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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遙遠卻孱弱,只消一劍,她便會化作一縷芳魂,消散而去。
蕭臨深與祁杭之間的交手已趨近百招,就在最終一決時,祁杭虛晃一招,劍光沒去之後,他的身影早離了蕭臨深身側,直奔葉暇。
“祁杭!”
一聲怒喝,蕭臨深恨極欲追,卻已來之不及,一柄驚鴻劍,眼看就要斷人腸,祁杭是絕不放心再将葉暇的命交由別人來收!
這一回,他必要親自動手!
劍光橫絕,葉暇面色更紅,她真力的運轉到了緊要關頭,只消最後一刻,她便能及時睜開眼睛,躲開這一劍。
但也來不及。
一柄冷劍滿載殺氣,不沾鮮血絕不回轉,祁杭的目光森冷,劍氣更冷。
“哧”的一聲,是利器陷入肉裏的聲音,祁杭眼裏顯露出癫狂的笑意,然而見到劍尖刺中的女子時,他的心便似頃刻間被天山的冰雪凍住,寒進了骨子裏,再也無法消融。
“為什麽……阿情……”
作者有話要說: 容容……唉……
☆、總別離
劍上,抹了沾之即死的毒。
祁杭一生在宅門傾軋中摸爬打滾,習慣了陰謀詭計,對待任何敵人,只消在棋盤上落下一子,所有阻礙便煙消雲散。
他可以對任何人無情,容情卻是唯一的例外。
寧遠侯是個庸人,偏偏最喜女色,府中妻妾成群,庶子生了二十餘,人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身為唯一卻不受寵的嫡子,祁杭不得不争,也不甘心不争,侯夫人雖然不受寵愛,可她才是寧遠侯府真正的女主人,她怎能甘心将侯府基業被別人奪走。
在朝中殊無依靠,寧遠侯夫人母子将視線放在了朝堂之外,祁杭自小求師在外,避開了府中的勾心鬥角,卻又因此,在初歸侯府時,現在死在別人的算計之下。
那一夜的大雨真是冷,冷透了。
他是侯府唯一的嫡子,卻能因為寵妾的構陷被生父趕出家門,祁杭想起長跪在寧遠侯府外的那一夜,忽覺無盡的可笑。
為了那個不重視、不在乎自己的所謂“生父”,他付出了那麽多努力,卻還是得不到他的承認,甚至在淋了一夜雨後,被庶弟請來的殺手追殺。
而救他的,竟然是個從來不曾被他看在眼裏的青樓女子。
昏昏夜雨,生死一線,有姝一人,雲鬓花顏,流绻春光。
他永遠記得那雙尚現青澀,然一颦一笑都流光溢彩的眼睛,每一眼都是妖嬈的風情。
從不齒,到冷眼旁觀,他本欲逢場作戲,卻在日漸流逝的相伴時光裏,漸漸忘了他的初衷,再也分不清,他對她到底是怎樣一種感情。
她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妓子而已。
他曾無數告訴自己。
她既怕死,又任性;她不溫柔,也沒有顯赫身份;她總是口是心非,從無體貼;她愛嫉妒,且嗜酒如命,常常喝得醉醺醺,在他面前唱戲。
她有這麽多缺點,沒有一點配得上他。
十二年相識,她見證了他最不堪,最落魄的樣子,他能留她一命,許她一個側室之位,原該是他對她最大的恩賜。
可是,為什麽這一刻,心會疼得這麽厲害呢?
毒是特意為葉暇備下的無解之毒,見效之快當世罕見,是他為了防止君未期那雙生死人、肉白骨的杏林妙手而特意挑選的。
卻用在了容情的身上。
他抛下蕭臨深,将目标轉向葉暇的那一刻,容情對着抵住自己的劍刃,撞了上去。
那劍客遵從祁杭的命令,不敢傷她,讓她趁勢脫離了幾人的控制,攔在了葉暇的身前。
祁杭垂下眼,發覺自己握劍的手,竟然開始顫抖,他的手抖得太厲害,厲害地讓他忍不住松了手,後退了一步。
“為什麽……?”
他問:“你,不是很怕死的嗎?”
那麽怕死的一個人,怎麽有勇氣跑出來,替葉暇擋下他的驚鴻劍呢?
“容姐——!”
壓抑的呼喚哽在喉口,葉暇體內真氣一時失控,陣陣氣浪化作浪潮,席卷八方,震碎園中花木山石、雕甍畫梁。
她再也顧不得體內亂竄的真氣會對身體造成什麽影響,極致的悲憤席卷心頭,她倏然睜眼,接住了在她身前落倒的紅衣女郎。
這一幕來得太快,容情獻身阻攔只在一瞬間,祁杭很快下令釋放了君未期,黑衣女子也毫無遲疑地奔至容情身邊,然而待一見到她的面色,君未期的腳步就踉跄了一下。
毒素發作得太快,女郎原本妩媚妖嬈的一張面孔泛着極致的蒼白,似天山一抹琉璃冰雪。
容情抿起唇角,她唇色發青,身體發涼,甚至感覺到渾身的力氣在快速流逝,幾乎在瞬間,這具年輕健康的身體就到了油盡燈枯的境界。
紅顏枯,枯紅顏,她在少時曾經聽迎波樓的媽媽說過,她用這種毒/藥來威脅不肯聽話的姑娘,她說一中此毒,便朝夕之間耗盡生命,青絲化白發。
相傳這毒的解藥已經失傳,再無藥可救。
沒想到,她曾經害怕到了極點的東西,如今嘗試起來,也不過如此。
容情強撐着一口氣,忽然笑了笑:“怕、我……我怎麽不怕?我最怕死了……”
葉暇落下淚來:“容姐……”她顫抖着小心翼翼地收攏環抱女郎的雙手:“你為什麽、為什麽那麽傻?”
“我……”容情喘了口氣:“暇兒,我不能再讓他一錯再錯下去了。”
這個“他”說的是誰,葉暇心知肚明,在場之人也心知肚明。
祁杭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又看看對面女子身上的血跡,目露迷茫之色。
滿目都是血紅。
為什麽……啊。
他曾經發誓,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将別人用在他身上的陰謀算計統統還回去。
他沒有做錯,沒有——再厲害的武功又怎麽樣?還不是一樣要敗在他的算計之下?
君未期背過臉,閉上雙眼眨去了眼底的淚光,她是醫者,看遍生老病死,人間悲歡,她怎麽還會有眼淚呢?
明明一直将她看做祁杭派來的細作……
即使不能救,也不能連嘗試都不嘗試,就宣告了容情的死刑……君家人從來不會遇到困難就放棄,便是不能解毒,也要盡力一試!
對!盡力一試!
君未期一手搭上容情手腕,另一只手正要展開針灸包,容情卻按上了她的手,搖頭:“別……白費力氣了,我還想和暇兒……多說幾句話。”
君未期一直隐忍的眼淚也跑出了眼眶,她怎麽能看着這蠢貨死在她面前?容情要是死了,這天底下就再也沒有傻子了!
“容姐……你就讓未期幫你好不好,她這麽厲害,一定不會讓你死的……”
葉暇幾乎是再也支撐不住,半跪在地,她曾發過誓,再也不會讓任何一個朋友因她而傷、因她而死……她怎麽能?!她怎麽能?!
“暇兒……我是個……自私的人。”容情唇邊緩緩流出青黑的血痕:“我也想、也想有人一直一直記得我,永遠忘不了我……”
“如果有下輩子,我能不能生在天機府?”
她說着,眼裏也沁出微微的淚來:“不用做秦之澄,也不用做易從舟,我就做個葉無暇,愛想愛的人,做想做的事,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如果有人傷害我,她們都會來保護我……”
“就像、就像我對你一樣……”
葉暇的眼睛抵在她的肩頭,泣不成聲。
“別哭、別哭。”她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我是怕死啊,我卻更怕良心不安地活着……我不想做什麽侯夫人,我就想有個人陪着我,平平淡淡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
祁杭手中的劍“當啷”一聲,終于落到地上。
“暇兒……”
“你替我告訴阿羽……”容情眼角劃出淚痕:“你替我告訴他,我原諒她了,叫他把我帶回家,我孤苦無依了一輩子,總算要回家了……還有啊,讓他一定、一定要追回阿澄,否則……”
極致的疼痛之下,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還有什麽沒有交代,只是看着葉暇向來的冷靜溫和,為她碎裂成滿心的痛楚,忍不住安撫。
“暇兒,別為我難過……”
“其實,我這一生,太累了,為了活着,我失去了太多……”
一生微賤,沉淪寥落于泥淖之間,臨至死前,終得一線天光。
容情擡眼,看向僵直而立的祁杭,笑意忽然明滅如将熄的燭火:“暇兒,原諒他……”
昔日意氣風發少年郎,倚馬倚斜橋,滿口紅袖招。
他一直不知道,他那雙藏住了所有心思的眼睛,唯獨藏不住她的影子。
容情以命作賭,她活着,這兩人必有一死。
可是她死了。
到最後,終于明白,她撐着一口氣,抛棄了這麽多東西活在這險惡無情的人間,就是為了印證,這人間依然有值得她感受的東西。
從前她不想就那麽死了,她想……即使要死,也不能死的孤孤單單,一抔黃土之後,再也沒有人記得她。
現在,這個願望終于達成,他們也一定會永永遠遠地記住她。
“來年,再讓從舟,為我帶一壇春風醉來吧……”
這是她留在世間的最後一句話。
縱借春風成佳釀,無人飲,難登舟。
易從舟一首随意填的詞,竟一語成谶,自此飲春風醉的人已不在,而酒,也真的成了傷心酒。
青絲成白發,紅顏化枯骨,葉暇感受着容情身上的體溫漸漸消失,她抱着她,挺直的脊背瞬間佝偻下去,身體僵成一座石像。
“啊——”
堵塞的筋脈被狂亂的真氣沖破,葉暇此刻心無他物,僅存一腔殺意與恨意。
可是殺誰?又有誰該殺?恨誰?又有誰該恨呢?
恨這無情世道?還是恨這弄人天意?
君未期捏着的手指已然發白,縱目看去,滿目荒蕪,遍地傷心。
祁杭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他要來奪容情的身體。
葉暇沒有動手,她雙目赤紅,神色冰冷:“你帶走她,能将她葬于何處?”
“碑上,又要刻上什麽名?”
對啊,他又能給她什麽呢?
許諾成空,一腔算計,到頭來也轉瞬空。
她心心念念要有一個家,他從來沒能給她。
“走。”
既然她要以自己的死,換葉暇的活。
既然她不願嫁作他婦,想以遺軀歸家。
他也只能,成全她。
☆、約戰
在看到天衍子臉上露出冷笑的那一刻,玉少陵便心知不好。
他們明白這一趟必然有所風險,祁杭的立場已經如此明顯,他們怎敢相信天衍子會如武林盛傳的那般清正?
只是不得不賭上一把,君未期收到的那封信裏提及的藥材的确是天衍山獨有,聽說是天衍子為顧長曦延壽而精心栽培的,此藥別處罕見,唯有上天衍山試一試。
古遠澤二人借以碧水山莊的名義,又通過鳳夕歸請動昆桐劍派的弟子護送,易容化作平常的江湖人上門求藥。
往常不是沒有過這一類上門的武林人士,所以只要他們小心一些,不暴露身份,天衍子也絕不會撕破僞裝,犧牲了這個身份在江湖中這麽多年的好名聲。
他們的确順利上了天衍山,也的确見到了傳說中的天衍子,可惜玉少陵低估了古遠澤的身份對天衍子的意義,也不知曉天衍子的真實身份。
何況這封信本就是有心人的設計,在踏入天衍山的那一刻,就幾乎注定了他們的結局。
那原本仙風道骨的老人微笑着劃出一劍時,玉少陵唯一能做的,只有推開古遠澤。
古遠澤心急道:“玉大哥!”
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隐在暗處的影衛終于現身,數道黑影疾馳,可惜在他們臨近古遠澤身側的瞬間,就被一道無形的氣勁彈開,欲要再度靠近,卻被突如其來的數名劍客擋下。
跟随一同來此的昆桐弟子揚眉怒目:“天衍子前輩,你這是何意?”
白衣老者撫須沉眉,冷笑不答,他原本慈眉善目,頗有一番仙風俊骨,然而生态變化之下,竟赫然陰沉冰冷起來,昆桐弟子們心生警覺,待他們出劍一刻時,卻見同行的碧水山莊之人冷笑着拔出了手中劍,阻了他們去路。
“你們……”
掩藏許久的面具終于摘下,場面頓時陷入一片混亂,而就在這混亂之中,玉少陵身形倏轉,對上高座之上,天衍子輕描淡寫的一劍。
不行,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玉少陵心一沉,手中折扇頃刻間轉換,指掌疾旋,判官筆出!
判官筆展露鋒芒,卻仍不敵這鬼神皆驚的一式,玉少陵五髒六腑被雄渾霸道的真氣沖撞,再也承受不住這股力道,口中噴出鮮血,他來不及多想,唯一的念頭只有——逃!
逃!
天衍子真氣圓融,招式起落間渾然天成,好似天罰。
這樣的武功,實在是太可怕了,除非能找出對方的弱點,否則他根本無從對抗——
此人的武林神話至今還沒有人能打破,玉少陵心知多戰無益,他只能耗死在這裏,可是想要逃,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心思電轉,可危及之間,身體的反應比腦海中的思慮還要快上幾步,險險推開那幾乎奪命的利刃,玉少陵提起古遠澤的後衣領,一個縱躍掠出了天衍正堂,然而身後追殺毫不留手,玉少陵眉山一凜,沉聲一喝,再度迎上直面而來的一擊。
“走!”
古遠澤咬咬牙,心道不能再拖累玉少陵,他腳步一轉,飛快地朝山下的路奔去,卻見來時的路早已被重重樹影覆蓋,不複歸途。
“糟了!”
強烈的危機感逼近心頭,古遠澤身形僵直,他不回頭,也不能回頭,一旦回頭非但自己性命不保,玉少陵也要葬身此處。
無論前方是何種危機,他都決不能後退!古遠澤打定主意,腳步停也不停,直接沖進了突然出現的密林之中。
而就在他闖進去的那一刻,身後追兵亦至,他們追到近前,之間樹影再次移動,而先前進去的小王爺,早已不見蹤影。
“人呢?”
“不必追了——”天衍子冰冷的話語傳入幾人耳中,正堂前,老者手中拄着長劍,目光森冷:“先把玉少陵壓下去。”
玉少陵為古遠澤争取了逃跑的時間,卻支撐不住沈嘯的淩厲劍式,當師傅的如此厲害,可想而知他的兩個徒弟必也不服虛名,玉少陵抹去嘴角的血跡,苦笑了一聲。
他落到天衍子手中,而面對祁杭強烈攻勢的葉暇和君未期二人也不知是何等狀況,眼下只望古遠澤能逃出去,他才有一線生機。
既然撕破了臉皮,白衣老者也不再掩飾,此刻在他人面前慣有的和善笑容消失得一幹二淨,沈嘯将劍交給身後的劍童,淡淡吩咐道:“寇侯。”
玄衣劍客自堂後繞出,眼神精銳,若是古遠澤先前能見到他的模樣,必然不會如此輕易放下戒心——原因無他,這正是迫他喝下毒/藥的人。
“主上。”
“他進了護山迷陣,必然跑不了。”老者嘶啞地低沉一笑:“就是不知他的分量在古賊心裏有多重,用他的屍體,可否換回我兒。”
沈氏皇族一脈對于平三國,建新朝的古家人自是深惡痛覺,沈嘯一句“古賊”,齒間溢滿厭惡。
玉少陵一驚。
二人對答旁若無人,寇侯聽聞此言,恭敬地寬撫道:“主上放心,屬下定當盡力救回少主。”
“我兒被葉暇所擒,又為古家逆賊關押十年,”沈嘯道:“此仇不共戴天,長曦多番違抗本尊的命令,暗中相助……”
“請主上明察!”寇侯掀袍一拜:“小姐她絕非有意相助,若不是祁杭多次越過她行事,她也不會——”
“是與不是,你和她心中都清楚。”老者轉身負手,看不清臉上的神情:“看好她!看在她是本尊侄女的份上,暫且饒她一次,若再有下次,本尊絕不會再顧惜她身上流着的沈家血脈。”
“……是,主上。”
玉少陵在一邊聽着,臉上的笑越來越難看,他确實對江湖轶事十分感興趣,也知曉許多旁人不清楚的武林隐秘。
可他根本沒有料到,也不想知道天衍山竟然藏着這樣的秘密。
這下可好,天衍子壓根不避忌在他面前坦露隐秘,可見是不願意留他性命了,之所以還未曾動手,恐怕是想要以他做誘餌,引人上鈎。
而遠在千裏之外的君府,早已是一片狼藉,烈焰焚至天明方熄,好在君府地處偏遠,火勢未曾波及近鄰。官府的衙役也因此直到淩晨,方才姍姍來遲。
他們大概清楚,這是江湖人的恩怨情仇,只要不波及普通百姓,他們一般是不願意管的。
一場大火将所有回憶與傷心燒成一空,蕭臨深受皇诏不得不離去,臨走前曾去祁府查探,不過一夜之間,已經人去樓空。
祁杭離開了滄州府,回了瑜州,而他病弱的師妹顧長曦,亦不見蹤影。
将一切收拾停當,君未期打算為容情扶棺,送她到西戎。
葉暇本想和她一起走,卻在出發前收到了一張挑戰帖,一張獨特的挑戰帖。
雪白的宣紙上簡單地寫了約戰的時間與地點,甚至沒有落款——這樣不真誠的挑戰,葉暇本可以熟視無睹。
自武林名宿邵一棠敗在她的劍下後,各式各樣的挑戰層出不窮。她年少成名,名聲遠傳,自然有許多人不服氣,想要證明她名不副實。
葉暇對此并沒什麽異議,基本對自己劍境有所助益的挑戰,她都來者不拒。在武功被廢之前,她還未嘗敗績。
手裏的挑戰書沒有署名,葉暇心裏卻隐隐有個念頭,筆鋒端融的字跡,令她想起一個人。
這是個舉世難尋的對手,而約戰的地方也是個她無法拒絕的地方。
論劍臺。
論劍山上論劍臺,論劍你我何時來。
阜都靈秀的山水間,亦有如此聲名遠揚的劍道聖地,昔日的無影劍葉晗一劍動四方,就是成名于此。
所以這場比試,葉暇一定要去,也不得不去。
易從舟派來攔阻古遠澤的人任務未成,只好找上了君府,想不到一來就遇上了君府發生這樣的大事,而他們帶來的消息,也在葉暇心中砸下了重重的陰影。
“你說,天衍子的真實身份……是魔煞宮主沈嘯?”
饒是一貫鎮定冷漠的君未期得知這個消息,也不禁震駭,畢竟是她讓玉少陵二人前去求藥,他們的危險是她一手造成的。
“無暇——”
“不必擔心,”葉暇望着天際初升的朝陽,輕聲道:“未期,我會把他們救回來。”
君未期沉默地看着女子英秀的眉眼,那雙眼睛裏的疲憊與滄桑又重了幾分,昔日溫靜姝逝世,燕雪擁殒身,容情為她而死——每一件事對葉暇來說,都是不可磨滅的傷痛。
可她現在連傷心失落也不能,必須振作起來,面對即将到來的兩個強大敵手。
“好。”君未期點頭:“我信你。”
她說:“珍重。”
葉暇點點頭,俯下身去摸了摸棺中人衰老的眉目,這曾經纏繞着無限風情的眼睛,再也無法睜開了。
她替棺中女子的鬓邊,簪上了一朵火紅的花。
葉暇掩去了眼裏的水光:“容姐,願你來生安康喜樂,再無坎坷。”
棺蓋阖上,君未期帶人離開,葉暇望着衆人離開的背影,閉上了眼睛。
她這短短半生失去了太多的朋友,她們的屍骨築起了葉無暇的聲名與性命,那麽葉無暇從此就要背着她們的期待和祝福,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開始!我要努力更新!!!
立這個FLAG!絕對不倒!
葉暇要開始逆襲了!
☆、聰明人
不見天日的地底石窟,石鐘乳上滴答的水聲在洞內形成回響。
這是在密不透風的地底,唯一能讓人感受到自己還活着的聲音。
古遠澤咬着牙,抗過了一陣鑽心蝕骨的疼痛,被沈清持強行壓下的藥力在此刻爆發,沖撞着脆弱的經脈,未曾習武的少年人将身軀緊緊貼在冰冷的石壁上,努力将所有思緒放空。
冷……痛……
疼到窒息的感受,正如多年前不染湖的水波,溫柔卻無情地壓迫着他的每一寸肌膚,徹骨的疼痛席卷每一寸脈絡,古遠澤痛得縮起,卻竭力保持神智清明,始終不發一語。
如果疼痛能讓他更好地看清眼下的局勢,那就來吧——疼着,就無暇慌張、無暇擔心、無暇……
她……會來嗎?
古遠澤在疼痛間憶起七年前的那一抹藍影,心中湧起複雜的情緒,他明白葉暇一定會來,也清楚他與玉少陵的安危葉暇不可能不顧。
可是他在心中,卻隐隐發覺自己并不希望她來。
她來,看到的還是一個無能的古遠澤,一個癱軟在地狼狽不堪的無用之人。
葉暇在他心中已是高居神壇,如果一次一次都需要她來搭救,以恩情堆砌起他們之間的橋梁……那他的活,還有什麽意義,他又怎麽敢言喜歡,即使對她說了,也會如同上次一般。
葉暇會信他不是因為恩情而喜歡嗎?
然而玉少陵的性命也搭在了天衍山,他不能這麽自私,對方的目标原本是他,他不能拖累玉少陵。
得盡快想個法子救人自救。
古遠澤心思沉定,待到身體中疼痛的浪潮稍稍褪去,便掙紮着站了起來,沿着洞窟的深處繼續探索。
先前那個密林之內就布滿了機關陣法,古遠澤逃離時看似慌張,然而面對着這一類困阻,他暗地裏卻松了一口氣。
他在瑜州府聲名狼藉,在皇親貴胄眼裏更是不學無術游手好閑的纨绔。
可他們偏偏忘記了,他之前的人生歲月裏,一半是在雲沉侯府度過的,雲沉侯更曾親自教養他。
也許他們更記不得,先皇在世時,雲沉侯這個稱謂所代表的意義——
帝師。
于小王爺而言,雲沉侯府比之容王府要更像一個家,而侯府中的人,也更像他的親人。
不知出于什麽心思,雲沉侯不僅教授了他身為皇室中人的基本課業,更交了他許多旁門左道的東西,若非他經脈纖細,武道一途毫無可能性,他也應精通武藝的。
因此古遠澤對奇門八卦雖然說不上精通,可卻也是半個行家——甚至那一手賭術,也是從雲沉侯手裏學來的。
可惜躲過了迷宮八卦陣,卻躲不過突然發作的毒效,一瞬侵入心脈的痛楚逼得他在兌位多行了一步,一步踏錯,頃刻間天旋地轉,他便不知怎麽落到了這個地方。
古遠澤一邊緩步逡巡,目力所及皆是一片黑暗,黑暗盡頭卻隐隐透着兩團火焰的微光。
地底密閉,別說燃火了,即使是人呆久了,也要呼吸不暢,這兩團火焰來的莫名,也不知是怎麽才能在密不透風的地下窟洞裏燃燒這麽長的時間。
待小王爺扶着牆謹慎走近,目光落到燭火之上時,又瞬間明了了。
“竟然是……鲛珠淚!”
也無怪小王爺如此驚詫,能在如此環境下使燭火長明不熄,唯有蠟燭上動手腳。
這兩只蠟燭燃燒時無煙無味,只有少量的燭淚滑落,也不需要空氣。燭身形貌似魚,所以這燭淚便像是魚的眼淚,故得了一個雅稱,名為“鲛珠淚”。
有傳說這是鲛人落淚而成,古遠澤卻知道其中真相,這蠟燭與其說是蠟燭,不如說是一種構成複雜的礦物,不知是什麽因由,天生形狀像魚,唯有滄州地界的礦脈才能挖出一兩塊。
而在此之前,它們是沈氏皇族認為天賜神命的象征,所以一旦有人尋到,就要交由皇室——後來沈氏皇族覆滅,鲛珠淚也再也找不到了。
或者說,即使找到了,也進了南帝的私庫。
沒想到在這裏能看到這樣失傳已久的東西,鲛珠淚出現在此,有很多的可能性,可古遠澤第一個念頭,卻立刻将蠟燭與天衍子的身份聯系在了一起。
他閉了閉眼睛,忽然意識到,天衍子年齡已沉,那雙眼睛已有了渾濁之像,但雖然不太明顯,卻依稀能辨認他的眸色,進而推斷他的身份——
沈氏餘孽?
難怪天衍子要他的命!
這容王世子的身份對于沈氏皇族來說必然大有用途,可惜他如今也算是暫時逃離了天衍子的魔爪,即使他想借他之名做什麽,到時候找不出他來,也是無用功。
古遠澤沉默地看着這兩支微光閃爍的蠟燭,這兩支蠟燭背後是一扇石門,門扉緊閉,上面還生了青苔,想也是關了許久,這門背後即使有人,也早就該死了。
可若不進去,如何才能查探天衍子的秘密?
這裏找不到任何機關的痕跡,看來玄機就在這兩支蠟燭上了——
那麽,是哪一支呢?要賭一把嗎?
想到“賭”字,小王爺又不由得想起雲沉侯的教導,她對自己的賭術很是自豪,可惜自家的子孫後輩都沒有一個感興趣的,于是便禍害上了古遠澤。
“哎呀呀,別小看這門功夫,想當初南帝可就是憑着一手神技與太/祖來了一場豪賭,為南浦贏得了平靜的三年,取得了喘息的空間,借着這三年把最為弱小的南浦發展成為與西梁、北成勢均力敵的大國。”
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将傾。
這個遙遠又神秘的帝君,似乎無法被歷史的煙塵覆蓋,他的風采形象在經年之後,扔在人們口中熠熠生輝。
彼時眼神清明、風姿蕭疏的雲沉侯,提起這個人來臉上也藏不住贊嘆的情緒。
“不過,賭也必須有賭的技巧啊。”
古遠澤低低地咳了一聲,抹去了唇邊溢出的血跡,他凝視着指尖的朱紅,半晌,在其中一支的火焰上按了下去。
此火無解,不能以水土覆滅,唯以血熄之。
就在他按滅燭火的那一刻,石門轟隆作響,一道蒼老嘶啞的聲音似從雲端傳來,卻清晰地傳入他的耳朵裏。
“二十年啦……沒想到還能有除他之外的人進來這個地方……”
遠在瑜州府的易從舟,拾定心思,踏上了寧王府的大門。
當今病重,敬王在朝中勢力愈發膨脹,寧王的日子就相對不那麽好過了,可他似乎并沒有什麽緊張感,閑來無事就陪着自家王妃彈琴鼓瑟,賭書潑茶,看得旁人都忍不住替他着急。
寧王妃倒很清楚丈夫的心态,他對朝堂的争鬥一直是冷眼旁觀,因為當今偏心偏得太過嚴重,他這個時候插手,只能讓當今對他更加厭惡。
如今寧王對待皇帝的态度,就是臣子看待君主。
所以雖然娘家人一直催促,寧王妃也堅決和丈夫保持在同一陣線,沒有在此時插手朝堂的意思。
聽到易從舟的來訪時,寧王正在院中賞景喝茶,寧王妃方修剪好了株月季,走回寧王的身邊,素手扶了扶歪了的金簪,側眸去看丈夫:“殿下不打算去見見易大人麽?”
“你希望本王去嗎?”寧王把手裏的茶盞遞給她:“先喝口茶。”
他們成婚七年,早有了非比尋常的默契,然而有的時候,寧王也覺得自己難以看不太透自己的王妃。
如果換做別的女子,即使知道易從舟必是為了朝堂要事而來,也恐怕不怎麽樂意自己的丈夫去見她,那是個太有魅力的女人,要讓人不起什麽旖旎心思,太難。
尤其是她現在還未嫁。
寧王妃笑了笑,溫聲道:“若是其他人,我必然是不希望的,可來的人是餘薇,我怎麽能怠慢?”
“你和她感情倒是好得很。”
寧王妃笑道:“且不論其他——餘薇既然會找上你了,定然是有急事,怎麽能把她放在一邊不管不問呢?”
寧王搖頭失笑,無可奈何地被寧王妃推出了園子。
易從舟被冷待在會客堂上,端着茶盞默默地想,這麽一副悠閑的态度,寧王說不準還真的一點都不擔心——
其實這個時候擺出無心皇位的架勢也沒有用,寧王頂着皇長子的地位壓在敬王頭上這麽多年,若讓敬王得以登基大寶,那以敬王的手段,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但也許寧王清楚得很,自己和秦之澄比他更擔心,有雲沉侯府和天機府這兩個龐然大物擋在他前面,他甚至不用拉近關系,她們也會替他解決一切危機。
聰明人。
這樣一個聰明人,她們怎麽能放他一個人悠閑自在地躲在後方?別的不必說,天衍山放出話來,古遠澤已被沈嘯擒住,要他的平安,就要拿戚寒風來換。
這件事旁人都不好做,只有寧王這個皇室血脈出面,才能說得動,拿出個章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碼字碼到一半睡着了……
今天晚點會補上一更……
☆、定調
巍峨宮巒,氣勢莊嚴,透過重重宮牆,玄楚一路行來,如入無人之境。
養心殿內燈火煌煌,将整個內殿照的透亮,一襲寝衣的帝皇倚在枕上,目光沉凝地看着手裏的奏章,燭火的光影照在他的臉上,将他眼裏的情緒模糊成一片難解的沉光。
“陛下。”
黑衣女子躬身行禮,一雙冷靜的點漆雙目不見波瀾,仿佛所有情緒都被人抽離:“安怡長公主确如您所料,意圖收買何副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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