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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勝榮幸。”

顧長曦竟微微笑了:“你值得。”

被對手如此肯定,葉暇一時不知此刻是喜是悲,她頓了許久,才點頭道:“好,既然如此,我也再無話可說,無影劍葉無暇,請君一戰。”

“照影劍顧長曦,請君一戰。”

劍刺出,寒光動。

有光的地方,就一定會有影子的存在。

毋庸置疑,顧長曦的照影劍,是一把光明的劍,有光所在,影子便無所遁逃。

在光的照耀下,除了鬼,還會有什麽東西沒有影子呢?

就是鬼,也要怕光的。

可是顧長曦,卻是活在影子裏的一個人。

葉暇的無影劍沒有影子,也絕不畏懼光明。

之前曾有人評價說,無影劍無影無形,豈不和暗器這等小人之器相類?

她們兩個人似乎拿錯了劍,一個身處光明,卻掌黑暗;一個身藏陰影,卻欲照影。

其實葉暇對這一類的觀點,從來嗤之以鼻。

畢竟一個人用什麽武器,和他的善惡有什麽關系?

有人持劍,劍乃君子器,但用劍來殺人的卻不在少數。有人用毒/藥,但用毒自保,以藥救人,又能說是錯嗎?

劍藏風雲,雲生風行,葉暇無劍為劍,顧長曦以劍照劍,若能有人有幸在此一觀這兩名當世頂尖的劍客一訣,必當嗟嘆不已。

烈陽高升,雨後的餘涼被天光驅走,論劍臺上風聲寂寂,只有兩人相撞的真氣在空中抗擊爆發,激起無盡塵浪。

“葉無暇,劍之頂峰,非無情之道不能達。以你這般留情的招法,怎能擔起第一的聲名?”

顧長曦冷冽的話語在擊破的氣浪中響起,葉暇垂眸一嘆,淡道:“有人曾經和我說,一個人的劍法好不好,和他是不是無情,其實沒有多大的幹系。”

還記得,燕雪擁豪邁地飲罷一壇酒,意态磊落:“那耶律滄號稱入了無情劍道,練成了無情劍,老子看他純屬放屁——”

“要真的無情,早就入武道之巅了,他如今還站在戰場上,屠殺武功遠遠不及他的人,這叫無情?——這叫混賬!”

葉暇問她:“那你覺得,和什麽有幹系?”

“當然是和情有關!”

銀甲紅纓的将軍眺望長河落日,依稀是塞北的風沙刮骨過喉:“有了情,才有想要守護的東西,才有視死如歸,馬革裹屍的勇氣。”

她長嘯一聲,策馬遠奔。

“沒了情,老子怎麽保家衛國啊?”

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燕雪擁臨前的大笑響在耳畔,劍鋒相錯,葉暇勢倏一變,剎那間雲潮翻湧,風聲風滅。

“為情為義,不願動手;為情為義,又不得不動手。”

“盡你的全力罷。”

兩眼相照,彼此心知,此戰不須長久,皆付各自極招。

顧長曦眉眼間竟掃去了所有的憔悴,倏然豔光大勝,曼麗至不可逼視。

她眼裏浮起濃濃的戰意,重劍在手中起落,一招一式渾然天成,不着一絲拖泥帶水的痕跡。

照影一劍,斬破風聲。

就在她斬下的那一刻,論劍山上群獸避走,樹影疾搖。風欲靜,不得靜,風欲生,不得生,流雲變化萬端,天光似也為之一滞。

葉暇劍指騰挪,一劍破萬鈞。

堅硬到了極致的照影在天幕下閃現灼人寒光,厚重劍身也禁不住為這無劍之劍的頂峰一式而顫動。

“锵”的一聲,劍離手,人垂落。

“好……”

顧長曦話語尚未出口,便是一連串的咳嗽,而在這撕心裂肺的咳嗽裏,大量的鮮血從口中溢出,在素淡的衣袂上灑下驚心動魄的血紅。

“顧長曦!”葉暇臉色一變,連忙接住了她倒下的身軀:“你……你的身體……你今天……”

她的身體幾乎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體內的每一寸經脈都被寒氣所催,若不是憑着一身宏大炎烈的真氣支撐,早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但此一戰,她将所有真氣催發,體內真力便再也無法護住髒腑,寒氣侵入肺腑,便迅速走向了死路。

葉暇探到她的脈搏,再也說不出話來:“對你來說,這一戰就這麽重要嗎?”

顧長曦沉沉喘了幾口氣,神色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能與葉無暇一戰,雖死……無憾矣。”

葉暇注視着懷中女子安然的神态,沉默道:“為什麽?”

“這江湖中……有很多人……很多人都希望自己能成為葉無暇。”顧長曦咳了一聲,連一雙琥珀般淡而淺的眸子也被染成了紅色:“顧長曦,也是一樣。”

“既然終究成不了葉無暇,那……咳咳,能與你一戰,也是好的,無影劍……果然名不虛傳,此戰,你勝了。”

葉暇默然道:“葉無暇之所以能是葉無暇,是因為她身後站着許多朋友。”

顧長曦眼神漸漸失去焦距:“說的……也是,如果我能有朋友……就連死了,也會有人記得……”

這一生宛若飛蛾撲火。

身在地獄,卻心向光明。

向死而生。

說不清是憐憫還是惋惜,葉暇在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握住了她被鮮血染紅的手。

“從今以後,顧長曦就是葉無暇的朋友。”

可是,這個外柔內剛的女子,卻聽不見了。

生之無望,死之無名。

好在即使全天下的人都記不得她,可還有一個葉暇知道……

知道,她也是個劍道絕才,武道宗師,一個可敬的對手。

葉暇抱起這具輕的可怕的身軀,替她撿回照影劍。

願她在黃泉路上,也有長劍照影,斬落一切魑魅魍魉。

遠處忽然傳來清聖的梵唱,大悲咒聲聲入耳,葉暇持劍站定,與來人對視。

流雲悠然,随着白衣佛者的腳步任意飄蕩,女菩提輕誦了一句佛,雙手合十:“且将她交由善信收埋罷。”

“前輩……”望着身前目光悲憫的沈清持,葉暇歉聲道:“我……”

“逢人不說人間事,便是人間無事人。”白衣佛者從容施禮:“善信早年遁入空門,不問世事已久,此次替她收埋之後,便要隐入山林了。”

為她超度,也算是對晚輩唯一的庇護。

葉暇微微一怔,想起她與顧長曦之間的血脈牽絆,不由微微嘆了一聲,将人與劍一同交由她。

白衣佛者虔誠一禮,帶着顧長曦翩然遠去。

禪詩入耳,洗淨多少紅塵污濁。

“塵世紛紛一筆勾,林泉樂道任遨游。”

“蓋間茅屋牽蘿補,開個柴門對水流。”

葉暇注視着佛者遠去的背影,久久不言。

“得隙閑眠真可樂,吃些淡飯自忘憂。”

“……”

“眼前多少英雄輩,為甚來由不轉頭。”

“眼前多少英雄輩,為甚來由不轉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自己要得頸椎病了……

打滾……

☆、重逢

在葉暇趕往天衍山的時候,古遠澤停在了半途。

在石窟裏昏沉不知歲月,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改變,直到通過暗室出山,一身狼狽地在淮安投宿的時候,才明白一路而來那些異樣的眼光。

自七年前那場瘟疫之亂後,淮安的百姓心态都包容了許多,淮安縣的繁華程度甚乎以往,但縱使如此,也難以杜絕百姓們好奇的打量。

少年白發并非沒有,只是如他這般年輕的面貌配上這一頭刺眼的白發,總讓人覺得惋惜。

幸虧有君未期給的令牌,她在淮安百姓心中的地位如同再生父母,即使有所疑窦,也會看在君神醫的醫者令上,不予追究。

否則只怕他一入客棧,要被仔細盤查不說,掌櫃的恐怕也不願讓他入住。

梳洗過後,古遠澤拆了發冠,任一頭灰白的頭發披散下來,他凝視着鏡中人憔悴蒼白的面色,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得到巨大力量的代價就是提前透支他的生命力,這一頭白發就是前兆,可是仔細想想,他空有一身絕頂真氣又能如何,一個從未習武的人,倏然間得到強大力量,卻無法運用,無異于負金行于沙漠,毫無用處。

何況,這還未必是金子,可能只是一堆石頭。

看起來還要感謝之前那強行擴充他經脈的毒/藥,若非如此,他強行接納如此真氣,還未必能活得下來,天衍山一行的确是解決了毒的問題,只是這樣的解決方式,不知道還有沒有隐患深藏。

這樣的他,要怎麽才能護着葉暇,擋在她身前呢?

他不再以冠束發,只随意用頭繩一束,拿起放置在桌上的黑色幕籬戴上,推開客房的大門,徑自離去。

淮安與天衍山離得這般近,恐怕也離不了沈嘯的眼線,還是趁早離開為上。

眼下瑜州事亂,當今病重,即使會派人來此,恐怕也不會放太多的注意。

沈嘯捉他的目的很有可能是為了用他來交換沈寒風,他逃了出來,沈嘯在山內遍尋不着他,也絕不會漏出他已逃離的風聲,而他孤身在外,亦不敢暴露身份。

玉少陵還在天衍山內監/禁,天衍山上下如今守衛已是森嚴,要想救出他,唯一的機會就是在沈寒風與天衍子交換人質的時候,趁機将他們一網打盡。

身罩玄色披風的白發青年翻身上馬,看了一眼天衍山的方向,隐在黑色幕籬下的面孔看不清神色,只是孤身獨騎的身影,憑空添了幾寂寥。

連日奔波,似是體內的真氣起了助力,并不似原先奔波那般疲累,古遠澤翻身下馬,擡頭凝視着城門上篆刻的“晉州”二字。

天色已暗,城門将要關了,待進出城的百姓散去,離開晉州,他就徹底離了天衍子勢力範圍了。

這一走,又來不及向葉暇告別,恐怕她在心裏已經将他歸作說話不算話的人了,可是此去尚不能确定前路,沈嘯隐姓瞞名多年,朝中不知多少暗樁,不只是他,恐怕連易從舟和秦之澄等人都不敢掉以輕心。

她身處江湖,或能有所退路,若是……若是……

古遠澤怔怔地看着前方牽着馬的纖瘦身影,一時間腳步難以移動。

身着黑色短打的清麗女子背脊挺直,渾身的氣質渾如未出鞘的名劍,英秀的雙眉長飛入鬓,色如春日早櫻的薄唇緊抿,黛青的長睫微微一擡,眼芒便如一抹孤高的劍影。

她瘦了。

葉暇趕來的速度超乎古遠澤的預料,他原本想着,她調養身體,應該會在滄州多留一段時日,傷創日久,豈是一時半刻便能好的?縱使看似痊愈,也該再仔細觀察一段時間。

可是她看上去并不像養好了傷的樣子,那雙澄澈深邃的眼睛裏,疲憊越發明顯。

也比他離開之前更瘦了。

忽然間一陣鑽心刺骨的疼痛襲來,古遠澤握住缰繩的馬的手一緊,喉口漫上熟悉的血腥味,他眼睜睜看着葉暇從這個方向走過來,與他擦肩而過。

說不出的失落和釋然。

他明白,如今他一副落拓打扮,幕籬遮面,又須發皆白,葉暇認不出來才是正常的。

大可以直接叫住她的,只要一個回頭。

可是這一陣絕望的疼痛,告訴他,他不能,也不想讓她看見自己這麽狼狽的模樣。

原本以為已經過去了的折磨,竟原來還是不肯放過他,這一回,又是哪裏會發生變化呢?臉、還是肺腑髒器?

若他能平安,再回來找她。

城門前的百姓愈見稀疏,古遠澤上馬,緊緊一勒缰繩,駿馬吃痛,馬蹄瞬時高揚,快速的向城門外奔去。

他必須趕回瑜州,說動當今以沈寒風為籌碼交換,他相信葉暇不會輕舉妄動,她必然會等到易從舟等人的回信再作籌謀。

必須盡快,若是時間一久,葉暇等之不及而去涉險……沈嘯的武功已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了,單憑葉暇一人,勝算又能有幾分?

大內高手悉數掌握在皇帝手中,要讓他派出這些人相助絕非易事,這個關鍵時期,他竟然殷切希望着皇帝早日駕崩,讓寧王早登帝位。

敬王不過是沈家人的傀儡而已,而若讓敬王得手稱帝,休說葉暇等人将臨危境,就是整個大成也将改換名姓,重新回到沈氏治下。

這一仗,不能輸。

古遠澤的計劃的周全,然而這看起來理智而又清晰的念頭,其實不過是為了掩蓋他的卑微和痛苦罷了。

那樣似乎要将身體一寸寸撕裂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不要回頭,不能回頭,葉暇不會希望看到這樣的他,她必然會自責、會愧疚……

這和她無幹,他不要她的自責和愧疚。

痛楚彌漫到大腦,幾乎讓他眩暈。

馬兒奮力奔走,因而古遠澤也沒注意到,身後背對遠走的女子,忽然站定了腳步,回頭。

古遠澤再度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深藍的簾帳,被金色的簾鈎一鎖,逶迤出無盡沉斂寂寞。

記得先前出城之後,他強撐着找了一處尚算安全的地方,便就此暈厥過去,如今看來……是被人相救嗎?

他轉過頭掃視了一遍室內的環境,見得不遠處黃花梨木的案幾上燭火昏昏,身下躺着的被褥柔軟溫暖,似乎還帶着淺淺的檀木香氣。

陌生的地方。

夜色靜濃,窗外不時有知了叫喚,古遠澤想要起身看看這到底是哪兒,熟料一陣劇痛襲來,他又倒了回去。

身懷浩瀚真氣,古遠澤耳目較之以往不知靈敏了多少倍,即使痛楚擾神,也能察覺院外一陣幾不可聞的腳步聲。

“嘎吱”一聲,雕花木門被輕輕推開。

“醒了?”

帶着微微嘶啞的清潤女聲響起,古遠澤一驚,擡眼望去,果然是先前在城門口看到的葉暇。

“暇……”

“真是越來越争氣了你。”葉暇打斷他的話,緩緩走到榻前,捉了他的手腕,塞回被子裏:“先前偷偷跑了一回,這回見了我又跑。”

分明體內的割裂感愈加劇烈,可是有她陪伴在身側,這痛苦似也不那麽難過了。

古遠澤倚在枕頭上,仰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顏,女子眼裏的無奈和憐惜滿得快要溢出來,他喉頭哽了哽,壓下了翻湧的情潮,低聲道:“抱歉,我本是想……”

葉暇坐至他身側,垂了眸冷聲問:“寧願一個人離開,也不願意見我嗎?”

都說燈下看美人,別有一番風味。

眉目秀致絕倫的青年仰躺在榻上,那張天生的好容顏更是被燭火映襯得十分耀眼,鋪灑在枕上的白發,非但沒有損傷他分毫的容色,反為這張年輕俊秀的臉添了更妖異動人的驚豔。

只是對葉暇來說,這頭白發真是刺眼。

他年歲尚輕,便已有了這樣的衰症,怎不叫她難過?

“不是!”古遠澤連忙否決了葉暇的質疑,他思念她還來不及,怎麽舍得離開她?只是他更不願意讓她見到現在的自己:“我……我很想你。”

“暇兒,我很想你。”

終于将真實的話吐露出來,激烈的情緒引動體內真氣的流轉,痛楚使他的思緒越發清明,古遠澤閉上眼睛,想要握住她的手,然而方伸出,那陣撕裂般的痛便蔓延到了手上。

他顫抖着指尖,又慢慢收回。

葉暇察覺他的異狀,即刻探查他體內的症狀,先前他暈倒過後,那些真氣便平息了下來,她本以為短期應當不會再發作,不曾第二輪異動竟出現得這樣快。

感受到微涼的真力不斷湧入,替他理順着身體裏躁動的內息,古遠澤低低喘了口氣,不一會兒便感受到臉上一涼。

她額上的汗珠落到他的臉上,顯見是頗為吃力。

古遠澤按住她的手,搖頭道:“不必浪費力氣,過一陣子就好了。”

葉暇卻反握住了他的手,溫聲道:“痛嗎?”

古遠澤勉強笑了笑,正想回答說不痛,然而又一陣的劇痛打斷了他要出口的話,極致的撕裂感在四肢流轉,他低咳一聲,咬緊了牙。

“遠澤!”葉暇眸中一亂,她連忙收回在他體內的真氣,懊惱道:“你等等,我去找大夫——”

“別……”古遠澤撐着最後一點力道,拉住了她:“你……你在這裏陪我,就、就好了。”

葉暇身形頓了頓,回視着他寫滿壓抑的雙眸,嘆了口氣。

“別走……我……”

古遠澤渾身一僵,忽然頓住。

唇上柔軟清甜的觸感,如同徐徐微風,掃盡痛楚,身上女子濃長的眼睫落到他的頰畔,幾乎能感受到微微的癢。

半晌,葉暇離遠了些,低喘着問。

“現在,還有那麽痛嗎?”

“沒……”似乎是一場夢。

“那好。”

她說完,又低下頭,印了上去。

夜景人寂,窗紗上被燭火染黃的光暈上,一雙交纏的剪影,模糊在搖曳的樹影裏。

作者有話要說: 嗯……

論一個單身狗是怎麽寫戀愛的……

唉,情人節,別人都成雙成對,我在家孤零零碼字,還要寫甜章……

想報複社會……

嗯,各位小天使,七夕快樂!

╭(╯ε╰)╮麽麽噠!

☆、再別

晨光朗朗,初夏的日頭尚還不那麽惱人,葉暇在榻邊守了一夜,直到天現一抹曙光之後,古遠澤才累極睡去。

她的心情很複雜,不只因為小王爺這段時間受到的苦難,還因為他遲來的消息。

顧長曦的身世。

嫉妒真是人最大的原罪,出于嫉妒,可以手足相殘,血脈厮殺。踩着親人血脈而自我壯大的沈嘯,可謂是其中的佼佼者。

拂開榻上人被汗染濕的白發,葉暇小心地将自己的手從他掌中拿出來,準備去讓人為他煮一帖鎮痛的藥和一些清淡開胃的膳食。

“顧長曦……”交代完廚下,葉暇穿過月亮門,沿着曲折的長廊一面前行,回憶着這已逝英才一輩子都未能得知的真相,忍不住嘆了口氣。

“如果你知道你這一生,認賊作父,錯失父仇……會怎麽想呢?”

因為嫉妒親弟天賦的沈嘯,在沈鋒武功将要練至最高一層時,勾結當時武林第一毒門相思門的門主,也同是他情人的賀懷衣,對着當時身懷六甲的沈鋒之妻顧婉下了手。

為護腹中孩兒,顧婉受驚早産,生下一個先天不足的女兒,而彼時不過三歲的顧長曦也因此受了玄冰一掌,半生災厄,受盡病苦。

沈鋒原做好了走火入魔的準備,然而他不愧是連沈嘯也要嫉妒的天縱之才,金剛不壞至陽神功練至最後,幾乎要大成,熟知突然之間得此噩耗,信賴親近的兄長竟然暗藏禍心,值此關鍵時刻,自是心神大亂,功虧一篑。

如此血仇,怎能不報?

然而老奸巨猾的沈嘯早有準備,以他尚存于世的一雙女兒做誘餌,引他入彀,沈鋒遭受無數陷阱圍殺,無奈之下,只能躲入一早準備好的密室,為防止自己徹底走火入魔心性大亂,忘卻舊事,便自我束縛。

這一自縛,便是二十年。

誰料二十年後,也只能寄望于一個毫無武功在身的人,悲怆而逝。

仰頭望着似乎可以照盡一切污濁的晨曦,葉暇抿緊了唇,一聲苦笑:“也許對你來說,什麽都不知道,才最大的幸福。”

曦者,日光也。

父母之屬意,正是希望膝下的嬌女可如曜日一般,光明永存,不染污穢。

提步再前,岔分處出現個英挺大漢,他相貌堂正,一身磊落豪放氣質,結實的身板走來步步生風。

“葉兄,昨兒個你形色匆匆,又帶着病人,我不好同你說話,現在你可算得空了吧?我還沒有恭喜你,剿滅閻王樓,你的功績,又要在《武林譜》上添一筆啦!”

《武林譜》。

忽然想到一直被江湖人視為正典的《江湖紀年錄》已經許久沒有出新了,很快又有別的江湖人承接了這項任務,然而卻不願跟着先前的名字,而是另起了一個,便是《武林譜》。

玉少陵被擒,《江湖紀年錄》自然寫不下去,無人更新,便有人頂替。

由此看來,這江湖中也沒什麽人是必不可少的,一個妙陵生不在了,還會有千千萬萬個什麽百曉生、通鬼神、白曉通頂上來。

同理可證,一個江湖第一劍倒下去,還會有另一個江湖第一劍出現,沒有誰是不可取代的。

想必江湖第一劍,不會如她這般名不副實。

“是嗎?”葉暇負手一笑:“龍兄的消息可真是靈通,只不過傳言雲雲,都是誇大其詞,葉某還沒有這麽厲害,以一人之力對上閻王樓近百殺手。”

四大殺手,血姬隐退江湖,聞人凊為蕭臨深所殺,只有西風踏雪死在她的手上,而左右護法鐘忍寇侯,也只有一人是敗在她手。

唯一能說的,大概是顧長曦罷。

可斯人已矣,她不願這個名字,再背負着這麽多的血債,踏上黃泉之路。

就讓她始終是武林盟主深居簡出的師妹,一個籍籍無名卻受江湖女子所羨慕的劍客。照影劍永遠沒有對上無影劍,便永遠沒有遺憾。

說不定後人,會在什麽《江湖秘史》上大膽猜測,其實這是個劍術高絕卻低調謙隐的劍客,她的一柄照影真的照出葉無暇的無影,只是時運不濟,病厄加身,才沒有和無影劍一較高下的機會,若有一戰,劍道頂峰便絕不是葉無暇。

“唉!這說的是什麽話,葉兄你又謙虛了!魔煞宮主都死在了葉兄手裏,區區一個閻王樓,你還對付不過來嗎?”

來人對葉暇的謙虛很不滿,他拍了拍葉暇的肩,大笑道:“你呀!就是太低調了些!時隔七年重出江湖,就給了大家一個這麽大的驚喜!這麽些年你不在江湖上走動,那些年紀輕輕的小崽子沒聽過你的名聲,還在那大放厥詞,老熊我可算出了一口氣了!”

來人也是晉州府鼎鼎有名的英雄俠客,名為熊天任,以一手罡烈拳術聞名江湖,葉暇八年前游歷至此,有幸和他結識,也算是肝膽相照的朋友。

只是她知交遍天下,後來又遇上了許多其他的事情,便一直沒有機會找他喝酒。

今次也是遇上了古遠澤,他體內真氣紊亂,不宜再多趕路,葉暇便再度上門敘舊,好讓自己和古遠澤兩個人不至于流落陵野。

聽他這番話,葉暇無奈道:“熊兄何必與他們論口舌?”

熊天任知曉她的性子,也不同她争辯:“這回你來,可要在這裏多留幾天,讓我老熊好好招待招待你!”

葉暇看了看他,嘆一口氣。

大漢皺起了眉:“你嘆氣是什麽意思?不樂意啊!”

葉暇搖搖頭,歉聲道:“非是不樂意,只是我還有急事待辦,待遠澤身體好些了,我就要帶他趕往瑜州,我下回來,一定請熊兄好好招待。”

瑜州形勢雖已近危急,可是對易從舟等人都在那裏,對古遠澤來說,那将是個十分安全的地方,而他的身體,也該能得到更好的療養。

“你那麽緊張,那小子……”熊天任瞪了瞪眼,大聲道:“不會是、不會是——”

葉暇凝視着那扇還沒推開的門,微微笑了一下,眼裏蔓起淺淺的惆悵和不舍:“如果我得天垂憐,有幸……能和他結成眷侶,屆時必請熊兄來……喝一杯喜酒。”

還瑜州必經止戰江,兩人從滄州與晉州交界的碼頭買了一艘船,打算就此往瑜州走。

烏蓬內燈火幽微,伴着熟悉的槳聲,古遠澤坐在簡單的枕鋪上,翻着新出的《武林譜》,神色專注。

葉暇往杯中倒出褐色的藥汁,遞給他:“遠澤,該喝藥了。”

“暇兒……”古遠澤伸手接過那藥,明滅的燭火在他臉上投上不定的光,葉暇透過朦胧的光暈,一時間竟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的症狀近日已不再出現,想是熬過了第二光,可是除了先前的白發,其他地方竟然毫無異狀。

“怎麽了?”

她問出這聲怎麽,古遠澤便已經放下書,握住了她的手:“你——同我一起回瑜州吧,天衍山的事情,我會想辦法解決,大內高手那麽多,怎麽會對付不了一個沈嘯?”

雖然心知肚明,葉暇屢屢破壞沈氏的計劃,她與沈氏餘孽之間的仇已不可解。

但他……如何放心得下?

“何況,替沈鋒報仇,也是我的責任。”

葉暇沉默了一下,聽出他話裏隐隐的不安,忍不住反握了回去,安撫道:“你放心,在沒有做好萬全準備之前,我不會輕舉妄動的。”

“可是……”

“噓——”

她伸出手,抵住了他的唇,笑意微收,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燭火下,竟隐隐帶上了誘人的味道:“不要多想了,現在好好休息,醒來就到了。”

“暇兒——”古遠澤皺起眉,不滿于她這樣敷衍的态度,正要繼續勸說,卻被葉暇的舉動驚住,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幕,腦中轟然一炸。

清冷的月色從船外灑進來,在眼前人雪白的肌膚上,鍍上了一層玉一般的微光。

葉暇伸手,拉開了他腰上的束帶。

“……如果你睡不着的話,就做些其他的事情吧。”

古遠澤剩下的話語,消失在她印上的薄唇裏。

一頃碧江如洗,漆黑的天幕裏,唯有一彎銀鈎願舍筆墨,勾出粼粼的江面銀色浪潮,一艘孤寂又不那麽孤寂的小船漂泊在寬廣無垠的江面上,波瀾難休。

清冽的水流聲入耳,是此生難忘的光陰之響。

船至晉安縣時,仍是深夜,古遠澤雙目緊閉,沉眠未醒。

葉暇系好衣帶,躍下船艙。

碼頭上,玄楚的目光在她頸項的紅跡上頓了頓,道:“我的責任,是把小王爺平安帶回宮裏。”

葉暇點了點頭:“照顧好他。”

“……”今日的玄楚難得多了些話:“沈寒風我已着人押送,屆時你同他們會合——陛下沒有派出任何助力,他下了暗旨,要你一定把沈嘯的人頭奉上。”

“我一個人啊……”葉暇笑了笑:“也好。”

玄楚捏緊了拳,閉了閉眼:“你……有什麽要對他說的嗎?”

葉暇不忍看她的眼神,轉過頭,擺擺手,跳上了久侯在另一邊的船:“阿楚,相信我。”

這個相信,不知是說給她們,還是給他。

“我一定會平安歸來。”

“保重。”

玄楚凝視着漂遠的船,眼裏閃着細碎的星光。

“你一定要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距離完結……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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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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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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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