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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言,青衣君子易從舟精詩書、善樂理、好騎射,而且風儀謙遜,或許是唯一一個才華可以與易府千金相較一二的女子。只是一者身處江湖,另一者處于廟堂,這輩子幾乎沒什麽機會可以比上一比了。還有好事者認為,以易府千金身份之貴重,連同居瑜州府的貴女都請不出她的尊駕,更別提和一個莫名其妙的江湖莽婦較量了。

古遠澤身處瑜州,皇室和雲沉侯府關系密切,他幼時甚至被送到雲沉侯府住了一段時間,很受了這個長他七歲的姐姐的照顧,在他心中,易餘薇就和他親姐姐一樣——卻不曾想,她和江湖上的青衣君子竟然是同一個人!

玉少陵總算從這番對話裏琢磨出了幾分門道,動容道:“原來易姑娘便是那位大成第一才女,如此文武雙全,實在叫人欽佩。”

易從舟苦笑道:“虛名而已,何足挂齒。”

青衣纖柔的女子起身一禮,飄然而去。

葉暇笑睨着玉少陵:“你又弄巧成拙了,從舟最不耐煩別人提這個的。”

玉少陵道:“就像君未期讨厭別人叫她神醫一樣,是嗎?”

葉暇道:“有些事情總是傳着傳着就變味了,旁人只是誇大了去說,全然不顧事情的真相如何——”她想起流傳在市井間的《葉氏尋芳錄》、《葉無暇與怪醫君未期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和《葉無暇身後的女人們》,沉痛地捂住額頭。

古遠澤紅着臉道:“我再也不看那些話本了。”

“什麽話本?”

冷淡的女聲傳來,君未期一腳踏入,玉少陵便反射性的蹲下身捂住了自己的腳,全然不顧風流玉面郎君的儀态,被戳了一個洞的腳還在隐隐作痛,他哪裏還敢招惹這尊神?

葉暇嗆咳着轉移話題:“你回來了,打探出什麽了嗎?”

洛興城的常府放出消息,阜都不日将有一場拍賣,而此次拍賣的物品更全是武林中人所需的功法、毒/藥和珍稀藥材,這必然會使江湖人士雲集阜都,而江湖人士一多,各類情仇恩怨也會變多——在刀光劍影之下,阜都便很有可能出現大亂子!

常府的當家常春秋乃是滄州首屈一指的富商,為人老奸巨猾。想必也是看中了在阜都的武林盟勢力會插手維持秩序,才會選在此地,即使出了什麽情況,也不是他一個人的責任。

成安十年,朝廷和江湖正道人士為了維持武林安危,共組武林盟,坐鎮者祁杭既是當今天下第一高手天衍子的兩個關門弟子之一,也是朝中寧遠侯府的世子,他身兼二職,文武雙全,禦下手段更是出色,經過他的治理,這些年來江湖中日趨太平,這位武林盟之主也因此在江湖上享有很高的聲望。

君未期冷笑道:“常春秋那只老狐貍,把炎靈骨的功效吹得天上地下全無,且要放在最後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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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件東西,恰巧也是武林盟的顧長曦所需的。”

葉暇丹田毀損兩年有餘,一身武功幾乎皆盡散去。這份藥材又是治療葉暇傷處必不可缺的一味藥,君未期為治療葉暇丹田處的傷,尋找此物已經一年有餘,眼看有機會拿到手,但常府此招一出,不費上一些代價是絕拿不了的。

古遠澤聽出了其中的意思,正色道:“不如我……”

葉暇對他笑了笑,轉而向君未期詢問道:“那位顧長曦姑娘,又是因為什麽需要這味藥呢?”

作者有話要說: 總覺得日常寫太多……我得努力走劇情!

嗨呀好氣呀,怎麽還是發不了紅包!氣死我了!

修改了一點……伏筆好多老是忘記,你們會看得很亂嗎?

☆、放棄

“她幼時受過相思門賀懷衣的玄冰掌,寒氣入體,多年來病體沉疴,炎靈骨或可根治。”

玄冰掌屬性陰寒,乃是在冰雪之地練就而成。但凡被一掌擊中,便要受寒氣蝕骨。除非有身具極陽真氣之人在一日內為其驅散寒氣,否則便會霜凍而死。

顧長曦雖未曾死于玄冰掌下,但多年來也不過茍延殘喘,靠着珍稀藥材續命。

葉暇眉心微蹙,不忍道:“既然如此,她應當比我更需要……”

君未期目光一冷,她看着葉暇認真的表情,甩袖轉身,将手背在身後,每個字似從齒間擠出來的一般。

“你要我放棄這味藥?”

葉暇放下手中的瓷碗,起身與她并肩,低聲道:“未期,我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的傷只要不動用真氣,已無大礙……”

君未期冷笑道:“顧長曦和你有什麽關系?她同你無親無故,就是缺了這藥會死——也是她自己的命!”

葉暇心知再說下去無異于火上澆油,只好閉嘴不言。

君未期氣她對待自己的身體不看重,又何嘗不是真心關懷所致?顧長曦身為天衍子愛徒,武林盟之主的嫡親師妹,與她相争惹麻煩事小,葉暇也不願意為了自己,讓一個沉疴多年的女子失去恢複健康的希望。

但事有輕重緩急,人有親疏遠近。君未期欲同顧長曦争奪這位藥材,是因為她挂心自己,絕非是她忍心犧牲另一名女子。放棄這種話,又怎麽能讓君未期接受?

葉暇閉目長嘆,君未期見她遲遲不言,笑意愈冷:“我是沒有你這樣的仁慈善良,不管你怎麽想,炎靈骨,我要定了!”

“未期!”葉暇抓住她的手正待道歉,卻見黑衣白衫的女子豪不容情甩開,大步遠去。

“葉無暇,你可別忘了,閻王樓裏還有多少人等着要你的命!你不想着恢複武功,若有朝一日死在他們手裏,君未期也絕不會為你收屍!”

冷冷的話語傳來,君未期已經消失在葉暇視線裏。葉暇沒有去追,只是頹然地用手撐住額頭坐了下來。

“看起來,你也搞砸了。”玉少陵扇子一展,往椅背上一靠:“你到底是為什麽沒了功夫?方才攔我的筷子的速度還在,料想傷在內裏。”

葉暇淡淡道:“已經過去的事情何必再提,只不過丹田有損,壽數是不影響的。”

對葉暇來說,在江湖上經過了這麽多事,能活着就算不錯了。

古遠澤眼睛垂下,心知這不過是安慰之詞,葉暇那些過去說不定也是和溫靜姝一事那般,外表看着光榮,其實內裏不知充斥着多少痛楚無奈。

“暇姐,我家中尚有不少珍稀藥材,你不如同我回去——”

玉少陵似笑非笑道:“才說不過幾句話,你就要帶葉無暇回家了嗎?”見古遠澤又漲紅了臉亟欲解釋,他看一眼面色不變的葉暇,轉移話題道:“壽數不影響?我倒是覺得君未期說得不錯,你若是不恢複武功,哪日死在荒郊野外也無人知曉,還敢提壽數無礙?”

“……”葉暇默然道:“有些時候,解決問題不一定要用武力。”

她起身走了出去,古遠澤見她情緒不好,連忙跟上,只剩玉少陵一人懶懶坐在座中,摸着下巴沉吟道:“葉無暇近些年來,越發神秘了。”

扇子一收,座中人影已然消失不見。

阜都依然是葉暇去時的繁華景象,街道上來往叫賣的小販絡繹不絕。葉暇緩步走在人群中,

她出門時換了一身深藍的衣裳,長發皆由一頂銀冠束起,冠上深藍的璎珞垂珠順着流緞一般的青絲垂落,行走間步态婀娜,微風掠過,揚起她鬓邊的一縷發絲,偶爾落到古遠澤的臉上,引得少年心生悸動。

此刻的無影劍看起來清麗纖柔,毫無半分俠女的樣子。

古遠澤還未曾見過這幅樣子的葉暇,自從出來就一直在盯着她看。不過葉暇思緒仍處于君未期的那句話裏,一雙英秀的長眉微微蹙起,顯見憂慮之情。

小王爺咳了幾聲,決意轉移她的注意,将周圍掃了一圈,眼睛一亮,扯住葉暇的衣袖,笑道:“暇姐,你看!”

他伸手所指之處,正是一處酒樓。

樓高兩層,二樓臨街出斜伸出一面酒旗,上書“春秋”二字。

正是洛興常府旗下的酒樓,春秋酒樓。

有趣的是,一個藍衣的年輕女孩子正在努力地想要從一樓躍到二樓,只見她纖腰一擰,蓮步疾點,方踏上酒旗,便伸手一抓,卻每每一探到邊際,就力氣不濟地急墜而下。

酒樓門前圍着一圈看客,見她飛起便大聲叫好,看熱鬧看得很是愉快。

小王爺卻看得膽戰心驚,他正要長呼,只見女子柳腰再擰,在半空一個靈巧地翻身,雙臂微展,有如一只藍蝶,輕飄飄落了下來。

“唉——”他長出一口氣,詫異道:“真是奇怪,這是在做什麽呢?”

葉暇含笑搖頭道:“如果是她的話,那麽做什麽都不奇怪了。”

“誰?”古遠澤詫然道:“又是暇姐認識的人嗎?”

“又是?”葉暇伸出手指将被風吹亂的鬓發理正,問道:“我的朋友雖然多,但這個‘又’字……你是見過了哪些我認識的人呢?”

小王爺掰着指頭算:“趙表哥、餘薇姐、玉大哥、張濤前輩、君大夫……”

葉無暇交友遍天下,這絕不是說說而已,古遠澤心中思量一番,方才覺得果然如此。玉少陵先前說江湖之大,無處不為友,想來葉暇亦是如此。

“看起來你離家以後認識的人,都與我有交情。”葉暇微微一笑,率步向前道:“走吧,帶你去認識認識這個有趣的姑娘。”

二人走到樓下時,正巧得見藍衣女子指尖一動,已觸及酒旗!

她柳眉一揚,得意笑道:“何不凋!你要輸了!”

然而,樂極生悲之下,她在下一刻,足尖一個不穩,就要從所點之地掉下!

葉暇眉頭一蹙,正待出手,就見一身黑衣的颀長男子在半空中一掠而過,長臂一探,将她的細腰攬住,縱身落在了酒樓門口。

“不過一個賭約罷了,你連命也不要了嗎?”

男人膚色微黑,然而眉眼冷冽如刀,鼻若懸膽,臉龐棱角分明,眉梢留有一道長長的褐色疤痕,幾乎要擦過他的眼睛。但顯然他很幸運,看這疤痕的樣子,距離毀去右眼只了差一步。

這道疤并不曾給他的容貌帶來半點損傷,反而令這個一身冷冽邪戾的男人有了與衆不同的男子氣概。

藍衣的年輕女子被他攬在懷中,二人目光對視間似乎已将圍觀者遺忘了,氣氛頗為旖旎。

葉暇嘆道:“沒有了武功,就連英雄救美也要慢別人一步。”

她語氣聽起來有些失落,然而小王爺看向她時,卻見葉暇眉眼間帶着笑意,明顯是在開玩笑。

藍衣女子聽得此言,如夢初醒,連忙掙脫了男人的懷抱,看向葉暇,眼睛就是一亮,驚喜道:“葉姐姐!”

葉暇笑道:“映水,許久不見了!”

這個藍衣女子,正是碧水山莊的三小姐,薛映水。

“真的是很久了!”薛映水伸手擁抱住她,葉暇亦含笑回擁,不過片刻就在薛映水依依不舍下放開了手。小王爺站在一旁,眼睛有些發紅——哪有一上來就抱的?這是哪裏來的姑娘?竟然這麽不矜持!

“不過兩年罷了,”葉暇含笑道:“算得了久嗎?”

見沒有熱鬧看,圍觀的路人早已散去。葉暇掃視一番,示意幾人進入酒樓再談話。

小王爺低落地跟了進去,十分後悔自己剛才為了轉移葉暇注意力那随手一指,這下好了,好不容易來的獨處機會,又被自己破壞了。

葉暇忽見故人,未曾留意古遠澤的表情,只是一心聽薛映水說話,間隙裏向保護者姿态的黑衣男子微微颔首。

何不凋目光如刀,神色戒備地打量着眼前人——

此人分明沒有武功,為何卻給他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

“兩年還不久嗎?”薛映水道:“葉姐姐你一隐退,江湖上那些牛鬼蛇神又出來了。武林盟說得好聽,那些除惡揚善之事,若非你率先出手……”

葉暇搖搖頭,正色道:“是他們的功勞。”

“才不是呢!”薛映水噘嘴道:“你聽,就連說書先生都明白的。”

她纖指一點,臺上的說書人正唾沫橫飛,滔滔不絕——

“卻說那無影劍,她十七歲出江湖便名動天下,一劍橫絕昆侖巅。之後……”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修改了一些細節……

啊比如武林盟的成立時間,然後葉暇丹田的傷是個問題啊!我前面一直提到她在滄州養了兩年的傷,傷還沒好啊……她不能一直被別人保護的。

總算感覺到沒有大綱的壞處了,我得寫個年表,列清楚細節才好寫,一直卡劇情太痛苦了。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得下去。

我的目标可是搞事情啊,埋了很多伏筆,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得出來……

你們會很喜歡言情的情節嗎?我感覺自己完全是個言情苦手啊……而且葉暇對待感情有點渣呀,愛情對她來說完全是可有可無的……她現在完全沒有對小王爺動心,可是小王爺已經喜歡上她了。

☆、閑事

成安八年。

“卻說那無影劍,面對着來勢洶洶、勢撼天地的昆侖一劍,神色不動,蔑然道:‘不過如此!’拔出無影劍相對,剎那間天地色變,崩山裂石——”

酒樓中,桌案邊,坐着兩個一身孝衣、身形窈窕的女子。一者背負長劍,眉目清麗;另一則頭帶厚重的幕籬,看不清容貌,然而觀其風姿,必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這樣的兩個女人,無論放在何時何地,都足夠吸引人們的視線了。此時也正是如此,不時有打量的眼光落到她們的身上,但二人皆不以為意,在說書人眉飛色舞的講述中,自顧輕聲交談。

“沒想到,原來事情是這樣的。”幕籬遮面的女子聲若清泉澗中落,娓娓動聽:“這一路走來,我還當真以為你如傳說中那般……”

“唉,”葉暇飲盡杯中酒,長嘆道:“我不願意惹麻煩,可是這件事若不出手,我于心不安,更不平。”

“我明白。”女子嘆道:“只是沒料到葉姨給你訂下的親事,起了這麽多波折。那江黯生實在不是可以托付之人,只可惜連累了那麽一個好女子。”

葉暇眼睑微垂,淡淡一笑,目色沉郁。

“君姨之前要閉關煉制新藥,未期同她一起閉了關。你寫給未期的信只好又送到了我手裏……”

“勞煩你跑這一趟了,阿澄。”葉暇歉然道。

秦之澄本就為外祖母懿陽大長公主過世之事傷心至極,又連日在瑜州府與天機府之間來回奔波,前段時間才告一段落。若不是她這封信,秦之澄想必已回到了天機府休息,何至于又回轉而來,千裏奔波至此。

“你說的什麽話?”秦之澄皺眉道:“我們是什麽樣的關系,用得着你用上‘勞煩’兩個字嗎?”

“是我失言。”葉暇不欲好友擔心,舒展了眉眼,轉而道:“怎不見從舟?她被留在瑜州府了嗎?我聽說雲沉侯有意為她定親——”

“依我所見,放眼天下,無一人能配的上她。”秦之澄輕笑:“何況從舟眼光那麽高,只怕此事難成。”

“你這話說的,”葉暇失笑道:“我看眼光高的怕是你罷,既然大成第一才女是無人堪配,那麽大成第一美人豈非也無人堪配?”

“呵,”秦之澄自嘲一笑:“一副皮囊罷了,用來稱斤道兩,也是可笑。”

葉暇笑而不語,有時候她覺得天機府中自小一起長大的這幾個青梅真是很奇怪。易從舟才高八鬥,卻最厭別人誇其才名;秦之澄容色傾城,卻惡極皮囊之見;君未期醫術高絕,卻最煩別人叫她神醫。

這麽看來,大家的性子确實都或多或少有些古怪;就是玄楚,她不愛說話、讨厭人群的毛病也挺讓人頭疼的。

“好了,不提這個了,既然此事已了,咱們就回天機府吧。”

秦之澄起身離座,葉暇一個“好”字還沒有吐出來,就見大堂中響起一聲驚叫——

“魔蠍來了,魔蠍來了!”

一瞬間的死寂般的安靜之後,桌椅翻到之聲不絕于耳,人群頓時騷動起來,争先恐後地向外跑去,不消片刻,整座熱鬧的酒樓便空曠了下來,只有掌櫃的哭喪着臉站在原地,滿臉晦氣地嘟囔道:“還沒給錢啊!”

但是下一刻,他就連嘟囔都不敢了。

“砰”的一聲巨響,一道人影從樓外沖撞而來,橫着飛入,撞碎一片器具,最後重重摔在一樓大堂的一面桌子上,桌子也不能幸免于難,“咔擦”裂成了幾瓣。

男人躺在一片狼藉中,“哇”地噴出一口鮮血,無力地暈了過去。

“師兄!”一道驚慌失措的女聲傳來,纖細的黃色身影如一只雀鳥,從窗外輕巧又輕快地飛入,急急奔赴到男子身側。

秦之澄和葉暇沒有走,她們有時候對自己的好奇心也很無奈,可是這兩人號稱天機府最皮二人組,最喜歡管閑事、也最喜歡憐香惜玉。

何況這一看就是惡霸上演欺辱弱女子的把戲,她們兩個年輕氣盛,性格又十分多情,見此情景哪裏還能挪動腳步?

她們沒有走,只是沒想到,除了她們兩人以外,樓中竟還坐着第三個客人。

那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身高八尺有餘,大刺刺地敞着衣襟,露出輪廓健美的前胸,相貌十分英武,一雙眼睛于黝黑中透出深深的藍,深褐色的發絲卷曲披散在肩頭,眉心墜着一顆烏黑的檀木珠,看起來不似中原人。

對着此刻場中的情境,他看起來毫無所動,只是昂首将大碗酒飲盡。透明的酒液從嘴角落下,緩緩滴在他的胸腹上,順着潤澤有力的線條綿延出一段水跡。

秦之澄收回視線,輕哼道:“賣弄風騷。”

葉暇清咳幾聲,低聲道:“阿澄,他看起來聽得見。”剛剛秦之澄說這句話的時候,那個男人分明往這邊看了一眼。

“聽得見就聽得見,”秦之澄懶懶道:“我還怕他麽?”

兩人說話間,一行持刀人已将酒樓圍起,為首的男子帶着面具蓋住絕大部分臉上的肌膚,只露出一只陰森森的眼睛,如果是不經世事的少女見到此人,一定會吓得暈過去。

不只因為他陰沉可怕的氣質,還因為他的兩只手已齊腕而斷,變成了兩只鐵鈎子。

魔蠍,奪魂鈎。

秦之澄與葉暇對視一眼,目光間都不由得浮起一絲凝重。

青令山是江湖中四煞的大本營,四煞以鯊、蛇、蠍、狐四種惡物為名——魔鯊業道靈、魔蛇毒郎君、魔蠍勾魂手、魔狐笑書生,無一不是作惡多端惡貫滿盈之人。

他們是邪道裏赫赫有名的人物,以魔鯊業道靈為首,四人籠絡了一班江湖匪類在青令山一代盤踞,官府尋常不敢擅動,也不乏有打抱不平的正道人士前來,只是每每皆因地勢緣故,死在這幫惡徒手中。

青令山綿延東西,占地方圓千裏,狡兔有三窟,縱是集結武林同道乘興而往,卻也總是找不到他們在山中的巢穴。

“魔蠍,你未免欺人太甚!”黃衣的俏麗女子柳眉倒豎,滿臉怒容:“你要殺便殺!何至于如此折磨我們!”

“想死?”男人嘶啞粗糙的笑聲聽得人一陣不适:“我偏不讓你們死!”

勾魂手哈哈大笑道:“斷手之恨,不共戴天!我會一點一點折磨他,叫他也嘗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兒,你說……怎麽樣啊?”

“魔蠍!”

黃衣女子恨極,起身提氣,踏桌而起。她躍至半空,手中長刀一揚,攜無邊怒火自上劈落,一瞬間烏雲聚攏,冷冽的刀光便如一片遮天的雲幕倏然罩下,沉悶無聲!

“奪魂手!”

然而魔蠍不退反進,他腳步一錯,手中長鈎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迎上刀刃,真氣灌注之下威力驟提,銀鈎冰冷如雪,閃着瑩瑩的森寒冷光。

霎時間雲散雨收,遮天雲幕從中而裂!

錯手之時,女子虎口一麻,手中長刀便被他奪魂一鈎卷住甩至樓上。泛着雪光的寶刀在空中盤旋幾轉,釘在了葉暇與秦之澄中間的桌案上,長刀入桌一尺,方穩住去勢。

葉暇清澈的眼睛裏,倒映出顫抖的刀柄,而秦之澄眼睛裏,倒映出葉暇緊鎖的眉頭。

可見這一卷之威!

不過一合之力,黃衣女子手中兵器已失,而魔蠍手中奪魂鈎卻仍存餘力,向着女子面上而來。

眼見就要劃破女子一張俏麗的臉,樓上的葉暇手中輕輕握住一盞酒杯,真氣暗蘊在指尖,亟欲待發,卻見勾魂之手驀然停住,在黃衣女子愣神間,連連點了她周身幾處大穴,往後一抛,女子頓時被兩個彪形大漢鉗制住。

“如此如花似玉的美人,我怎麽舍得毀了你的臉呢?”魔蠍大笑:“沈傳!你就看着你這美麗的師妹,如何在我手中哭泣吧?”

“魔蠍!”一直昏迷的男人不知何時已清醒過來,他瞪着銅面具裏滿含惡意的一雙眼睛:“有什麽恩怨沖着我來!”

“哈哈哈哈!”

嘶啞的大笑響徹整個大堂,銅面的四煞之一陰沉道:“沈傳!早知有今日,你想必十分後悔吧!多管閑事的下場,就是你的今天!”

“我只後悔當初只斷了你的雙手,沒要了你的命!”

“沈傳?”聽到這個名字,樓上一直觀望的葉暇沉聲道:“飛星劍沈傳?那另外一個必然是纖雲刀方巧了?”

“聽說這兩人刀劍合璧,在江湖中無往不利,亦素來有俠義之風——”秦之澄無奈道:“要出手嗎?”

“可是,青令山的四煞若不一舉除去,必将後患無窮。”葉暇苦笑道:“咱們就是殺了魔蠍,還有其他三人……”

秦之澄輕笑:“那咱們就一舉除去,總不能看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受此折磨吧!”

葉暇按了按太陽穴,頭疼道:“你不是要低調嗎?若無妥善之法不可輕舉妄動!”

天機府中,易從舟溫柔理智、君未期刻薄冷淡、玄楚冷漠安靜,總而言之,她們三人的共同特點是不愛管閑事。葉暇雖然頗有責任心,但做事不計劃周全絕不動手,十分沉穩持重——唯有秦之澄的性格跳脫,有時簡直要比葉暇還熱心。

“我知道啊,”幕籬下,少女眉目微揚,“所以,我打算用智取。”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最美的人要揭開面紗了……

我要醞釀一下……

明天寫大綱,應該,也許,大概……是不更了/(ㄒoㄒ)/~~

小天使們不要抛棄我呀。

☆、傾城

“那咱們先商量一番。”葉暇掃了一眼樓下被綁起來的飛星劍師兄妹二人,長嘆道:“此時不宜出手。”

“用不着!”秦之澄微微一笑,目泛異彩:“他們一入青令山,便再難尋蹤跡。慢慢商量怎麽來得及?”

“雖然有的時候的确挺讨厭這張臉的,但是每到這種時候,我才覺得,長了一張好臉也不是沒有用的。”

秦之澄白衣下玉管一般的手指夾着一枚燦金的令牌,送到了葉暇手中,她傾身附耳低聲道:“泸州軍府,宋常天。”

葉暇一怔。

在她怔愣之際,已經不自覺地接過了秦之澄手中令牌。

“阿澄!”葉暇伸手欲攔,卻見秦之澄錯身而過,躲開了她阻攔的手,向樓下縱身一躍。

此刻夕陽斜落,鋪滿了紅雲的天空照射出華美的光,五彩缤紛,美不勝收。

酒樓裏除了自顧自飲的異域客、眉心緊蹙的葉暇和躲在櫃臺後不敢惹閑事的酒樓掌櫃、夥計之外,就只剩大堂裏自的魔蠍一行人。

沈傳、方巧已被鉗制,勾魂手為防變故,冷冷看過剩下的幾人,欲打道回府。

卻不知他難得放過別人,別人卻趕着上來找死。

一聲“且慢”傳來,聲如清泉的少女自樓上翩然躍下,她厚重的幕籬也為晚風帶動,露出一小片輪廓優美的下颔。

只是一抹肌膚的顏色而已,擡頭仰望的魔蠍一行人卻都不由得呆了呆。

随着話語落下,白衣少女便身如急箭射出,轉瞬間到了勾魂手身前,一雙白皙修長的素手便攻到了男人面前。

縱為那片刻驚豔,魔蠍卻未曾放松警惕,因而秦之澄一掌攻到面前,他便往後一仰,腰身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轉折,避開了這狠辣的一掌。

甫一定神,勃然怒火沖上心間,勾魂手不再留情,招招奪命!

一霎間,兩人已過了六七招,樓中還完好的桌椅在激蕩的真氣皆逃不過碎成粉末的命運,葉暇站在樓上,已取下背後的長劍,将雪白的劍柄握在手中,目光凝定地注視着樓下二人的交手。

救人是一回事,但不可能為此賠上秦之澄,一旦情況有變,她自是不惜出手!

飲酒的異域客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葉暇正在挂心秦之澄,對一個陌生人自然沒有過多關注,而樓下的兩人拳腳相抗,毫無容情之态。

秦之澄随身帶着的明月刀,卻一點蹤影都不見。

這家夥……

葉暇深吸一口氣,把劍背回身上,轉身飲盡一杯酒,不再流露出關心之色。

“砰!”

秦之澄被魔蠍渾厚的真氣震得虎口發麻,她蓮足輕點,疾射而退!

那只泛着幽綠冷光的鈎子咄咄逼近,随着她後退之勢迫近眼前,可後路終有盡時,一勾之力卻未散盡,只待下一刻,她的腦袋就要和身子分家——

秦之澄臻首微偏,貼近之機,鈎子鈎去了她的幕籬,卻卸去了最後一分真氣。

就算還有餘力,魔蠍也絕不會再度出手,尤其是……對着她的臉出手。

因為他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美的女人——而一個正常的男人對美人,尤其是絕世美人,總是心懷旖念的。

幕籬落下的那一刻,整座酒樓都好似亮了亮。

普天壤其無俪,曠千載而特生。

最才華橫溢的書生寫不出她的傾城,最擅描筆勾勒的畫師畫不出她的絕世。

神來一筆,難畫難描。

秦之澄出生時霞光滿天,其母敏怡郡主翻遍古籍,最後才勉強擇定一個“澄”字。

其豔若何,霞映澄塘。

秦之澄。

如果一個人的容貌也足以用“巧奪天工”來形容,那麽這個人的美貌是何等受天地偏愛?老天爺給了她這麽樣一雙眉眼,這麽樣的一張容顏,又為什麽還願意給她這麽樣一副神/韻?

世人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但她的骨與皮卻都是美的,并且美到了極致——美到只要她一個眼波,任何男人都願意為她赴湯蹈火,獻出性命。

“我的媽呀。”躲在櫃臺後的夥計把搭在身上的抹布掉在了地上,傻傻道:“仙……仙女啊……”他甚至無視了眼前的危險,嘴角流涎。

白衣的少女面對着眼前冰冷幽寒的銀鈎,眼睛裏泛起波光。

素性狠辣無情的奪魂鈎,竟被她這動人的眼波迫得微微退了一步,心中升起羞愧之感——

對待這麽樣一個美人,他竟然下了殺手!

如果那一鈎當真鈎去了這絕世美人的腦袋,他一定會後悔莫及!

而這個殘忍陰冷的男人眼裏,也和所有見到絕世美人的男人一樣,浮現出占有性的欲/望。

複雜的情緒在臉上交織,他奪魂一勾驀然出動,在空中顯出幻影,秦之澄詫異之下,卻見勾魂手只不過再度将對付方巧的手段運用在她身上,封住了她周身大穴,防她逃脫。

魔蠍的眼神落在一個部下身上,森冷道:“把她帶走——”

“但是,若敢動她一根手指,你該知道是什麽下場!”

“屬下不敢!”那彪形大漢從驚豔中回神,觸及勾魂手森冷的眼神,背後冷汗直流:“屬下必不敢動這位姑娘一根指頭。”

美人雖然很好,但是沒有命在,再美的女人也輪不到他,何況是這種程度的美人。

“很好,”魔蠍滿意地冷冷一笑,揚手道:“剩下的人,一個不留。”

話語落,他便帶着一行人馬先行離去,留下十餘人理清後續。

這麽樣一個絕色美人落到了他手中,他又怎麽願意把她的消息暴露出去引人争奪,知情者若不殺絕,必然後患無窮。

樓上的葉暇眉頭皺得死緊,轉首回望,卻見本該一動不能動的秦之澄乘其他人不注意時,沖她眨了眨左眼。

眼見押送之人已經走空,葉暇嘆口氣,伸出手撐住了額頭:“少主,你可別玩脫了啊。”

身為天機府的少府主,秦之澄又怎會輕易為人制服?她的武功,絕不在葉暇之下。只是若不降低自己的威脅,又怎麽能削弱魔蠍的防備,混進青令山的大本營?

“只希望,一切能如她預期的那樣。”

葉暇自言自語地喃喃着,看見樓下的刀光已落到掌櫃和幾個夥計的頭上,這幾個身無抵抗之力的尋常百姓就要在那抹刀光下喪命——

一個酒杯飛了出去。

一個酒杯能做什麽?

就算它有準頭,也飛的夠遠,可是這麽一個小小的酒杯,也最多只能打偏一個大漢手裏的一把刀。

但這個酒杯不是普通的酒杯,它是一個碎了的酒杯。

碎了的酒杯在空中裂成了均勻的幾瓣,他們也卻是發揮了公平公正的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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