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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花娘的驅逐之意,葉暇清清嗓子,拱手道:“兩位姐姐,我來不是逛青樓的,我是來找人的,勞煩你們讓一讓,我進去一下。”
找人……這莫不是個傻的吧?
兩個花娘久經風塵,什麽沒見過,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女孩子。她們對視一眼,心裏都不約而同地浮起古怪又熨帖的情緒。
尋常女子見到她們,表現出來的不是同情,就是鄙夷。然而這個小姑娘卻一副她們很正常的表情,好像她們幹的并非見不得人的勾當,而是正經的生意……
還這般有禮貌。
稀奇,當真是稀奇!
不過因這古怪又熨帖的感覺,她們更不願意放任這麽一個難得又可愛的小姑娘進去了。
畢竟一個看起來如此貌美、年輕、沒有背景又天真不設防的姑娘家,誰知道會在這種地方遇見什麽事情?
“小姑娘,你若是來找你的情郎,那還是在外頭等着吧,裏頭可不是什麽好地方。”衣衫輕薄的花娘收起輕佻的表情,鄭重地勸阻道。
“對啊,這地方,可不是女人該來……”臉上不知厚厚敷了幾層脂粉的花娘站直了身體,語重心長勸說,然而話未盡,尖利的聲音便自兩人身後響起——
“珍娘!珠娘!你們兩個在幹什麽!”
兩個花娘臉色一變,神情中均露出懼色,讪讪地閉嘴不言。珍娘有些不死心,欲言又止地看了葉暇一眼,卻被同伴一扯袖子,只好無奈地退了開來。
“媽媽。”兩個人一同行禮。
葉暇嘆了口氣,心知這大約就是畫舫的老/鸨了。
肥胖的中年女人趾高氣揚地走到珍珠兩人面前,叱罵了幾句。她穿的花團錦簇,臉上的脂粉比那珠娘還要厚了不知道多少倍,看起來又豔麗又詭異。
“兩個不長眼睛的賠錢貨!不會看人眼色,要不是還算聽話,老娘早把你們賣了!”她說着,銳利的小眼睛對上兩個花娘,語調裏是深深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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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兩人肩膀瑟縮,不敢回嘴。
女人轉過臉來,眯着眼睛上下看了看葉暇,頓時喜笑顏開:“她們不懂事,小姑娘你放心,媽媽我帶你找人,一定啊,給你找到你的……”她殷勤地用濕冷的手牽住葉暇的掌心,卻摸到少女虎口的厚繭。
她臉色一變。
葉暇不動聲色地反握住她肥嫩的手掌,似笑非笑道:“請這位……”
“妾、妾身麗娘。”她對上葉暇的眼睛,笑容漸漸勉強。
“哦,麗媽媽。”葉暇微笑道:“多謝你了,請你帶路吧。”
畫舫內,莺聲燕語,氣氛旖旎。
角落裏,葉暇的手剛一松開,麗娘就把手往後背,目露哀求道:“我說這位女俠,您來這座小廟,到底是有什麽事啊?”
葉暇左右看了看,負手,一笑道:“我說了,我是來找人的,你不必那麽緊張。”
“這這這……”老/鸨跺了跺腳,難得她年紀這麽大,又這麽胖,做起這種小女孩的動作來還有幾分風韻。
她轉了轉眼珠子,不知想起了什麽,怯色漸散,嘴裏恨恨道:“迎波畫舫背後可是有人的,你若是仗着武功肆意妄為,休怪我不客氣!”
葉暇抱住手臂,點頭:“我知道麗媽媽是生意人,我不會壞了你的生意。”
她的目光在舫中逡巡一圈,垂下眼簾,淡聲道:“不過,我可能要在這裏待上個幾天,這一點,還請麗媽媽為我安排。”
薛映水說,她姐姐和赤水塢中人就是在這裏談的生意,依赤水塢的行事作風,既然定在此處,說不定是因為他們和迎波畫舫有某種淵源,他們別的事情,也許亦是在這裏談的。
葉暇一時之間找不到別的線索,與其如同無頭蒼蠅四處亂撞,倒不如留在此處,守株待兔。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比賽,早點更了……
古遠澤內心OS:為啥要牽一個老鸨!暇姐來牽我,來牽我啊!!!
☆、待兔
是夜。
止戰江畔,歌舞遍徹畫舫,彩繡繞盡雕梁。
迎波畫舫內,歌臺四周用琉璃碗盛着蜂蜜般粘稠的燭油,燭芯一點,燃着幽微明滅的光,綿散出逶迤妖嬈的香,梁上卻挂着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足以将畫舫照亮。
歌聲樂聲笑聲叱聲,不絕于耳。
老/鸨麗娘在門前迎客,挂着一張殷勤的笑臉,像是誰都認得。
“哎呀,馬爺好久沒來了,真是貴客,莺莺她可一直等着您呢!”
“呀,這不是王二少爺嗎?這邊請這邊請,珍娘,還不快帶王二少爺進去!”
今夜的生意格外的好,麗娘笑盈盈的臉蛋上容光煥發,眼前似乎看見了大把大把的銀子嘩啦啦掉進自己的口袋,整個人都散發着喜悅的神彩。
“麗娘。”在中年女人笑得見牙不見眼時,一道粗噶的男聲響起,麗娘循聲望去,笑容一僵,片刻後笑得又更加燦爛,她碎步迎了上去,點頭哈腰:“哎呀蔣爺,妾身眼拙了,沒看到您的大駕,您怎麽……”
來人身高八尺,體态魁梧,一身肌肉虬結。他的手臂比姑娘家的兩個腰還要粗,寬闊的肩膀上扛着一只巨斧,臉上還有一道深深的疤,那疤如同一條赤色的蜈蚣,猙獰地趴在男人臉上,看得人心驚肉跳,不敢直視。
他身後跟了一群持着刀劍的內家子弟,個個真氣內斂,太陽穴高高鼓起,顯見也是江湖上的好手。
這個健壯的大漢領着一行人站在門口,幾乎要把入口堵住,麗娘面對他,卻像只拔了毛的母雞,半點不敢蹦跶。
“哼!”
大漢說話時聲音洪亮,幾乎把泊在岸邊的畫舫都震得搖了幾搖。
“老子前幾天叫你準備的姑娘你準備好了沒有,待會兒把她叫出來!老子今兒要招待的這位爺,可不是以往那些鼠輩能比的,要是出了差錯,老子非拆了你們的畫舫!”
“是是是!”女人弓着腰連忙道:“您的吩咐妾身哪敢拖延啊,這就把人帶上來!”
她讓珠娘把人引到包廂坐好,自個兒緊趕慢趕跑到花娘們的住處一路“輕羅、輕羅”地叫過去,冷不丁撞上一個人,正要開罵,卻見葉暇懶洋洋倚着門框,若有所思。
“我說姑奶奶!你這個時候就別給妾身礙事了成嗎?媽媽我趕急吶!”
葉暇比了個“一”,含笑道:“就問麗媽媽一個問題。”
“你你你!”麗娘看到她就來氣,這麽些天葉暇賴在這裏,她又不敢動她,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把半座畫舫混了個遍,直攬了一堆底層花娘的喜歡,各個親親熱熱地喚她“阿葉”——這要是個讨人喜歡的小子也就算了,可她分明是個姑娘家……也不知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想到此處,胖女人忍不住跳腳。
“你趕緊問,不過我可不一定回答得了!”
葉暇下颔微擡,朝那大漢的包廂點了點。
“他要請的,是誰?”
麗媽媽表情一怵,連連搖頭:“不知道不知道!我求求你了姑奶奶,你還是趕緊走吧!妾身這座小廟可容不下您這尊大佛!”
她說着就徑直越過了葉暇,直往裏層奔。
越是裏層的姑娘,在畫舫中身份越高,葉暇無意為難麗娘,她不願讓葉暇進裏層,葉暇也就乖乖在外面呆了幾天。
又說是貴賓,又是要請動畫舫的頭牌姑娘……也不知是不是和赤水塢有關,好在玄楚和從舟一同來了,她們分頭,一個把秦之澄送回天機府,請君未期解毒;一個則護送薛映水回碧水山莊報信,葉暇才能悠哉地待在迎波畫舫裏守株待兔。
今天這只兔子,是她要等的嗎?
這樣想着,葉暇回頭望了一眼,隐入陰影處消失不見。
“輕羅呢!”
麗娘一路奔到目的地,推開廂房門一瞧,臉上頓時又驚又怒!
“來人啊!哪怕翻了整座畫舫也要把輕羅這小蹄子給我找出來!”呼啦啦一堆打手散了開去,麗娘站在原地,幾乎氣暈了過去!
前幾日她方把輕羅調/教好,這個小妮子性子倔到了天上,好不容易被她整饬到聽話了,結果這關鍵時刻,竟給她跑了!
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她分明是裝出來的順從,暗地裏不知謀劃了多久逃跑!若是找不回她……
得想個補救的法子!
麗娘匆匆跑出去召回一群打手,三令五申他們不得驚動廂房中的大漢,又回頭找替補的姑娘。
一堆花枝招展、身段窈窕的年輕女人早圍在了輕羅的廂房門口看熱鬧,只有輕羅對面的房間裏的姑娘房門緊鎖,不見動靜。
“媽媽,這輕羅妹妹的膽子可真大!”紅衫的妩媚女人伸手捂住嘴巴,表現得義憤填膺,眼睛裏卻滿是幸災樂禍的嘲笑。
“就是嘛……媽媽要是抓回了她呀,可別再軟着心腸待她了,您瞧瞧,就是待她太好,才養出了這麽一個白眼狼!”
“對!對極了!您就該……”
歡場中的許多女子已被薄情磨滅了良善,被無情冷卻了心肝。
她們的心早在陰暗濕冷的沼澤裏沉淪,生出黑暗腥臭的枝條,長出罪惡冰冷的孽花。
麗娘的目光從這些女人臉上劃過,表情裏有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悲憫與自嘲。
她冷冷一笑,哼道:“當我不知道你們這群小蹄子在想什麽!輕羅不一定能走得了,但也不一定回得來,但這件事兒要是沒解決好,你們一個也別想跑!”
紅衫女人卻沒被吓到,她細長白皙的手指慵懶地撫着自己纖細的肩膀,眉眼裏皆是勾人的韻味,久經歡場磨煉出的誘惑眼神,往對面的廂房一投。
“我知道,媽媽看不上我們這些人,嫌我們比不上輕羅妹妹,不夠資格招待貴客……”她收回手,吹了吹留長的指甲裏不存在的灰。
“不過,如今輕羅妹妹不在、想容姐姐又身染重疾不能出門,這個時候畫屏妹妹……也該為媽媽分憂了罷?”
麗娘皺起短短的眉,遲疑着把目光移向那扇始終沒有動靜的門。
不管外面鬧出怎樣的動靜,裏頭的女子都仿佛置身其外,絲毫不感興趣。這一扇門,好似楚河漢界,劃分了兩個地盤。
見麗娘遲疑不定的臉色,紅衫女子臉上露出一抹諷笑,率先走上前,推開了那扇木門。
室內寧靜的過了頭,仿佛沒有人煙,梳妝鏡前置着一方銅熏爐,一抹熏香方才燃盡,細細軟軟的暗香未撚,自碎成灰。
桌前坐着的白衣人影正對鏡梳妝,聽到門開了,她也沒有轉過頭來,但只瞧這一個無限纖柔的背影,便已能得知,這個女子,究竟有怎樣動人的風采。
纖巧秀美的手中握着一只碧綠的玉梳,在烏黑柔順的長發中穿行,一梳到底,鏡中映出半張清冷如冰的容顏,直教人心中發癢。
麗娘在心底嘆了口氣。
都是命。
“畫屏,想必你也聽見了,輕羅不在,就由你……”
話未說完,女子便轉過身,一句話冷冷傳來。
“我不去。”
她的聲音寒若冰雪,冷若冰霜,像是冬風吹徹九州大地,散去人間溫情。她的人和她的聲音一樣,也是冷的,冷到了冰雪堆砌的天山,冷到了不見綠意的極州。
“這可由不得你!”紅衫女子冷笑連連,不屑的目光在她臉上一掃,語氣嘲諷:“都和咱們一樣到了這裏,你還裝什麽清高?”
“媽媽!你還在等什麽!畫屏妹妹這性子,你若不幫她決定,只怕她這輩子都出不了這間屋子!”
畫屏的臉色瞬時慘白,她容色本就如雪,這樣一看更是沒有絲毫的生氣,襯着她冰雕雪鑄一般的容顏,有一種病态的美麗,麗娘跺了跺腳,看她一眼,又撇過眼睛,沉下聲音。
“來人吶!把她給我帶出去!”
“不!我不走!”兩個粗壯的婆子牽制住女子纖細的手臂,她聲音恍若冰裂,有種說不出的凄厲:“放開我!我不走!你們別忘了,他……他讓我在這裏等他,他不會放過你們的……啊!”
雪白的臉頰上,頓時多了一個巴掌印。
紅衫女子收回手,揚起下巴傲然道:“還等什麽,把她給我送出去!”
葉暇仿若一只輕盈的貓兒,攀附在梁上。
包廂外,站着一圈內家武者,氣息沉沉,目光如電。而包廂裏,看起來十分粗莽的大漢,竟然很有耐心地在喝茶,那茶盞在他手中就像個玩具,男人一口就喝掉了幾乎一杯。
他身邊站了個管家式的中年人,捋着兩撇細長的小胡子,說話時一抖一抖,看起來頗有幾分意趣。
“蔣爺,您真的确定,他……會來嗎?”
“那是當然!”大漢一出聲,葉暇便覺身體下面的橫梁都抖了抖,她又輕巧地換了個姿勢,如雲般飄蕩到了屏後,方調整了一下身形,便聽得男人大笑道:“戚寒風是什麽人物?豈會失約!”
葉暇眼睛一亮。
作者有話要說: 我很努力地想要寫到玉少陵出場……結果失敗。
葉暇簡直就是壓在他頭上的一座大山,永遠無法攀越……
哈哈哈這個注定無法英雄救美的男人……永遠被葉暇搶妹子的男人哈哈哈哈……
☆、露面
赤水塢的總扛把子,止戰江上人人敬畏的強者。
戚寒風。
也是葉暇此行的目标。
有一件事,葉暇一直覺得很奇怪。一開始時她認為魔鯊地位在魔蛇之上,結果卻證明魔蛇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一個,以他的武功,要殺了葉暇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從頭到尾,葉暇也未曾從此人身上感到半點殺氣。
按理來說駝背人和魔鯊等人應該是一夥兒的,可魔鯊他們死在葉暇手中,他也沒有任何動容。
他的目的,好像只是要将葉暇引到赤水塢中,并且對上戚寒風。
是否真要如魔蛇所言,以戚寒風的人頭來換回解藥和無影劍……葉暇一時之間還未有定奪。
先不論失了無影劍的她能否應付得了戚寒風,再是,她與赤水塢本無冤無仇。雖說赤水塢在止戰江上已成禍患,但她又不是官府中人,這輪不到她來管。
平白殺人非是她的作風,失手殺了魔鯊一事已讓她心中耿耿于懷,難道她還要再做一次劊子手嗎?
還是先想個法子混到戚寒風身邊再作打算罷,順便探聽一下薛碧水的下落,最後再瞧瞧,魔蛇目的的背後,到底有怎樣的陰謀。
燭影輕搖,窗外忽然刮過一陣飄忽不定的風。
兩撇小胡子動了動,中年文士忽然道:“怎麽覺得這風有些奇怪?”
聲如洪鐘的彪形大漢哈哈笑道:“老胡,別疑神疑鬼了,如果有人鬼鬼祟祟,難道老子會發現不了嗎?”
想到大漢的身手,中年文士微微一笑,将疑窦抛之腦後。
更衣沐浴、畫眉梳妝,屏風後衆婢擁出的白衣美人,清若高山玉雪、豔及四月梨花。
只不過這白雪梨花一樣的美人卻始終死寂着一雙秋水眸,神思似乎已不在紅塵中。
紅衫女子在一邊滿意地看了一眼她的裝束,輕笑道:“這就對了嘛!畫屏妹妹,咱們女人既然入了風塵,就別再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了……你的蕭郎如果還記得你,又怎麽會一年多都不曾來看你了?”
畫屏垂着眼睛,一聲不發。紅衫女子正欲再言,麗娘已經走了進來,催促道:“都好了沒?”既是招待貴客,舫中的其他客人自然不能再留,她方才在外頭清場,一心挂着畫屏的性子,怎麽都覺得不合适,可惜眼下也沒有更好的人選。
據說那位總扛把子最喜歡有才有貌,還脾性高傲的處/子,舫中滿足這三樣條件的不多。輕羅是她花了大把銀子特意買來的,好吃好喝養了許久,還是給她跑了,她跑了不要緊,卻連累了別人——
惹惱了戚寒風,別說一個畫屏,就是整座迎波畫舫都得賠進去。
想到此處,她不禁仔細看了眼畫屏,見再無可挑剔,便滿意地點點頭。胖手一揮,示意衆人把她送出去。
舫上早已鋪開一列神氣精悍、手握長兵的練家子,大漢和中年文士早已将包廂門大開,屏氣凝神、嚴陣以待,正對門口的上席前珍稀果盤擺列地齊整,只待貴賓來臨。
麗娘帶着畫屏出來的時候,舫外緩緩踏上兩個高颀的人影,身後一群可稱得上江湖二流高手的護衛亦趨亦步,卻不敢有半分逾越。
她瞬間止住腳步,恭敬的低下頭。
舫內歌停舞休,鴉雀無聲,在這肅穆的氣氛中,兩個人從舫外的夜色裏走到夜明珠的光照下,卻無人用眼睛看上一眼。
見到來人,蔣烈趨步上前,十足恭敬地一躬身,大喝道:“戚塢主!”
一喝之下,整個畫舫都在響聲中搖晃了起來,不說畫舫裏的人被颠地七上八下地倒在地上,那兩隊護衛中的不少人也步履搖晃,如同喝醉了酒般。
但還有兩人,眉毛都不曾動一下。
前者一身勁裝,氣勢如刀,後者寬袍大袖,揚扇微笑。
當先的男人矜傲地一點頭,聲音低沉:“蔣烈,把你的嗓子收一收。”
倒在地上的人七手八腳地扶持着站起,撇到男人時,都不約而同地露出驚訝的表情。
無他,只因傳說中的江上霸主,江匪之王,竟是出乎意料的年輕!
戚寒風眼看着不過二十七八,氣勢卻極為淩厲,夜明珠的柔和光輝,映在男人的臉上,也要蘊出一片銳利的鋒芒,他肩膀寬闊,體态魁偉精壯,不像蔣烈那般一身肌肉虬結,而是恰到好處,可身體的每一寸卻都似蘊藏着無窮的力量。
鐵塔般的蔣烈在他面前一點也沒有先前兇神惡煞的神情,反而像個憨厚老實的莊稼人,只見他嘿嘿一笑,倒也确實壓低了幾分聲音。身邊的中年文士則恭敬地拱着手,在一旁道:“久聞戚塢主大名!在下胡三,今日有幸得見戚塢主,塢主果真名不虛傳,還請上座。”
戚寒風這才正視他,一雙黑的凜冽的銳眼直看得胡三背後冷汗直冒,直到似乎打量夠了,才一掀衣袍,在上位落座。
蔣烈正要跟着坐下,卻見戚寒風伸出手指淩空一點,他便再動彈不得,胡三在一邊看得心驚肉跳,小心翼翼道:“這,蔣爺這是做錯了什麽,您……”
戚寒風并不理會他,轉而向一直被無視的那人道:“玉兄,還請坐。”他手指所指的位置,正是蔣烈先前要坐的地方。
“這不大好吧?”玉骨折扇輕搖,扇後一雙桃花眼滿含笑意,俊美的年輕人看似随和潇灑,氣質卻極為神秘,他眼神往蔣烈身上一飄,笑盈盈道:“戚塢主,蔣爺還在那立着呢!”
并指一點,蔣烈行動恢複了自由,卻立在原地,眼中有些羞憤。
胡三這才明白,另外被他們倆無視的這人,極被戚寒風看重,便不敢怠慢,忙把蔣烈扶到另一邊,又殷勤地笑道:“是我們眼拙,玉公子,還請上座。”
他這才搖着扇子,慢悠悠地坐下了。
大漢也跟着坐下,臉上卻滿是不服之色:“戚塢主,不知這是何人?也能叫塢主奉若上賓,以兄呼之!”
戚寒風眼睛眯了眯,周身氣質瞬間寒凜如冰。胡三心叫不好,忙在一邊解圍:“這位玉公子氣質不凡,一觀便是人中龍鳳!再者,蔣爺,戚塢主如何行事哪有你我置喙的餘地!”
折扇一合,年輕人一笑道:“在下玉少陵,不敢說人中龍鳳,過獎、過獎。”
什麽玉少陵!聽都沒聽過!
蔣烈尤有不甘,卻攝于戚寒風威嚴不敢辯駁,只能眼睜睜看着這小白臉坐在戚寒風身邊,優哉游哉地搖着扇子。
眼見氣氛沉悶,胡三捋了捋兩撇小胡子,看到遠處瑟瑟發抖的麗娘,眼睛一轉,上前微笑道:“戚塢主,在下仰慕塢主威名多時,多虧有蔣爺牽線搭橋,才得以見到塢主真容。在下心中實在是喜不自勝,不知如何言表……”
“叫塢主幹坐着實在是我們招待不周,這樣,聽說塢主好酒,我來叫人為塢主斟酒!今夜必定喝個痛快!”
戚寒風臉色這才和緩下來,冷冷地“嗯”了一聲。
胡三朝麗娘使了個眼色,中年女人一咬牙,抓住畫屏的手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把她往幾人面前一推。
女子出現瞬間,幾人眼前忽然一亮。
一身剪裁合體的白衣勾勒出女子清瘦卻玲珑有致的身形,雪白精致的容顏上清掃淡妝,一眼望去,仿若皚皚白雪中落下一片紅梅,兩相映襯,美不勝收。
可最吸引人的不是她的身段、容貌,而是她身上那種絕不折腰的氣度。這樣的倔強對手掌權勢的男人來說,無疑有很大的吸引力。
見她站在幾人面前遲遲不動,蔣烈被輕視的一腔怒火總算有了發洩的餘地,他大喝一聲,叱道:“你還愣在那裏做什麽,還不快過來,為戚塢主斟酒!”
“蔣兄,對待美人可不能這麽兇神惡煞,多煞風景啊!”合起的扇子不知何時再度展開,玉少陵把如霜似雪的畫屏從頭到腳欣賞了一遍,轉頭向戚寒風道:“戚塢主,你說對嗎?”
戚寒風不答,眼神落在女子身上,刀刻斧鑿的臉部線條看起來淩厲威嚴,在這樣迫人的視線下,畫屏咬着唇,一步一步走到了桌邊,端起了酒壺。
玉少陵幾不可見地松了口氣。
戚寒風伸出寬大的手掌,握住了女子不盈一握的腰,畫屏渾身一抖,提着壺柄的手指狠狠掐進手掌,她低頭,對上男人審視的目光,又慢慢放松了手指。
就在衆人以為她要替戚寒風斟酒時,一聲“噼啪”聲響,酒水四濺,玉白的碎片撒了一地,女子蔥白的手指執着一塊碎片,抵在了修長美麗的頸上。
“臭婊/子!”
蔣烈高喝一聲,眼見戚寒風臉色瞬時變得黑沉,急得立馬起身要取出自己的巨斧,好劈了這臭娘們。胡三也心生惱意,就沒見過那麽不識趣的女人!都是風月場上混的,裝什麽清純!不過摸了一下腰,便要以死明志了嗎?
一直站在遠處關注着事态的麗娘面如死灰,不住地念叨着“完了、完了”,玉少陵用扇子抵住眉心,正欲開口,卻聽見一道清潤幹淨的聲音,帶着淺淺的笑意傳來。
“麗媽媽,輕羅來遲了!”
歌臺邊,輕紗下,晚風輕動。
一雙修長美麗的手拂開垂下的輕紗簾帳,逶迤的碧色裙裾如水,緩緩從木質的舫面中流淌而過。
盛裝雅容的少女,在幽微的燭光下,微微擡起了頭。
光影中,曼然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冒死用校園網連上了……
希望病毒不要盯上我,哭哭。
☆、喝酒
青衣美人卓然而立,早櫻色的唇邊噙笑,遠山眉峰高揚,沉遠的目光遙遙一睇,便勾起無限蒼茫。
玉少陵忽然覺得牙齒一酸,無形之間心上似襲來沉甸甸的壓力,他尚不知這感覺到底從何而來,便聞一聲輕笑,似風過山澗,吹響琅琅玉樹。
“媽媽好急的性子,輕羅不過慢了片刻,媽媽就讓畫屏姐姐替了我的位置……”
麗娘看見她的面容,差點一翻白眼暈倒在地上。
我的媽呀!這小祖宗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她哪裏是輕羅,分明是她的姑奶奶!
可眼下頂着戚寒風等人的目光,她又不敢拆穿她的真實身份,只好捏着鼻子認下。
“你你你,你還有臉說!你跑到哪兒去了!”
葉暇整整衣袖,轉過頭,背着幾人朝她露出一個戲谑的微笑,眼角彎出一點淺淡的弧度,直看得麗娘冷汗直滴,但是和這笑容截然不同的,卻是乖順的口氣。
“且不論我到底去了哪兒,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媽媽息怒,輕羅這就給各位大人賠罪。”
說罷,葉暇在麗娘緊張的視線裏緩步上前,不動聲色地推開了白衣的畫屏,在她還未曾反應過來時,指尖微微一彈,便輕而易舉地取下了女子抓着的碎瓷片。
“實在是對不起畫屏姐姐,”她輕柔地把白衣美人推到遠處站定,又折身笑道:“諸位大人,我這位姐姐本是定下了不日便要許人的,今次因我得罪了各位……”
畫屏驚疑不定地望着少女的背影,怔怔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心。
她在舫中雖賣藝不賣身,但也看慣了歡場的是非,戚寒風對她不管有幾分喜歡,剛剛的舉動都已然決定了她将要被送到赤水塢的命運,可她又怎麽可能接受從此成為他數不清的姬妾之一?
還不如就此死了,順便把這個髒地方毀了個幹淨!
只是……輕羅與她廂房相對,她怎麽可能不知道輕羅長什麽樣子,這個少女不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又為什麽幫她?
葉暇走回畫屏原先的位置站定,執起另一盞酒壺,依次替戚寒風等人斟酒,清冽的酒液從薄如紙的青花壺中緩緩淌出,漸漸溢滿酒盅。
酒盅如玉,少女手也如玉。在柔緩沉脆的斟酒聲中,衆人的怒火也好似被酒澆熄,在不自覺中目光已随着她的一舉一動轉移。
“輕羅自罰三杯,諸位自便。”
葉暇為自己斟滿一杯酒,仰頭飲盡,意态飒然從容,竟有一種仗劍倚馬的俠客風流,然夜明珠的光下,她修長的頸項亦閃着瑩白的光,纖柔地好似一擊即碎。
她一連飲了三杯,毫無扭捏之态,玉少陵用扇子敲打着掌心,若有所思地盯着葉暇,那種古怪的感覺始終萦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這個少女舉手投足間有着一般女子沒有的爽快與利落,但又有一種說不清的優雅,身上看不出任何煙視媚行的痕跡,一點也不像風月場中人……
不像風月人的風月人,實在是有趣!有趣!
蔣烈人如其名,性子霸烈卻又一根筋,眼見這女子的行事莫名其妙地合了胃口,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爽快!爽快!”
葉暇微微一笑,淡然道:“蔣爺過獎。”
胡三有點忐忑地去瞧戚寒風的表情,但見男人仍是一張看不出喜怒的冷臉,不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蔣烈喜歡豪氣的人,愛和這種人交朋友。可戚寒風這種男人卻不見得會喜歡這種女人,尤其是這個女子看起來雖比那畫屏還要美上三分,卻絕不是讨男人喜歡的那種美。
她實在是過于英秀了些。
英者,才能出衆。而一個女人如果可以用“英秀”二字來形容,就證明她已具備了一種屬于強者的魅力。
畫屏的美在于她的冷和倔,可這種冷和倔是可以征服的,她太柔弱,只要男人對她稍微費一點心思,就不怕她不動心。
而眼前這個明明笑得很溫柔,姿态也擺得足夠,卻總叫人覺得她強大自在,不可攀折。
在身體上,男人相較于女人來确實是更為強悍的,因而他們喜歡征服、有保護欲,偏愛弱者也是常理,胡三自己就不喜性子太烈的女人,以己度人,他當然覺得事不能成。
他讓鸨娘找的分明是知書達理卻有些清高性子的姑娘,她怎麽給找了個這麽樣的?
“戚塢主,”中年文士捋着小胡子,為難道:“你看……”
戚寒風看過來的目光十足冷厲,葉暇沐浴在這樣的眼神下,笑意仍存,背脊亦挺得筆直,玉少陵在旁邊咳了聲,笑盈盈道:“輕羅姑娘,你的誠意就只這三杯酒嗎?”
折扇一展,扇面上行體的“風流”二字寫的潇灑狂狷,俊美的男人優雅地拿着扇子,挑眉道:“未免太廉價了吧?”
葉暇笑意深了些。
“那不知,諸位想要輕羅拿出怎樣的誠意呢?”
她明明看起來十分溫和,玉少陵盯着這雙滿含笑意的眼睛,卻覺得背後生涼。
戚寒風的視線在畫屏身上一掠而過,壓力激得女子一陣戰栗。她與葉暇的對比實在太鮮明,男人眼中露出一抹沉思,終于開了尊口。
“飲罷這壇酒,此事便作罷。”
葉暇順着男人的眼光看過去,差點以為自己的僞裝被看穿,險些沒忍住去摸劍。
依麗娘謹慎的性子,她找的姑娘絕對不會是畫屏這種得罪人的性子,因此葉暇心生疑慮,往內層一探究竟,果然知曉了原因,順勢替了輕羅的身份出來。
當然,她也知道自己一點都不像個花娘,更沒有委曲求全使美人計的心情,她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試試看能不能在不暴露的情況下被他們帶回去。無影劍法的內功十分奇特,不僅可以使劍無影,就是她一身真氣,也可暫使無影。
有這麽一層底牌在手,只要将手上執劍的痕跡掩蓋,她扮個花娘,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罷?
沉默地看了一眼桌上那足有二十兩重的酒壇,葉暇眼底流光一轉,含笑道:“好。”
這麽一壇酒,尋常給三個男人喝也嫌多,讓一個女人喝下去,只怕是存心要她被折騰一番。畫屏在角落裏幾番踯躅,眉宇間染上了幾分擔憂。麗娘站在遠處,額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舫中平日裏親親熱熱叫“阿葉”的花娘們眼瞅着這一幕,心都碎了一地,恨恨的罵着這些不識風情的男人——她們的阿葉又善良、又能幹、又天真單純,你們都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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