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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人都支出去了,誰來保護咱們宮主呢?”
他的嗓音也給人一種可怕的感覺,總讓人想到戲臺上,演十八層地獄裏勾魂的黑白無常的角色:“你不會,在打什麽壞主意吧?”
壓力陡然重了起來,蕭臨深明白,他的表現若有一點不妥,下一刻迎接他的将是這兩人手中最鋒利的武器。
在二人壓抑的殺意之下,那張掩去了容貌的面具是他最好的保護,蕭臨深冷靜地回視這兩個恐怖的邪道高手:“無影劍與魔煞宮仇深似海,若能趁這個機會将之斬落,宮主定會十分滿意。”
斬笑羅剎甕聲道:“駝背佬,你要是敢陽奉陰違,就別怪咱們不留舊情了!”
蕭臨深垂下眼睑,斂去了眼中翻湧的冷意:“不敢……宮主閉關時日已久,想必快要出關了。”
主殿的偏室內,君未期端坐在書案邊,神色沉靜地翻動着一本醫書。
容情來回踱了幾步,見她這樣悠閑自在,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一股無名火:“外面戰得這麽激烈,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嗎?魔煞宮中高手如雲——一個不慎,她們就可能死在這個地方!”
“這不正是你們算計的結果嗎?”君未期翻過一張書頁,目色微涼,饒是得知了葉暇等人闖宮的消息,她仍坐得端端正正,連脊背都挺得筆直。
她一句話命中真相,容情臉色變了幾變,卻還是忍不住咬牙:“就算、就算是這樣,她們可是為你而來!她們為了救你,不惜任何危險,也不顧自己的性命,你這個正主……就一點感動都沒有嗎?”
君未期淡淡道:“只要她們還有一口氣在,天下間,就沒有我救不活的人。”
話語落下的同時,她阖上了書頁,将書放回了書架上,另抽了一本。揚手間寬大的黑色袖袍落下,露出一雙纖細雪白、潤澤無瑕的手臂。
淮安縣時留下的疫症征兆,竟全然消失了!
容情心情複雜極了,她盯着君未期那張清冷的臉,張了張嘴,卻見那一雙黑白分明,獨屬于醫者的冷靜雙眼裏,有着連她也看不懂的情緒。
“若她們死了……”
“你們所有人的命,留之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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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一語所激,容情驚得連連倒退幾步,她的眼眸裏流露出自己未曾察覺的歆羨和觸動,所有諷刺的話吞在肚子裏,吐不出半個字。
君未期是醫者,她沒有高深的武功,然而若有人敢小看她,必将付出沉重的代價。
葉暇她們若是真的死在了這裏,她就要所有人為她們陪葬!
不知為何,容情忽覺心底升起了一陣濃重的悲涼。
她自小有記憶起,就是在青樓裏奴顏婢膝,迎來往送,一旦有所反抗,就是無窮無盡的鞭打和折磨。
自十四歲挂牌接客開始,那些令人作嘔的氣息、那些令人絕望的觸碰,無一不纏繞在她心頭,這些陰影讓她夜夜夢魇,無一刻能得安穩,無一刻能睡個好覺。
即使是這一手或許可以令她驕傲的無情針法,也是她從一位客人那裏,用尊嚴和身體換來的。
她這一生,什麽都要靠着自己掙,什麽都要靠着自己算計,從來沒有人能把她放在心上,沒有人能為了她出生入死一回。
“你們……”她的語氣有些艱澀:“你們這樣很好、很好。”她說到後來,語氣幾乎有些顫抖:“真是,太好了啊……”
君未期從她的反應裏似乎領會到什麽,閉了閉眼,體恤般的無言。
這世間,有人生來享盡榮華富貴,被所有人寵愛,一生幸福無憂;也有人掙紮于淤泥間,只為博得一條生路,只為了從此看他人時,不再需要仰望。
容情深吸一口氣,平複了眼眶中洶湧的熱意,篤定道:“外頭都是守衛,只等魔煞宮主出關,再定下你的生死。他若安然無恙,你生,他若疫症未解,你死。”
君未期睜開眼睛,靜靜地等她的後話,容情卻撇過頭,沒再看她:“你就算有通神的醫術,沒有任何藥材在身邊,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宮主要殺你,你也逃不過。”
“她們的生死,我不敢保證,但我在這裏,就不會讓你死。”
君未期沉默了片刻,語氣裏聽不出什麽波瀾:“你的針法和我半斤八兩,談什麽保證我的生死?”
一腔好意付之東流,容情自覺白費心意,便忍不住自嘲一笑,神色冷冷道:“也對,像你們這樣的人,必然是看不上我的。”
君未期撫平醫書上的褶皺,又慢慢站了起來,她腳步一動,腳上鎖着的鐵鏈便嘩然作響:“所以,保證你自己不死在這裏,就夠了。”
容情怔了怔,這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她嘴唇嗫嚅了一會兒,眸光微微動了一下,也不想說話了。
誰知道這家夥還會不會說一半留一半,讓她誤會!
魔煞宮外,葉暇抹了一把臉上濺上的血液,笑得張狂:“痛快,諸位再來,為我祭劍如何?”話音落下,無影劍氣大盛,劍身在手中不住嗡鳴,竟有不受控制直沖雲霄之狀!
天機府中帶來的皆是精銳,但黑衣人仿佛不知疲倦,倒了一波又湧來一波,縱使他們都是精英,也在連番的車輪戰下,露出了疲态。
狄振羽反手拔出嵌在敵人身體裏的彎刀,這把刀是他從故鄉帶來,是他那骁勇善戰的父親贈與的。
“吾兒,為父賜你寶刀,你要善待這把刀,讓它飲滿大成之人的鮮血!”
如今他這把刀,的确是飲滿了大成之人的鮮血——只不過,不是因兩邦之間的戰争,而是為了守護一個,一直放在心頭,他卻始終沒有表露過愛意的女人。
刀鋒已鈍,守護之心卻未減,異邦的俊美男子褐發狂舞,手中神力不歇,刀光盡處,是無限蔓延的血色。
“阿羽,為娘這一生,始終對不起一個人……”母親臨終前那雙睜大的雙眼,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狄振羽幽藍色的眼睛裏閃過濃濃的傷痛:“我對不起你的姐姐,她一個人孤苦伶仃,一定……一定吃了很多苦……”
“你要找到她、保護她、照顧她,給她找個好的歸宿……讓她幸福一生……”
“答應、答應娘好嗎?”
仰天一聲長嘯,高大的異邦人揮舞着手中沉重寬大的彎刀,刀刀落下,非死無還!
葉暇将一身真氣皆盡灌注在劍身,這把伴随她二十年之久的無影劍竟有承受不住之态,一道微不可見的裂痕,悄然出現在近乎透明的劍身上。
心有所感,秦之澄處卻還沒有任何動靜,葉暇閉眼一瞬,決意破釜沉舟,她合劍于手,步生風雲,一轉之下,風雲疾走!
“無數楊花——過無影!”
剎那間微光四起,無數幾不可見的波瀾湧動,劍氣自四面八方飄灑,落于恢弘的地宮宮牆外。
血氣彪射,許多人尚未察覺劍氣源自何方,便已消湮了生息。
而葉暇一招克敵之效顯著,一身真氣卻幾乎有潰散之兆!
但縱是此刻,秦之澄和君未期也還沒出來。
葉暇咬着牙,沉沉喘了幾口氣,勉力站起,橫劍一指:“還有誰?來祭我劍?”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這裏,突然覺得我的姑娘們都很好,竟然不想寫感情戲了……
古遠澤:面無表情.jpg。
☆、援手
就在葉暇等人奮力抗敵時,魔煞宮最中心的密室大門緩緩打開,傳聞中神秘嗜血的魔煞宮主帶着厚重的獠牙面具,一步一步,走向了恭敬垂首的三人。
年近花甲,他的頭發裏已經夾雜了為數可觀的銀絲,但老者身形高大,周身真氣亦內斂到了極致,竟有返璞歸真之兆,蕭臨深心中一驚,然而多年間客生涯,他早已能将自己的情緒控制地爐火純青。
但還是免不了失望——君未期在藥裏動的手腳,難道對他真的沒有造成一點傷害?
心念電轉,面上卻沒有半分表露,蕭臨深平靜道:“恭喜宮主出關,神功大成。”
面具後傳來一聲威嚴的應聲,魔煞宮主甫一出關,便毫不遲疑地向關押君未期的偏殿走去,蕭臨深掩下心中的不安:“宮主,既然君未期的藥已有成效,是否……”
要放了她?
“魔蛇。”威嚴低沉的嗓音似驚雷,炸響在他的耳畔,蕭臨深周身運轉的真力一滞,腦中驟然眩暈,幾乎站立不穩。
魔煞宮主向來獨斷專行,說一不二,最不喜旁人幹涉他的決定,蕭臨深知道,這一聲也只是他給他的一個教訓——看他安然無恙地出來,想必是已經導正了練功的偏差,甚至已達到了傳說中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境界,時機未至,計劃好的種種行動也不得不擱置了。
面對這樣的魔煞宮主,他們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取勝的機會,君未期仍在宮內,魔煞宮主想要她的性命易如反掌,他若是要保下她,身份必然暴露,多年的苦心經營恐怕就要毀于一旦。
一路無言,寬大的袖袍下,無人注意之處,蕭臨深收緊了拳頭,心中浮現出一雙春水般的眼眸,和笑若春山的容顏。
若是她在這裏,只怕拼卻性命,也不會讓她們傷到一根頭發。
“宮主。”
來回巡視的守衛一見來人,便恭敬地打開了偏殿的門,門裏兩個妙齡麗人一站一坐,神情甚是悠閑,完全看不出其中一個正在被關押。
容情在風塵裏摸爬打滾了十來年,慣将心思藏在妩媚的笑臉後,雖然驚訝于魔煞宮主成功出關,卻也及時收斂了自己的神情,退居一隅。
畢竟明面上,她也是魔煞宮旗下的一員,只要沒有暴露身份,就不會有人特意注意她。
“看起來我的解方已有成效。”君未期擡眼,緩緩站起身,向前幾步,腳下的玄鐵鎖鏈發出響動:“那麽閣下可否履行承諾,放我離開?”
“離開?”老者意味深長地吐出這兩個字,目光銳冷如鷹隼,令人不适,尋常者輕易不敢在這樣的目光下維持鎮靜,君未期卻神情淡然,目光堅定。
“好膽色。”老者眼裏浮起激賞,轉瞬卻是濃烈的殺意:“可惜,留你不得!”
容情悚然一驚。
話音落下,不必他動手,斬笑羅剎與枯骨刀身形瞬動,巨斧與鬼鐮攜悍風劈下,君未期面不改色,指尖卻微微顫了一下。
習慣性帶在身上的金針早已被搜走,她現在找遍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任何可以禦敵的武器,之所以能保持這樣的平靜,只不過是對葉暇她們信任撐持罷了。
如果逃不過,也是命數,她相信留下的東西能夠挽留淮安縣百姓的姓名,她也相信若她死了,一定會有人替她報仇——簡而言之,她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人世能走這麽一遭,遇到三兩知己,把酒言歡,相依相伴,總是不虧。
“慢着!”
銀光倏然閃動,牛毛般的銀針看似一折即斷,實則輕易動人心魄,直擊命門。容情知道只要她閉上眼睛合起嘴巴,就能躲在一邊逃過一劫,可是她才剛剛給出了承諾,怎麽能什麽都不做?
她的動作比想法來得更快,“慢着”兩個字還沒說完,指尖的銀針就已經射了出去,險而又險地阻攔下了兩道奪命的招式,魔煞宮主饒有興致地“哦”了一聲,語調上揚。
下一刻,斬笑羅剎的巨斧就已經對準了容情,紅衣女郎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勉強微笑道:“宮主,她既然已經治好了您……”
接下來的話,湮滅在老者殘酷無情的眼神裏,女郎身前魁梧強壯的大漢輕蔑一笑:“敢違宮主之令者,斬。”
一言不合,就要下殺手!容情雖說早已見識到了魔煞宮毫無人性的規則鐵令,卻從未想到這鐵令有朝一日會運用到自己身上,求情的話尚未說出口,她就和君未期受到了同等的待遇——
那就是,死!
“你……”君未期沒想到這家夥還真傻傻的撞上去了,明明先前她已經警告過她,可是她還是沒能聽進去。
真是傻,逞什麽強?她本來也不喜歡她,即使是現在,也看不上這家夥的傻裏傻氣的腦袋,她自己乖覺地縮着不就好了,幹嘛當出頭鳥?
來不及想太多,奪命的殺招又至眼前,一直站在魔煞宮主身後的駝背人,突然直起了彎着的背脊。
一瞬間氣勢變換,被疾風吹倒的竹竿重回傲岸之态,蕭蕭青竹般的青年眼神沉而冷,先時一直隐而不發的劍招頃刻間爆發。
隐忍多年的怒與恨,仿若洪水開閘,一瀉千裏,将兩岸生靈席卷,毫不留情。無劍在手,心劍卻發!
“終于忍不住了啊。”
老者聽不出喜怒地喟嘆了一聲,蕭臨深即将襲至他後心的劍路倏改,掃向了那要奪取兩雙性命的劊刀。
寒霜之氣落于身上,斬笑羅剎提斧的手竟然不受控制的僵住,容情乘此機會一針奇發,斷去他流轉真氣的一道緊要穴竅。他們這邊是其次,枯骨刀卻直面攻擊,對上了無劍之劍。
好奇的劍!好可怕的劍!
出其不意之下,兩人一時為蕭臨深所制,但他們的武鬥經驗何等老道?蕭臨深一擊得手,再與他們對上便只堪堪維持下風,但他也為君未期二人博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機。
一直冷眼旁觀的魔煞宮主似是看膩了這場好戲,也不見他如何運使诏書,一雙顯得老态,卻足夠寬大有力的手掌随意一擡,就向君未期拍下!
他的目标很明确,只要君未期——死。
明明看起來如此緩慢又如此平淡的一掌,君未期卻覺心頭一沉。
她曾登上燕州府最荒涼陡峭的關山,為摘采一株罕世藥材險些落下懸崖;也曾踏過冰雕雪鑄的極北大地,三天三夜的孤身獨行險些死在無人所知的角落。
可是再沒有哪一次,讓她覺得如此接近死亡,那一掌壓下,幾乎有毀天滅地之感,一掌巨力撼動八荒,一瞬間山河崩裂,天地焚毀。
她以為自己對生死早已釋然,此刻竟然覺得微微遺憾,模糊的視線中,一抹紅影飄到身前——
那……是容情?還是秦之澄?
或者說都是,又都不是。
一線生死,一線險關。
君未期一幹人面臨生死一線,葉暇這裏亦是重重殺機,一招克敵之後,來勢不減反增,這群人仿佛已被抽取了所有神智,最後留下的一個念頭就是殺。
激戰中,只能見得天機府中人漸漸倒下,葉暇執劍的手幾乎要開始顫抖,無影劍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無力和挫敗,也開始發出凄厲的嗡鳴。
“你……”狄振羽冷不防受了她一掌,被震出圈外,來不及計較,想要勉力回到戰圈,再助葉暇一臂之力。
可是他手中的彎刀,已經卷刃。
“不能都死在這裏!”葉暇哈哈一笑,抽劍時順勢抹去了唇際的血線:“滾去找援軍吧!”
“不可能!”狄振羽目眦欲裂,這不過是她的說辭,即使真找到了,回來還能為她們做什麽,收屍嗎?
那還有什麽意義!
魔煞宮早有準備,這一局根本就是圈套,一個明晃晃告知了她們的圈套,而更可嘆的是,她們即使知道這是個圈套,也還是要往下跳。
“我不會走,就算死在這裏,也不錯。”
将刀扔遠,狄振羽心堅意絕,縱是赤手空拳,也要回護,慨然赴死之際,一道平日裏聽着欠扁,此刻卻有如天籁一般的笑音響起。
“葉無暇啊葉無暇,你也有這麽狼狽的時候。”
玉面浪子合扇、撩袍,身姿修逸,優雅自然地抽出了形制奇特的判官筆,又不知打哪找出一把彎刀,扔給了狄振羽:“狄兄,看見我是不是很高興?”
葉暇橫劍一刺,乘着空隙,回了一句嘴:“你一個人頂屁用!”
玉少陵哈哈大笑道:“那你可要打臉了!”
仿佛是為了響應玉少陵的話,一道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由遠而近,依次傳來。
“葉姑娘!飛星劍還二位救命之恩!”
“葉姑娘!纖雲刀也來助你!”
“葉姑娘……”
葉暇怔了怔,這些人……是昔日青令山,被他們救出來的人?
但好像還不止——
“葉姑娘,我來對你說一聲遲來的抱歉。”血紅衣袍的俊秀青年緩步走近,經行處,流血漂橹。
“還有,多謝你。”
作者有話要說: 嗯……今天,哦不你們看到的時候應該是昨天了……生日浪的太厲害,所以更新就這麽晚了……
好困,暴風哭泣。
☆、突變
江黯生!竟然是他!
葉暇驚訝之下,亦來不及感慨,就見青衫動如碧波,流水般掠過的女子眉眼間稍露鋒芒:“葉姑娘!碧水山莊特來相助!”
“多謝!”
有了江黯生一幹人的支援,葉暇壓力頓減,她無暇顧及紛亂的思緒,随意一颔首,劍過人無影,身形順勢脫離,雲生風行步幾折之下,已離戰圈三尺遠。
秦之澄等人還困陷在宮內,葉暇并未遲疑,告罪一聲,翩然飛度重重宮牆,決意一探究竟。
狄振羽不甘其後,璇步一踏,身影也随之而去,玉少陵來不及抱怨,就陷入了圍困之中。
“這英雄救美的任務,總是輪不到我身上。”執筆無情,寫就一句死字訣,玉面郎君仍有心思自嘲:“老天爺呀老天爺,葉暇這個人是你專門找來克我的吧。”
打鬥間隙,玉少陵斜斜一瞥江黯生,那俊秀的血衣青年儀态優雅,下手卻十足狠辣,只為殺人而來。
鳳夕歸猶豫良久,還是傳信給了江黯生,這是他解開心結的大好機會,江黯生沉湎于過去的無能和傷痛,走火入魔經脈逆行已有三年,神智難有清晰的時刻,只有提到昔日之事時,心思方才能清明一二。
解鈴還需系鈴人,他虧欠溫靜姝良多,而故人已死,他無從還起,只能将這之悉數彌補給葉無暇。
靜姝,你在天之靈,一定希望我能替你保護好你的葉姐姐吧。
垂眼處,一片血紅;擡劍時,死氣肆意——失卻了溫靜姝的江黯生,只是一把殺人的利器,但這把殺人的利器,只為保護一株此生不可能再見到的茉莉花出鞘。
紅衣翻飛,容情眼見君未期就要死在魔煞宮主一掌下,心中浮起的竟然葉暇那雙通紅的眼睛。
君未期死了,必然會有人為她傷心吧……而她,就不必有這個顧慮了。
身體依舊行動地比想法更快,在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擋在了君未期身前,面臨着這絕殺一掌。
但反應快的不只是她一個,一張令她看了就讨厭的臉倏然出現,秦之澄掌中彎刀月輪轉動,奪去半室光輝,蟬翼般薄細的刀身陷入兩人對峙的間隙,卸去了七分力道。
然餘下三分仍加諸在容情身上,雖不致死,卻幾乎要了她半條命,她砰的一聲倒飛出去,索性還有君未期攔在身後,做了個肉墊子。
餘勁震蕩,秦之澄一刀力挽狂瀾,自身髒腑卻似被人任意攪動,痛不可遏,她刀勢一收,勉強站穩,眼中已現絕望之色。
魔煞宮主的實力當真如此厲害,甚至遠超過她們當初預料,只不過一招而已,竟逼得她傷重至此,何等可怕!
“又來了一人?”雖是疑問的一句話,老者語氣卻十分淡然,他漫不經心的目光掃過女子的臉頰,語氣有些莫測:“秦家後人?”
秦之澄忍住喉頭湧起的血氣,不答,魔煞宮主也不以為意,世上能長成這幅樣貌的女子罕見,秦家人的相貌天生受老天偏愛,了解的人十有八九能猜到她的來歷。
他看過一眼,便再未投入過多關注,到了他這個境界,美色已是唾手可得,他并沒有将自己的敵人收入帳中的愛好,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取君未期的命。
能解他體內的隐患,自然也有可能破解他體內神功的行跡,他既然功力大成,這世上便再無人能取他性命,除了對他的身體狀況最為了解的君未期,誰也看不破他的弱點。
殺了君未期,這弱點也将不複存在了。
他無視秦之澄的攻擊,一意殺向君未期,容情到底還存有幾分意識,見狀不由爆了幾句粗口,銀針直迫,卻見那針在距離老者半寸的位置,驟然停在了半空,再也不能進入分毫!
他的真氣已将周身護得密不透風,根本察覺不出一個弱點!
魔煞宮主顯然是被他眼中這個一而再、再而三破壞他計劃的蝼蟻感到十分不耐,一招未還,掌心倏忽間轉向,意在先取容情性命。
這幾招說來遲緩,卻不過在頃刻之間,容情松了一口氣,與秦之澄凝眼相照,眼中流露出堅決——
還不快乘着這個機會,帶君未期走!
秦之澄捉刀的手,驟然一顫。
走?
這自然是個大好機會,君未期會被抓,她們會陷入死境,說到底還是容情的緣故,既然容情願意犧牲自己,她何不順水推舟,以免将衆人的性命折在這裏?
可是她們一走了之,容情必然會死在這裏,不說狄振羽會如何想,即使是她自己,餘生又怎麽能夠安心自在?
可是……不只是她自己,她還要考慮君未期!片刻時間,她腦海裏已轉過千百個念頭,在與君未期雙眼對上的剎那,她身形倏動,連城訣運行到極致,一刀納月,光輪四散!
“你!”容情氣的眼睛都紅了:“秦之澄!你真是蠢到家了!”
還不乘這個機會快跑?她和她有什麽幹系,值當她這樣留下來?
秦之澄卻絲毫不曾理會,留下來不僅是因為容情的命,她的目的不只有君未期,還要擔上魔煞宮主的命,即使殺不了他,也絕不能無功而返。
連和他一戰的決心都沒有,她又如何能面對那些奉她為主的天機府中人?難道她要告訴他們,你們的主人是個面對強敵,連刀也不敢舉的膽小鬼?
如果永遠都這麽無力,那和三年前有什麽分別?她這麽久以來的努力,又算得了什麽!
彎刀動如行月,飛度千山,映射萬水,驚動人心波瀾。
這一刀,至極、至美,妙入毫颠,秦之澄此刻心無旁骛,腦海中唯剩下一個念頭——《連城訣》之功,號稱能破天下萬法,是萬法克星,她身為武者,能習得這等高妙的功法,若面對敵人的勇氣都沒有,豈不可笑!
金剛不壞?她不試一試,怎知不能破得了這幅金剛之軀?
這把美到極致的彎刀,握在同樣美到極致的人手中,相得益彰。老者縱使不為這美色所惑,然對上這份美麗,竟也不免留了半分手!
就是此刻,秦之澄一刀橫斬,刀光攜裹連城之力,竟有抵消之感,魔煞宮主目色一變,再也不能維持淡然的态度。
他心中殺意肆虐,原已留了半分,見此卻忍不住提起另一掌,重重拍下!
“轟”的一聲,秦之澄口吐朱紅,血跡鋪滿地面,她站立不穩,餘下勁風狂湧,激得她頭暈目眩,腦中一片空白。
“阿澄!”君未期方走出幾步,卻被腳下的鐵鏈絆住,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倒下。
容情及時接住了暈厥的秦之澄,可惜魔煞宮主步步緊逼,只要他再來一招,這兩人都将立刻魂歸西天。
君未期面色隐憂——她明明已經算計好,怎麽會絲毫沒有效果?她當然不可能不動手腳,只是為防他起疑,藥力不足。秦之澄那一刀連城,卻正好彌補了藥力的不足,魔煞宮主怎會毫無反應?
就在此時,葉暇破窗而入,手中長劍直逼老者後心,無形劍氣縱橫,似要将整座宮殿撕裂。
老者冷冷一笑:“雕蟲小技。”
他甚至沒有回過頭看一看,只不過反手一捏,就已将近乎無形的劍跡掌控,劍尖夾在粗糙的兩只手指之間,竟然葉暇撼動不了半分。
“咔擦”一聲,葉暇霍然擡眼,卻眼睜睜見着這把伴随她多年的劍,碎裂、落地!
“怎麽會……”
來不及思考太多,接二連三的攻擊已至,葉暇本已顯疲态,此刻卻不得不耗盡心神來應付強敵,她的武功路數不是強攻,總要伺機而動,雲生風行步一出,步步詭谲,老者阖上眼,欲以真力探知她的蹤跡。
“咳!”蕭臨深側身枯骨刀奪命一刀,躲過了關鍵命門,卻免不了被劃下一道刀口,他勉強分出心力關注葉暇此處的戰局,咬牙道:“有無……相生。”
話音落下瞬間,葉暇與老者同時動了!
一者凝劍指,翻轉風雨;一者持浩掌,勢撼九霄。
招式相抗,魔煞宮主身形一滞,體內真氣驟然翻轉,原本堅不可摧的真氣眨眼間消退無形,衣下血絲遍布,如蛛網爬絲,将他整個肌膚分成千萬個碎片。
“不!不可能!”
感受到體內的變化,劇烈刺激之下,老者神态狂亂,竟顧不得葉暇二招又至,生生受了她一指無形劍氣,他拼命運轉功力,卻發覺無論如何也再回不到之前無堅不摧的狀态!
“不可能——啊!”
浩瀚真氣爆發,葉暇閃避之際,老者已然逃離,她哪裏能放過這個機會,足尖一點亦追了上去。
她未曾料到那一指竟有如此效力,剛追出去,卻見主殿中濃煙彌漫,不消片刻便有火勢沖天而起,混亂的煙塵紛飛,她極力穩住身形,隐隐約約聽見殿內傳來的瘋狂呼號——
“我的金剛不壞神功,我練成了金剛不壞神功……”
作者有話要說: 寫過招的時候總是想到剪刀石頭布……我是不是瘋了……
☆、你走
江湖一代枭主,***于火海,這是衆人始料未及之事。
蟄伏在老者體內的藥力在秦之澄與葉暇接二連三的催發下,将其一生神功全然瓦解,這使他大受刺激,但誰也沒有想到他竟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選擇自戕,落得如此下場。
狄振羽來晚一步,照眼便是傷重垂死的秦之澄與奄奄一息的容情,這兩個在他生命中最為重要的女子,險些就要與他天人永隔,這令他由心生起一陣濃濃的後怕。
“阿澄……”他扶起長姊,把她懷中面色蒼白的女郎接在手中,竟未察覺到自己的手已經開始顫抖,斬笑羅剎與枯骨刀自見主人***,便心知不好,再也不肯與蕭臨深纏鬥,化攻為守,招招皆是欲尋逃脫之機。
狄振羽正在怒極之下,罪魁禍首逃脫,這兩個幫兇卻還在原地,焉能放過,手中彎刀雖不趁手,卻發揮了十二分的實力,怒火攜裹着濃烈的殺意,一刀斬下,風雲色變。
斬笑羅剎首當其沖,他自負力大無窮,手中巨斧舞得虎虎生風,然對上這一把劣質的刀,卻只覺泰山傾塌,轟隆隆将他葬下。
天生的神力……
聽說西戎十二異族,其中一族的信仰為鷹中的強者,海東青,族中王脈皆負神力,常人難以匹敵,即使身負至強真力,也不敢與之正面對上。
只除了,昔日一刀橫絕夷狄,掃蕩六合的大長公主,秦休思。
你……怎麽會幫秦家的後人?
帶着最後的不可思議,他低下頭,看着那把刀,留在了自己的胸膛裏。
方才那一刀,劈碎了那把重若萬鈞的巨斧。
斬笑羅剎既已身亡,蕭臨深壓力驟減,此二人功力互補,互為支柱,一旦一者身死,另一人實力必然大幅度下滑,枯骨刀雖有逃脫之心,卻在青年一指無形的劍意下,頹然倒地!
“無劍之境,我們……哈,我們都小瞧你了。”身軀落地,骨節碎裂,君未期目視一片慘狀,淡淡吐出一口氣。
總算,都結束了。主導者皆死,餘下縱有再多蝦兵蟹将,總殺得完,再說——
“你的人手,應當也混在其中,把人清理的差不多了吧。”
宮中內外的武者有大半已成了蕭臨深的手下,他卧底多年,當然不可能準備的如此狼狽,葉暇等人能輕而易舉地入宮如無人之境,皆是他的功勞。
青年對上君未期的眼睛,那黑白分明的雙眸裏明晃晃地寫着嘲諷兩個字,他收回視線,閉了閉眼:“抱歉。”
君未期替容情穩住傷勢,冷冷丢下一句話:“這聲抱歉,我,擔待不起。”
畢竟這位可是消滅了武林大害……甚至說,消滅了前朝餘孽的大英雄,他的任何算計布局都是情有可原,哪怕利用了無辜之人,也在所不惜。
君未期諷刺地想,這人能借他人之力成就大義,真可謂玩弄人心的高手。
蕭臨深默然無語,他已經做好了自己的選擇——哪怕負起再多的厭惡痛恨,也是他的選擇,既然已經選擇,那就必須承擔。
狄振羽抱着秦之澄,靜靜為她調息紊亂的內息,女子臉色蒼白,眉心微擰,他的調理似有成效,那雙纖長濃密的眼睫顫了顫,而後眼簾掀起。
“是……你。”
狄振羽低聲道:“別說話了,好好休息。”
“你走吧。”
歷經生死一遭,秦之澄唯一的想法,便是讓他離去。這些事情本不該由他插手,兩人立場相悖至此,她有何顏面再要他留下來,保護她?
“此事過後,帶着你的姐姐,回到你的故鄉去吧……”
狄振羽猛然一怔,幽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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