彎且自帶些許笑意,一雙漆深瞳孔仿佛能勾人魂魄。是以許多要從南門登車的官家少女路過,見了這人都不住多看幾眼,随後再掩面含笑而去。
“阿宛,那不是你的未婚夫婿嗎?”清勻曾在觐見太皇太後時見過這位賀神醫一面,所以記得他的模樣。
蕭宛自然也看到了他的身影,自從那日他們二人決定暫且遵從于彼此的執念,她便不再畏懼于與他相見。不過還是有一些疑惑,今日他似乎沒有理由出現在這裏。看到了身邊的姐妹們都看着自己,她努力收斂了心神,做出了不快的表情:“我們快些走罷。”
“好好,我們快些出去吧,天色也不早了。”疏華替她打着圓場,道:“你們太傅……哎不對,是蕭府的車馬可在麽?若是不在我可以送你一程的。”
可是她們還沒有走出去幾步,便聽到那個人的聲音響起:“蕭宛。”
她皺了皺眉,臉上有些微燙,顧和徵還從沒有這樣直呼自己的名字。
“啊呀,看來我們只能先走了。”阿顏促狹地笑道:“我出去告訴蕭府的人不必等了吧?”
“不,讓他們等我。”
她緩緩移步,向着呼喚她的人走去。
待到走到他身邊,他也沒有說話,只是二人并肩,向着出園相反的方向走去。
仲夏的下午,陽光十分奪目,幸而有陣陣清風送爽,才不至使人有過多的不适之感,她以扇遮面,垂眸躲避着日光,并沒有看路。在他的帶領下,不知不覺走入了從未踏入的境地。
這荒蕪而蕭索的小小院落,門緊閉着,厚厚的一層灰塵挂在其上,仔細看還能看到灰塵之下有有司貼的封條痕跡。她心中一驚,帶着些微的訝異,問他道:“怎麽到這裏來了?”
“來取一樣東西。”他道。
“在裏面?”她指了指那幾乎淪為斷壁殘垣的女兒牆。
“大抵沒錯的。”他說着便去拽了拽那木門上早已被風雨鏽蝕得不成樣子的銅鎖,稍微用力,鎖鏈便應聲而斷。
見她一頭霧水的模樣,顧和徵轉頭道:“阿宛知道文心苑從前是哪裏麽?”
木門實在太髒,顧和徵也有些嫌惡的樣子,沒有用手,随便撿來一根粗樹枝,推開了這幾乎二十年無人推開的木門。門檻很高,她的衣裙迤逦不便,便将手伸給了他,跨了過來。
院落內雜草叢生,腳下卻踩得卻依稀還是堅硬的漢白玉石階。她任由他牽着她拾級而上,擡頭看到一座曾經雕梁畫棟,如今鬥拱飛檐的歇山頂建築。
她雖然不知道這是何處,可看那建築的形制,若按照營造書籍的記載,難道……
“這裏是……”
他替她說道:“前朝東宮。”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說站在前朝東宮是什麽感覺,那一定是冷耍的viva la vida歌詞寫得那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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