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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黑衣男子連忙禀道:“魔蛇大人為她所傷,至今還在宮中修養。”
還有些話他未曾出口。去詢問魔蛇時,聽得來意,他還冷淡地說了一句——
“如果交過手便能探得底細的話,這麽說來戚寒風也和葉無暇交過手,他可探出底細了?”
這話裏的刺,傻子都能聽出來。
“哼!”戚寒風目露嘲諷:“一個女人他也敵不過?也難怪,有他這樣的人在,魔煞宮是愈發不堪了。”
一直沉默的賀階聽得“葉無暇”這個名字,冷然道:“邵一棠是越老越沒用了,竟還敗在一個小娃娃手裏。”
黑衣男子低下頭,不敢再言。
老道詢問道:“塢主,不知你以為……此人和分堂之事有何關聯?”
“她盜走了塢中總賬。”戚寒風冷眸微眯,話語中寒意徹骨:“若是她将賬冊交至官府——”
“不可能!”老道驚聲道:“朝中有那人在,這份賬冊送至禦前之前便會被攔下,她怎有可能調動官府中人!”
話音方落,便見堂外急匆匆奔來數個人影,當先一個渾身血跡,腳步踉跄,一路疾呼:“不好了!塢主!不好……
他話未說完,伴随着黑夜中的一聲驚雷,一道刀芒襲出,随後的的呼聲便淹沒在驚雷與雨聲下,男人還來不及反應,生息頓時斷絕!
一個頭顱“咕嚕嚕”地滾落在地面上,暴突的雙眼死死瞪着漆黑的天際。
失去腦袋的身體轟然倒地,濺起一地猩紅的血花。
賀階眼不動,身不動,只冷冷道了一聲:“蠢貨。”
他的刀仍拄在身邊,雪亮的刀面上,不見一點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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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的幾人未得吩咐,再不敢吐半個字,戚寒風對此未發一語,神情難測。
黑夜下,大雨将一切痕跡沖了個一幹二淨,燈火通明的議事堂中,戚寒風終于開口:“打上門來了?”
噤若寒蟬的幾人這才敢禀告:“回塢主,塢中幾處都被包圍了。”
烈風一掃,堂中所有桌椅皆碎為齑粉,戚寒風臉色未變,所有人卻都感受到了他此刻的暴怒。
“好!好!好!”
“就讓我見識一下,你們的膽子,到底有多大!”
同一片夜空下,同一條江岸上。
葉暇抱着劍站在高處,居高臨下地眺望着燈火通明、巡邏嚴密的赤水塢,秦之澄領着的人攻下了其中三分之一的地盤,剩下的,卻再難進一步。
這是個僵持的局面,到了這個地步,拼的不僅是數量,也是質量。
秦之澄将賬冊直達天聽,當今看到這份東西,自然震怒。只是葉暇等人都沒有想到,秦之澄竟然會主動請命,而當今竟也同意了由她領兵圍剿。
易從舟撐着傘走上一階階石梯,替葉暇遮住了頭頂瓢潑的大雨。
雨落在泛黃的油紙傘面,很快彙聚成一灘,雨水順着傘骨的紋路落下,傘的邊緣積雨成簾,簾落地,濺起渾濁的水花。
雨簾中,兩個纖細筆直的身影将目光一致投向遠處。
“在想什麽?”
“在想……”葉暇笑了笑,目光有些渺遠:“不管怎麽說,戚寒風對我還是不錯的。”
易從舟失笑道:“阿暇,你還是心軟啊。戚寒風對‘輕羅’确實不錯,但一旦知道你不是輕羅,他立刻就下殺手了。”
葉暇嘆息道:“攜目的而來,又玩弄別人心思,我……”
易從舟目光柔軟下來,溫聲道:“如果你不忍心的話,還是由我來吧。”
風聲怒號,攜裹着夏日不應有的涼意,吹亂二人的黑發。
葉暇遙遙觀望着塢中兵器交加,金戈之聲隔着數重閣樓、無限風雨都能傳到耳畔,可見戰況之激烈。
她轉過眼,目光凝定。
“有什麽區別呢?”葉暇輕笑一聲:“何況,你和阿澄,都是為我,才會……”
“我不只是為了你,還是為了止戰江兩岸、甚至大成境內的百姓。” 易從舟神色平靜:“大成建國之前燃了這麽多年的戰火,難道平靜不滿七十年,就又要點起烽煙嗎?”
“為了一己之私而謀權奪利不顧蒼生的罪,是不能饒恕的。這不僅是我的責任,也是阿澄的責任。”
葉暇握緊手中的劍,倏然一笑:“你說的對,但是你別忘了,你們的責任,就是我的責任。”
笑影裏,無形的劍氣自身側,驀然而起!
九天落下光柱,璀璨耀眼地如同練匹,延蕩而來。不久之後,轟隆雷聲震響大地,掀起一片暗沉的水花。
屋內燃着燈燭,四面不許透風驚動燭火,人身處其間,只覺悶熱。
“縣主!前方有高手攔路,将士們根本不是對手!”
案前,秦之澄眉頭緊鎖,她帶着精巧的銀制面具,目光沉凝。來往的将士一見到這張面具,便目露追憶和敬仰。
多虧了這張面具,她才能做到令行禁止。
大長公主十七歲上戰場,又生的一副傾城貌,年輕貌美的女子在軍營裏難以服衆,她索性命人制了一張面具,時刻把自己的臉遮住。
後來她戰功累積,殺名愈盛,在将士們只能注意到她周身的煞氣,再也不敢直視她的容顏時,她才将這張面具取下。
這張面具似也記錄了數十載的刀光血氣,被衆人尊為主帥的标志。
一輪明月般的彎刀,平平地放在漆黑的烏木桌案上,它不過成年男人的巴掌大,看起來美麗又脆弱。
但是在場的人卻沒一個敢認為這是一把脆弱的刀。
他們尚且記得這把刀所承載的榮光,它曾斬下蠻族三任王者的頭顱,它曾收割夷狄七位首領的性命,它曾帶走戎王十七個兒子的魂魄。
這把刀從大成忠孝端賢皇後秦君瑜的手中,傳到懿陽大長公主的手裏,伴她三十載。
如今,她留給了她的外孫女。
秦之澄的目光在刀上流連,待小将将前方的狀況禀報完畢,她信手捉刀,把那輪明月便收入了掌中。
“叫他們都撤回來,不要白送性命。”
“這個人,我親自一會!”
今夜的雨似乎不知道如何停歇,止戰江的水線比之往日越過三五寸。而赤水塢中,更是積水為塘,幾乎要漫過腳踝。
賀階拄刀立守軍前,身形昂臧,意态狂傲。
“再敢犯者,有如此人!”
一刀橫斬!
軍士甚至未來得及驚叫,身軀便碎成兩段,他抽搐着想要爬向同袍,腰部以後,拖出長長的血河。
最後伸出的五指,是無聲的求救。
秦之澄方一出來,眼見便是如此殘忍的一幕,她極力忍住心中猝然而起的怒火,一刀斬出!
掌中明月碎雨簾,寒光冷映修羅場!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為暑假實習的事情發愁……跑來跑去的……
抱歉說好的補和二合一都沒做到。
我實在是太累了,只能碼到這裏……明天一定補上,左右我還得趕榜單TAT,雖然我不知道這個榜有啥用……
☆、月在水
天傾大雨,不見星月。然而卻有一輪刀光似月光,照亮朦胧的雨霧!
狂傲的老年刀客眉目一揚,大笑:“有點意思!”
斷雁刀橫平一檔,再現江湖奇招“江闊雲低”!
霎時間山河驚動,雨光盡出,無限水色洶湧,無情沖襲。秦之澄刀勢一變,腰身斜勾,複使《連城刀訣》第五式,拘月華。
如果有人曾見過她在青令山那地牢深處使出的那一式拘月華,必會十分驚異于她的進步速度。昔日的拘月華招式雖美,卻不夠淩厲。
但這一回的刀芒,卻足以與成名已久的賀階,抗衡一二。
老者高喝一聲“來得好”,便糅身直上,兩刀相接,頃刻間風雨之勢巨變!雨滴被真氣震開,二人對峙間,竟旗鼓相當!
葉暇二人随後而至,隐在暗處觀望着秦之澄與賀階的交手,易從舟眸光流轉,詫異于兩人竟至于平分秋色,她指尖動了動,又收了回去:“沒想到,阿澄她進步的這麽快。”
葉暇執劍,臉色微沉:“從舟,你可還記得,《連城訣》的要求麽?”
易從舟對上葉暇複雜的目光,二人心中都浮起不可思議的念頭。
“以情入道。”
江湖上的許多種武功,練至頂峰,終臻至無情,而《連城訣》卻反其道而行之,須歷遍紅塵,體喜、怒、哀、懼、愛、惡、欲七情,嘗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七苦。
因此,《連城訣》號稱有克制天下萬法之能,但其中要付的代價,絕非常人所能忍受。
秦之澄的武功之所以克敵時的威力不比葉暇,正是因為她心思澄澈,直來直往,少有人間疾苦之情,因而《連城訣》心法難入其門,不得要領。
但一旦她入得其門,便一日千裏。
葉暇等人怎會不知她進步神速的原因?必然是因青令山一事,令她既體會了愛之情,亦領悟“怨”之理,怨在于她痛恨自身不夠強大,行事沖動,才會連累好友屢被牽連。
想通此點,易從舟眼裏彌漫起心疼,葉暇沉沉一嘆,低聲道:“阿澄恐怕也是因大長公主逝世一事,她……想要擔起老師的擔子。”
她們這些親近的好友,竟然沒有一個察覺。
葉暇心生愧疚,卻不免嘆息道:“現在已不再是大長公主的那個時候了,朝中武将人才不少,邊疆又難有戰事,只怕陛下不會輕易任用阿澄的。”
易從舟笑了笑,若有所思道:“誰知道呢?阿澄畢竟是皇室中人。”
兩人交談間,秦之澄這邊卻已僵持了數百招,此時風雨急來,極适合賀階的刀法,這個粗犷狂傲的天才刀客,昔日就是在閣中聽雨,方才創造出這一套刀法。
秦之澄能與他硬抗至今,已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而與這麽年輕一個小娃娃纏鬥到這個地步,已使他大感憤怒,他不再交纏,全身真力催發于一點,長刀寒光乍洩,欲奪人命!
天地間,嘩啦啦的雨聲不知何時消失了。
然而處在刀光下的秦之澄,卻清楚的知道,雨并沒有消失。
它仍在下,只是她周身方圓的雨滴都凝成了璀璨冰冷的刀光,堵住了她的所有生路!
“阿澄!”
“阿澄!”
兩聲驚叫響起,葉暇身影早已如電般飛射出去,然而行至半途,卻被突如其來的劍光截了去路。
劍光收盡,戚寒風眉目含煞,笑意冰冷。
“果然是你。”
葉暇心知再見一刻,必然是你死我活,但此時卻心憂好友安危,不欲同他糾纏。
她避身欲走,卻見寒光點點飛射而來!縱橫萬千的炎烈劍氣攜裹無盡風雨,直沖葉暇面門!
緊咬銀牙,她腰身後翻,以一個幾乎将身軀折成兩半的姿态,方避過這無情一擊。
原來,戚寒風也是使劍的,他的劍法甚至不下于邵一棠,只是他行蹤低調,不為人所知,因而被昆侖掌門拿去虛名。
接下來,劍式星馳,招招如烈火雷霆直降,葉暇被迫應下,已無暇分神去關注秦之澄那處的動向。
她心想有易從舟和暗處的玄楚在,她們總不至于眼睜睜看着秦之澄受傷,何況秦之澄自己也絕非弱者……
“關鍵時刻,還敢分神。”戚寒風冷冷道:“葉無暇,我不知該說你狂妄還是愚蠢!”
“不管我是狂妄也好,愚蠢也罷。”
葉暇劍式穩如泰山,步伐在模糊的雨幕中幾乎看不見殘影,有風雨之時,自然之力強盛,便極适合運使道門秘法的雲生風行步,又何況此時難以分辨景物。
“戚塢主,你都不該有謀朝篡位之心的。”
眼簾一阖,她身消影匿,片刻之間便不見了蹤影。
戚寒風站在原處,威勢深重的眉眼壓住了沉隐的怒火。
“還敢用這一招。”
霎時炎烈真氣翻湧,四周落雨,皆凝成水汽!
戚寒風閉目凝思,探查異動。
“便是——此處!”
語甫落,他手中劍芒追風逐電,直指後方。
而另一邊,易從舟本與葉暇齊動,正欲支援秦之澄,輕巧翩跹的身影方移,亦被一把拂塵所攔住。
青衣的少女目光淡淡,她止住腳步環視一周,鴉青的眼睫微顫,只聽得一句“納命來”,拂塵瞬時散動飛舞,直襲她清麗卓然、不可方物的容顏。
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自少女口中逸出,她青蔥般纖細的手指搭在了腰間。
就在拂塵要涉足她眉眼的那一刻,一道淡遠柔和卻又極為奇特的真氣,将它輕飄飄擊走。
老道面上浮起戒備的神色,只見易從舟嘴角彎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溫和道:“可惜了。”
一道冷芒自她不盈一握的腰間橫抽,有如昙花一現。再定睛,就見少女掌中握劍,信手一抖,綿軟的劍身瞬息被真氣灌注,橫指而來。
這是一把劍,一把沒有劍格的劍。
這把劍大約兩指粗細,不及三尺長,劍身用端秀的楷體橫刻“君子”二字,餘處剔透削薄如蟬翼,纖薄而明亮。
這樣的一種劍在武林上,已經失傳很久了。因為沒有劍格的劍,無法保護主人,極易傷及自身,所以這麽多年了,江湖上再不曾得見有人費心習無格之劍。
更不必說,這還是把軟劍。
軟劍自有一套用法,可這個少女竟将軟劍灌注了真氣,把它普通的劍一樣使,這就不得不使人發笑。
一個年輕的少女又能有多雄厚的真氣,能令她長時間地用在劍上呢?
老道面上雖不顯露,心裏卻難免騰起幾分輕視,他聲色俱厲,一擊不成,又是一擊!這一次,勢要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娃的命,收在掌下!
然而他到死都沒有想明白,少女究竟是如何躲開了他那一掌,這把劍又究竟是如何插/進他胸膛的。
易從舟自倒下的身軀邊經過,青色的裙裾翩跹如雲,不染塵埃。
那把無格的君子劍,也不知何時收回了腰間,深青的劍穗落在腰間,音色琳琅。
她回眸,對上暗處一雙星子般的眼睛,柔聲問:“阿楚也解決了嗎?”
沉默寡言的黑衣少女微一颔首,易從舟随她的目光落處,是倒在雨水中,背負雙劍的健壯老者。
他死狀十分平靜,唯有不曾閉合的眼中,顯露出來不及表現的匪夷所思。至于粗壯的頸項上那一道淺淺的血痕,很快就被大雨沖刷幹淨了。
這兩個人的武功在赤水塢中不過處于戚寒風、賀階之下,但正如易從舟所說的“可惜了”,他們二人自視甚高,以為自己和戚寒風、賀階武功差距并不太大,又存了輕視之心……
卻沒料到玄楚暗殺之術最擅取人性命,而易從舟功夫最高,又心思最深,這兩個看起來最沒有危害的,反而是最可怕的。
易從舟望了望秦之澄的方向,微微一笑,低嘆道:“看來阿澄不需要我們幫忙了。”
所有的雨勢成刀,四面八方便無處不是刀。
賀階此招既出,便再無留手,秦之澄若不能敵,必死無疑。
面具後,少女的額上沁出細微的汗珠,她眯起眼睛,喘了口氣,嘴角忽然一挑。
一輪明月自茫茫的江面升起,無數寒凜的刀光在凄而冷的月光下泯滅光輝。
《連城刀訣》第九式,月在水!
那怎麽會是明月?下着雨怎麽可能有明月?那分明只是一把彎刀!
可是一把彎刀,怎麽會有明月的光輝呢?
賀階狂傲的神情,霎時變得極為精彩。
明月刀抵住了斷雁刀,那把可使江闊雲低的窄刀被月光所感,竟也開始顫抖,嗡鳴!
秦之澄笑道:“這下,該輪到我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好氣!我就不該随便立Flag!這下好,我又高估了自己的碼字速度……
算了!大家以後不要輕易信我能補上TAT,我就只是給自己樹旗而已!生氣!
明天這個劇情的最後一章收尾,然後應該不用趕榜單了,而且我馬上要開始期末考試……
所以大家懂得,更新應該又開始不穩定了TAT。
時間好快啊,這個學期很快就要過去了,感覺自己前途渺茫啊,人為什麽要長大呢,一輩子是小姑娘做夢不好嗎……
☆、落定
一式月在水,力挽狂瀾!
賀階眼睜睜看着手中斷雁裂出一道縫隙,呆立當場,秦之澄刀風一掃,乘勝追擊!
明月刀芒吞吐間,一色空明。
無盡的凄冷襲上心頭,生死一線間,賀階忽然想起此生種種。
依稀是天下初定,時局尚有混亂,成太/祖欲掃除世家沉疴積弊,設科舉制,收攬天下文武英雄治國。
他懷抱負赴京趕考,卻在半途被人誘騙,錢財揮霍一空,為一妓子收留。
如今想來,那一段時日,竟似夢一般。
夢裏依稀是淅淅瀝瀝的梅雨,依稀是清越柔婉的女聲。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他愛上了收留他的女人,盡管她身份低微,卑賤如這塵世中的草芥。
可惜女人都是嫌貧愛富,愛慕虛榮的,最後她寧可嫁入朱門做小,也不願嫁他作妻。
不止如此,她還害怕他找上門來,甚至借助納她那個權貴之手,要除他性命。
他為江湖人所救,自此抛卻功名之心,投身武林,練就一身刀法,最終大仇得報,将欺他辱他之人血洗一空!
那一日,也如同今日一般,下着很大的雨,滿地鮮血,皆被沖刷幹淨。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然而為什麽,此刻會想起那女人死前看他的眼神呢?
為什麽她不是怕、不是恨,而仍然是憐惜和溫柔呢?
江湖一別,多少辛酸悲苦啊!
武林中永無安眠的一日,愛恨恩仇難解,癡心負心怎堪忘?
“而今聽雨僧廬下。鬓已星星也。”
世道如此黑暗,朝堂之上,權貴可以任意殘害人命;江湖之間,也總如墜沼澤,無法解脫。
既然如此,何不殺了個幹淨?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他眼底是滿地的殘骸屍骨,而在這之間,赫然走來一個華衣盛裝的美人,她還是那般年輕,笑容還是那般溫柔。
“雁兒……”
他怔怔伸出手去,最後眼裏只剩,一片血紅。
明月之光驟暗,秦之澄抽回彎刀。
眼前昂臧的身軀砰然倒地,少女閉上眼睛,掩去眼裏的複雜情緒。
一聲“暇兒”将她的神思喚回,秦之澄轉眼一望,立刻将多餘的情緒抛開,将心高高提起。
戚寒風劍氣霸烈,直沖異狀點去!
劍氣所過,風消雨停,迫得葉暇再無法借助自然之力隐匿身形,好在她早已領教過戚寒風的厲害,并未迎面直接,而是錯步一掠,飄然避過。
“你的本事,就只有如此嗎?”
橫劍再指,炎烈真氣縱橫,葉暇頓時左支右绌,進退兩難。
易從舟眉目凝定,沉下雙眼。她素指搭在腰間,面上神思難辨。
情勢這般危急之下,葉暇劍指輕點,沉身折轉,還有心思開玩笑。
“只是為戚塢主着想,不曾盡全力罷了。”
“可笑!”
戚寒風眼底熾火又起,不過短短數刻鐘的時間,葉暇這方就已經接二連三地折損了他三個得力下屬,然葉暇身陷險境,那三人卻還在一邊觀戰不肯出手,豈非是對他的極大輕視?
“我倒要看看你的全力,到底有多厲害!”
怒火熾烈之下,急雨驚風之中,戚寒風掌中劍光吞吐游走,恍如活物,他再不留手,招招威勢凜冽,如風如雷!
葉暇身形飒然,盤旋進退之間,矯如驚鴻,每一式都在極險又極驚之下,漸展鋒芒。
“這是……”易從舟道:“淬煉?”
秦之澄還來不及回話,就驚見他二人險而又險的交手數十招後,葉暇竟把手中的無影,抛擲了出去!
“她,”秦之澄失聲道:“她這是要做什麽?”
有劍在手尚且勉強應付,何況是無劍之時?
易從舟眉頭深鎖,半晌忽然苦笑道:“暇兒這是以險道求生道啊!”
以戚寒風的驕傲,又怎麽可能再以劍相對?果見男人亦将劍抛擲出去,冷沉的聲色傳至每個人的耳畔。
“葉無暇,你未免太過狂妄!”
炎風乍起,所落雨滴在男人掌心皆蒸發成水汽,他一掌橫拍,就要至葉暇身前,卻見少女流麗精巧的眉峰一揚,擰腰墊步,直上前來。
戚寒風冷冷一笑,烈掌八風不動。
“找死。”
剎那間無格之劍赫然驚世,明月彎刀飄至身後,暗影薄刃挾殺而來!
三條人影,自男人三個方向急速而至,葉暇若死在他的手裏,那麽男人的性命也必然不保。
戚寒風卻毫不在意,身後的三把絕世武器,三個頂尖高手,在他看來,竟然還不如身前的葉暇來的重要。
他難道真的不要命了嗎?
金石之聲忽起,無格的君子劍毫不容情地刺向男人後心,明月刀直向戚寒風拍出的那只手臂,殺刃則自他頭顱上方最脆弱的地方狠狠落下!
然而,鋒銳的劍尖、雪亮的刀芒、冰冷的刃影,碰到這個男人,就像碰到一個刀槍不入的盾牌,無法再深入一寸。
易從舟倒吸一口冷氣,喃喃道:“金剛不壞之體……”
難怪戚寒風到了這個地步還不擔心,難怪他對部下三人的死無動于衷——他有了這麽一個保命的手段,怎麽可能再把她們放在眼裏?她們傷不了他,他卻可一個一個将她們斃于掌下!
誰還能再阻擋他?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蘊含十足霸氣的一掌落到少女的身上,卻有如烈火融冰,于是生潺潺之水。
烽煙消弭,饒是鎮定如戚寒風,也不免呆怔當場,遲疑了一刻。
就是這一刻,葉暇的劍指,已抵在了男人跳動的頸項上。
無形的殺氣在大雨中蔓延,嘩啦啦的雨聲覆蓋了所有的情緒,戚寒風身形僵硬,複雜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當初吸引他的,便是這樣一幅自信果斷的模樣。
迎波畫舫裏的那個畫屏,也有倔強不認輸的一面,可他身邊的所有女人,都是魔煞宮賜下!每一個人都謹守着《女德》戒律,只知道服從和柔順,不敢有分毫逾越。
想到此處,竟有一道凄婉的女聲傳來。
衆人循聲望去,大雨裏,紫衣的女子顫抖地抓住一把匕首,鋒刃對準了懷中的青衣少女。
“你們快放了塢主!否則,我便殺了薛碧水!”
她拿着利器的手很不穩,以葉暇等人的目力,自然可以看見少女雪白的頸項上,已經被她劃出了好幾道血痕。
“碧桃夫人……”
葉暇沒有轉身,卻面露惆悵,她實在是沒有想到,這個滿口貞靜的女子也有這麽一天。
為了她的塢主,她可以拿起刀,對準他的敵人。
易從舟與玄楚對視一眼,後者會意,神不知鬼不覺地再度消失。
紫衣女子心系戚寒風安危,只把一雙含滿淚珠的眼睛緊盯着葉暇的手,顫聲道:“放了塢主!”
葉暇沉默以對,戚寒風眼露複雜,突然道:“滾回去!”
碧桃不可思議地擡起頭,凄聲道:“少主……”
這個稱呼一出,易從舟眉心緊蹙,戚寒風則面色一變,聲音又寒下幾度:“我說了,滾回去!”
這廂在對峙,那廂兩人則忍不住低聲議論。
秦之澄道:“我怎麽覺得,我們現在就像是棒打鴛鴦的壞人?”
易從舟道:“謀反之實已坐定,何況這個人的身份……”頓了頓,她聲音愈發溫柔,像是怕驚動了她:“阿澄,你看看腳下。”
烏雲散盡,風雨消歇。秦之澄低頭,入目是似曾相識的景象。
屍橫遍野,流血漂橹。
大長公主曾帶她見過很多次戰場,她給她看得不是金戈鐵馬沙場縱橫,而是……
積屍草木腥,血流川原丹啊。
她在當今陛下面前立下軍令狀,也在将士們面前保證一定讓傷亡降到最低,卻原來,還是沒能做到。
她們站得不遠,兩句低語悉數被葉暇這邊收入耳中,少女唇角抿起,臉色難得肅穆。
“戚塢主,抱歉了。”
“葉無暇,你以為你真能殺得了我嗎?”
“不試試,怎麽知道?”
輕柔而複雜難辨的笑自少女唇邊掠過,葉暇沉沉吐出一口氣,目光平靜,聚真氣于指尖,無聲,消融。
炎烈剛強、霸道熾烈的真力竟被一股寒冰般的氣息所化,冷熱交替之下,一身武功竟然具在這一道寒氣下,化解成空!
這是葉暇昔日受魔蛇一擊,留在她體內的至寒真氣。
這道真氣一直不曾被葉暇運功強納,為的,便是今日。
戚寒風身形僵持在原地,他身後是易從舟、秦之澄冷凝的目光,身前,是葉暇奪去真氣的一指。
大勢已去。
與此同時,碧桃絕望的呼聲響起,玄楚無聲靠近,奪去了她手中的利器,反掌切下,紫衣女子不甘地閉上眼睛,軟軟地倒在了她懷中。
塵埃落定。
成安十七年。
春秋酒樓裏,薛映水唾沫橫飛。
“那一劍,可謂是日月驚動天地無光啊!”
喝完第三杯茶,女子随意一推,沉默的黑衣男人又為她滿上。
小王爺在一邊聽得津津有味,然而聽着聽着,他又冷不防轉過去看葉暇一眼。
葉暇支着額,沖他露出一個微笑,只把純情的少年郎看得面紅耳赤,再不敢正對着她,葉暇才收起笑容,等薛映水喝完第四杯茶,慢悠悠地開了口。
“所以,這就是你寫《葉氏尋芳錄》的理由?”
作者有話要說: 葉暇:可以開始撩漢大計了。
☆、談心
“噗——咳咳咳咳咳!”
足尖一蹬,葉暇眼疾手快地拉着古遠澤往後飄遠數尺,方才避過薛映水口中噴出的茶水。
“我、我……”一雙杏眼瞪得溜圓,薛映水磕磕絆絆地說不出話來,她眼神亂飄,語氣卻聽不出一點心虛:“葉姐姐,什麽《葉氏尋芳錄》啊?我都沒聽過。”
葉暇搖頭笑道:“你真的不知道?”
薛映水重重點頭:“真的不知道。”
“那你懷中是什麽?”狹長眉眼裏笑意戲谑,葉暇伸手點了點少女懷中露出的一角書頁:“嗯?”
葉暇不說,古遠澤都沒注意到薛映水衣緣處那本書,他定睛一看,秀美的小楷果然是寫着《葉氏尋芳錄》幾個字。
彼時遇到周家兄妹,他們也提到白荷君的《葉氏尋芳錄》,卻不想這個白荷君竟然是碧水山莊的三小姐。
被抓了個正着,薛映水卻還敢抵賴,她讪讪一笑:“這個……葉姐姐,我只是好奇買來看的,也不是我寫的啊。”
葉暇挑了挑眉,也不再追究,她随意一笑道:“好罷,你只是買來看的。”
那本書露出的字跡尤新,并且還特意标明了第三部,市面上已有的不過是一、二兩本,要說這不是薛映水寫的,未免太過牽強。
難怪她總覺得這本書中的情節雖然有許多不實之處,但亦有真實情況。卻原來,寫書之人也是參與其間的。
只是她不承認,葉暇亦無可奈何。
少女眼睛一轉,笑眯眯道:“葉姐姐,你如今住在何處,我可以來找你嗎?”
葉暇溫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一笑道:“何處皆不久居,有緣再見吧。”
在酒樓裏呆了這麽久的時間,天色也不早了,來時的心事被這麽一打斷,倒再也連不下去了。
“告辭。”
古遠澤正在為她那一句“何處皆不久居”而愣神,葉暇已然踏出樓外,他驀然收回神,忙着跟上。
薛映水來不及追上,只能遠遠地喊上一句:“那葉姐姐,阜都的盛會,你會來嗎?”
女子腳步一滞,淡淡一嘆,擺擺手。
兩人的身影沒入人潮,很快就再尋不着。
“唉……又這麽來去匆匆。”
少女拖長了調子,語氣哀怨:“我每回都找不到機會同她多說幾句話。”
那還不是你自找的?何不凋在心中暗道,面上卻十分凝然,他低聲問:“她就是葉無暇?”
“嗯,她就是葉無暇。”
酒樓裏,薛映水趴在桌上,聽着說書先生換了個新穎的故事,口若懸河,娓娓而談,引得坐客們大聲喝彩。
聽着聽着,那總是彎着的嘴角卻忽然垂了下來,薛映水神情間,有說不出的悵然。
“葉無暇的故事,大家好像都聽膩了。”
何不凋冷淡道:“任何一個人物,講上這許多年,也應該夠了。”
葉無暇身銷匿跡這麽多年,如果還占着風頭不放,武林中的其他人,焉有出頭之日?
他們必然不希望自己付出的十分努力,被“葉無暇”三個字輕易抹去。
“可是她……她和那些追名逐利的江湖人不一樣啊!”薛映水咬着唇,不甘心道:“她們做過的事,怎麽能輕易被人忘了?”
這才是她寫那些話本的理由。
澗水潺潺,乃生清冽之泉。
臨近月中,月如玉盤,挂在深藍的天際,周身蘊出皎潔的光暈。
清冷的月色下,夜風輕拂,葉暇枕着手臂,躺在屋檐上,目光滄渺空遠。
用過晚膳後葉暇便不見了蹤影,古遠澤有心相伴,卻又怕打擾她。還是易從舟指點了一句往高處尋,小王爺才找到此處。
清泉池畔,水聲涼沁,高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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