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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血姬姑娘,本來就是朋友,她別說送我一個上好的盒子了,就是送我一根草,我也會收下的。”
她想起幾年前遇到過她,曾同她一起登高飲酒,醉裏高歌。
那是見她的第二面,算來即使加上今日,她和她的接觸,也不過三次而已。
但見的少又何妨呢?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傾蓋如故,緣法從來奇妙。葉無暇知交遍天下,但能入得了心的,也不過那麽些罷了。
“為什麽要做殺手?說起來我也有個朋友擔了個殺手的名頭……不過她其實是一直為皇室做事,說不上是真正的殺手。”
“那葉姑娘又是為了什麽,願意出面替人擔下被侮辱的名聲呢?”
“這兩者似乎不能一概而論吧?”
“世間事,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不過風霜催人,天不與生路,無可奈何罷了。”
但因着那一回的恩情,血姬已經在暗中保護過她許多回了。
所以,她才會對她說“我不怪你”。她不欠她什麽,從來也不曾欠過她。
葉暇對上血姬的雙眼,那雙眼睛裏似乎閃動着淺淺的水光,她忽然想笑,便沖着她笑了一笑。
笑意裏,仍舊是安慰、欣賞和信任。
血姬情不自禁地回了一個笑,她深吸一口氣,眨去了眼裏的淚光。
古遠澤看着這一幕,心中也難免有些酸軟,他明白,現如今的狀況,即使和血姬劃清界限才能徹底洗清,可葉無暇還是不願否認自己和血姬的友誼。
被她承認的人,何其有幸?
葉暇的承認對這些人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以她的名望,若是咬死了自己是被陷害的,衆人又能将她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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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竟然自己承認了!與血姬是朋友,那她和閻王樓是不是又有什麽關系,是不是她,也是魔道的一份子?
這樣的質疑如浪潮,一聲聲拍向伫立無言的葉暇,古遠澤上前幾步,将她護在身後:“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如果交一個朋友,就會被打入魔道的陣營,諸位……”
古遠澤的視線落在人群中,一個個掃了過去。
“關東的鐵斧鄭二爺,若我不曾記錯,您有三位夫人,其中一人,便是昔日魔煞宮的侍女。”
“遠翠劍派……貴派的第二代掌門首徒,也曾下嫁當年的毒門幻海門之主。”
“至于玄家的三長老,難道您忘了令侄孫,玄楚姑娘也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暗影殺将嗎?”
前兩人還好,提到玄楚,玄府的三長老簡直想破口大罵——你個皇族人,難道不曉得我們家的玄楚就是為你們皇家辦事的嗎?老夫就是看個熱鬧,沒幫葉暇說話罷了,至于把玄家也拖下水嗎?
“還有這位……”
古遠澤知道,葉暇也許不需要他的保護。
但被所有人誤解聲讨的,是他的心上人,是他非卿不娶的女子,他如果連站出來保護她的勇氣也沒有,怎麽有臉去求她的愛意?
好歹那麽多年的《江湖記年錄》不是白看的,否則也不能如數家珍地點出他們各派的隐秘。
但若是他能強大到讓所有人連害葉暇的念頭都不敢起,那才是最好的。
葉暇哪裏能不知道古遠澤的意圖,她心中顫了顫,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這是她第一回去牽他的手掌,而不是手腕。十指相交,好似無盡的森冷陰謀都能融化在彼此相貼的溫暖裏。
“遠澤,”葉暇聲音溫和了下來:“好了。”
古遠澤驀然收聲,回眸凝視着她:“可是……”
“在場諸位都被你說的臉紅了。”葉暇戲谑一笑:“你很厲害,我想現在,如果我要走,應該沒有人會攔我們了。”
“是嗎?祁盟主?”
“……”祁杭溫文一笑,點頭道:“自然,諸位都是因我而心急,誤會了姑娘,葉姑娘請勿見怪。”
葉暇也溫和一笑,向血姬和薛映水颔首以後,穿過人群,拉着古遠澤大步離去。
看似禮貌的兩人,心中皆各懷心思,臉上是微笑,而心裏卻都是殺意。
這一趟不是沒有收獲的,葉暇想,起碼明白了要她命的家夥,到底是誰。
“多謝諸位的相助,可惜我盼了多年……這恐怕是長曦命中注定罷。”
“至于血姬……諸位若是信得過,就交給在下處理。”
在衆人的勸慰後,祁杭帶着一直伫立在陰影中的血姬走向了不遠處的樓閣,臉色徹底陰沉下來。
高樓上仍是幽微的燈火,仍是專注讀書的纖細人影,祁杭見到這樣靜谧安然的場景,不由得冷笑了一聲。
“師妹,你這是什麽意思?”
顧長曦頭也不擡,淡淡道:“就是你看到的那個意思。”
祁杭連連說了三個“好”,他眼見着燈下的女子仍是不動如山的模樣,笑意愈發燦爛:“師妹,你可別忘了,師尊的獨子可是折在葉無暇手裏的……你有這個時間對葉無暇多番相助,不如想想怎麽和師尊交代吧!”
“技不如人,便該認輸。”顧長曦語氣平淡:“師兄太執着了。”
祁杭冷笑一聲,再不和她争辯,長袖一甩,憤然而去。
待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顧長曦放下手裏的書冊,挑了挑燈芯,問道:“這就是你推崇備至的葉無暇?”
燈光下,琥珀色的雙眸似燃着不可熄滅的火,她的嘴邊,竟然泛起了淺淺的笑意。
血姬恭敬地伏跪在地:“是,主上,她就是……葉無暇。”
顧長曦“嗯”了一聲,輕聲道:“被她視為朋友的感覺如何?”
血姬怔了怔,而後笑了,那半張醜惡如魔的臉,在這樣的笑容下也顯得不那麽可怖了。
顧長曦看到她的笑容,便已經得到了答案,她沉默片刻,又道:“寇侯想必已經把藥送到君未期手中了。”
血姬道:“主上,想必祁世子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閻王樓中向南山和聞人凊早有異心……”
顧長曦搖搖頭:“無妨,由得他去。”
她撐着案幾,緩慢地站了起來,把背脊挺得筆直:“如果葉無暇連這些都解決不了……那她,就不配成為我的對手。”
☆、選擇
夜色濃濃,未來得及在路上耽擱,一路疾馳回君府,方下馬葉暇就倒在了古遠澤懷中。
雖然祁杭暫時收了手,但誰也說不準他到底會不會派人埋伏在半路,葉暇已經确信了之前連番的刺殺都是祁杭背後的安排,又怎敢多留?
所以盡管身體狀況算不得好,卻還是要抓緊時間回去,她從山中回來之前已經給天機府的好友們送了平安信,但不知為什麽,竟沒有一人回信給她。
難道她們都遇上麻煩了不成?
秦之澄遠在泸州府鎮守邊關,恐怕那呂逸飛是因着秦之澄未曾與他升遷的機會,才會投奔了祁杭——但這是否标志着朝中出了什麽事,否則他身為泸州府軍的将領,怎能私離軍府?
那這樣說起來,易從舟是否也是因為朝中出了事,再脫不開身,而玄楚身為皇家暗衛之首,更不能在此拖延等待葉暇歸來。
古遠澤腦中心思幾轉,腳下卻不曾停歇,葉暇在君府中養了這麽多年的傷,府中一定有什麽能暫緩他傷勢的東西。
然而在走至君府大門前時,一柄似曾相識的短劍化光而來,危機感瞬間籠罩全身,古遠澤唯一的念頭就是轉身。
因為葉暇還躺在他懷中。
他認得那柄劍——怎能不認得,這柄劍曾穿透他的胸膛,讓他再一次面臨生死關口。
閻王樓的聞人凊,看來他當真是不肯放過葉暇了。
也是,祁杭計劃失利,沒能将葉暇徹底打落塵埃,而葉暇有了防備,絕不可能再受他算計,既然如此,不如直接乘着她此時毫無還手之力,一舉殺滅!
就在劍光臨近一刻,一道青竹般的身影飒然而至,蕭臨深擡指一撚,眼神冷至極端,他兩指一并,那柄短劍便在兩指之間寸寸碎裂。
正如葉暇之前毀掉的那柄劍一樣,聞人凊再一次敗在這一招下。
“無劍之境,你……”
然而這回他沒有上一次的幸運,蕭臨深冷然劍指攜裹無限寒意,收走了這紫衣殺手的生命。
聞人凊倒地時還在想,枉他一柄踏雪劍向來無往不利,卻接連兩次敗在了相似的招式下——這個葉無暇到底有多好的運氣,為何總有人在她将死的時候橫插一腳,救她性命。
她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甚至如今武功全失的廢人罷了!
睜大的眼睛裏,尤寫着錯愕、不甘。
“蕭大人!”
古遠澤臉露詫異,但是下一刻,他就立刻想起了蕭臨深與易從舟的關系,若是易從舟所托,他必然不會推辭,所以他現身在此襄助的舉動也就說的通了。
“小王爺。”
蕭臨深的視線落到他懷中的葉暇身上,眼睫垂了垂:“既然葉姑娘重傷在身,你還是快帶她進去休息吧,我會守在君府外。”
“多謝!”古遠澤也顧不得問他朝中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來的人是他而不是易從舟,他的心思全放在懷中氣息微弱的女子身上,匆匆抱着她走進了君府的大門。
蕭臨深看着君府大門前新亮起的兩盞燈籠,夜風輕晃,燈籠也被吹的不住搖晃,映出骨氣端凝的“君府”二字,一看便知是易從舟的手筆。
如果不還清欠葉暇的那筆債,他同易從舟此生再無可能。
所以,葉無暇不能死。
古遠澤步履匆匆地進了門,卻驚訝地發現屋中已燃起了暖黃的明亮燈火,似等着未歸的人。
君問歸期未有期……
有一兩句對話伴随着夜風傳入耳中。
“我就說君府大門口挂上那兩盞燈籠好看得多,不然光禿禿的多奇怪!”
“閉嘴。”
後一句是熟悉的冷漠音調,是君未期回來了!古遠澤心神一松,這才發覺自己本已愈合的傷口又裂了開來。
他沒有多做耽擱,連忙推開了門,将葉暇放在了床榻上,讓在一邊:“君大夫,你快替暇姐看看!”
“嗯。”
君未期推開擋住了光線的玉少陵,打開藥箱,針灸包一攤,燈火下瞬間亮出一排金光閃閃的針,玉少陵原本瞅着君未期蒼白到透明的臉色暗暗心疼,結果看這一排排的針,不由得牙齒一酸。
君未期冷眼一掃:“我要替她下針,你出去。”
玉少陵睜大眼睛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古遠澤:“那他為什麽不用?”
“你說呢?”君未期動作并沒有因為玉少陵的不滿有所停頓。
眼見君未期的指尖已落到了葉暇的腰帶上,古遠澤不必君未期趕也別過了頭,他耳根泛着紅暈,被憤憤不平的玉少陵拉出了門。
依舊是那片潺潺的水聲,此夜清冷,好風送水,古遠澤回想起七年前與葉暇第一次見面,那時他對葉暇的印象不過是一片深藍的幻影。
而至如今,這片幻影在他心中已經有了明顯的輪廓,再也無法輕易舍去。
玉少陵視線落到他胸前的一片血跡上,眉梢微挑:“你說你們這都是什麽運氣?未免也太差了。”
“我卻不覺得運氣不好。”古遠澤靠在譚邊的廊柱上,想着這些天和葉暇的相處,幾乎忽視了胸前的痛楚:“倒是覺得幸運。”
玉少陵大笑,笑到一半,反手捉住破空而來的幾支金針,君未期清冷的聲音遙遙傳來,是一句隐怒的“別吵”。
他剩下的笑就成了苦笑:“啧,年輕人啊!什麽都沒經歷過,便敢說幸運了,恐怕你自己都不明白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
古遠澤道:“似乎你們總愛以年齡來判斷真心與否,可如玉大哥這樣的浪子,不知歷遍了多少真心假意,如今你還拿得出真心麽?”
“你又願意為什麽人駐足嗎?”
玉少陵折扇一合,古遠澤這才注意到他現如今手裏拿的這把折扇只是一把普通的竹骨扇,連扇面都只是普通的宣紙。
若說有什麽特別的,大概是扇面一筆灑脫不羁的字,勾勒了一句韻味悠長的詩。
“何當共剪西窗燭。”
他扇子雖然合上了,聲音卻未曾放低,反而像是特意要說給什麽人聽似的:“玉某早些年便已經交付了真心,可惜有人不信,那玉某只好自己又撿回來,等着某一天有人良心發現,把它帶走啊。”
窗上投射的剪影動了動,屋內,君未期指尖一痛,這才發現把針紮到了自己手指上,滲出細小的血珠。
她面無表情地收起最後一針,替葉暇整理好衣服,提着藥箱走了出去。
雖然不知道那個送藥人到底存着什麽意圖,但炎靈骨既然已經在手裏,只要待她将之配合她這一趟從南疆找到的藥材成藥,葉暇的傷勢便無需挂礙。
只是……
古遠澤正在想玉少陵的話中含義,擡眼便見君未期,他心中頓時恍然,玉少陵早便在他面前表現出了對君未期的特殊,只是他一直關注的是葉暇,所以不曾注意罷了。
“小王爺,還請你伸出手來。”
君未期的目光從他胸前的血跡上一掠而過,按着古遠澤的脈搏,臉色微變。
看到這個臉色,他心中原本的猜測已證實了幾分。葉暇原本對炎靈骨并沒有什麽争奪之意,這兩日的表現卻隐隐透露着她對這藥材的在意。
她想必不是為了自己,而她的友人中,必也沒什麽人用得上這藥材,那最有可能需要的,便是——他。
想到回來之前,葉暇對手中盒子露出的失望之色,古遠澤心中更是酸澀。
沈清持探得出的情況,君未期又何嘗探不出?她在摸上脈搏的一瞬間,心就沉了下去。
為什麽偏偏是此刻?又為什麽會是這樣的兩難?
一味藥,一對有情人。
古遠澤笑了笑,收回手,平靜道:“君大夫,你趁着暇姐還未醒的時候,便将藥材制成吧。”
君未期沉默了片刻:“你知道?”
“猜到一些。”古遠澤道:“若是來不及她醒了前來阻止,也請你不必管她的說辭……”
“我和你一樣,都希望她能好起來。”
這個選擇對君未期來說,一點也不難。一邊只是早已褪色的承諾,而另一邊确實她自小一同長大的摯友,要怎麽選,還用說嗎?
難的是古遠澤的心意。
玉少陵何等聰明,幾乎一眼堪破這二人話裏的機鋒,他眉間一蹙,也幾乎感受到了君未期的惆悵。
但是面對這難解的局,他亦無可奈何。
古遠澤溫和一笑,又主動将話題扯開,面色凝重了下來:“君大夫,我想你應該知道,朝中出了什麽事罷?”
君未期眉目間不見詫異,似是早知道他會問到這個問題,她點點頭:“确實出了些事……”
“當今病重,朝中二皇子的黨羽愈發嚣張了,若非如此,祁杭也不敢動到葉暇的頭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給所有小天使一個使勁的MUA~~~
☆、剖解
古遠澤次日去看葉暇,面色蒼白的女子仍是安然地躺在榻上,不見一點醒來的痕跡。
晨光拂照,灑在英秀的容顏上,似為她的輪廓渡了一層金邊,小王爺坐在榻前,忍不住伸手去勾畫她的眉眼。
葉暇的美是需要品的,不似秦之澄那樣鮮豔濃烈,一眼攝人心魂;也不似君未期清冷寡淡,獨有一種高山之巅的遙遠不可親近;但若說溫和,卻也和易從舟的溫煦從容,內秀神斂截然不同。
她游走在山河裏,漂泊在江湖間,縱橫快意,潇灑自由,因為她的天地太過廣闊,在原則之外,擁有比別人都寬容的心胸。
他知道這世上有很多奇女子,鎮守家國者有之,文藻傳千古者有之,為情義大節赴死者亦有之——葉無暇只是其中一個。
但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尤其是于他來說,葉暇是獨一無二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纖長的睫毛,他還記得它們之前擦在他臉上的觸感,與葉暇的每一次接觸都好似偷來的,他小心翼翼地等着她的親近,不敢越雷池一步。
好在葉暇是個從不拘泥于俗世觀念的人,她喜歡的,便直接大膽地親近,從不考慮這是否符合時下對女子的潛在規則。
“她還要睡上一段時間。”
君未期提着藥箱,靠在門扉上,淡淡說了一句,她來了有一會兒,全程看着小王爺滿心滿眼的戀慕,只覺得眼睛快閃瞎了。
“為何?”古遠澤這才發現君未期的存在,他皺了皺眉,詫異道:“不是說暫時沒有大礙嗎?”
君未期面無表情:“為了防止她醒來礙事。”
古遠澤失笑道:“看起來君大夫很怕自己被她說服。”
然而看見君未期,他便想到昨夜的談話,他頓了頓,收斂了笑意:“敬王既然已經開始動手,那麽朝中現在定然已經不太平了,二弟和敬王向來走得近,想來私底下也是動作頻頻。”
古遠澤口中的“二弟”,自然是容王繼妃的兒子,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古遠峰。
他回想起自己離家出走之前,朝堂中的洶湧暗流,許多人都已經将賭注下載了二皇子敬王的身上,除了手掌實權的雲沉侯府一貫的中立純臣路線,不偏不倚,大部分權貴似都站了隊。
以二皇子外家的奉國公府、寧遠侯府為首,拉攏了朝中大半的文臣,而接下來的安怡長公主府,恐怕也已經做好了選擇。
當初趙明宇若是真想将他帶回瑜州,他現在又豈會在這個地方?明着受太後的命令抓他回去,暗地裏卻特意将他放走,恐怕就是要讓他空出容王府世子的位子,讓古遠峰有機可乘,讓容王府也成為二皇子登基的助力。
恐怕還不止。
他接下來多管閑事被人抓去,被迫飲下毒/藥的事情,恐怕也是二皇子派別的手筆,他原先還不知道那日身形消瘦的女子是誰,然而昨日見到顧長曦,便徹底一清二楚了。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因為他是這一代皇族中和秦之澄走得最近的人,他們認為他還有利用的價值,便趁此威脅他以秦家人手裏的半部《連城訣》換取解藥,順便以葉暇和安瀾府捕快的交情,将她一舉殺除。
對付他便罷了,畢竟他确實對二皇子的示好無動于衷,将來容王府必不能為敬王所用,還不如換一個好掌控的棋子。
但他們為什麽要對付葉暇?
古遠澤到底在皇室生活了二十餘年,對陰謀算計即使沒有十分了解,也有八分清楚,他原先已有隐隐約約的預感,而經昨日一事,對方的心思更是昭然若揭——
因為天機府、因為雲沉侯府、因為大長公主留下的兵權、因為皇室的暗衛力量統統是效忠于當今陛下的。
過了今年,二皇子便将過了而立之年,但當今陛下卻還活得好好的,立儲君的念頭一壓再壓,朝中頑固派亦堅持無嫡立長的規矩,如果不用特殊的手段,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他才能坐上那個至尊的位置。
而且還未必。
這些年敬王想必沒有少拉攏雲沉侯府一派的勢力,可惜他無論是在易從舟那裏,還是在秦之澄那裏,全都吃了閉門羹。
說到這個古遠澤就忍不住心生諷刺,不知這位從兄的想法為什麽如此奇特,總認為聯姻是最好的拉攏方式,恨不得把易從舟、秦之澄等人統統收進自己的後院中,若不是玄楚身為皇室暗衛,未得恩旨不得嫁人,恐怕他還要上玄家去提一提親——也不想想,他要是真這麽幹了,皇帝還容不容得下他。
易從舟身後代表着獨忠于皇帝的雲沉侯府;秦之澄身後站着大長公主在軍中的赫赫聲名;玄楚更是意味着所有皇室中人的安危,他無論想娶了哪一個,恐怕當今都不會同意。
有時候古遠澤回想,也許正是因為敬王老是幹蠢事,他這皇伯父才會對他諸多容忍疼愛,畢竟這蠢兒子再怎麽蹦跶,也蹦跶不出自己手掌心,既然如此,只要不危害到他自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
但也正因為敬王的目光淺顯,奉國公府、寧遠侯府和安逸長公主府甚至于他那二弟才會做出這個選擇,畢竟一個糊塗的君主才會抓不住手裏的權利,他抓不住了,就只能讓給別人抓。
什麽人呢?
自然是衷心耿耿,助他登上皇位的人了。
而那些不聽話的勢力,阻礙他們的絆腳石,就是必須要除掉的。
古遠澤想清楚來龍去脈,注視着葉暇沉靜的容顏,眼裏滲出微微的心疼。
其實這些事和葉暇又有什麽幹系呢?
她原本只是個自由自在的江湖人罷了,可是在那些人眼裏,葉暇身為天機府的一份子,身為一個劍道天才——尤其是于耶律滄一戰之前,幾乎達到了劍道宗師的境界,自然是很大的變數。
但這個變數不需要他們花費多大的心力,也不像易從舟等人身後站着不容小觑的勢力,不好對付,只要在拔除天機府的時候,順手一除即可。
他們打算将葉暇的死,作為消滅敵方勢力的開始。
只是他們沒想到,借勢廢了她的武功還不夠,她還有恢複的可能,這麽樣一個武道高手,如果繼續留着,誰知道她會不會成為對付他們的利器?——畢竟,她可是易從舟等人的至交好友。
君未期将藥箱往桌上一放,輕微的碰撞打斷了古遠澤的思緒,只聽女子清冷至極的聲調響起:“我從來不關心皇室的動作,但——不管皇室有什麽動作,都不該讓他們沾染到葉暇身上。”
“你說是嗎,小王爺?”
這句話意有所指,古遠澤心中一凜,霎時露出了一個苦笑的表情。
君未期平靜的看着他,眼神微涼,即使古遠澤在葉暇面前表現得再好,她對皇室中人還是存有一兩分戒備,只是對古遠澤沒那麽深的戒備罷了。
但是能在容王府那個修羅場活下來,還能讨得太後歡心,奠定世子之位的古遠澤,哪有葉暇想得那麽簡單?
她猜的,确實也沒錯。
古遠澤之所以能順利從瑜州府出來,為的當然不只是逃婚和尋找葉暇。而那場婚事,原本是太後為他挑的一戶,可以讓他坐穩世子之位的權臣之女。
但私底下,那位俞大人早已投靠了二皇子。
事實上,他比很多人都清楚當今的心意,當今屬意的儲君是誰,他早在兩年前就已經心知肚明了。
太後将他接到皇宮裏撫養,他離皇帝比很多人都近,尤其是皇帝的一些想法不會瞞着太後,他從旁得知的信息,比別人多得多。
皇後無所出,當今陛下早已決意将喪母的寧王記在皇後名下。
這就意味着,寧王将不只占有長子的身份,還将是當今唯一的嫡子。
他此次出來,途經安瀾府和滄州府,身邊的暗衛時常不在身側,為的就是替當今傳遞暗旨,防止二皇子屆時狗急跳牆,和奉國公府、寧遠侯府那些權利熏心的人一起勾結沈氏皇族餘孽,作死破壞大成的江山。
可是這些,都不是他可以告訴葉暇的。
打着為她而來的口號,縱使有幾分真心,實質上,也不過是皇族人的虛僞手段罷了。
古遠澤捏緊了拳頭,重重閉上了眼睛,不敢去看君未期沉冷的雙眼。
以為只是想看清少時的那一片幻夢,以為只是想追逐那一朵不可得的浮雲,但到頭來,只是空陷進自己自以為是的美好,自欺欺人罷了。
可是,他是真的喜歡她,舍不得她,他見到她以後的一言一行,全無半點假意。
似看透了古遠澤心中的不堪,君未期沉默片刻,轉而道:“昨夜有人告訴我——”
“你的解藥,可往天衍山去尋。”
作者有話要說: ……唔這條線總算串起來了……累趴……
皇帝:蠢兒子能不能別追你追不到的女人了……她們兇殘起來分分鐘削死你啊……
☆、來客
夕陽斜照,葉暇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傍晚,豔紅的霞光從天際傾瀉下來,将君府的一草一木染的如夢似幻。
半開的窗戶裏微風伴随着清冽的水聲,葉暇怔怔地看着頭頂簾幕的祥雲花紋,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既然已經回來了,那就暫時是平安的……古遠澤呢?
她沒有等多久,雕花木門就傳來了動靜,葉暇在榻上轉過身去,轉過頭,看深黑的袍角在地面前翻卷如浪,她笑了一聲,懶洋洋道:“未期你回來了啊。”
她沒問她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會耽誤時間,為什麽沒有回她的信。
——面對着祁杭的步步緊逼,她已經隐約意識到對方的動作,定然不是只針對她一個人。
向來獨來獨往的君未期,能再次平安地站在她的面前,已經足夠。
然而等她看清君未期的臉時,卻不由得大驚失色:“未期,你怎麽突然瘦了這麽多!”
她的臉原本就沒有多少肉,這一分別不過半個月,怎麽就又瘦了那麽多,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手背上隐隐可以看得清青色的血管。
君未期平淡地道了一聲“無礙”,又将手中端着的一碗湯藥遞到她面前,葉暇不疑有他,一口飲盡後往旁邊一放,追問道:“你這是出了什麽事?怎麽會憔悴得這個樣子?”
君未期不耐煩她的問題,皺眉道:“不是憔悴——”她什麽時候憔悴過?“只是遇到了一些事,過段時間就能養回來。”
她确實回了一趟天機府,但卻是為了抽調人手護送她往南疆,這一趟為的是葉暇武藝恢複所需的其他藥材。
可惜那些藥材也是罕見的天材地寶,生在環境詭異、人跡罕至的群山萬嶺中,有一處遍地毒花毒草,能食用的無二三,撐了好幾日只待花開,自然成了這個樣子。
葉暇還待要問,君未期卻沒有繼續的意思了,她唇角微抿,直言道:“多說無益,你此刻運功調息。”
“什麽?”葉暇經她一提,才發覺丹田處蹿起隐約的熱氣,這種久違的感受令她臉色一變。
她原以為君未期給她喝的藥是這兩年她養傷所飲之藥,但此刻身體的異狀卻告訴她,這絕非普通的藥材。
難道……
她抓住了君未期的手臂,阻止了她離去的腳步,語調冷沉:“遠澤呢?這藥是不是、是不是——”
她急切地看着君未期,等待她說一個否定的答案。
蒼白細瘦的手指平淡地拂開葉暇的禁锢,君未期沒有正面回應,而是道:“你既然心中有數,更應該知道他的選擇。”
“君未期!”葉暇頭一回如此疾言厲色:“你告訴我,他去哪裏了?你為什麽、為什麽不等我醒來再做決定?”
君未期腳步頓了頓,神色從頭至尾都不曾變過:“即使等你醒來,我還是會做一樣的決定。”
她頓了頓,繼而道:“藥已經制成,你別打什麽主意,分三次服用之後,即可無憂。”
無憂?什麽無憂?哪裏來的無憂!
君未期沒有多留,徑自從屋中走了出去,葉暇無力地倚在枕上,感受着四肢百骸中流動的真氣,伸手捂住了眼睛。
這種暖洋洋的感覺十分舒服,不像她之前強摧真氣那般錐心刺骨,不愧是靈藥,這洗筋伐髓的功效很明顯,只怕這第一幅藥用完,就可恢複她全盛時的十之二三。
可是,她寧可不要。
葉暇咬着牙,掰碎了床架。
這兩個……不顧她意願的混賬!君未期她對付不了,古遠澤她還不能教訓嗎?這小子到底什麽時候發現自己身體狀況的?這藥材又是哪裏來的?
喝下去的藥也吐不出來,君未期又不肯說明古遠澤的去向,葉暇只能等自己暫時恢複了,找一找有沒有別的方法解決他身體的隐患。
走出房門的君未期頓住腳步,聽着風中銀鈴的動響,眉心不由得蹙了蹙——有人來了?
若說之前君未期還不知道送藥的到底是誰,但是與古遠澤一番談話,她已經明了,送來炎靈骨的人必然是顧長曦,但她這麽做的目的,誰也不明白。
按情理來說,顧長曦乃祁杭的師妹,他們理應相互幫扶,可是聽古遠澤的推測,顧長曦卻在背後拆祁杭的臺,這究竟是什麽原因?
而給古遠澤下藥的人,究竟是受了誰的指派?
若說是顧長曦,她又為什麽在今早遣人送來解藥的配方。
其中一味藥,必向天衍山取,趁着天衍山師徒還未揭開僞裝的面具,只有越快越好了。玉少陵親自陪同古遠澤上門,應當沒有大礙。
她一邊信步向前,一邊漫漫不經心地思考着,并沒有在意到底是何人上門拜訪,既然蕭臨深正在暗處守護,那麽有問題的人自然沒辦法靠近大門,驚動君府中無處不在的風鈴。
只是君未期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個老熟人——
雲鬓花顏,紅衣妖嬈的風情女子懶懶倚在門邊,笑意盈盈地轉着手裏的幕籬,沖她抛了個媚眼。
“我說君神醫,咱們好久不見了。”
君未期腦中一疼,那種面對蠢貨的無力感又湧上了心頭,這個關鍵時刻,要照顧一個葉暇還不夠,又來了一個更讨人厭的。
容情和蕭臨深是老熟人了,蕭臨深當然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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