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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秀才和苗夫人是後知的,兩人也是大為吃驚,他們這姨妹往日裏也是本分人,安安靜靜的,因為寡婦的身份總是低着頭不看人,為人也老實,她公婆平日裏都誇她是本分人,竟是做出這樣的事情!

害的江氏小産,苗秀才和苗夫人作為姐姐姐夫,面子上也是無光,想上門賠禮道歉,修補修補關系,好歹也只是一個姨妹。沈三閉門不見,兩個人也沒辦法,無功而返。

苗夫人也是記恨上了這妹妹,若真是被她得逞了,親妹子做個妾算是什麽事兒啊!說出去丢死人了,她上頭那群夫人如何看她,就現在沒得逞她都得罪沈夫人了。便撺掇着她父母早些把她二嫁出去,這劉雪妹是老來女,劉家父母又是恨鐵不成鋼又是心疼,可如今家裏頭孫子孫女都大了,如何能顧得上外嫁女,劉雪妹的兄嫂也留不得她,劉家父母只能草草選了一個年紀不是很大的男人把她給嫁的遠遠的。

若是她命好,生個兒子,男人能出息點,過個十幾二十年,誰還記得這一茬。

沈三當下就斷了苗秀才的關系,本就不欲多交往,趁此機會也是了卻了當初一番人情。

今年蘇州府居然下了雪,大家原本以為只會下個幾日,沒想到下了半個月,還未停止,陳敏儀有先見之明,每年京中都會采取一些措施防止房屋被雪壓垮,在府衙旁開辟收容所,防止有人被凍死餓死。

雖說是瑞雪兆豐年,但江南地區少見雪,窮人家愁薪火,富人家喜玩雪。難得有雪,沈三趕緊讓人把冰雪儲藏在地窖裏,可以存到來年夏天用。

蜜娘從出生到現在也是第一回 見這麽大的雪,北方人愛看南方的小橋流水,南方人向往北方的鵝毛大雪。村裏的孩子們也玩瘋了,冷歸冷,玩還是要玩的,也不知道今年會多多少長凍瘡的。

手冷,畫畫寫字都不順手,把手關節動靈活了才能握筆。如今沈三不再科舉了,書房裏就只有沈興淮和蜜娘,通了地暖,屋子裏還算暖和。

積雪那一日,把窗戶一打開,雪花就着冷風吹了進來,範先生道:“竟是多年未見這麽大的雪。”

京城年年下雪,而蘇州府十年難得下一回,越少越是珍貴。

蜜娘作了一幅畫,粉牆黛瓦下,白雪茫茫之中只有猩紅點點。她亦是不知為何作出這樣一幅,範先生問起,她只能迷茫地瞪着眼睛。

沈興淮覺這幅畫清冷而寂靜,如何是一未及笄的女孩子畫的出來的,再聯想近些日子她的靜默,多有心酸,這番變故,雖有轉好,卻還是在她心底留了痕跡。便怕她消極怠世,多加關注。

蜜娘消極之處就在見證了父母險些情變的婚姻,在她心裏,原本以為父母應該是世界上最恩愛的夫妻,她曾想找一個像父親一樣的丈夫,可劉雪妹撲向父親的那一幕深深地烙在心底,她見識過縣令家的孩子,同父不同母,姐妹相争,難道一生一世一雙人真的只能停留在話本裏嗎?

沈興淮有意誘導她,蜜娘兒時就得兄長教導,有時候,沈興淮在她的生命中甚至扮演了一個比父親還父親的角色,許多事情上她更願意同兄長訴說。

若是放在現代,沈興淮倒覺得不結婚也沒什麽,畢竟不婚族、丁克族也不少。但在古代,對于女子,最好的歸宿還是嫁一個好男人,他便問道:“蜜娘可是怪阿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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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娘猶豫了一下,仍舊點了點頭,因為阿耶,姆媽沒了小寶寶,她沒有了弟弟妹妹。

沈興淮:“好比你正在走路,另一個人拿着雞蛋,沒注意腳下的石子,摔倒了雞蛋滾出去了,正巧被你踩碎了。你無辜嗎?好好地走路,又并非你故意去踩雞蛋。”

蜜娘沉默下來,半晌,道:“可是我看那個女的撲在阿耶身上……”

“對啊,是那個女人居心叵測,阿耶很冤枉的,如今大家走在責怪他,他何嘗不是路上走着走着踩雞蛋的那無辜人?姆媽都原諒阿耶了,你還氣什麽?”沈興淮反問道。

“……我,我就是害怕……”蜜娘眨了眨眼睛,滿眼的霧氣,癟了癟嘴,“我怕我家也有別人……”

她鼻子一酸,低下頭。

也許女人天性對第三者敏感,也更容易想得多,沈興淮表示理解,摸了摸她的脖子,“不會的,阿耶不會的,有阿哥在,誰都不可以壞了我們家。”

她波光粼粼的眼睛望着他,似是在說真的嗎?

沈興淮認真地點點頭,這輩子誰都不能傷害他目前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他的上一輩子可以得過且過,可是這一生,即便是為了這兩個女人,他都要認真努力地前行,更何況,他的身後還有一群愛他的親人。

蜜娘抽了抽鼻子,揪了他一眼:“阿哥以後會有小嫂子嗎?”

沈興淮有些跟不上她的腦回路,搖頭,“不會。”

“為什麽?黃梅戲都這麽寫的,男人一旦有錢有勢都要朝三暮四,即便他們的妻子貌美如花。”

“妻妾之争才是亂家之根本,蜜娘,并非所有的男人都是花心糊塗的,你看阿耶和姆媽這麽多年,即便阿耶當了官,不也沒有變壞嗎?府城裏陳大人,家中不也清白嗎?此事不能妄下定論。這個世界上,美人皮有很多,總是評定不出一個最美的。但美人皮總有一天會老去。如果只停留在表面的愛,總是膚淺而虛僞的。愛在起初看表皮,最終的歸屬永遠是靈魂。外表無須多美麗,兩個相愛的人的內在永遠是相契合的,愛的真谛叫靈魂之約。”

沈興淮不知道這一番話是該講還是不該講,在這樣的社會中,能找到一個靈魂契合的人太難,也許終其一生,他也不一定能找到,但靈魂可以通過慢慢地磨合相處相互靠攏。

蜜娘慢慢念道:“美人在骨不在皮,可是這個?”

“是。美人皮太多,總有男人愛皮而不懂美人骨。但是人的一生找一個懂你靈魂的,很難……”沈興淮目光落在她身上,飽含難以言喻的情緒,社會對男人總是寬容的,但如若女人嫁錯了,一輩子便是毀了……

找一個懂你靈魂的人,蜜娘深刻地記得這個夜晚每一句回蕩在她耳畔的話,伴随着她少女時代的夢……

家裏頭漸漸地走出了那件事情的陰影,慢慢恢複過來,蜜娘終于放下那個隔閡,依舊是沈三的貼心小棉襖,但家中絕口不提那個女人和那個不被知道就走了的孩子。江氏的身子有些虛弱,天氣晴朗的時候,沈三常帶她一塊出去走動走動,經歷這一茬,夫妻兩更像是放開了許多事情,如同回到新婚的時候,蜜裏調油。

到十二月,京城又送來了今年的年禮,依舊是滿滿當當地幾大箱子,将所有人都照顧到了。蜜娘得到了一些好畫卷,紙面的觸感讓她愛不釋手。她用這畫卷畫了一幅園林的雪景圖打算用作回禮,如今她的畫技見長,畫在這畫卷上也不算白費這畫卷。

沈家的年禮會同陳敏儀家的一塊兒送上京城,陳敏儀這幾年都不會回京,等任期結束了才會回去,過年亦是。他們一家也就三口人,沈三便邀請來園林裏過年,兩家人如今走得近,也不多客氣,陳令茹更是高興,陳敏儀還未收官印,她就急匆匆地跑震澤鎮來了。

蘇州府城裏的大宅院太過冷清,一點年味兒都沒有,在一家人心裏頭,也算不得家,倒還真不如這春芳歇園林。

在過年前,沈興志定下了親事,是震澤鎮上一戶殷實人家的姑娘,家中也經營生意的,那姑娘是長女,沈興志見過她教導下邊弟妹之後,便是定下她,他道:“知禮數,懂教化,日後我在外邊跑,家中也能安。”

沈興志需要的不是一個菟絲花,他需要一個能在他不在家時照顧長輩教養兒女的妻子,要撐得起來。比這姑娘好的不是沒有,但是,她是最合适的。

他即是定下,家中皆無異議,合了八字是良配,在年前便交換了庚帖,打算在過年時兩家吃一頓飯便算作定親宴。

年禮送回京城,皇上先是打開了範先生的信,慢慢地看了起來,自打知曉姨父的下落後,他心中那些愧疚也少了很多,雖不能見到他,但知道他在那兒過得好便是心安了。

看完後折起來放回信封裏,還要給太後看。那盒子裏還要一幅畫卷,皇上依稀記得去年姨父的小女徒畫了一幅姨父的畫像送過來的,他今年便送了些畫卷過去,這是又畫了一幅過來?

皇上拿出那畫卷,慢慢在桌上攤開,是一個江南園林,上邊提了字,春芳歇。那字跡筆鋒之中無不帶着姨丈的痕跡,又透露幾分娟秀的。

他再細看這畫,卻不大能看透這技巧,這粉牆黛瓦、蜿蜒流水,太過真實,便不似那寥寥幾筆的勾勒,更為寫實,“難道,這是姨丈新琢磨出來的畫法?”更為驚奇。

便讓內事先收在一旁,等有空再教翰林院在行書畫的人過來瞧一瞧。

可卻是為難了翰林院那一圈人,徹夜翻書研究,卻也不得而知這是何等畫法,且也是後話。

新年剛過,曾氏就收到了兒子的信,說要來蘇州府看望他們,按照時間,應是已經在路上了,曾氏高興激動壞了。

沈興志的婚事定在今年三月,他年級不小了,女方家裏也體諒,同意了。兩邊都要加緊辦起來,江氏作為嬸娘,沈三又是官身,占得分量不小。沈家孫輩裏頭一個成婚的,江氏也要撐足場面。

便是到蘇州府來辦置東西,給新娘的見面禮直接上蘇州府最大的首飾鋪子打了一對镯子,又要給蜜娘辦置行當,宮裏頭送了一套頭面和璎珞,江氏邊給她打了個手镯。

江氏忙着選首飾,蜜娘不慌不忙地在鋪子裏閑逛,店鋪裏也有不少同她一般看來看去的姑娘,小夥計們也多有習慣,只要不碰那些樣品,看看都是可以的。

她正要回樓上,這小樓道上下來兩個少年,她側了側身,讓他們下去,他們亦是微微側身相過,待他們過時,蜜娘擡頭,竟是看到了曾氏和陳令茹。

“蜜娘?!”陳令茹驚喜地叫道。

如此,蜜娘終于見着了陳令茹的親兄長以及帶上一位不認識的少年歸了家。

那少年見着範先生便道:“姑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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